【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书名:当家媳上位记 作者:影姿翔舞 本是幸运的, 穿越成皇商嫡女, 本以为自己不用宅斗宫斗天下斗, 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只米虫, 谁知一纸婚书,半只玉蝶, 让她成了侯府深宅内的一员, 从未想到的种种斗一样不少的, 摆在她的面前……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婉婷,端木涵 ┃ 配角:萧焱、年红玉,端木家大大小小 ┃ 其它: ☆、2提亲 春日的阳光,照着一处不大却别具一格的花园。 “姑娘,姑娘……”欢快的声音在园子外响起,杜家的大丫头如兰,轻快的走进了花园的月形石拱门,沿着一条精美的甬道,边走边四处张望,眼底装着满满的笑意。 这条甬道,是用数万颗不同颜色的雨花石铺砌的,组成了数十幅地画,人物,花卉、典故等一应俱全,直通花园尽头的五间彩檐闺房,让人在走入小院,踩上甬道时,就可以一路沿途观赏,妙趣无穷。 甬道两侧的园圃更是奇石林立,豆绿、冠世墨玉、蓝田玉等极品牡丹,在院中随处可见。 两侧厢房外的游廊边,各色金鱼儿在一汪碧池中悠闲的吐着泡儿,优哉游哉。 只是,如兰可没有观赏院中风景的心思。 远远的,见着杜婉婷懒散的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手中握着一本书,由着那秋千闲适的轻悠慢晃。 如兰加快脚步,沿着甬道拐入花架下,一脸欣喜的站在秋千边:“我才刚在前院听说,今早临安京端木家派人来,跟老爷、太太在前厅商议姑娘过门的日子呢。” 杜婉婷准备翻页的手,微微一顿,瞬间,面不改色的继续翻起手中的书,好像如兰刚才所说的话,是别人的家事一般。 如兰眨眨眼看着杜婉婷这幅‘与我何干’的神情,疑惑了片晌又呆滞了片晌,虽然知道她家姑娘是天字一号懒婆娘,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可是,可是,不会高深到连自己的终生大事,竟也毫不在意的境界吧? 无奈的嗔声埋怨:“这可是姑娘的终生大事,我听着都乐坏了,哪知姑娘竟跟个没事人一般,您总这样,事事不上心……若换作别家姑娘,早就悄悄差人打听了,亏我还心急火燎的跑回来告诉您,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杜婉婷将手中的书本,盖住口鼻,只露两只眼将如兰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看了一遍,疏懒而玩笑的缓缓道:“你家姑娘没本事谋朝篡位,再说,你看上去也不像太监呀,倒像个老妈子,小小年纪竟这般唠叨,当心老的快。”说罢,脚尖往地上点点的找,碰着只罗兰紫真丝牡丹怒放纹绣鞋,一勾,将鞋勾起,脚趾蠕动个三两下,蠕进了半只脚,脚跟处,鞋与脚一搭一搭的碰撞。 如兰无奈的望天:谁要当太监? 她本也不是急性子的人,无奈与这个万事不上心的主子,几年相处下来,她就时不时要跳一次脚。她家姑娘遇事无论大小轻重,从来都是这么一幅闲散态度,现在居然连自已一辈子就一次的婚事,都没有半丝好奇:“我能不唠叨吗?姑娘快赶上那寺里的和尚了,诸事不理,万事皆空。我看着都着急,要真老的快,那也是拜姑娘所赐。” 杜婉婷瞅了如兰半晌,而后笑笑,坐正身子,将书本盖在膝盖上,双手平放在书页,抬眼望向如兰,双眸亮如星子,好一幅清秀婉柔、虚心好学的端庄模样儿。就是勾在脚上那只绣鞋,此时也显得那么闲适,平添了一丝撩人的风情。 讨好似的笑眯眯道:“罢罢,你便说吧,可听着他们谈的话了?姑娘我洗耳恭听就是。”今天她要是不把这婚事的听个明白,准保如兰不会放她清静。 其实她现在凡事不上心,那也是前些年,出于无奈而养成的习惯。 她是被一阵雷劈到这个世界的,来到这才不到三年。这个历史上根本找不着的架空世界,有多少世俗礼教知道吗?反正她是在这呆了三年,至今都知道不全。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够是少说多看,事事由这身体本尊的父母作主,本本分分的当只吃香喝辣的大号米虫,免得什么时候,被一群人围着:“噢依,噢依……”的念着她听不懂的经啊咒啊的,把她给当妖怪烧死。 开玩笑,莫名其妙死了一回穿到这,难不成是为了再死一回?她可不干。 久而久之,她就成这幅德性了,万事随意便好。 三年来,她也想得很开,既来之,则安之,前世奋斗了半辈子,到头躲不过一死,这一世,她只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活着,想那么多的事干嘛呢? 至于这嫁人,这个世界女子行过及笄礼,就要找婆家的习俗,是她来这不到三天就知道的事了,也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如今提及,还不至不知所措。 何况杜婉婷深知,疼爱她的父母,定是给她找个好婆家的,自然是安心的很…… 如兰听得出杜婉婷敷衍的口气,暗叹她主子的与众不同。但依旧像倒橄榄似的,如实禀报刚才听到的消息,让杜婉婷事先有个心里准备。虽然如兰知道,她家姑娘心里承受力极其强大,哪怕有人说,马上要天塌地陷,她家姑娘也只会是‘哦’的一声: “端木家来的人,与老爷、夫人是怎么说的,我倒没有听到。只是刚刚去库房,给姑娘领茉香银毫时,经过正院檐廊下,见太太房里的嬷嬷们坐在庭院里说话,提到姑娘,我便走近听着。只听王嬷嬷说:今儿才知道,原来咱家祖上,与端木家竟有婚约,那端木家可了不得,是京城里头的荣庆候府呢。这婚约,原是老太爷和端木太爷,在三十年前就定下的,如今两位老太爷都不在了,他们定下的婚约,就成了两家祖宗的遗命。将来咱家姑娘嫁了过去,可就是侯府长房少奶奶,这么好的亲事,真是提着灯笼都没处儿找去。今儿个侯府派了人来,就是要与老爷、太太商议咱家姑娘的好日子。” 杜婉婷听着,只木然的“嗯”一声。反正这种事,好不好奇,关不关心的结果,都是一样。 祖上定下的姻缘,别说容不得她说半个‘不’字,就是她的父母双亲,定也是无权为她出面,悔去这门亲。 不过,听文嬷嬷曾经说过,京里头的这些侯门世家,达官贵富们娶媳嫁女,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京里多的是高门世家女,为什么这荣庆侯府,会看上她一个小地方的皇商之女?三十年前订的亲?那时别说她,就这身体的本尊,都还没来到这世上呢?怎会给她定亲? 煞那间,无数的疑问在杜婉婷心底飘浮,想来父母亲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便又翻起书来,怎么舒服怎么坐着轻晃起秋千。 如兰咋舌,她家姑娘临变不惊的道行还真是越来越高深了,居然没对她所说的话题感兴趣?京城啊……侯府啊……成亲啊…… 杜婉婷翻过几页书,如兰便见她有片刻从书卷中分神,心里暗暗一喜,就是嘛,怎么说她主子也是个正常的姑娘家不是?也有姑娘家的腼腆,也有姑娘家的羞涩好奇不是? 却见杜婉婷只是抬了抬脚,晃晃鞋,示意如兰帮她拉上后跟,没有其它动作,更没开口让如兰去打听这门亲事的意思,如兰泛起一半笑意的脸,瞬间僵住…… …… 正院的上房里,一位雍容的中年妇人,坐在香檀绣锦软垫香檀的一侧,手中握一锦帕,一脸不悦,双眸有些微红。 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在她眼前来回缓缓踱步,停下脚步时,看了眼已近不惑依旧美貌,却也比年轻时更加柔弱的夫人一眼,深深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踱步。 “老爷,这亲事,我不答应。”杜夫人说着,一层薄雾又蒙住了眼,只得再次轻轻拭去:“我们与端木家已多少年没往来了,他们怎么还能想到婷儿?” “这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怎容我们晚辈说个‘不’字?唉!”杜海微蹙眉头,事出突然,任他自认经商多年,对人对事游刃有余,女儿的这门婚事,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亲事不提起也罢,如今突然间提起,还真让他不知取舍。 他一介皇商,虽比一般商户的地位高上一等,但与端木家这种勋贵侯府,却是没得比。女儿能嫁入侯府,算来也是高攀,是女儿的福份。 而端木府提出与杜婉婷成亲的荣庆侯四少爷端木涵,是荣庆侯的嫡子,身份尊贵,但生母却早已去世,如今府内当家的是荣庆侯的继室,而这继室又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嫁过去,这日子就难免多了些磕磕破破…… 来回踱步不下数十趟,叹了不下百声后,权衡利弊,杜海还是觉得女儿只能嫁过去,走到香檀榻椅的另一侧坐下,手臂支在榻中正的如意纹矮几上,面向着杜夫人,轻声劝道:“如果我们不答应这门亲,到时端木家理论起来,于情于理,我们都说不过去,只怕亲家当不成,反成了冤家。若他们不甘心我们退婚,使出什么棒子来,对杜家不利倒是其次,只怕坏了婷儿的名节。毕竟他们手上有那半只玉蝴蝶与父亲当年的手书,再说如今他们提出,让侯爷嫡公子娶婷儿,在外人眼中,已是我们高攀,拿什么理由说不嫁?” “我不想高攀,只求婷儿平平安安的,老爷,三年前婷儿差点就……我不同意她嫁那么远,再说荣庆侯的夫人是继室,又有自己的儿子,对先夫人留下的儿子怎么可能尽心?婷儿在她跟前,我又怎么会放心?”杜夫人心疼女儿,生怕有后娘就有后爹:“那个四少爷要真是金贵的侯府嫡公子,就该早早封作世子,娶个高门嫡女才是,怎会突然拿出那信物,到我们小小商户家里来求娶正室?还不就是他继母看咱家是皇商,比不得京里的那些世家女高贵,这儿离京城又远,婷儿要有个什么事,娘家人顾及不上,到时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好欺负,你能安心吗?” “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据说那继母对这孩子还是不错,这四少爷也孝顺,荣庆府母慈子孝,在京中也是一美谈,你们女人,就爱这么揣度人……”杜海话未说完,就被夫人嗔了一眼,他也不示弱,伸出左手,用双指在矮几上敲了敲,提醒她道:“难不成你让婷儿门当户对的嫁个商户?将来万一女婿娶个平妻回来,与她平起平坐,那她才更委屈。这侯府大家有大家的规矩,起码将来婷儿自己房内的事,她能自个儿作主。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媳,还怕它什么?” 见夫人陷入思考,杜海又说道:“何况这个端木涵也断不会懦弱到被继室拿捏,据说自从他母亲没了,就被端木太爷带在身边,为了培养他成材,将来能重振家声,太爷对他既严格又看重,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能文能武。今早,端木家来的人,不是还说端木涵四年前便外出游历,本月初才回京来的吗?你想,在外游历近四年的男子,能没有自己的主意?那继母,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不足为惧。”杜海倒觉得,这端木涵千好万好,配得上她的女儿,别说他还是嫡子,就算是庶子又如何,他又不看中出身,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就成,将来还怕不能出头? 杜夫人细想杜老爷的话,开始慢慢心动,可还是有些舍不得女儿,怎么也舍不得。 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照着杜家宅子一片霞红…… ☆、3往事 “婷儿。”杜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杜婉婷小院的甬道,缓缓向杜婉婷走来。 如兰连忙恭敬的退到一边屈膝行礼,心里暗道“果然”。她家姑娘会穿戴整齐,摆出个闺秀样,一般是有人会过来,平常时侯,那是怎么舒服怎么坐。 “母亲。”杜婉婷轻轻下了秋千,眼中流光飞舞,笑着向杜夫人迎了上去。 杜夫人慈爱的为女儿捋着鬓角,见着长的清丽可人的女儿,一脸骄傲:“我们进屋,母亲有话跟你说。” “好的。”杜婉婷自然已猜到母亲想说什么,也不点破,乖巧的扶着她沿着石子画甬道,入了闺房。 闺房内的地板是用汉白玉蝶纹琉璃地砖铺成的,闪着淡淡乳色光泽。房正中一张梨花木翡玉面圆桌,配着四张同款鼓形圆椅。月白色滚雪细纱绸罗帐,垂于泛着清香的沉香木镶宝牡丹怒放纹绣床前,随风轻摆。靠窗处摆着一张荷花纹紫檀三屏双人榻椅,铺着繁复华美的烟罗绸金丝绣垫,轻盈柔软。 屋内陈列物件更是雅致精贵,妆台上置着的是三层抽带镜鎏金镶玉妆匣,美伦美幻。丝丝缕缕的茉味香薰,由梨花木翘头桌上的并蒂莲形镂空白玉熏香炉散出…… 杜夫人在榻椅的一侧坐下,看着杜婉婷道:“转眼不知不觉,我儿都这般大了,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 杜婉婷娇柔的偎依到母亲身上,半撒娇的说:“母亲就让女儿留在家,多陪着父亲母亲几年嘛。”虽然只相处三年,这她这对皇商父母,是真心的疼爱她。 “傻孩子,那怎么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不能耽误。”杜夫人抚着杜婉婷发鬓,看着那不施粉黛而俏丽无双的小脸,慈爱的眼中满满尽是不舍:“你祖父在世时,咱家与荣庆侯府曾许诺要结为亲家,但当时,两家没有适婚的男女,这事便拖到了现在。如今,侯府老夫人听闻你已及笄,特地派人来定日子。我也是成亲那会子见过老侯爷一面,之后两家人便二十多年未见,今日侯府来人,我还一阵讶异。” 杜婉婷安静的偎依在母亲怀里,浅笑盈盈的,仔细听着母亲说这荣庆侯府的过往…… 自古帝王开国,必然是千军万马血溅彊场,将军百战死,短兵长戈底下出政权。 当年随大越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打下了这三千里秀丽山河的大将端木炎,在太祖帝夜宴群臣,论功行赏之时,受封了个荣庆郡开国侯的爵位,恩准世袭罔替。 那时端木府门前石狮雄壮霸气,门额上‘敕造荣庆府’的御赐横匾,闪着道道金光,红墙碧瓦更是巍峨辉煌,往来的路人,都不禁跓步而叹,前来攀亲的同宗,更不知有多少…… 然而,斗转星移间,时光飞逝,大越传到第四代帝王圣祖景玄帝时,早已干戈休止,江山一统多年。正是帝王坐稳了江山,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日渐发展的时期。 要发展,自然一要真才实学的官吏,二要真金白银的资本。 荣庆侯府这种早期以武将起家,家族本身的文化礼教修养不足,又享受了多年太平盛世的锦衣玉食,族中子弟无危机感无进取心,培养出不少纨绔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如今更是要文没有,要武不够,白拿食邑,不干正事,却在京城各大街小巷横着走的府第,便渐渐入不得的圣眼去。 景玄十七年乡试,几个既想得功名,给自己长脸,又没多少本事的世家子弟,就以种种渠道作弊,当场被考官拿下,其中有几个是端木家的旁系子孙。 考官拿下众人,命人将他们带枷先站立在一旁示众,并杖责五十。 谁知这几人竟威胁考官,敢动他们一下,就告到侯爷那,让考官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语传出,御史一纸奏章,将此事告到朝堂。 偏偏景玄帝早就对荣庆侯府早就吹鼻子瞪眼;偏偏景玄帝极重才学,对科考重视算得上前无古人,更见不得读书人,作出这种辱没圣贤的事情来。 龙颜大怒之下,作弊的被诛杀不说,这件事还牵联到身为端木家嫡系的荣庆侯府。 景玄帝下旨收回第四代荣庆侯端木赫的食邑,暂留了个虚封的爵位而矣,还罢去了他的官职。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人情如纸薄,端木赫算是狠狠的见识了一把: 见荣庆侯触怒圣颜,那些往日里哈腰恭维的门下清客们,便早就已经自己卷了铺盖,不知去向。 当初千方百计找机会上门说媒,与端木赫的嫡长子端木政定下婚约的户部侍郎府王家,着人前来,退了订礼,毁了婚约。 母亲在老家病逝,端木赫回象县守孝,也借此避避风头。昔日那些数不尽的所谓的挚友,十里长亭中,竟然不见一个人。 真真是演尽了事态炎凉,足以汇成一部众生百相,让人好不唏嘘…… 人要到了倒霉的时候,十之有□是祸不当行。 端木赫带着妻妾,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以及几个家仆,一家人坐着几部马车,经过半个月有余,晃悠着走到了岭南府境内时,天边仅剩一朵火烧云,正被夜暮缓缓盖住。 这时,突得从林中跳出数名山贼来,杀声叫的响亮。端木家的先祖虽是武将出身,但端木赫自小却是养尊处优,比起先祖,那功夫差的多了,他的几个儿子,年龄还小不说,基本从小已改学文,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女眷们就更别提了,被山贼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吓得除了哭之外还是哭。 虽说敌众我更众,但他们却如同案板上的肥肉,连扑腾一下的反抗能耐都没有。只有两个老管事,还算是练家子,与端木赫一道,免强能接得下山贼几招,可终究是两手不敌四拳,眼看着也渐渐落了下锋,年仅十四岁的嫡长子端木政,不顾母亲的死命的哭喊阻拦,抓了根棍子,跳下马车帮父亲。 亏他们命不该绝,混战中,其中一个山贼,刀锋的寒光从端木赫眼前闪过,正要向他左肩挥下时,只听‘铿’得一声铁器的撞击声,身边闪过一名壮汉,手中钢刀正好帮他挡下这道寒光。另有四名壮汉上前,与他们一道,将山贼赶跑。 端木赫见山贼已经被打跑,上前拱手向五名壮汉道谢,心里却极担心他们也是来打劫的山贼,七上八下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五名壮汉分别将各自配刀收入刀鞘,其中一名指了指稍远处,端木赫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借着夕阳余光,可以看到那里停着两部马车,其中一部象是坐人的,而另一部则应该是拉货的。 有两个人,此时候正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端木赫看见走在前面的一个人,约莫四十开外,一身锦衣华服,腰上挂有块玉佩,一看便知道这人应该是几名壮汉的东家主了,端木赫不作多想,快步拱手迎了上去道谢。 在双方的一番简短的客套攀谈下,端木赫才得知对方身份,是田州建康城的丝绸、香料、茶叶商杜清,今日他刚好从外地运货回来,身边雇有镖师护着货物,远远看到端木赫这边,象是有山贼正在打劫,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加了银两,让镖师们顺道帮了端木赫一把…… 知道两家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去,两人相视而笑,杜清邀请端木赫与他同乘,端木赫拱手还了个礼,便毫不客气的上了马车,两人有说有笑的同行,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建安与象县同属岭南府,只要端木赫有到建安城,定会到杜府,寻杜清对弈三四局,虽然他们俩的棋艺都臭到不值一提。 杜清每次有去象县收田租,就定会提上一坛好酒,前往端木家老宅,与端木赫叙上一晚,端木赫一喝醉,就开始骂京中那些个见风使舵,看人摆碗碟的虚伪小人。 一日,两人都喝得兴起,端木赫又述起祖上的辉煌,骂起自己无能,无法修身齐家,不但未能光耀门楣,还把祖宗留于后世的余荫也败得一干二净。随后破口大骂退婚的王家:“当初要不是他们日日托媒上门,我还瞧不上他家呢,我见那王家是书香门第,而端木家没几个读书出色的,想着与他家结亲,再不济,也能生下一两个读得了书的,不被人骂是武夫屠户,这才答应。谁知道,他们见我触了圣颜,被夺了食邑,立刻派人来退婚,不就是怕摊上我这么个随时可能被抄斩的亲家吗?” “人人都说我们经商的奸诈,其实不然,商家若不诚信,生意必定是别想做大做长。这不象那些个当官的,越是奸诈,官做越大。”杜清早已微醉,眯着眼,一脸微红的拍着端木赫的肩膀,什么也都敢说。早忘了,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个当官的…… “可惜,你我却无缘结亲家,唉。”端木赫遗憾的摇头叹了叹气,仰头又灌下一杯酒。 杜清与夫人成亲十年,才得了一个独子,如今才六岁,端木赫的女儿个个都比他大。 杜清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怎么不能?”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块蝶形的极品紫罗兰玉佩,用力一掰为二,递了半块给端木赫:“端木兄如此瞧的起我这小商户,想与我结亲家,今日我就以这块紫罗兰玉佩为证。等到有一日,你我两家有年龄相当的男女,可结成夫妻时,岂不圆满?” 随后,杜清又请端木赫的丫鬟帮他取笔墨来,亲自写了份手书,留在端木赫处:“有此手书,你我两家后人都不得反诲。” 已经喝到七分醉的端木赫,酒醒了一半,仔细看了一遍手书,这份手书的上写着,以玉佩为凭,无论谁先提出嫁娶,对方都不得反诲。那便是说,哪怕端木家就算穷到男无钱银娶妻,女无嫁妆出阁,杜家都会接纳。 小心的收下杜清的手书,端木赫慎重的对他道:“贤弟如此心意,为兄自当收下,但愿能亲眼见着,你我结为亲家……” …… 听罢端木家的前尘往事,杜婉婷不禁感叹事事无常,更暗赞杜家祖先的投资手段,懂得看时机,下重本。他都表了态,人家好歹了袭了几代爵位,这礼数自然懂得,怎么会让他吃亏?只是算她倒霉,这样就伦为了投资品…… 作者有话要说: ☆、4备妆 杜夫人继续回想着当年杜海对她说起的往事,接着往下说:“端木太爷到象县四年后,你祖父作媒,为他被解了婚约的嫡长子,娶了象县供乡一户乡绅之女莫氏为妻,第二年,莫氏就生了个儿子,是端木太爷的长房长孙,据说当时端木太爷欢喜的不得了,摆了十日的流水席。端木政夫妻俩更是和美,从未红过脸。又过五年,你父亲便与我结了姻缘。” “还好端木太爷的女儿都比父亲大上许多,要不,岂不是没有我了。”杜婉婷接过如兰承上的盖碗茶,递给杜夫人,扬眉庆兴道,要没了本尊,她还真不知穿哪去了,上哪找这么疼爱她的父母,上哪这么自在的当只米虫? “这便是相书上说的先生命,后生人吧?姻缘本就是命定的,该是你的便是你的,哪怕是躲也躲不过。”杜夫人轻呡了一口茶,放到手边的矮几上,轻点的杜婉婷的额头,戏笑着道:“我命中就该嫁你父亲,得你们几个冤家。” 杜婉婷偎依在母亲身边,将鬓边的几根发丝,卷在手指尖上把玩着,略有所思的问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都从没听谁提起端木家与我们家有往来?怎么突然间,堂堂侯府,会这般瞧得起我们家,拿出信物,要我嫁过去?祖父去世时,我还未出生呢。” 杜夫人想了片刻,依着点滴记忆,及杜海所提到的,向杜婉婷解释道: “端木太爷是在我与你父亲成亲的次年,新皇登基,他见当年之事无人再提,这才决定返京。回京后与你祖父还常有书信往来,直到你二哥周岁那年,你祖父祖母相继去世,端木太爷还有前来吊唁过一次,后来两家才渐渐没了联系,自从端木太爷八年前去世后,两家这才彻底断了消息。而在端木太爷一家子回京的当年,端木政的长子,却得了一场风寒没了,几年后,供乡又遭水患,莫家一家子老小都冲没了人,莫氏自从失了长子,身子便不好,听着这消息更受不住打击,不久就病逝了,留下年仅三岁的儿子,正是要娶你过门的四少年。 莫氏去世的第二年,端木夫人为端木政,续娶了定安伯府钱家的七姑娘,生下了一双龙凤胎。端木太爷的嫡次子,娶的则是长平伯府周家旁系的三姑娘,这周氏只生下两个女儿,即二房的大姑娘与三姑娘,大姑娘嫁给了护国公嫡孙,三姑娘三年前被选入宫中,当了从五品容华,去年也殁了。周氏无子,只能过继庶长子于膝下。 端木太爷另还有三个庶子,也算是子孙繁茂……” 杜婉婷听着母亲说这么多人,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两眼昏花,至于端木老太爷三个庶子的后人,估计她要用笔来记了,好在杜夫人也没详说那三人。 掰了瓣蜜桔,仔细清着桔瓣外的皮絮,笑着递给母亲,心里暗暗想:这位四少爷是侯爷的嫡子,但自幼没了母亲,而这继母自己又生了儿子,多少就会对他会有些忌惮,为了自己的儿子,自然就不希望他娶的妻室,娘家太过显赫。按理这般显赫的世族是不会娶一个商户之女,因而自端木家老太爷故后,荣庆侯府提都没提起这亲事。如今提起,只怕是这继母借她降了四少爷的身份,皇商之女的身份,高不过京中达官贵女。 让堂堂侯府嫡子娶个皇商之女,依着这三年来,对这个架空王朝的习俗的了解,应该是不合‘门当户对’这条,但有老太爷的金口,没人敢说讳了礼。只是这京里各世家的关系定是盘综错节,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杜家在朝中却没有人,将来便也无人帮衬端木家四少爷在官场说话;端木家虽说留着爵位,但当今陛下没提出恢复食邑,便是还未入得圣眼,即便子孙想荫个官身,只怕也要费一番周折,没有帮衬,靠自己只怕很难,唯有科举一途;再则,世人认为商女,举止言止、礼教定不如世家女那么标准,一旦出了丑,就将成为京里大家小户,茶余话后的笑料,久而久之,可能被传的不堪,到时这位四少爷面上也是无光。 “如果女儿猜的没错,这四少爷应该还未封为世子吧。”杜婉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这三年,她一边听从母亲安排,学琴棋书画,学管家,为了更有资本当好米虫,关于这世界的知识,在不劳心费神的前提下,能学的她都学。母亲身边还有个文嬷嬷,时常给她说大宅门里的尔虞我诈,她从来都只评谁的手段高明,却不会说谁对谁错,大宅院里的女人,不过是谋生谋情,谋一席之地罢了。 几年下来,杜婉婷倒也小有成就,在父亲与哥哥生意遇上困难时,还会难得勤快的旁敲侧击的出些个小点子。 如今即便让她评说端木家,也说不上来谁对谁错,这四少爷若要正嫡子之名,天经地义。但那继母也是伯府姑娘,即便如今不甘于人下,想为自个儿的亲儿子谋个好前程,你能说她错吗?只能说胜负各凭本事罢了。本以为这些只是故事,不想自己却将要面对。 杜夫人听女儿这么说,知道她晓得了这家子院中的复杂,心里自然因女儿的聪颖早慧感到欣慰自豪。 可想想女儿以前是在家人身边,万事皆好,将来却要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想到这,杜夫人又有些后怕的落泪:“四少爷还没被封为世子,只是这祖上定下的姻缘,拒绝不便,而且你父亲说,荣庆侯的四少爷,是太爷一手带大,太爷自己吃了一亏,见儿子也不顶事,便很是看中这孙子的教育,自他出生,太爷的心思就全花在他身上了。想来他应是要比府里其他子孙更有心上进些。” 杜婉婷自已也剥了瓣蜜桔,仔细尝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味道,正是她喜欢的。惬意的吃着桔子,也不再做多想,多想无宜,她知道不出意外,她是嫁定了。 “端木家四少爷的生母是你祖爷旧友之女,故自他母亲去逝后,你祖父一直便放心不下他,你父亲虽未与端木家往来,却也曾从京里的旧友中,听得他的消息,从未听说他有半点纨绔子弟的通病,人品定是不会错的,在外游历了四年,月初时才回的府。”杜夫人想想女儿要远婷,不舍的瞧着,雍容的浅笑:“端木家来人说,太夫人年纪也大了,急着抱孙子,要你三月初八便过门,我与你父亲原不答应,但想想,你若同意,我们便依了端木家。除去下月,再接下去,到九月前,都没好日子了。” 杜婉婷微微蹙眉撅嘴,她没想到自己只能在家再呆不到一个月了,但她还是点点头,那模样怎么看都不象是她要嫁人,倒像是随意选根簪子。 “好在你的嫁妆早就已经备下,倒也不算太赶,这几日我再陪你去添置些称心的首饰。”杜夫人知道女儿也不是个没有主见的,她既点了头,想来今后的事她能应付,稍稍安了心。宠腻的抚着她的小脸,一想到往后一年也见不着女儿一面,心里就堵的慌:“家里多带些人去,在京里办些田庄地产,多备些银钱防身,那继室应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你也要在她面前尽孝道,切不可忤逆了她,怎么说将来那都是你的婆婆,为人子女,理应孝为先,才不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女儿知道。”杜婉婷笑盈盈的答应下:“她敬我一尺,女儿定会她一丈。” 就当换个地方吃饭睡觉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杜家的门槛几乎要被几大首饰铺的掌柜门踩烂。建安城无人不知,杜老爷赚钱快,花钱也从来都是大手笔,眼都不眨一下,这次给女儿置办嫁妆,定是更加阔气。 杜婉婷的任务就是跟着杜夫人,在这些精美而价格不菲的商品中,挑出合她心意的来嫁妆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端木家人物表整理(文中会提到的人): 第四代荣庆侯:端木赫 妻殷氏 生五子二女,其中长子,次子,次女为嫡出。 第五代荣庆侯:端木政(端木赫长子)生六子三女 原配莫氏(象县乡坤之女,已逝) 继室钱氏(定安伯府七姑娘) 妾顾氏、李氏(已逝)、张氏 长子、三子都未活到成年 长女端木珍(母秦氏,夫为临县县丞) 次子端木澈(母李氏,妻张氏,子端木巍、端木岩,女端木蓉) 四子端木涵(母莫氏,妻杜婉婷) 五子端木鸿(母钱氏,十三岁) 次女端木玥(母钱氏,十三岁) 六子端木淇(母顾氏,十一岁) 三女端木珑(母张氏,八岁) 端木赫嫡次子:端木敏 生八子六女 妻周氏(长平伯堂侄女) 妾林氏、赵氏、田氏、郑氏等,通房绿姑娘等十余人 长女端木瑛(母:周氏,夫:护国公嫡次孙曹礼,子:曹顺) 长子端木涟(母为通房(已逝),过继给周氏,妻:周氏,子:端木崴,女:端木芝) 次女端木璫已殁(母:周氏) 四女端木珠,十一岁(母赵氏) 五女端木珏,七岁(母田氏) (二房其余七子一女文中没提到,不费脑子掰了) 端木赫次女:端木秀(夫:护国公堂弟曹锦,子:曹祁,女:曹琤(十四岁)) 其他人有写到再补充 ☆、5请安(捉虫) 清晨和风习习,天色清蓝一片,丝丝缕缕的云絮,悠然恬静的飘游。 端木府墨韵阁花厅内,端木赫的寡妻——端木老夫人殷氏威仪的端坐在上首长榻的一侧。 长榻扶手两边各置着一张方形乌紫檀如意纹花几。 榻正中置着方形矮几,几上放着几个小形梅花形琉璃盘,分别盛着杏仁黄米糕、葡干香芋饼及些许杏脯、冬爪糖等甜点,边上还有一盏香茗。 花厅两侧是两溜乌漆老南杉如意纹太师椅,每两张椅间,都安着一张高几。 厅内一应物件,都是有些年头了,精贵大气,同时,也透着丝丝暮气。 花厅的堂下站了十几个华服女子,年龄大约从三岁到四十三岁,正向着老夫人请安。 这是晚辈孝顺的一种表现,也是后院女眷每天最大的任务,大多数人请安时,面无表情,这才显的庄重;眼观鼻鼻观心,这才显的恭敬,也更不容易被点名不是?要是点名表扬,那还好说,可是点名批评,这脸可丢不起;早拜早了,各回各院,想联络感情或打小报告的除外。 离老夫人最近的,是位年过三十,身穿桔红色华服,打份光鲜的妇人,并非一副低眉顺目的表情,而是目视前方,带着自信的浅笑,完全不是一副低眉顺目的表情,请安声喊得响亮,又恰到好处的让听着人的感到悦耳。毫无疑问,这个妇人在后院的地位相当高,是这群后眷的领头羊。她就是端木政侯爷的继室夫人钱氏。 钱氏后站着她的年仅十三岁的女儿,端木家大房嫡出的二姑娘端木玥,是个美人胚子,日光明亮带着与母亲一样的笑容,请安时微抬着头,双眸盈笑,一看便知在家极得长辈的疼爱。端木玥的身后,站着大房八岁的庶出的三姑娘端木珑,头底的不能再底了,十足的驼鸟样…… 离钱氏右侧约一步远,立着老夫人二儿子端木贤的正妻周氏,身后是她的儿媳,二少爷的正妻赵氏,而后是二房庶出的八姑娘。 端木赫三位庶子的妻女也在请安的队伍内应景。 花厅内没有侍妾们的影子,她们是连每日例行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只有等着主母回到自已房中后,向主母请安。 待众人请安过后,安静的等待老夫人训诫或叫自各回各家时,忽有一阵琴音由大宅深处传来,仿佛天籁由云端被春风缈缈吹来,听着琴音就能想象到百花盛开的良辰美景来,甚至在琴音中,可能听出花香、鸟声,多优美的琴声,多精湛的技艺。 可是,花厅里的众人听着这琴声的反映,却是各不相同,欣赏有之,不屑有之,鄙夷有之,借题发挥有之,有笑话有之…… “唉!”老夫人一听到这琴声,便气愤的叹气:“造什么孽了这是?” “当初我就不同意老四出去什么游历,可老爷就会纵着他。这老四也真是,几年不着家,一回来竟还带了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妖里妖气的东西回来,才回来几日,京里头就传快疯了,说老四好男……,唉,也不知道杜家那边可有得了这消息,希望这婚事可别黄了,这婚事要黄了,他只怕娶不上正经人家的女人了。”大夫人钱氏面上担优的说着,眸光却是明亮得很,眼角还微微有一丝上翘的趋势。 “大嫂多心了,据说老四带回来的那个人常去……哪会是那一种人?”二夫人周氏接话道,但花厅里还有几个姑娘家,有的话她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立即转了话锋,眸中含着浅笑,对着钱氏说道:“再说这杜家就算听着京里的这些疯言疯语又怎样,我们能娶他家一个商户之女,已经算是看在太爷的份上,抬举她了。这可是麻雀变凤凰的好事,她不嫁?杜家人傻了不成。老四可是侯爷的嫡子。” 老夫人听着,想了片刻,觉得有理,微微点点头,大夫人却气结,‘侯爷的嫡长子’,就象根刺,刺在她心底。 “不管怎么说,要尽快把老四的事给办了,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老夫人威仪的道:“多花些钱没关系,但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端木涵的婚事,的确是老夫人提起来,她与死去的太爷的想法不同,本来她从来没有将杜家考虑在子孙的婚姻范围内。但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她要在最快时间,以最风光的婚礼为这个孙子娶进一门媳妇。不是她特别疼爱这个孙子,而是这谣言有损端木家的形象,她要让京里的人全都闭嘴。说到底,还是面子工程要紧。 可京里不知是谁放出这样流言,大家闺秀怕是娶不到了,往小家里寻,又丢了侯府的面子,也就唯有与端木家有承诺的杜家了。虽然与官宦之家比,杜家算小门小户,但有先人的婚约在,能圆得过去,自然就丢不了面子。 大夫人大大方方的麻利的领了命,话也说到老夫人的心坎:“母亲放心,老四的婚事,包在媳妇身上,包准隆重风光的众人赞道。” …… 秋水阁一角,假山半腰处的朱色亭台中,一只香炉、一张古琴安放在石桌上。 石桌旁,坐着个身穿玄色金边窄袖缎裳的男子,纤细而白晰的长指,拔弄着琴弦。桃花眼微眯,罂粟般的红唇半启,神色痴迷而陶醉。 额上,一缕刘海不似其他发丝那样顺从而整齐的梳拢,冠于发顶,而是斜掩着眉心,显得桀骜不驯。 身穿月白色银边窄袖锦服端木涵负手立在庭院中,剑眉星目、直挺的鼻梁,就这样一身素装,竟比春日暖阳还要耀眼,初见他的都暗赞一声:公子如玉,好一个嫡仙似的人物。但再看一眼,便发现,他眼中的有道锐气与坚忍,就像刚出鞘的宝剑,无所畏惧。 此时,琴声和着清晨鸟鸣,随风悠扬在小院的每个周落,如朝阳冉冉,百花吐蕊,流水幽淌,象在为这小苑中蓬勃生灵伴奏,不知不觉中暖入人心,不可不称为是一大享受,但端木涵却是无奈。 端木赫在世时,大夫人对他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半丝半点的苛责,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要为他留上一份,丫鬟们也事事尽心。三岁便没了母亲的端木涵,心里一直将她视为生母。 端木赫去世后,大夫人更是对他有求必应,还叫来几个小厮,天天陪他玩乐,但端木涵依旧考中秀才。 从此大夫人便三天两头喊不舒服,端木涵作为嫡子,便留在家中侍疾,误了书院的学业,夜间回房,书本也不知被几个丫鬟“整理”到哪里去。 告到大夫人那,大夫人却是关切的道:“她们也不是有意,许是真的不知放哪了,你也莫要太伤神劳累,你是侯府嫡子,将来自有你的前程。如今你还小,每日多出街逛逛,开心玩乐才好,书什么时候都能读。而且你已经是个秀才了,中举是迟早的事。”端木涵从来都信她,被她这般放纵,竟也真的整日闲来无事,撩鸡斗狗,白白荒了几年学业。 四年前七月,秋闱将近,他其实本来也没有信心能够考中,只想去考场看看是什么场面,多少有个临场经验,也好早日完成祖父遗愿,谋个官身,平步青去,让荣庆侯府重振家声。 大夫人提出一家人前往城外避暑,老夫人也同意了,小辈们更是个个欣喜。 却在起程当日,大夫人莫名的病倒,提出让其他人随老夫人先走,自已留在家中,端木涵作为嫡长子,自然也留下侍疾。 留在家中的下人并不多,各有各要做的活儿,个个都走不开,连请医抓药,都是端木涵每日亲自跑药铺,虽说七月流火,那日头还是毒辣的很,回来又要亲自为继母煎药,直到日头西落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此时,继母派来服侍他的两个丫鬟,对他的态度竟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给他准备的饭也是凉的,汤水也是冷的,睡至半夜,只要刮风下雨,窗必会开着。 连日下来,虽赚了个孝子的好名声,却不知道怎么得了平生最大的一场病,又被庸医误了诊。 要不是先前身体底子好,父亲不久得知,赶了回来,求着人请来宫里的御医,估计他现在已经在地下与母亲、哥哥团聚。 病好时,早已经误了考期,端木涵呆呆的躺在床上,想了几天。大夫人前后对侍他的林林种种,不时的现在眼前,深宅高院内的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大夫人又做的漂亮,事后还一个尽夸他孝顺,他念着大夫人往日对他的好,从不提及此事,但心终是寒了。 痊愈后不久,避开大夫人,端木涵直接向端木政提出,想四处走走看看,争取三年后回来再考。端木政一直希望能完成端木赫的遗愿,振兴家族,但端木政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因此把希望寄托在几个儿子身上,端木涵提出要‘行天下以增学识’,他自然而然的同意。 年仅十三岁的端木涵就这样如愿的上了路,游遍大江南北,却在去年初秋赶回京,准备参加三年一次的科考时,在半路上,遇到逃婚离家的京城第一纨绔外加花街常客——贤郡王世子萧焱。 要不是因过去从未与他相识,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哪尊大佛; 要不是因自己太过好心,见身无分文的萧焱无处可去,让他坐进自己的马车; 要不是两人棋艺齐鼓相当,等等一系列莫名事件的鬼使神差,让从小受祖父严格训练,一心只想让端木家重返昔日荣耀的端木涵,怎么会让自己的名字与这个‘纨绔子弟’粘得死死的?去年的科考又怎会与萧焱一同醉病而误了船期? 本想即误了科举就不回京了,又在外游历到了年后,想想总在外也无心思读书,不如回京,等京师会试之后,国子监选送监生时,碰碰运气,试试自己凭祖荫与秀才资格,加上在京中的孝子之名,可否选为荫监,入国子监修业,来年再考。 不想萧焱竟赖在他身边,也跟了他回来,还赖在他的院中不走,没几日,后宅便传出,他好男色,他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 ☆、6痞子 随着萧焱抬臂,古琴尾音绕梁,萧焱半慵懒半嗔怪的声音,与琴音回声交融,在苑中悠长飘荡:“涵弟,你这个园子也太寒碜了点吧,好花好木没几棵不说,还一眼就望到头,让我想发挥琴技,都发挥不起来,对着这园子,竟弹不出好曲来。” 带着磁性的声音,象是从天外飘来,明明是抱怨,听起来却是那么舒服。 可是…… “我没留你。”端木涵剑眉一皱,冷冷的道。 萧焱感觉到这个沉着脸,随时可能赶客的主人,周身散发的比这初春还冷三分的寒意,献媚的笑道:“不过小归小了点,还算幽静,省得一群人在耳边咋咋嚷嚷的,吵得慌。再说我躲这,我老子娘定是找不着。我说涵弟,我可是跟着你回来的,这段日子,赖也是要赖你这了,反正你家多养一个清客也是养。” 与刚才的高雅举止相比,现在的萧焱就象个粗制烂造的赝品,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痞子气,魅眼一抛,二三个躲在小苑月形门口的小丫鬟们,脸上顿时染上红晕,羞涩的掩在门边。 端木涵差点没被他这句呕死,面色沉了沉,花街常客还嫌吵?有听过比花街的招牌声还吵杂不堪的吗? “我家已经三十年不养清客了,你要是继续每夜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只怕不必我说,你回来的消息会很快传遍临安城,贤王不出七日,必能知道你的下落。”端木涵余光向苑门边一扫,径直向书房走去。 丫鬟们既带怯意又带笑意,战兢的跑开了去。 萧焱走出亭台,步下假山,跟在端木涵身后,反驳道:“我去那地方不过是给舞姬奏乐,顺便欣赏欣赏她们舞姿,画些个美人图自娱罢了,哪夜不是带着帷帽,他们如何能知道我回来了?是兄弟你就别把我交出去,就凭他们,别想逮住我。” 这‘寻欢作乐’四个字放在他的身上,意义与其他人是有些不同,至少,他自认为自已不象逛花坊的其他人那么低俗,见了美人,就一脸猥琐样,嘟起嘴巴,在她们身上四处乱拱…… 这萧焱是皇族中的另类,自幼聪明,一点就通,尤其音律、绘画的造诣极高,却不象一般人那样画些田园、山水。 他专嗜画人物,而且是美人,最喜欢美人翩然起跳时,双眸迷离、风情万千的姿态。王府里虽然美人不少,但他总觉呆了点,终是不及各大名魁的万种风情。 冲着这一无法被世人说理解的理想追求,他常常冒着可能被那些男女通吃的豪客,当作兔二爷的危险,到各大妓馆,为舞娘们伴奏,既让他的琴艺与舞娘的舞姿天人合一,又能以她们的舞姿、神态,作些美人图来。 他的酒肉朋友,常玩笑的称他为“风流名士”,也对,得空常往花街跑,够的上‘风流’吧,京城第一纨绔,谁的名头响过他?这‘名士’也是当之无愧。 好在这位‘风流名士’在‘寻欢作乐’时,有自己的原则: 花酒,他是一口没喝,谁知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至于那些场合的美人,远远的观望倒是可以,但谢绝她们近身,他萧焱可是自小养尊处优,无论吃的用的,定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很自然的,有些洁癖。天晓得那美丽容颜下,是不是有那些个花呀柳呀什么病的。就象那罂粟花虽美,观之是享受,沾之,那便是自取灭亡了。 “再说,我要是现在回王府,不被我父王打断腿,关到成亲才怪。”萧焱尾随端木涵入了书房,随便寻了张空椅坐下,跷起二郎腿,叹口气自怨自怜的道:“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父王母妃亲生的,当初他们听太后胡说八道,竟要我娶安平,还好我逃的快,太后作主将安平嫁了赵章。你看看那个赵章,以前多豪气洒脱的一个人,回回酒会几乎有他的份。如今成亲不到一年,别说先前的通房侍妾都给卖了个干净,而且据说每日从翰林院出来就要马上回府,片刻不得在外逗留,否则,安平告到她那太后外祖母那,赵章不被剥掉半层皮我就不信。” 赵章如今年仅二十,原也是萧焱狐朋之一,就因为生的与萧焱一样好,被领到殿上一站,便入了太后的眼,将圣上的胞妹永乐长公主的女儿——被破例封为安平郡主的安国公府嫡女赐给了她。 如今赵章已经是翰林侍读学士,入了翰林那可是前程无量,自古一、二品大员哪个不是出身翰林?许多人感概他的好命,羡慕他娶了郡主,既光耀门楣,又可少奋斗数十年,但其中冷暖自知,象萧焱这种自身已是皇族宗室成员,深知他这个安平表妹习性的郡王世子来说,反为赵章叫屈。 立在书案边的端木涵已提起一支狼毫,在宣纸上一笔写成“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入翰林是他的梦想,他最大的目标就是振兴端木宗族,让端木家大门口横匾上的四个大字,不会成为“没落家族”的训释。 然而,他深知自己与赵章不同,甚至与京中任何一个世家子都不同,他家的这个侯府招牌,如今不过是个虚头,端木宗族在朝官职最高的就数他爹端木政,也只是荫功补缺的一个国子监虚职,连上朝的份都没有。想让家族、长辈扶持一把,此路不通。 而且他也失去了娶高门贵女的资格,祖母几日前就已经告诉他,他未来妻子是祖父生前定下的皇商之女,朝中没有外戚的扶持,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前走,还要扛着整个家族一起走,完成祖父的遗愿,让‘荣庆侯’这三个字不再只是个虚头。 “现在,京里又传陛下想将镇西大将军年成的孙女许给我,这一定是太后在报复,据说年成的孙女一出生就克死母亲,没到周岁又克死父亲,成日里由年成带着她在兵营里晃荡,除了会杀人,还只是会杀人,比男人还像个男人,这种女人嫁得出去才怪。你说谁家的老子娘,会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亲儿子,送到女魔头的刀下。”萧焱没有在意端木涵对着书案上的大字,坚毅的神情,只一味气愤的说着自己的遭遇,想象被贤郡王找到,强压着拜堂的场景,托着茶盏的手都又些个抖:“绝对不能被他们找着,我回府和悬梁没有区别,都是寻死。” “那你一到晚上还敢往那花柳之地钻,那里人来人往,你倒不怕被发现。”端木涵听见他说话,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字,说不上很满意,却也看不出哪儿不满意,准备等它干透后,差人裱挂在书房内。 “我头戴帷帽,谁认得出来?“萧焱尽力平复自己心情:“去那地方的都是找乐子的,他们才不会在意谁是谁?” “你走到哪都是这副德性,不被人认出,怕是很难。”端木涵在书安案坐下,接到水青手中的青瓷香茗,轻吹一下,闲适的品了口,瞬间蹙额,将茶盏搁到书案:“还是少去的好。” 青书低下了头,他昨日去库房领茶,库房竟说:大夫人的意思,如今家里开销紧张,上等茶叶需留着两位老爷招待外客,自已府内的将就着些。青书听着心里极不舒服,库房却又补了句:四爷小院里的那个痞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金贵人物,给他喝好茶也是浪费,这次一等的茶他喝不出什么好坏来。 青书是一路跟随着主子在外游历的,自然知道这‘痞子’客人的尊贵,可他不能说,当时顿感委屈,也替主子委屈。尤其是看见五爷的小厮来领上等茶叶时…… 若平时,青书是藏不住这话,可现在郡王世子在场,他便不好当着他的面,揭自家的短。 “这段时间不会去了,以前我长居京城,眼光窄,走出去一看方知,竟还有人,能将剑舞的翩然如仙。”萧焱捧起茶盏,呡了口茶,思绪飘得很远: 去年百寨坡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当时她是去打劫山寨,可惜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明明是在砍人,但舞步一样的剑法与姿势,比他见过的所有舞姬都还更具风情,刚中带柔,惊艳,绝对的惊艳。回京后,再看那些舞姬,就总觉的少了点什么,她们就算舞剑,也舞不出那种刚柔并济的感觉,总觉得假,什么时候,能再见一见那段剑法? 青书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萧焱又将茶捧到嘴边,喝了一口,浅笑着滑动喉节…… 杜府 杜婉婷的嫁妆已备了满满的十二马车,杜海平还塞给了她一万两银票,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两位哥哥也都是实在人,一人出手都是满满一大箱子金银玉器,还有什么比金银实惠,嫂子每人给了她一个妆盒。 杜夫人命人抬出两个箱子,箱子里装着花形叶形的金银薄片,每箱约莫有三百两之多:“这些金花银叶,每片一钱重,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在夫家打赏众人之用,你待人处事要有大家气度,切莫被人小瞧了去。” “女儿知道。”杜婉婷扑到杜夫人怀里,柔声道:“女儿就是有点舍不得你们。” “再舍不得也得舍,哪有女儿大了不离娘的?得空时,记得与夫婿一起回家来看看就成了。”杜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悄悄扭头,轻拭眼角:“端木家是官宦大家,规矩大如天,你可不能轻视了去。我让文嬷嬷跟你过府,以后你凡事也有个人商量,把如兰,如莲也带上,有她们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些。” “嗯,女儿记下了。”杜婉婷乖巧的点着头。 那文妈妈是退役宫女,因出宫时年龄大了,也就没有嫁人,又在世家后宅教了几年嫡女,七年前被杜家雇了来当哥儿姐儿们的教养妈妈,常给杜婉婷说些宫里及大户人家的趣事。 能活到退役的宫女,百八十都是从宫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着温顺恭敬,可打击起敌人来,那绝对是快、准、狠,手下不留情。 若说文妈妈与人斗,是斗智斗谋,那如莲,就是斗武斗强,她身材高大,力大无比,杜婉婷女扮男装出府时,她就是随侍兼护卫,跟随左右。 有她们陪嫁,杜婉婷更不当心将来有人扰了她的米虫生涯,其他事不再作多想。当然,本来也没有能让她想的,既嫁之则安之…… 作者有话要说: ☆、7接亲 端木涵的这场婚礼,端木府内筹备的如何且不说,他娶岭南府一皇商之女的消息,在京城又传了个遍。 端木家里头是宝是草,外人没几个会知道,世人眼中看到的是青砖院墙、琉璃绿瓦,镶着一个个碗大的铜钉的大红漆门,挂在门额上的金字御赐门匾的‘荣庆侯府’四个大字,及门前那一对威武的汉白玉石雕狮子。 虽然说媳妇要往低处娶,可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却娶一个皇商之女?虽然侯府里有传出太爷的遗命之类的说法,但京里传得更疯的却是:这位荣庆侯嫡子有龙阳之好,京里的大户人家,哪家愿意把闺女嫁他,只得往远远的南边娶,再说女家只是商户,就算知道女婿是这僻好又如何?能攀上侯府,求都求不来,哪里还管女儿嫁个什么人? 有件事却是奇怪,京城里对端木家的谣言四起,每日往返国子监与荣庆府的端木政,却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他得知这个谣言,是因被同僚狠狠的玩笑了一把,面子挂不住,冲回家来,命丫鬟叫来钱氏,支开所有人,劈头骂了她一顿。 钱氏委屈的哭述道:“他们回来的第二日,我就看那个人不象个正经的,劝老四让他离开,谁想老四敷衍了几句就走开了,我知道我不是他母亲,自说不得他,也苦恼了阵子。后来京里传出谣言,老太太把他叫了过去,劝了一番,可他说嘴长在人家头上,爱怎么说让人说去,人是住在秋水园中,那本就是家中的清客馆,不算违了规矩,没理由赶人,对老太太的劝也不听。他终是老爷您的儿子,我不敢因此让你们父子反目,免得外人传我间离你们父子,我倒没什么,只怕到时,又损了府里的名声。且老太太也疼他疼得紧,所以就……” “所以你们合计着,就想到给他结这门亲?就这么顺着他的意,看着他败坏门风,辱没祖宗。”端木政怒不可揭:“让我在外丢尽了脸,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让管家去请家法,另叫一拔人提了根杯底粗的绳子,要把端木涵绑了来,准备好好修理他一顿,并要将萧焱扫地出门。 端木涵并非被绑来的,而是自己大大方方的步进了前院正厅。 “为什么不把他绑了来?”端木政怒喝。 端木涵却很镇定:“不知儿子做错了什么?惹父亲动气。” “你还敢问做错什么?外面的流言,你不要告诉我不知道,你……你到底有没有,有……!”端木政气发抖的手,指着端木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父亲,儿子自从回京,这几日就一直未出过家门,您为何不查查这流言如何传出的?”端木涵非常冷静的道。 “老四,事情都到这地步,你不求自省,还怨别人……”钱氏坐在上首的另一则太师椅上,象是怒其不争的道。 不待她说完,端木涵已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插了句:“父亲看过便明白。”打开来,恭敬的递上。 荣庆侯接过,仅看一眼,暗抽了口气,仔细的看过了一遍,轻斥道:“你怎么早不说?快,带我过去见过。”火气明显比刚才消了许多。 端木涵不语,荣庆侯会意,让所有人都下去。钱氏一心疑惑,却不好违老爷的命令,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想回头知道个究竟,终不敢造次,怨恼的轻甩了甩衣袖,在众仆侍的簇拥下,走出正厅。 等厅内只剩他们父子俩,端木涵神情淡然的解释:“父亲您之前已见过他,就不必再累一遭,他生性不羁,本就不喜这些的寒喧应酬。正是因为我们家往来人少,秋水院也无人居住,甚是清静,这才决定暂居。”突然却微微皱了眉:“儿子之所以每日过去拜会,也是希望他能对儿子多指点一二,却不想与高士相往,却被传成是……” 这张纸头并非很大,是一幅山水画作,但对端木政来说,画的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落款的那枚印章‘妙笔斋’,京中的官宦与世家子弟们几乎都认识。这幅是山水画,是大越第一名士于诚的最小的弟子‘妙笔斋’的作品。 于诚一生不曾入仕,弟子也不多,却在大越朝野名声响亮,原因无他,只因他的弟子全都是大世家子弟,而且本身条件就好,入朝为官后,与其他人相比,升迁的机会更大,几乎都是皇帝的宠臣,这当师傅的,自然水涨船高,反过来成了金字招牌。 而独有这‘妙笔斋”还没在人前露过脸,没人知道是哪一位大家公子,但只要是于诚的弟子,就说明他各方面包括家世,都是无可挑衅的。 这说明京城中疯传的只是谣言,给端木涵的安的是莫需有的罪名,京中能传他们两人‘龙阳之好’的谣言,这就意味深长了。 最重要的是,荣庆侯府如今只是表面光鲜,一旦与权贵数敌,后果可想而之。 命人仔细查了一番,倒也查出几个参予谣传的家仆、婢女,一顿家法下来,打死了数个,再对众人警告一番,封口的封口,清理的清理,其他人吓得抖擞。 而后,荣庆侯府传出,端木四爷带回那位贵气逼人的客人,是于诚的弟子,见侯府秋水园清静,就暂住几日,顺便指导四爷丹青。京里谣言的声音瞬间小了不少。 荣庆侯四公子娶皇商之女已成定局,二月二十六日,端木涵起程前往岭南府接亲,萧焱要求随行,他正好还没去过岭南一带,理由是他让端木涵躲过一顿棒子,还帮端木家平息了谣言…… 三月初三,杜婉婷卯时不到就被文妈妈及几个大小丫头从被窝里捞起来,在喜娘的声声祝福中,梳洗打扮完毕,等着新郎前来,拜别宗祖、父母,随他过门。 辰时,门外的鞭炮声炸响,杜婉婷的闺房与大门隔着几个院落,都能听到,她猜想她爹定是挂上了上百挂的鞭炮。 正厅上,杜夫人拉着前来接亲的女婿,左看右看,越看嘴角的上扬幅度越高,别的话没有,只一个尽不停的:“好,好,好……” 午后,杜婉婷拜别父母,盖上大红盖头,在母亲的泪水与一声声叮呤中,被水玉涵送上了花轿,由大哥杜显随行送亲,十里红妆,抬入京城。 从岭南府一路奔波到京城,再快也要五天,一路上,杜婉婷只得坐在花轿内,不能下轿,既无趣又无聊,伸手,将盖在头上的盖头掀下,透透气。 “姑娘,这里有个客栈,大少爷与姑爷说今晚就在这客栈歇脚。”如兰上前,掀开轿帘,扶杜婉婷下轿:“唉呀,姑娘怎么把盖头掀了?快盖好。” “呼,快闷死我了。”杜婉婷轻声抱怨着,盖好盖头,虚扶着如兰的手臂,下了轿。 这时,杜婉婷的长兄杜显,已经同端木涵他们一同进了客栈,定好了房间,正站在客栈大堂等着杜婉婷。 杜婉婷低头,透过盖头的光线,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已的左右,分别立着一个男子的模糊轮廓。哪个是哥哥,她自然认得。另一边个头较高的,她猜想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可惜,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出门前听母亲一直在耳边说他长的好,她猜想再差也不至于是个麻子。 杜显严守婚前两人不得见面的规矩,亲自送妹妹进了房间,掩上房门。 端木涵已命人到楼下点了菜,顺便点几道适合女子吃的可口小食,送上楼去,随后与杜显在大堂上,就着三五样菜品,小酌两三杯。 三人都曾游历大越,说起各自途中的趣事。 端木涵手执酒杯,站起,恭敬的敬杜显。 杜显见他站起,也知礼的起身对端木涵道:“来,你我三人一起干了这杯,望妹夫日后好生相待小妹,显在此先行谢过。”说罢,一仰头,干了手中这杯酒,反转空杯向端木涵示意。 端木涵浅笑着举杯一拱手,也仰头喝下杯中酒,剑眉星眸,鼻挺唇薄,举止投足潇洒清逸,杜显示意他坐下用菜。这几日下来,杜显看这妹夫是越看越欢喜,心想,也只有这看似如玉,实则坚毅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家妹子。 至于边上那位,一样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侃天说地不在话下,举止进退有礼。 杜显瞬间对京中的世家,多多少少有些赞许,不象以前所映象中的,世家子都是些绣花枕头,吃着祖上的余荫,成日无所事事…… 三人相谈甚欢,不到一个时辰,都略有醉意,才在小厮的提醒下,各自回房歇息。 闲坐在二楼厢房锦榻上的杜婉婷,自已掀了盖头,文嬷嬷帮她把盖头放到一边,为她布了一小碗小菜:“姑娘坐下吃点,一路折腾着也累了,一会儿好好洗洗,今日早些睡吧。” “谢谢嬷嬷,您们也去吃吧。”杜婉婷柔声浅浅一笑。 “那怎么可以,老奴怎么能与姑娘一同时间用饭,在杜家时还没多少关系,但您如今是要嫁入世家侯府,事事可不敢坏了规矩。”文嬷嬷从宫里出来,七年来已经逐渐用宫里的规矩一点点引导杜婉婷,杜婉婷边用饭,她边布菜,中间还抬头对如兰他们说:“你们几个也是一样,在人前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让人小瞧了姑娘去。” 杜婉婷率先温顺的点头…… “知道了,嬷嬷,您老就放一百一千个心吧,我们可不会让咱姑娘丢脸。”如兰眉头一扬,自信的对文嬷嬷说道,并转过头,神秘的对杜婉婷悄悄说:“姑娘,京里的人果然不一样,看端木家的那几个丫环,穿着打扮也都新鲜,个个恭敬柔顺,说话轻声轻气却有气势,看着既舒服,又让人不敢在她们面前哄骗,真是不一般。” 文嬷嬷带着笑嗔她一眼:“那是自然,她们可都是侯府的颜面。” “这些个侯门旺族,都讲究门面,能出来接亲待客的丫鬟,自是要为家里长脸。”杜婉婷笑着为两个丫鬟释惑:“无论容貌、举止、学识,都是较出众的。” “正是这个理了。”文嬷嬷浅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8入门 用过晚饭,漱过口,文嬷嬷先回房休息,杜婉婷靠在格子窗美人依前,微支着小下巴,望向窗外院中的桃树,虽然此时已经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分辨的出那是棵树,树上开的应该是桃花,因为进院子时,闻到桃花很淡很淡的清香味。 如兰见她这么发呆,以一种“被我猜着了”的表情,在她耳边小声戏笑道:“姑娘是不是在想姑爷长什么样子?放心吧,姑爷长的是一表人才,您再等两日便能见着了。”夫婿就在身边,却还没见过面,不知道是圆是扁,谁能不想偷偷见上一上见?可偏偏,婚前不能见面,这是规矩,要遵守的。 如莲立在边上,呡着嘴,翘着双唇笑,也是猜想姑娘想见姑爷了。 礼数归礼数,要是双方一定想在婚前几日见面,世人也是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只是杜显却因端木家是重规矩,怕杜婉婷今后被爱人轻视,把得紧。 “如兰,去院子里摘些桃花来。”杜婉婷心思都在那棵桃树上,转过身,俏生生的开口:“如莲去找个石钵。” 桃花让杜婉婷突然想起胭脂来,平日里,她的妆台上虽然有摆着胭脂,但她刚及笄,容颜本就如脂粉嫩,自然平日里不会有人特地给她上胭脂水粉。 直到出阁那日,才知道,这个时代胭脂就一种颜色——大红,只需用一丁点,就能擦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而给她梳妆的喜娘,还一个劲的往她脸上擦胭脂,说是红些才喜气。 结果可想而知,她原本清纯秀气的小脸,红的惨不往睹。再穿上那套大红喜服,她在镜前一照,倒抽了口气,这不是去成亲,是去吓人。 她是个思维正常的女人,爱美是天性,而且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想在侯府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给大家留个良好的第一应象才是正途。特别是自己的夫婿,既然没想过逃婚,那就好好与他过日子,偶尔空闲,再慢慢培养感情。不能让胭脂把下半辈子的简单生活给搅得复杂化。 用桃花做胭脂,到时只要往梳妆台面一放,呵呵,任那喜娘擦多少遍,也只是粉色,清秀宜人。 两人自然不理解杜婉婷此时的想法,疑惑的对视一眼,又看向她。 “姑娘您要这些个做什么?”如莲压不住疑惑,一脸莫名的问。 “作胭脂。” “作胭脂?用桃花?”如兰如莲瞪大了眼,姑娘用的胭脂那可是极品,没有必要自己做吧,而且长这么大她们只知道胭脂是用红蓝花制的,没听过有人用桃花:“桃花是粉色的,颜色太浅了,怎么上得了妆?我们备的胭脂不少,应是够用的。” 要的就是它颜色浅,杜婉婷看着她,浅笑而不语。 如兰想想昨日,自己看见杜婉婷时都惊呼出声,觉得姑娘是很有必要用浅色胭脂,那喜娘实在太——敬业了,不擦三五层胭脂不罢手。姑娘天生丽质,不上妆都好看,胭脂太浓反而遮去了本色。 点点头深表同情,而后小声提醒:“从未有人用桃花做过胭脂,万一真上不得妆,喜娘和文嬷嬷是会骂的……” “总要试试,实在太淡,就渗些原来的胭脂,再说,自已做的,用着也放心不是?”杜婉婷对如兰的悟性很满意。 “我这就去。”如兰想想,姑娘的话总是有理的,答应了,转身便出门准备。 如莲立即走到厢房正中的红木荷纹圆桌前,拿开桌上的白瓷茶具,空出桌子来,以备一会儿制胭脂。忙完后,向杜婉婷禀了声,这才去向店家借石钵。心里倒替她家准姑爷叫屈,他还不如一盒胭脂。 ……………… “你真不想见见你媳妇长什么样?万一是个丑八怪或者母夜叉,现在逃婚还来得及。”萧焱着急的在端木涵面前提醒。 萧焱跷家那会子一时情急,没带银子,又怕被家人找着,身边连个随侍都没带,他自小就是一个无忧公子,除了弹琴作画什么也不会,要不是遇上了端木涵,一路上哪能这么如意的吃香喝辣的活蹦乱跳?自然对端木涵的友谊更为真诚。 而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被逼娶妻,不管对方什么性情,什么相貌,总之叫你娶谁,你就得娶谁的霸王政策。现在见端木涵也被逼上这条路,心中已替他不平。 接亲时,准新郎被女方一家老小围着左三圈右三圈,从头发丝,光赏到了脚后跟。准新娘呢,却盖的严严实实,除了那十指纤纤,什么也看不到,不公平,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准你们看不准我们看? 商户之女,会不会又肥又胖?但看那身材,细指,应是不至于。 商人成日除了钱还是说钱,至于礼仪,根本不会在乎,她会不会泼妇一般?但看她举止,也还算好。 容貌呢?能配得的上端木涵吗?好奇虫子在他心里乱爬,今日非要见着人不可。 他这次跟来,就是想以他阅美人无数的眼光,替端木涵把个关,谁知道连人都见不着。杜婉婷就住楼上,杜显差人把着楼梯,他是没本事上去,但拦不住端木涵。 萧焱看着端木涵神情自若的看着《史鉴》,一把夺过书本:“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你刚才也说她是我媳妇,我连杜家长辈都已拜见过,现在若我逃婚,她将如何自处?端木一族又该如何自处?何况这婚事是祖父所赐定,岂能不从?”端木涵也不拿回萧焱手上的书,只是侧目看着他,淡然道。祖父已经作古,他一旦逃婚,就等于背弃先祖:“娶妻娶贤,美丑有何关系?” 遂而眉头一蹙:“即便不贤,端木家多养一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萧焱结舌。 萧焱只知琴曲画作,讲究感觉,追求自由、美好。从小又顺风顺水,十足文人隐士,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作派,任何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合不合自己心意,有所不满便反抗,受了措折就苦恼。 但端木涵却比他务实许多,绝不至于逃婚,对他来说,妻子并不重要,甚至他端木涵自己都不重要,家族才是他的重点,他之所以不想见杜婉婷,就是不想受这场亲事的影响,他的心里,对这场婚礼多多少少有所抵触,这一战,他是把自己搭上了。 之前京中传出他有‘龙阳之好’,本来他是可以更早的制止流言的传播,但他没这么做,就是想要顺那些人的意,逼荣庆侯亲自出马。 而他的目的,是杀鸡骇猴,早了,就显不出效果来,现在,相信府中没有人敢直接在他的身上打主意。 但,他却要娶皇商之女,在继承侯爵这点上就更加困难,他若无法争取到世子之位,又有什么资格振兴荣庆侯府…… 萧焱讪讪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既然端木涵这么说了,他总不好缠着非要见别人的媳妇吧,他的皇族礼教,还没让他无赖到这个境界。 次日,萧焱顶着两只熊猫眼上路,一路只与杜显寒喧,极少与端木涵。怒其不争,连自己终生大事都任人摆布,也同情起杜婉婷,端木涵昨日的话,摆明并不在意这个妻室如何,一幅与他无关的模样…… 三月初七,端木涵一行人抵达临安城郊,杜婉婷在杜家为她置办的一处庄子上住了一夜,端木涵则带着端木家人与戴着帷帽的萧焱回了府…… 三月初八 荣庆侯府所在的整条街都披上红缎,朝阳冉冉升起,照在红缎上,射出斑斓的丝般红光。侯府门口挂着鞭炮,几个管事、小厮并着看热闹的小丫头们,探着头儿,等着看花轿上门。 辰时,一个小厮远远的跑回来,嘴里兴奋的喊着:“来了,来了,花轿过来了。” “快,放鞭炮。”外院管事李海向小厮下令道:“你,快进去禀报老太太,太太们。” 煞那间,炮竹噼里啪啦的炸响,丫头们又想看花轿,又怕炮竹的声响,一个个捂着耳朵,直往大门后边躲,却不时的探出身子,瞅瞅看花轿过来了没…… 杜婉婷自从入了临安京城门,就自己掀起一半盖头,覆在凤冠上,透过大红纱窗,往外瞧着。 这京城的街市果真是繁华,商铺林立,人来人往,掎裳连袂。不少人被这吹吹打打,十里红妆的迎亲队伍吸引,停下脚步,转身往她的花轿上看,还有孩童望着花轿,欣喜的拍手蹦跳着。 过了一座石桥不久,花轿转到一处挂满红绸,炮竹,多见院墙而久不见大门的街道时,杜婉婷猜想,荣庆侯府应就在这条街上了。 果然,又行了不久后,便见着街北处蹲着两只大石狮子,正中三间兽头大红铜钉门大开着,门匾大书‘敕造荣庆府’。数名家丁打扮的人立大门两边的大石狮子边上,举着炮竹,大门后还围着十多名华衣亮服的年轻少女掩耳嘻笑,见着花轿,分别向大门两边让开一条大道来。 这时,一名婆子在大门处烧起一个小火盆,一名约莫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走到水玉涵所骑的披绸挂缎的高头大马前,恭敬的行了个礼,立到一旁。牵着马儿的小厮没有停下,直接牵着马儿跨过那小火盆,跨入大门。 杜婉婷的花轿也未停下,直接被抬过小火盆,抬入端木家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9婚礼(捉虫) “新奶奶入门了。”到府内禀报的小厮纵穿过一个个院落,直往正堂,一路跑一路喊,所到之处,人声杂耳,院中都分别燃起鞭炮。 正堂内闻声走出数名男子,走在前面的是男子年近四十,保养的极好,依旧俊美却带两分阴气,身穿一件暗红色绣金长裳,墨色镶玉的腰佩上,束着金色丝锦攒花长穗宫绦玉佩,正是端木家二老爷。 二老爷的身边,跟着与他有五分相似,个头高挑,温文如玉,身着锈金百蝶穿花枣红色窄袖丝制锦裳,头戴束发嵌宝金冠的青年男子,正是他那过继到正妻名下的二房长子端木涟。两人身后,分别跟着数名小厮。 族中长辈、各世家家主,以及代表皇族前来庆贺观礼的人,都已早早的坐在正堂内等侯吉时,他们中有几人也走到院中,等着看新人入门,也有不少窃窃私语,孩童们在园中嬉笑着唱着童谣,丫环们更是纷纷围向园中抄手游廊下,争着要看新娘子。 花轿绕过前院的影照墙,在前院的宾客纷纷给花轿让了路,穿过院子,现三间仪门。 跨过仪门,不远又是一道影照墙,绕过影照墙,穿过中院的人群,便是穿堂,眼及处,雕梁画栋,彩屏游廊皆是张灯结彩,喜气非常。 端木涵在穿堂前下了马步行,杜婉婷的花轿,则跟在他的身后。 过穿堂,又现一大院,院中宾客如云,个个面带笑意,孩童们见花轿过来,几个胆大好动的,欣喜的跑上前,跟在两边,有几个还上前绕在端木涵身边。 端木涵在众人恭维声中面带浅笑的缓缓穿过大院,往正堂走去,看似喜上眉稍,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洞房花烛的大喜日子,对他来说却谈不上喜,不过是人生的一大任务。 辉煌而喜庆的喜堂上,正中挂着大红‘双喜’字,紫檀木嵌宝八仙桌上摇曳着巨大的‘双喜’香红烛。 宗族中长者、皇族及各世家家主分坐于左右两溜客座上,其余宾朋立于客座后方,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着新人拜堂。 花轿在喜堂前停下,‘出轿小娘’上前,小手微拉杜婉婷衣袖三下,杜婉婷才由如兰撩开轿门,由喜娘扶下轿来,跟随在端木涵身后一步,缓缓步入喜堂,于右侧站立。 侯爷随着赞礼者的赞唱声,上前主香,给列祖列宗上过三柱香后,太夫人,侯爷及大夫人上座。 端木涵与杜婉婷向前走近一步,跟着赞礼者的赞唱声分别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完成世家大族有别于一般人家的‘三跪九叩六升拜’的拜堂大礼,等赞礼者唱到:“礼毕,送入洞房。”时,杜婉婷只觉自己,已经被喜婆牵着,又拜又叩又起的,已晕头转向了。 堂上一阵哗然,孩子们一听送入洞房,便高兴的拍手附和,几个年轻男子也吵着要看新娘子,要闹洞房,真不似平日那处处谨言慎行的侯门贵户。 端木涵不是大夫人钱氏亲生,能有这样的婚礼,京城上上下下,能请的都给请来了,为了让婚礼更隆重些,有些份量重的宾客,她甚至还请娘家人出面。整场婚礼公出了近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即便收了些贺礼回来,相较之下,还赔了一千两在这里边,而且这些贺礼,是要还的,害的钱氏到现在,小心肝还一抽抽的疼。自认已经不亏待他了,其他事,她自是不管,由那这些个宗族子弟闹去。 扶起太夫人,径直往后堂去,招待各家内眷,两位老爷要留在前院招呼上司同僚宾朋等,也不理会这些,只有太夫人交待小辈们,喜宴过后,看看新娘子便是,不准闹。 杜婉婷被端木涵拉着在堂上众人的戏笑声中,踩过五个麻袋子,而后被拉进新房,在喜床沿上坐定,端木涵便回前院接待宾朋…… 近二更,端木涵被青书搀着摇摇晃晃的往新房走,走入映月轩,便放开青书的手,健步而入。 他还真是被灌了不少酒,估计这十七年来,喝得所以酒加起来,都没有今夜多,因此谁都相信他今日是喝醉了。 这借口,就把几个要看新娘子的宗族子弟,连同侯府的几位少爷与姑娘,都给给打发了。 方法很简单,醉薰薰的到侯爷面前告罪一声,说是弟弟妹妹们想拜见嫂子,侯爷便二话不说的阻止了:你自己都醉成这个样,还领一群去看新娘子,万一闹出什么事来,成何体统…… ……………… 早已悄悄用过晚饭,坐在喜床上靠着床屏,睡着了的杜婉婷,被文嬷嬷拉醒,正想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便听到门外的声响,只得规规矩矩的坐正。 房门被推开,文嬷嬷见是端木涵进来,侧身一福,本以为他身后会跟着一些嘻笑戏闹的人,不想这端木家倒是极有教养的人家,说说便是,一个人都没来闹洞房。 虽说小辈们闹闹洞房不为过,但世家大族讲礼仪讲规矩,越是被家族重视的有头有脸的新媳妇,就越不准小辈们冲撞,不兴这些戏闹新娘子的玩意。最多就是允许家中极受宠的小辈先来见见新娘子,讨些甜点儿吃。 “他们本来是要来瞧瞧新嫂子,被老爷拦下了。”端木涵向文嬷嬷的说了侯爷的意思,侯爷在府里说起话来,绝对可称得上震慑二字。 文嬷嬷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欢喜,。 见新郎回房了,五福夫人便上前朝新娘怀里及床上撒了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继续后续的仪式。 端木涵拿起称杆,缓缓挑起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流苏盖头,对上杜婉婷的一双清莹美眸,不由微微一怔,脑中只剩一个词:风华绝代,尤其那双眼,顾盼神飞,灵动澄澈,就像一汪盈盈的水,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被教人心甘情愿的沉溺进去。 但仅瞬间,端木涵便已拉回思绪,将绑着红绸的称杆连着大红盖头一同放置到丫环小菊的托盘内。 杜婉婷也看他看的出神,年轻俊美的男子她并非没有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沉韵秀美的人物,一身艳红华丽的新郎装,更衬托出他的英挺华贵,而那双墨玉般的眸,深邃不见底,如一黑洞漩涡般摄人心魄。就连转身都那般潇洒清逸,帅的没有天理。 端木涵缓缓在杜婉婷身边坐下,杜婉婷才低下头,调整情绪,暗暗自得,对这个夫婿很满意,至少,养眼。 两人双双接过喜娘递过的结着红线的洒杯,交臂而饮。又坐到桌前,吃了些事先准备好的饺子之类有着吉祥意义的小点,喜娘便向一对新人道个喜,说些吉利话,又领了份文妈妈递上的赏,笑得满脸是牙的请两位新人早些歇着,便乐滋滋退下。 此时,喜床上的莲子等物早被丫环们麻利的收拾个干净,正中被五福夫人铺上一块白帛,还在枕下塞了一本书,纷纷领赏,退出新房,文嬷嬷走在最后,轻轻掩上房门。 杜婉婷依旧慢悠悠,华丽丽的吃着小点,端木涵早已在前院吃了些,只在桌前稍坐,看着她细条慢理的吃着小点。 片晌后,杜婉婷放下筷子,端木涵顺手为她倒了杯茶。 “谢,谢谢!”杜婉婷脆生生的道了声谢,接过漱了口。 带着磁性的男声响起,非常悦耳:“应该是涵先向你道声谢才是,日后家中诸事,辛苦了。”端木涵又倒杯茶递了过去,心里却是一怔,她的礼仪、举止,倒是不亚于世家女。 “夫君客气,婉婷即已为人妇,上事公婆,下睦邻里,掌家理事,自是理应做的。”杜婉婷抬头对上他的星眸,他的眸子太亮,似乎能洞察一切。怕被看出来,她是口是心非,其实是想当只大米虫,立即低下头。 端木涵的目光一直停跓在她身上,看着大方的应对,对上他的眸,看着她羞涩的低下头,看着她无意识的轻咬下唇,一系列动作,即具有有良好修养,又具有少女的娇态憨羞。不得不承认,她的妻子举止足称倾国倾城的佳丽,但最令他心暖的,却是‘夫君’这个词,只那煞那间,他便觉的日后已不再孤单…… 对这场婚礼的排斥心里,在这一刻几近无存,至少,他的这个新婚妻子没有让他太失望。 两人就这么坐了许久,杜婉婷有些困了,但一想到‘洞房’两个字,睡虫又被瞬间赶跑,见端木涵不动,她也不好开口。 见三更已过,端木涵先起身,脸色微微有些烧热,可能是宴上喝的酒,现在开始上头了吧,轻声提醒杜婉婷一句:“夜了,睡吧。”便自己动手宽衣。 端木涵自祖父去世后,院中仆人被大夫人几乎找借口换了个遍,就不是他能轻易唤得动的,渐渐的,他自己贴身的事,都自己动手。 杜婉婷上前贤惠的为他宽衣,端木涵手停在半空一愣,片刻后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身姿娉婷,肤赛雪凝的女子,已是自己的妻,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有劳。”双手缓缓放下,垂到两侧。 嫣然一笑,为他一点点解去喜服,这还是昨日住庄子里时,文嬷嬷教她的,现买现卖…… 这么近的距离,端木涵能看到她的黑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闪,能闻到她身上有极淡的花香,清雅宜人,而非寻常女子的脂粉香。 杜婉婷将他的喜袍折好,放置一旁,动作温婉,举止婀娜:“四爷,你先睡,我去梳洗一下。”这也是文嬷嬷教的,私底下怎么称呼都可以,但在人前要按排行称呼…… “表字子诚”端木涵仅身穿褒衣,坐在床沿,望着她浅笑。 杜婉婷鹦鹉学舌的先唤上一声:“子诚。”声音婉转如莺,端木涵含笑微眨了下眼帘回应…… 龙凤双烛在乌木翘头高台上摇曳,八角薰香炉中的百合香烟雾丝丝飘渺,泛起一室旖旎的香气。 喜帐缓缓落下,帐内新人肩并着肩,睁着眼仰望着床顶红幔许久,既没任何动作,也没睡意…… 作者有话要说: ☆、10洞房(捉虫) 杜婉婷有些紧张,两辈子头一遭与陌生男子同寝啊,还是个帅绝人寰的大帅哥。虽然目视床顶的喜帐,却是时时留意身边的动作。她知道身下的那块白布的意思,若到第二天它没被染上点什么颜色,估计端木家上上下下的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端木涵隐隐可以嗅到她的体香,很舒服的香气,让他心底小鹿乱蹿,望着喜帐许久,才终于完毕心理建设,准备完成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洞房。 突然觉得脖子被什么隔着难受。伸手捂了捂脖子,摸到一本书的装订边,便将那本书拉了出来,书面上与其他书没有什么不同,蓝底,正中书‘风月宝鉴’四大肆虐的狂草。 端木涵一时好奇,便悄悄坐起身来,想借着由高台上透进帐来的烛光,看看书中的内容。 合上眼的杜婉婷,听到蟋唰的翻书声睁开眼,瞬间睡意全无,早已洗去铅尘的清秀脸颊,顿时通红——端木涵已经翻开了第一页。 借着烛光,可以看清他直挺的鼻梁,深邃的侧目,略显微薄的双唇微启,侧脸在烛光下略显紧张,却极力克制,不敢表露,说不出的俊美,看得她瞥不开眼。 ‘啪’得一声,端木涵深喘着,迅速合上风月宝鉴,侧目看了杜婉婷一眼,正对上她的美目,波光荡漾。 两人对视良久,端木涵壮着胆子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微颤了下,指腹轻轻抚上她的脸…… “子诚……”杜婉婷微闭上眼,柔声轻唤,语若山莺鸣唱,眸中波光滢滢,不施粉黛的绝色面容透着红晕,如窗外晓春娇花般妩媚动人,温柔到能掐出水来。 端木涵呼吸促乱,凤眼迷离,略带青涩的唇,轻轻点上她的樱桃小嘴儿,杜婉婷刚一轻吟出声,就被他的巧舌探入。 杜婉婷轻吟,身上阵阵发热,双手无法控制的攀上他,舌与他在口中嬉戏,许久不舍分开…… “给我……”端木涵喘息而霸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身上的衣裳被渐渐褪去,他的手如火石一般,抚到哪,哪里便被燃起,杜婉婷只觉得全身炽热,不自觉的蠕动着身子。突然,被他一揉,全身一颤,高呼出声,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酥麻,传遍全身,却是那般舒服。 无法抑制的声音从喉间溢出吟起,听着似痛苦,脸上却扬着笑。 欢愉的吟声,在红色喜帐内时轻时重的回荡,端木涵全身热流乱蹿,好容易将她褒衣褪尽,烛光透过红帐,照着皓白的雪峰,让它染上淡淡的粉光,圆润而娇挺。端木涵喘息声更重:“婷儿……”磁性而沙哑的轻唤一声,低头含住一朵红梅,舌尖挑逗,窗外,万花被风儿卷得迷乱…… “子诚……嗯……”杜婉婷第一次承受这样的爱怜,想抑制却更激亢的声音,一声娇过一声,身体的从微微蠕动到无法抑制的扭动,磨蹭着硬物,双手也开始褪他的衣裳,害羞早就不知,被遗忘在了哪里。 端木涵喘息声越来越沉,越来越乱,放开雪峰顶的红梅,开始品遍全身,火热的掌,一寸寸渐渐往下探,直至花间,才如蜜蜂般一遍一遍的在那留连:“婷儿……叫我名字……” “涵……”杜婉婷无比难耐,却又说不出的舒服,此时他什么要求她都能答应,只想求他让自己从这种的感觉中解脱。 蜜液渐渐从蕊中溢出,端木涵伸出长指,向蕊穴探进,杜婉婷的全身颤栗,像是战鼓,他更放开的深入浅出,让她欲生欲死的阵阵娇呼,欢愉的几乎晕阙,他才收回纤指,准备总攻。 杜婉婷忽觉莫名的一阵空虚,一种不得的无奈感,乌云般向她袭来,紧紧攀着他。仅萨那,痛涩拥挤又让她颦蹙高呼出声,泪珠儿沿着眼角滑下,痛涩伴着快感又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的,如同在瀚海中抓住了浮木。 端木涵咬牙忍着,缓缓停下,吮干她的泪,一点点前行,直到杜婉婷娇呼声中夹着迷离的笑意,才放开胆,向前奋力而忘我的冲刺,喘息声、吟嗯声随着红帐的摆动,高起低伏,交织成乐…… 汗水渐渐溢湿了全身,发丝粘绕在一起,缠绵缱绻…… 花枝沾着露珠,以最优美的姿势,在夜中纷乱的摇曳……云端,一群流星射过长空,没入银河深处…… ………… 天边,渐渐泛起一片鱼肚白,晨曦划开夜空,柔和的透过大红格子窗,洒落在映月轩新房内。 屋内,高台上的红烛还未歇,映着一室喜庆的红。 杜婉婷幽幽转醒,惺忪的睁开朦胧睡眼,发现自已侧卧在端木涵的臂弯中,触目可及之处,一片艳红,微微略动身子,便觉腰背闷闷的酸痛。 凝视着端木涵呼吸平稳的睡颜,昨夜那无法抗拒的酥麻感觉,自已难以抑制的娇呼声,还有他霸道中所带的温柔,倾刻间涌上心头。 她难以想象,自已原也有那么疯狂的一面…… 朝阳冉冉升起,帐内渐渐透进晨昔,杜婉婷见端木涵睫毛微动,想是他要醒了,立刻转身背对他,闭上眼假装还在睡。 端木涵缓缓睁开慵懒的双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自己已是成了亲,侧目向杜婉婷看去,目光柔和,以为她还在熟睡,微微翘了翘唇,自个儿轻手轻脚的起身。 此时,秋菊轻轻扣响房门,声响清脆的小声提醒:“四爷,四奶奶,卯时到了,该起身,卯正要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敬茶呢。” 文嬷嬷、秋菊、冬梅、如兰、如莲及几个棒着水盆子、水桶及面巾的小丫鬟,并着老太太房中的钟嬷嬷,一个跟在她身后,捧着个锦盒的婆子都在门外侯着,等着端木涵唤她们进去。 杜婉婷的眼皮子抽了抽,想起卯正要给家中长辈敬茶,装睡都不成了。睁开眼,转身见端木涵正自己穿衣。起身面含微笑走到他面前,体贴的帮他戴上软绸银边绣墨兰腰带。一触到他的身,昨夜的一幕幕就涌上心头,羞得又颊通红。 端木涵疑惑看着她,正想开口拒绝,却见她冲着自已翘唇一笑,仔细帮他拉平冰蓝色银丝暗纹锦服的衣袂及衣袖,到嘴边的话已说不出口,缓缓停下手上动作,放下手,任由她忙碌。一种习惯若要改变,真该慢慢适应才行。 杜婉婷为端木涵穿戴整齐,却见他连一块象样的玉佩都没有,想着正好自己嫁妆内有块极品流光墨玉佩,尤其玉佩上缀着得两颗黑珍珠,更是珍珠中的极品,男子佩戴,再合适不过:“四爷,我有样见面礼,想在敬茶前送您,本来,本来昨夜便要送您的……”温柔如水的抬眼,美目顾盼的掠过。 端木涵听着一窒,想了许久后,咬咬牙,默默回应道:“我也有样小东西送你。”□信物,本也在情理之中。但他除日常所用之物外,几乎一无所有,能拿出手的,送妻子的,只有母亲给留下一条坠子。 据说是那莫家之宝,也是莫氏嫁妆中,最为珍贵的一样,莫氏生前经常佩带,其余就是些衾褥家私与金银首饰。端木涵独留下这条坠子,金银等则作为四年游历的资本,已基本用尽。 端木涵走到床屉前,用钥匙打开床屉,拿出一条的红色丝线编的鸿运绳,绳子正中处缀着一朵金莲,莲心正中是一颗泛着七色光芒的金刚石:“这颗七彩石也称金刚石,是西域之物,我曾外祖那一辈传下来的,金刚石是石中最坚者。”说罢,挂在她的胸前 “它真美。”杜婉婷捧起金莲看了一眼,真心赞美,虽然金刚石在她眼中已经算不得什么,来这三年,什么宝贝都见个遍,而且样样真品,几乎没有山寨版。这是她母亲之物,能被他留了下来,对他来说,自然是极珍贵的,思及此,杜婉婷心中一甜。 从妆匣中翻出块墨玉,为他在腰间佩戴好。而后才自已动手着衣,端木涵直到她套上丝制芙蓉色金丝绣百蝶广袖长裙,才开口让屋外的人进来。 因男主子在屋内,且又才刚起身,文嬷嬷不便进入,只在檐下侯着,等他们出来一同前往锦英堂敬茶。 钟嬷嬷与婆子先进屋去,让丫鬟们都留在门外头,见着端木涵夫妇,点头行礼:“给爷、奶奶请安。” 话刚说完,钟嬷嬷便迫不急待的走到喜床前,麻利得收拾好被褥,见着那斑斑血迹的白绸子,嘴角一扬,不动声色的收进婆子手中的锦盒中,端木涵与杜婉婷纷纷低头避开,只当是没见着。 “老婆子在这给爷与奶奶道喜,老太太应该也起身了,老婆子要过去伺候着,这便告退,爷与奶奶不急,卯正过去敬茶便可。”钟妈妈与那婆子拿到东西,脸上明显的乐呵多了,语气更加和善,来这个回去,老太太看过,依例是有赏银的。 钟嬷嬷与婆子走出屋,使眼色让丫鬟们进去,与文嬷嬷寒喧两句,便回了墨韵阁…… 如兰如莲上前服侍杜婉婷梳妆,秋菊冬梅立与一旁,指挥三个小丫鬟,往盆子里倒上热水,小丫鬟照做,但却不是很熟练。 她们将水盆子搁在盆架儿上,端木涵上前洗漱,却没见着面巾,侧身,见一个小丫鬟手中捧着面巾,正要取了过来,秋菊却快速上前抢过面巾,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只见她将面巾在盆子里绞了一把,恭敬向端木涵递了过去,让端木涵一怔…… 洗漱后,端木涵接过冬梅承上的茶水,漱了口,便打发她们一边立着,自已坐到软榻的一侧,倒了茶水,看着杜婉婷梳妆。 而这一切,被坐在妆台前,任由如兰梳头的杜婉婷,从镜中看的一清二楚,暗想这几个小丫鬟不象是大户人家伺侯主子的吧,勤不勤快且不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却不知这几个小丫鬟不过是新入府不久,浇水擦地板的粗使丫头,因着四奶奶入门,大夫人要装门面,前日才调到映月轩来充人数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服伺主子,一切只能凭秋菊、冬梅指挥。刚刚明明秋菊暗示她们将盆子搁盆架儿上,就没了下文,才出了这档子错。 画儿被秋菊瞪了一眼,怕自己若再做得不好,会被赶出府卖别地儿去,急忙机警得上前换过水,绞了条面巾,低头恭敬的递到杜婉婷手边。 杜婉婷瞧她一眼,见她恭敬中透着丝惧意,紧张得很,还算是安份老实的,便轻笑着接过面巾轻拭面颊,心想过一两日让文嬷嬷调整几日便好。 不施粉黛,只用朱丹纸呡过唇后,看着如莲为她挑了只嵌红玉金彩蝶簪子,杜婉婷微微点头,如兰便接过,为杜婉婷簪上,再点上几支小珠簪,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祖母翠玉镯,衣襟前挂上‘麒麟’项圈,起身,展开双手,对着镶玉铜镜,由两丫鬟为她仔细整着衣袂,由端木涵观赏…… 秋菊在一旁立了半宿,只见这四奶奶细条慢理的妆了个半日,这时辰都快到了,还不起身,不耐烦的开口:“四奶奶,您快着些吧,老太太,太太们都等着呢,万一等着急了,责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如兰听着心里没好气:怎么跟去接亲时的那些个丫鬟差这么远?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谁的丫鬟?主子还要你一个丫鬟担待?自然,在新地盘上还没战稳呢,她不会笨的回嘴。 端木涵瞥了秋菊一眼,并没有开口,立在秋菊身边的冬梅,拉了拉秋菊的衣袖,轻轻对她摇摇头,秋菊一声轻哼。 杜婉婷没理会,等都穿戴整齐,毫无瑕疵,才如凌波仙子身轻盈转身,薄如蝉翼般的广袖衬着她如惊鸿般欲飞,声音温婉动听:“四爷,让您久等,我准备好了。” 端木涵心底忽而一颤,嘴角欲泛起笑意,连忙微微握拳,举到唇边轻咳一声,瞥开眼,将心中的一丝悸动掩了过去,率先踏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11敬茶 为表示慎重,新妇敬茶认亲时,不能由锦英堂后小门进入,而要走东边的花园,绕过正屋,由前方的穿堂进入锦英堂。 杜婉婷一行人在端木涵的带领下,穿过厢房轩廊,假山石桥,往花园墙边游廊上的一道小门走去。 眼及处假山怪石树立,芭叶菖蒲众生,清塘碧池中泛着银波,花房柳坞更是争奇斗艳,此刻朝露还未散去,在花枝叶蔓结凝了珠,芳草依依,蔓枝楚楚,花香中漫着冷露,沁人肺腑…… 穿堂外已有几个丫鬟婆子在门口翘首张望,见着他们由堂前檐廊的东小门过来了,一个绿衣丫鬟迎上前去:“可来了,老太太他们都已经到了正堂了,才刚还念叨着呢,让我出来瞧瞧。” 杜婉婷见这绿衣丫鬟的架式,在这院中的身份应是不低。文嬷嬷早已向如莲使了个眼色,若莲快步走到绿衣丫鬟面前,悄悄将手中握成团的帕子塞到那丫鬟手中,脆声道:“有劳这位姐姐、嫂子们侯前,四爷与奶奶赏的糖儿。” “谢四爷和奶奶赏,爷与奶奶进去吧。”绿衣丫鬟是太夫人馨鹤院的大丫鬟喜鹊,是个体面的肥差,平日各房给的赏银就不少,这帕子一接过手,便知它里头不会是糖,而分量不算多不算少。和气的谢了赏,给他们前住领路,浩浩荡荡穿过穿堂。 锦英堂外的两个小丫头,远远见着他们由庭院过来,其中一个便走上前迎接,另一个则向锦英堂内喊了声:“四爷,四奶奶到了。” 锦英堂是端木家的正堂,也正是端木涵与杜婉婷昨日拜堂的地方,此时大红双喜字依旧挂在墙上未撤。堂上在坐的都是端木涵的长辈,已是坐着满满的,兄长嫂子们只能立在客座的后排。 端木太夫人则坐在正首方桌侧边的一张楠木灵芝纹太师椅上,她是端木炎的长房长孙媳,辈份在她之的上的长辈已经去世,端木家现任家主,正是她的长子端木政,她可算是孤雌独尊的福厚之命了。 端木赫的兄弟共八人,端木政的兄弟,活到成年的就有三十六人。换句话说,端木涵仅叔伯、伯母婶娘,就有六十人之多,还不算各位姑而各房中比端木涵年长的兄长嫂子们,此时他们只能站着。弟弟妹妹们,侄子侄女们,还都只能在庭院里立着。 他们中除了端木政兄弟五人外,都已经分府单过,有些常与荣庆府走动,而有些则只有逢年过节或府中有大事时,才去应应景。 此时难得的聚在一块儿,自是拉家常的拉家常,求办事的求办事,聊八卦的聊八卦,虽然个个小声,但锦英堂内却已经是象闹市一样的声音吵杂。 锦英堂内的都是本家,只有负责接待外客的丫鬟们立在一旁伺候着,文嬷嬷与丫鬟们都不便进入,被小丫鬟请去西边厢房内吃茶。 杜婉婷进入后,望着正堂上,环珮铿锵,珠耀翠动,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一屋子人,傻了眼,事先怎么没人告诉她端木家有这么多亲戚,这茶要敬到什么时候?杜婉婷开始可怜起她的小腿了,这要都跪过去,这两条腿不废了才怪。早知道,就该备个护膝才是。 众人见他们进入,便不再说笑,都或明或暗的打量杜婉婷,而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端木涵领着杜婉婷,目视前方,径直向前走,在端木太夫人跟前站定,地上早已准备好了跪垫。 太夫人面色平静的看了杜婉婷许久,声音富有岁月沉韵的威仪对众人道:“如今老四成了家,我很算完成了太爷的嘱托,让端木家与杜家结了亲家,对他有个交待……” 在场的人纷纷笑着点头附和。 太夫人本来很后悔因流言而为端木涵说了这门亲,但想想与杜家结亲,是端木赫生前的意思,看杜婉婷还算有模有样,举止也得体,再则皇商的嫡女,虽然身份上比不得官家贵女,却还算得上是一方贵女,还有资格参加御前选秀,悔意也渐渐消逝。 片晌后,老夫人沉声道:“老四家的,开始认亲吧。” 两人跪下,杜婉婷捧过喜鹊承上的香茗,恭敬的承到太夫人眼前:“祖母,孙媳妇给您敬茶。” 眉眼含着恭顺的微笑,看向太夫人,见她虽然已是年过六旬。瞧着那精神头,还算康健,皮肤保养的极好,既红润又有光泽,若不是已一头白发,还真看不出年龄。 太夫人接过碧玉茶盏,轻呡一口,便放置一旁,依习俗告诫了她两句:“端木家至今已传了四代侯爵,这是历代先皇及圣上对我们水家的恩宠,做子孙的万不可行差步错,辱没门风,有负陛下皇恩、列祖期望。如今你已是端木家长房孙媳,今后要多学多看,谨言慎行,断不可让人看了笑话才是。” “孙媳记下了。”杜婉婷恭敬低头应下。 太夫人满意的点头,而后转向钱氏:“你这做婆婆也需多费些心思,该提点的地方,需要多多提点她才是。” “儿媳明白。”钱氏恭恭敬敬的应答。 太夫人示意钟嬷嬷拿来一个小匣子,亲自打开,里边是一块翡翠玉镯,杜婉婷接下谢过。 遂后,杜婉婷依次敬过几位堂伯父伯母们,这才轮到向荣庆侯敬茶,杜婉婷额上已渐渐渗出香汗。 荣庆侯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长相与端木涵倒有六七分相似,他接过茶,品上一口,搁在一边,声音哄亮而威仪的道:“老太太对你的告诫,你要谨记,我便不多重复,你如今已是涵儿妻室,定要与他夫妻相携才是。”听不出喜怒的短短一句话,让杜婉婷精神一振,竟与出门前,父亲说的一般,心里极是舒服,提了提精神,脆声的回了个:“是”。 荣庆侯面色不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串着一根红线的镶金边羊脂玉佛,看了一眼,小心得放在杜婉婷的托盘上,近乎命令的道:“好生收着。” 这块玉佛在众人眼中可能极普通,但钱氏看似平静,眼中却蹿着一团火,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刺痛掌心,都浑然不觉。 她素来傲气,好胜,有城府,背地里的手段,谁也玩不过她,明面上的理字,谁也论不过她,以前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她还都没有真正怕过谁。但她却怕极了侯爷,其原由,就是因这尊玉佛而起。 她并不知道这尊玉佛的来历,到如今也还是不知道,却因无意在捡到这尊玉佛,收入自己的妆盒之内,让端木政狠狠的寻找了三日而莫名的挨了他一个巴掌。说她见着东西就想归为已有,小人行径,利欲熏心……任她如何辨解,都没有效果。当时若不是太夫人死命拦着,她已经被休回娘家去了,端木政一气之下,整整一个月未回府,后因太夫人得了风寒,才勉强回来。从此,她再见着这尊玉佛,会如同见了妖怪似的,既恨又怕,离它远远的,更别说再敢碰它了。 可是,这些无法阻止她对这块玉佛的好奇,她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人,却无一人知道来历,她甚至曾怀疑会不会是莫氏留下的,但却没人见过莫氏戴过这尊玉佛,而且的嫁妆,甭管多贵重的,都已经被收了去,无论卖了还是用了,侯爷从没哼上一声,想来也不会是。 今日,他却大大方方的将这尊玉佛当众给了儿媳…… 就在钱氏恍惚时,杜婉婷已走到钱氏面前跪下敬茶:“婆婆,请喝茶。” 钱氏疑目看着她,象似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着伸手接过香茗,同样浅品了一口,便宜从手上脱下一只祖母绿玉镯,拉过杜婉婷的白皙的手腕,看了片晌后,套在了她的玉腕上:“别的我就不多说,只希望日后,我们婆媳之间有商有量,一家子和和美美才好,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来问我。” 太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开口插话道:“嗯,你婆婆这话说的好,这么多年来,她凡事都与我这老太婆有商有量,对上对下一团和气,这点,你可要多与你婆婆学。” “家合才万事兴不是?这可是老太太您常告诫我们当晚辈的。”钱氏笑着道。 堂上又是一阵附和与拍马,太夫人听着很受用。 二夫人周氏憋了钱氏一眼,用帕子轻轻试着嘴角,掩掉一丝冷笑。 “媳妇谨记婆婆教诲。”杜婉婷温顺而恭敬的浅笑行礼。心里想着后面还要跪、起那么多次,死的心都有了…… 整整花了近两个时辰,又跪又起又左转右转的,才认完所有的长辈,还有无数的堂兄嫂们,在等着她。 好在太夫人突然开口道:“已过巳正,先摆饭吧,老四媳妇下午再向叔叔婶婶们敬茶。”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即便坐着的,近两个时辰而不起身,也是件痛苦的事,都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12逛府 众人纷纷离开锦华堂,去膳厅的去膳厅,奔茅房的奔茅房…… 二老爷走到端木涵面前,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端木涵,戏笑着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啧啧,子诚你可真好福气呀,这侄媳妇长的够标致,比那柳烟还……”话才说一半,走在他身后的周氏变了颜色,轻咳一声。 二老爷被打断,自然不太乐意,见长辈都已经走在前头,转身朝后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是周氏皱着眉头瞪着他,再看看身边都是亲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出言不当,一脸无趣的转身走开了去。 他并不怕周氏,但却怕周家,周家家主长平伯周海不如端木政的爵位高,但周海却官任京兆尹,得罪周家,自然是讨不得好去。而且,他生性风流,但手上只有每月微薄的零花月银,想寻花问柳,还要周氏慷慨解囊。 周氏没有亲儿子,但她凭着娘家的实权,即便没有生出儿子来,过继个庶子在名下,给他娶个自己的内侄女,这二房的当家主母,她坐的是稳稳当当。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度,二老爷就算纳上十个八个小妾,她也不会吭上一声,反正小妾的月银用度是公出,又不是她出。即便二老爷在外寻花问柳,她也非旦不过问,反而出银子,将人纳了进来,放眼皮子底下任自己折腾总比让小妖精在外作怪强多了,不出一年,就能让二老爷腻味了。 端木涵自听着二老爷说的话,就不由的蹙眉,表面上低头不语,心里却着实不痛快,京里头谁不知道,柳烟这个芳名远播的凝香院花魁,他亲叔叔竟荒唐到新妇敬茶之日,当这么多亲戚的面,拿侄儿媳妇跟个妓子作比。 杜婉婷虽不知柳烟是谁,但看端木涵沉着的脸,猜着他定是不高兴了,当下心生疑惑,准备事后,打听打听这柳烟…… 午后,杜婉婷接着给兄长嫂子们敬茶,送家中弟弟妹妹与侄子侄女们见面礼,因是同辈,晚辈,不用跪拜,倒让她松了口气。 大老爷荣庆侯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 长子与三子都没有活到成年。 庶长女端木珍早已出阁,夫婿是临县一位小吏。 庶次子端木澈,生母早亡,今年二十二,娶的是张家庶女,生有二子一女。 杜婉婷给了侄子侄女们,一人一个长命金锁。 嫡五子端木鸿与嫡次女端木玥,是大夫人钱氏所出,年方十三,两人都给杜婉婷行过礼,唤声嫂子,杜婉婷送了端木鸿一串的金制小鱼串儿,送给端木玥一对金镯。 庶六子端木淇是顾姨娘所出,年方十一,也在宗族学堂上学,恭恭敬敬的给杜婉婷行了一礼,得了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五只鱼形金镂子。 庶三女端木珅是张姨娘所出,年方八岁,见着杜婉婷有些害羞,明知自己要行礼,开口叫嫂子,就是不敢,瑟瑟的有些发抖。 二老爷端木敏共有八个儿子,五个女儿,长子端木涟,过继到二夫人周氏的名下,算是二房的嫡子,娶了周氏的堂侄女为妻,荣庆侯给他荫了个从八品的虚职,平日常来正屋这边走动。 庶四女、庶五女还未及笄,每日需来正屋这边给祖母请安、与姐妹们一道上课。其余的七个庶子,倒是极少过来。而今日,他们却齐刷刷的一字排开,看得杜婉婷乍舌,可想而知,二老爷有多少个妾侍。 直到一一见过小辈,又赏了府中下人们,这新妇敬茶认亲的仪式才算圆满落幕…… 当晚,回到映月轩时,杜婉婷几乎是瘫在了床上,连洗漱都懒得动。 见她累成这样,文嬷嬷觉得奇怪,问过原因,大伙才知道,杜婉婷今天在锦英堂被人给摆了一道。 大家族人口多,新媳妇跪拜敬茶时,每次起身都会由丫鬟扶起,但今天杜婉婷敬茶,锦英堂的丫鬟都只虚扶着她,做做样子。好在她是天足,健康的脚还能近百次的撑起她的身子,才不至于当场倒地出丑。 丫鬟能有这么大的胆?本只想当只米虫,得过且过的杜婉婷,头埋在被窝里咬着下唇,一肚子委屈,这日子不好混,第一天报道,他们就欺负新人…… 端木涵倒是体贴,见她累成这个样子,这一夜只搂着她,让她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杜婉婷在卯正前往向老夫人的墨韵客请安,她到时,正厅内已坐着几名女眷在闲聊着,环珮铿锵,珠耀翠动。环肥燕瘦,芝兰玉树,各有千秋,却都贵气逼人。杜婉婷暗赞,这一家子,真真是个个养眼。只是昨天累的她苦哈哈的,早就不记得谁是谁了。 唯有坐在客座第一位的,身着藕荷色宽袖华服,装扮华丽贵气,面带着浅笑而含威不露,看上去应该只有三十上下的明艳女子,杜婉婷记得,那是大夫人钱氏,她的婆婆…… 老夫人昨天也受累,今日懒得起身,只让丫鬟出来传话,让她们散了,杜婉婷松了口气,她的两条腿,此时正隐隐酸痛着呢,正想着请安后,回屋当懒猫。 谁知大夫人只让其他人先回去,独留下杜婉婷,拉过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浅笑道:“你如今是府里少奶奶,总不能连自个儿家长什么样不识得,哪日要在家中走迷了路,那可是我这当婆婆的今罪过了,本来今日我便想着,等给老太太请安后,就带着四处走走,可偏老太太有些不适,我要留下照顾着,才会稳妥些,只得让常嬷嬷带着在府里各处转转。” 说罢,吩咐她身边的常嬷嬷,带杜婉婷去认识下侯府里大小院落。 杜婉婷面上低首答‘是’,泪往肚子里哗拉哗拉的流…… 常嬷嬷带着杜婉婷既不坐轿,也不乘辇,硕大的府第,只凭她们各自的两条腿一个小院一个小院来来回回的逛,整整走了一日,直至夜暮完全盖住大地,四周乌漆一片,几人走到侯府的最角落且不挂灯笼的废弃院落。 “我原还担心今儿逛不完呢,还好四奶奶脚力快些,您看,府里的这些个地方,今儿老婆子总算是带您全走了个遍,想来您也记着了,这时太太院里该传晚饭了,我得赶紧回去伺候着,顺便向太太复命,就不送您回了,黑夜,您自个儿可得慢着些。”常嬷嬷打着笑脸,讨好的对杜婉婷回了声,转身对着如兰、如莲正色道:“你们是奶奶的陪嫁,可要好生服伺奶奶,天色已晚,切不可让奶奶磕着碰着。” “劳烦嬷嬷了,这些个,当我这晚辈孝敬妈妈的。”杜婉婷脸上带着笑意,掩着帕子,塞给常嬷嬷五朵金花。 “哟,老奴谢过奶奶,那老奴先回去了,这里路黑,您可要悠着些,左拐直穿过茉香园,游廊上都挂有灯笼。”常嬷嬷一瞧这几朵金花,嘴角拉成一个大弧度,笑得满脸是牙。 这可是五钱金子,便有五两银子之多,她一个月的月银才二两银子,就算太太额外有赏,最多也就加上二、三两银镂子,今儿算是发笔小财了。虽然她拿人钱财也没心软到亲自送杜婉婷出去,但好歹给她指了条近道儿,不象原本打算的那般,把她直接丢在这黑不隆冬的角落,让她主仆仨儿自个儿摸回去。 常嬷嬷刚转身,如莲就在她身后举起拳头,佯装要打,原本低眉顺目立在一旁的如兰,也板着脸瞪着她的背影。 杜婉婷直接坐到地上,不想起了,故意的,昨天又跪又起得脚疼,今天再走了一天……想废了她的脚吗?两天,连续两场下马威,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杜婉婷,借着天边一丝晚霞的余光,往左边的小门出了院子。 “那婆子可真够鬼的?带着我们每个院子绕上三四圈,现在把咱丢在这乌漆麻黑的死人角落里。她最好回去烧高香,别撞我手里,否则看我怎么收拾她。”如莲一路愤愤的咒骂,如兰忽然蹙眉:“姑娘,您说那婆子会不会诳我们?” “你家姑娘我可是使了金子,有礼在先的,这样她要还敢给我们指条暗道,可就别怪我拿她敲山。”杜婉婷淡然的语气中夹着怒意,她早就走得双脚发涨了。 还好,出了茉香园,便真见着两个婆子在游廊上悬挂灯笼。如兰小跑上前,问了揽月轩的路,三人便沿着抄手游廊到了后院的花园,往东走,便是映月轩…… 回屋时,端木涵已是沉着脸坐在房内的圆桌前,已脱了外裳,手上握着一杯茶:“怎么才回来。” “太太身边的常嬷嬷带我去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杜婉婷强忍着腿痛在榻上坐下,一阵的释放的舒服传遍全身,享受中,不由得伸手,轻轻捶打着酸痛的双腿。 如兰上前,正伸手要帮她轻轻捶打,被她拦下:“我饿了,四爷应也还未用晚饭,你下去吩附摆饭吧。” 端木涵望着杜婉婷,双眼深邃如海…… 作者有话要说: ☆、13回忆(捉虫) 与昨夜一样,端木涵又想让杜婉婷美美睡了一觉。杜婉婷也没让他失望,刚挨软枕,仰卧望着还未换下的红色喜账,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仅在这片刻时间,杜婉婷对自己今后在端木家的生活作了个调整。 虽然她原是打算在荣庆府里当只米虫,只希望大家相安无事,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想吸收仇恨,但也不等于是吃个素的,会傻傻的当个随时被灭的炮灰。 才来两天,就有人让她见识,这荣庆府里的水有多深。 这两招都出的微妙,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给你两刀子,附带让你做道选择题: 选择一,梨花带雨或傲骨铮铮的向上头告状。 给长辈敬茶,你敢说累?哪个媳妇进门不用敬长辈的?你是公主吗?而且人人都看见你身边有个粗壮丫鬟扶着,你累什么?这世上就你娇贵。 什么?你说她只是虚扶着做做样子?她脑袋抽了不成?她一个丫鬟,跟你这新进门的少奶奶又无怨无仇,怎么会敢得罪你?她不想混了吗? 带你逛府第,熟悉家里环境,那也是对你看重,是长辈的好意,这你也敢说累?看来你不适合当儿媳妇,倒适合在祠堂供桌上当祖宗。 最后结论只会是,新妇刚进门就闲的没事,装柔弱告恶状,挤兑人呢。 选择二,聪明识相的,就夹紧尾巴做人,免得哪天惹着几位不高兴了,继续拿你磨刀。 杜婉婷选第三种,这账先记下,睡觉…… 端木涵却翻来覆去的睡不觉,便坐起身,靠在床头,凝视杜婉婷许久,却只能低头叹了口气,明知道她这两日是受了委屈,但他是男子,不便插手内宅的事,只能由她自己去与众人周旋……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荣庆府自从端木赫被贬,就已渐渐失了昔日风华,如今虽然复了爵,却已是外强中干,不受陛下重视的爵位,不过只是虚名。端木涵知道他的父亲,终日周旋于与公侯同僚之间,只是希望找个契机,能让荣庆府走出这荡尽的运道,但终究是有心无力。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荣庆府拥有朝廷千户食邑的供养,若再无能为国为家作出一番恭献,只怕离再次削爵或降爵不远了。 去年的文武科考,他都错过了,现在只希望能被选上监生,或能荫个实差。 “怎么不睡?”杜婉婷喃喃一声,侧身将一只手臂搭在端木涵的腿上,继续睡。 端木涵小心的抬了抬她的手臂,与杜婉婷面对面,侧身躺好,杜婉婷的手臂顺势环过他的腰间。 端木涵一样拥着她,虽然身体还是阵阵燥热不断,但今夜,只能这么过了,闭上眼,让心情平复,放缓呼吸,渐渐进了梦乡。 次日卯正,杜婉婷由如兰如莲扶着,梳洗更衣,而后咬着牙,忍着疼痛由如兰扶着,前往墨韵阁请安…… 在庭院里,便让如兰放手,自己没事人一般的走了进去,刚给钱氏周氏见过礼,在位上坐定,里边便有丫鬟喊到:“老太太出来了。”杜婉婷立即随众人站起,低头恭迎老夫人。 老夫人如众星捧月般,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拄着雕鹿楠木拐杖,缓缓来到厅堂,在铺着赤金色如意暗纹锦垫的三屏宝椅前立了会子,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内眷们,而后由一个丫鬟及钟妈妈左右虚扶着,坐在宝椅正中。 老夫人眉宇间,带着一丝威仪,淡淡的道:“都坐吧。” 众人齐声答是,回位坐下,开始纷纷问起老夫人的身体。 “人老了,就不中用,坐上一天,身子就跟散了架似的,昨天狠狠睡了一日,今天才补的回来。”老夫人摆摆手,自叹岁月不饶人,遂而转向杜婉婷发问:“老四媳妇,听你母亲说,昨日你已在府里走了趟?” “是。” “嗯,很好。”老夫人满意的点头:“你如今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要多熟悉自己的家,与妯娌姐妹们多走动走动,这样感情才好。你初来乍道的,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家里规矩要多看多学,不可带头乱了规矩的,那只会失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家里是你母亲当家,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她说,她要是敢不给,你也只管来告诉我,我来为你作主……” “瞧老太太这话说的,她可是我的儿媳妇,我就是掖着藏着,自个儿省着,都要把好的留给她,怎么被老太太说的象个恶婆婆似的?”钱氏佯怒的向老夫人嗔了一眼,转身拉着坐在她身边的杜婉婷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婷儿呀,你要缺了什么,只管说来,你成亲那会子,老太太一声令下,我一咬牙,五千两银子都挤了出来,好容易把你娶进了门,你又这般乖巧文静,我疼你来不及,哪会苛待了去。” “婉婷谢祖母、母亲错爱。”杜婉婷施然然的起身,分别向老夫人与大夫人一福。 就在此时,锦英堂内,那个在杜婉婷给长辈跪拜敬茶时,负责扶她起身的粗壮丫鬟阿香,在擦试锦英堂翘头高脚桌的时候,突然‘叮、叮’两声响,一对前朝的青花八宝瓶应声而碎。 阿香当场呆滞,能放在接待外客的锦英堂内的摆设,那可都是府中一等一的精品,她不知道这只青花八宝瓶的价值,但知道,她一定赔不起,可刚才,并没有人碰着那瓶子呀…… 立在锦英堂前的彩檐东角门处的如莲,快速折回东边花园,便延着石子甬道,穿过假山,直往后院,奔墨韵阁。 还未走出花园,就听到吵嚷声,锦英堂内出事了…… 不消片刻,锦英堂管事便过来禀报,丫鬟阿香打碎了一对青花八宝瓶,等老夫人与大夫人示下。 “这有什么好禀报的,按家规办便是。”老夫人淡淡的说道。 言下之意,阿香要被打上十杖,再照价赔偿,这对青花八宝瓶需六十两银子,而阿香是二等丫鬟,一个月就五钱银子。 “阿香说不是她打碎的,她根本没碰着瓶子。”管事看了眼大夫人,恭敬的传达阿香的说词:“她当时还在抹桌子,那边便听着两声响,八宝瓶已经裂开了。” “当时锦英堂内,都有谁,查过了吗?”大夫人发话。 “已经查了,锦衣堂当时除阿香外,还有阿紫、阿成,但她们离八宝瓶,都有一段距离。”管事如实的回大夫人的的话。 “哦”杜婉婷皱着眉头,淡淡的玩笑道:“难不成那八宝瓶自己会动。” “不如搜搜那对八宝瓶的碎瓷,瞧瞧里边有没什么石子之类。”大夫人发话,阿香,是她放在锦英堂的心腹,平日老爷待客时说些什么,总能从阿香口中听到听,因而给她的好处也不算少。丫鬟打破东西也不算稀奇,她还是可以帮她脱罪的:“兴许,是哪个不长眼的拿弹弓什么的,误打着了。” “回大太太,早查过了,都没有。”管事恭恭敬敬的低头回话。 “只有阿香在那对八宝瓶子跟前?”杜婉婷疑惑的问道。 管事一愣,见是四奶奶问话,看了大夫人一眼,如实答道:“是。” “这个丫鬟可真不诚实,做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改了便好,可她为了脱身,明明众目前睦睦的事,竟还狡辩。”二夫人开口低声愤愤的评价道。 老夫人也不喜欢这样不老实的丫鬟:“嗯,此风不可长,卖了吧,卖了干净。” 大夫人咬牙,却无话可说,没找着石子,说明堂外的人,绝无可能打碎八宝瓶。 阿香哭着喊着:“大夫人救我。”,被人牙子带走,刚出荣庆府不久,就被人以十两银子买走…… 一个丫鬟拿着在锦英阁内,清理碎瓷片时,捡到的两个银镂子,高兴极了,准备下午拿去溶了,打根籫子…… 管事前脚才离开墨韵阁,如莲便来到墨韵阁给杜婉婷传话,杜显下午要动身回乡了,不知杜婉婷可有什么交待他的。 老夫人便让杜婉婷提前先回屋去准备准备,到时与端木涵一道送送杜显…… 端木涵想想还早,正好秋水园里的那尊大佛,天天喊着要看看弟妹,索性让杜婉婷过去与他见个面,省得又被他唠叨死。 正好杜显他也是认识的,便一起在那摆下午饭,为杜显送行。 萧焱因端木涵刚成亲,家中事多,他只能一个人在秋水园内无所事事,只凭记忆画了几幅美女,照着秋水园画了几幅山水。 难得端木涵带了妻子与舅兄过来与他一聚,萧焱这几日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 “不错,不错,子诚你比我幸运多了,难怪你当初说什么也不逃婚,我母亲要也给我安排这么个,即娇柔又美貌的妻子来,我还至于在这小角落里窝着吗?”萧焱喝了几杯酒,自嘲道。 端木涵只在喝酒动作的掩饰下,看了杜婉婷一眼,没有附和萧焱。 “说不定你运气更好,她更合你的心意呢。”杜婉婷毫不客气的收下他的赞美,并提议道:“不如你悄悄见上她一面,没有见过人,你又怎么知道她不适合你?”在来之前,端木涵大致对杜婉婷说了萧焱的事,只是没有说明他的身份。 “谁说我没见过,我十岁那年就已经见过她一次,袖子卷到肩膀上,把我的三个堂兄,全砸进水池子里去。若不是我自个儿跳进池子里,估计也是这下场,她不是女人,简直比爷们还爷们,比土匪还土匪。”萧焱痛苦的回忆着,令他这辈子都难忘的耻辱记忆:“我绝不能落她手里,否则这辈子就算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14阿绿 府里买丫鬟、卖丫鬟,从来都是平常事,就象石子落入湖里一般,仅“咚”的一声,溅起一朵小水花,片刻就沉入湖底,无人再提起。 阿香是锦英堂的丫鬟,虽然不过是个负责打扫的二等丫鬟,她的空缺,总要有人顶上。 以前,这差事可是争破头的。 同样是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在后院不过属三等,而在锦英堂,则算二等丫鬟,比后院各屋的备餐备水的丫鬟,都来的体面。 在锦英堂内侍侯的一等丫鬟,那可是侯府的门面,个个举止作派都是百里挑一,月银比各房大丫鬟还要高五钱银子,且直接听命于侯爷,后院的各房主子,是很难使的动她们。 因此后院的主子们,想知道前头发生什么,时常是会招前院的二等丫鬟来问话,有些话,可是有好处拿的。且她们为客人引个路什么的都可能有些好处,运气好的话,这些油水,加起来,可是月银的几倍呢。 一些丫鬟心大,就更希望能在前院当差,没准哪天就飞上枝头了,又或是被客人的随侍看中,将来也是个好归宿,总比得年复一年的内院里熬到年龄,随便被配个小厮强。 但经了阿香这样事,小丫鬟子倒少了以前那般热情。 家生丫鬟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将来定是有人帮衬,不必去前边抛头露面的。 外头买来的小丫鬟,看到阿香的下场,哪里还敢去。 只有三四个胆大自信的小丫头,倒还想为自己谋上一谋,运气好,还能当上锦英堂内的一等丫鬟。 而她们第一个要巴结的,自然是大夫人面前的大红人——常嬷嬷。 虽然锦英堂那边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但拿人好处,常嬷嬷自然要为人说话,今天,她在大夫人面前夸夸这个,明天,她在大夫人面前夸夸那个。至于,谁命上能被顶上去,那便是她自个儿的造化了。 大夫人自是知道这些,也不在意,这府里后院,除了老夫人,就数她的权力最大,她房里的嬷嬷受人孝敬理所应当。她在这府里当了十三年的当家主母,她说一,后院婢女仆役,哪个敢说二的?挑个粗使丫鬟去前院,这更不是什么难事。 “老夫人发了话,定要挑个仔细可靠的,不能因为只是做打扫清洁的,就马马虎虎的顶上个了事,断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前边不比这后宅,不说那的物件摆设个个精贵,这万一她们在人前莽撞,失仪失礼,那可就不是着玩的了,毕竟人是我挑出去的,出个什么差子,我脸上也不光彩。”大夫人仔细抚着自己的发鬓,对着铜镜,仔细察看妆容发式是否完美。 “太太也不用着急,如今前边人手也还够用,您慢慢挑个做事仔细谨慎的。”常嬷嬷为她整理妆匣,笑着提了个建议:“其实我倒觉得这事不难,就那些个愿意去的中随便挑一个,就让她在庭院当差着,从庭院中调一个可靠的顶阿香不就成了。” 大夫人其实也是这个主意,就随便点了个,她院里负责打扫的小丫头阿绿,年龄不大,但做起事来倒是小心的很,老夫人还曾夸过她,今后问个话儿倒也方便,就算她做错什么,自己还有个脱词。 不久,大夫人便将阿绿叫到房里,交待几句,无非是好好做事,不准偷懒打混,绝对不能在人前失了礼等等,阿绿一一高兴的应下,还认了常嬷嬷当干娘,调到了前院,负责锦英堂外庭院的打扫。 阿绿本就标致,只是在大夫人院子里打扫,少见人,加上后院标致的小丫鬟子原就多的数不过来,自是不觉得出众。 而今如愿的调到前院当差,自是神清气爽,终日笑盈盈的,带着三分娇媚俏皮儿,加上前院灰石板地庭院中,就这么三四个丫鬟子儿在打扫,眉眼带笑的阿绿便显得出挑了。 在前院不到三日,入了二老爷的眼,那二老爷虽已近四十,生的却也儒雅,又是风月场的老手,阿绿本也是个心大的…… 夜黑风高,锦英堂厢房内传出阵阵,令人耳红的喘息声、□声。 “太猛了,爷,奴婢受不住,呃……”女子全身湿透,娇声伴着喘声,声声求饶。 上边的男子,更加肆虐的在花间耕耘,双手用力揉捻圆润挺拔的雪峰,喘息的小声道:“小娇精,看看爷怎么让你……明天下了不地。” “呵呵,那……那可不成,奴婢命苦,明儿……呃,还有活呢,爷,轻点,啊……”汗水湿透女子全身,轻笑着,蜜液越来越多的涌出,润滑的花芯,让男子舒服的更加深入。 突然,男子将女子翻过身来,让她跪趴在地上,而他覆在她背上,双手握住倒挂的雪峰:“小娇精,爷要……好好,呵……疼你。”突得一挺。 女子被这一挺,刺的全身战栗,汗水顺着湿透了的秀发,滑落到地上:“呃……爷……快……” 男子听话的奋力冲刺,突然,两人同时猛得一颤,雨露深深灌溉花芯,双双趴下,余波随着娇喘轻颤…… 次日,二夫人刚从老夫人那请安回屋,二老爷便打着呵欠在房里等她,猜着准又没好面,暗吸了口气,上前没好气的坐下,斜了他一眼,嗔怪的问道:“老爷此时怎么不在侯爷跟前走动,有兴致到我这屋里干坐着?莫不是在外头掐了花儿草儿的,让我派人接去?” 二老爷悠闲自在的品着参茶,淡淡的人参香让他全身通畅:“锦英堂的丫鬟阿绿已经是他的人了,你一会子去墨韵阁回过老夫人,纳了阿绿来。” 二夫人瞬间黑了脸,怨恼的咬着牙,绞着帕子。盯着二老爷走出房门的背影,恨不得把他戳出几个洞来,倾刻间,这铺天盖地的恨意,便移到大夫人身上——阿绿原是她院中的人。 坐了片刻,起身在铜镜前照了照,见没有什么不妥,起身大度的往墨韵阁走去…… 稍做了些艺术加工,如实将二老爷托付的事禀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着一肚子火:“太不像话了,一个阿香前脚才打破瓷瓶,现在阿绿又勾引老二,这些个丫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还想当姨娘不成,卖了卖了……” “那可使不得,先不说她原是太太房里的人,就说如今,她已经是老爷的人了,也不好流落到外边去,再说,府里前几日成卖了个,再卖,外人不知道其中原由,只当是府里苛待丫鬟们了。”二夫人面上委屈的道:“求老太太,别因这点子小事,迁怒了老爷,多个为府里开枝散叶的,也不是什么坏事。” 开玩笑,卖了?二老爷正与她在兴头上,若给卖了,想想都知道这气会往谁身上撒,而且还要落个妒妇的罪名,不如顺水推舟,就让他玩上一阵,等他腻了,再慢慢收拾这只小狐狸。 “你呀,就是这性子太软,唉!罢罢,随你们折腾吧。”老夫人看似无奈的摆摆手,觉得还是纳了的好,成天的卖丫鬟,被人知道,也是要笑话的:“依规矩,放房里便是,若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再给抬房。” 二夫人郁闷的走出墨韵阁,她添油加醋说了半宿,老夫人从头到尾没提大夫人一句不是。 还不到半个时辰,这消息便在府里上上下下传开了去…… 阿绿又被调回了后院,成了二老爷的通房丫头,人称绿姑娘。 映月轩 “乖乖,这二老爷都快赶上文嬷嬷说的皇上了,他都已经有七个姨娘,十一个通房了,还收通房呀。”如兰坐在软榻上编着五彩络子,感叹的摇头道:“二房那边的屋子住得下吗? 带回这个消息的如莲却不以为然:“这要你操心?你也看见了,这府里有多大?别说二老爷那,就咱这院子还容得下十个八个的,只不过,要先过我的拳头。”如莲说着,扬起一只拳头来。 “四爷不会。”如兰瞅了瞅趴在桌上,不知在涂鸦什么的杜婉婷,自信的道。 就她家那姑爷,虽然养眼,但只可远观不可靠近,他要站你旁边,六月天都能让你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即便他表情如故,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去招惹他呀。 如莲会意的点点头,她已是艺高人胆大,站在端木涵面前,竟会莫名的丝丝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口,躲他都来不及。 “终于好了。”杜婉婷完成了一副设计图,欢喜的拿起来欣喜,两丫鬟过来,探头一瞧,相互对视一眼。 “奶奶,这是什么?”如莲不解的问。 “看不出来吗?”杜婉婷侧目看向如莲,丢给她一‘笨’的眼神,如莲老实的摇摇头,小声的说:“就看见一团黑墨。” 杜婉婷闭上眼,再睁开,摈弃脑中的想象,客观的看向手中的宣纸,片晌后,将宣纸递给如莲,淡淡的道:“烧了吧。” 苦练了三年的毛笔字,字写还算看的过去。 可是要她用毛笔画一张古朴大气的室内设计图,不是一团黑墨,还能是什么样子? 只能支着脑袋,望着屋外,盼着某人,快些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15图样 见端木涵进屋,杜婉婷两眼放光,很狗腿的迎了上去:“怎么才回来?等着你吃晚饭呢?”将他拉到软榻边坐下,接过秋菊承上的香茗,递上:“先喝杯茶润润喉。”还顺道为他捏揉了肩胛。 秋菊低眉立在一旁,心情却很复杂,尤其是今天,二房又多了一个通房丫鬟。 她是在端木涵回京时,被大夫人挑出来,准备给端木涵当通房的,当时,可着实让她欣喜又胆怯了一把。 端木涵的相貌,称得上风华俊美,但周身清冷的气息与那双深邃凤眸,让怀春少女怯步。他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力,站在他面前,就如同接受审判一般,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更没人敢在他面前,有什么小动作,他的目光只需扫上谁一眼,就能彻底将那人看穿,真真让人又爱又怕。 不想,当时端木涵就只淡淡的扫了大夫人一眼,冷冷的说了句‘庶不可居长’,便对大夫作了个揖,转身走人,第二句话都懒得讲,秋菊记得那时大夫人表情木讷的呆在榻椅上,哼都不敢哼上一句,直到端木涵走的没影了,拿她撒气。 ‘庶子居长’是对嫡妻的大不敬,大家族对此尤其重视,因为他们嫁娶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世家,闹个不好,亲戚不成反成仇的都有可能。 只是‘庶子居长’与收不收通房,这两件事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也有不少世家子在成亲前收通房的,只要措施得当,一般无忧。万一百密一疏中了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夫为纲的时代,哪家正室会傻到说个‘不’字,落个善妒的名声?闹开了去,对双方都没好处,嫡妻能做的,只能是把苦水往肚里吞,双方各退一步,去母留子,养在后院,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但女婿与岳家的关系,不用说,多少会有隔阂。 而大夫人当时也不是恶意,那端木涵刚刚游历回来,府里上下都表示了关心,她这个明面上当母亲的,只然希望在面上做得好看些,却忽略了这点。可那也情有可原,因为中奖概率实在低得不能再低,即便事先没措施,事后也还有补救机会不是? 端木涵的这句却顶得大夫人无话可回,概率低不等于零。 如果大夫人是端木涵的生母,她以这种方式疼儿子,没人说她,出了事,大不了亲自登门给亲家道个歉表个态完事;如果端木涵是庶子,她以这种方式善待庶子,更无可厚非,庶子一般娶庶女,他们的婚姻本身就不太受家族关注。 可偏偏她是端木涵的继母而非生母,端木涵又是端木家长房嫡子,大夫人给他个通房,这可就让人怎么想、怎么说都不为过了。 大夫人吃了个哑巴亏,这事还不能声张,若不是因秋菊是家生子,又是大夫人的心腹,估计早已被灭了口。 秋菊是个机灵的,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她的姨娘梦就彻底醒了,深知这个四爷不是好相与的善类,与大夫人合作的更紧密,只求哪天大夫人能开恩,让她调离这个冷面腹黑的端木涵身边。 可是,她现在更讨厌杜婉婷,一个商户女儿,却成了端木涵的正妻,更能在端木涵的身边每天笑盈盈的,让人嫉妒羡慕恨啊。 端木涵细品明前银毫时,杜婉婷已经命如兰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六菜二汤四小碟。 亲自为他布菜,他面前的青花瓷碗内,堆得象山一样,然后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他吃。 端木涵狐疑的扫了她一眼,为他布菜可以说她秀贤慧。但这从未有过的,象看着锅里的鸭子慢慢煮熟,随时能下调料的神情,让端木涵习惯性的全神戒备:“有事吗?” 端木涵自然不会认为他的小妻子是在想喂饱他后,再把他剥皮吃干抹净,因为这种事从来都是他先下手,而且他的小妻子还是很害羞的,不可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 “你先用饭,一会儿凉了,吃着伤胃。”杜婉婷又为他夹了菜,随后继续托着下巴,耐心的等。 直到他吃饱喝足,杜婉婷又亲自服侍着他漱口、喝茶,全部妥当后,才打着商量道:“我想着将后边的抱厦翻修下,可好?” 她想要一间宽畅的古朴大气的房间,厚重的木质地板,大气的矮桌,矮几,脱去鞋进入,可席地而坐,席地而躺。屋边开个池塘,用水车与竹管引水到屋顶,由屋顶正中浇下,水流随着屋顶的瓦槽,流向四角的水道,再流回池子,如此循环降温,夏季便可躲那午休,阴凉舒适。 端木涵很想对她说,这院子是成亲前刚翻新过的,又想对她说,他现在没银子,可看着她的笑颜,张嘴只剩两个字:“随你。” “但是,我不大会作画,画不出图样来,到时我总不好在短工面前指指点点……”双手食指点点,杜婉婷眨眨眼,不好意思的道。 这才是重点,她不会用毛笔作画,本想用画眉的螺子黛,又怕拿的不顺手,画的不会精细,到时短工们看不懂,难免又要费一番口舌。正好之前见过端木涵的一幅水墨画,画的也是河岸两边的街市场,有点象清明上河图,却没那么长,虽说她只是外行看热闹,看不出好坏,但妇孺、房舍、远山近湖都画的那么逼真,画个图样,应是没有问题:“不如我说,你帮我画一幅,可好?”双眸期盼的与他相对。 端木涵只这么看着她,没有回应,突然喉节上下一滑,缓缓凑上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权当定钱,笔费,另付…… …… 阿绿与二老爷,已经被大夫人在心底问候了百八十遍。 大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从来都是风升水起的她,最近尽遇到这么些个破事。 八宝瓶打碎就打碎了,丫鬟卖就卖了,这些都是小事,可她怎么就偏偏瞎了眼,把阿绿调去了前院…… 丫鬟收做通房,本来是再正常不过,二房里,通房不计其数,卖都不知道卖了多少,如今还剩十来个等着被收拾,这些通房哪来的都有,可就是不能有她大房这边的丫鬟,特别是不能有她院里的丫鬟。 “这算什么事?前几天老太太还说道二老爷来着,要他爱惜身子,让他多跟在侯爷身边,学着上进些,我看那二房当天下午就卖了俩通房。谁知道阿绿这骚蹄子调到前院不到三天,就赶着去她院里。你是没听见,二房那婆媳两个,在老太太面前说得话,象是我让阿绿到二房搅弄,存心不见待二老爷好似的。老太太明显脸色不好看,连晚饭都没让我伺候,叫我先回了。”大夫人坐在妆台前,愤怒的道。要不是碍着身份,沉得住气,她也想摔瓶子:“你说我这是冤不冤,他二房是好是坏,又不长我一块肉。” 常嬷嬷仔细的给大夫人铺好被褥,转身过来,接过丫鬟手上的活,为大夫人解下发簪:“都怪我这老婆子不好,本是想着为太太分忧,谁知道被那蹄子骗了,反给太太添乱,让二太太与太太有了隔阂。” “你现在说这些个又有什么意思?以前她为二老爷赎妓子、买侍妾时怎么都心甘情愿的,连银子都舍得出?如今却为个丫鬟,在老太太面前装可怜。无非就是占着她也是老太太的正经媳妇,又有个得势的娘家,想从我手上分点权去罢了,这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几时怕了她?只是怕老太太这次会有想法。”想她院子里的人,在院子都个个看着安份听话,背地里削尖脑袋尽想着爬高枝,钻狼窝里找死不要紧,顺带还要给她拉满愁恨。狠狠的拍了下妆台:“这些个贱蹄子,应该好好整一整了。” “不如您就让二姑娘去哄哄她老人家。”常嬷嬷支了个招。 二夫人想想有理,老人总是心疼孙子孙女们,而如今端木家,只剩她女儿端木玥这一个嫡女,待字闺中。更是倍受老夫人宠爱,由她去哄老夫人,比谁都强。 大夫人去端木玥的闺房,让女儿去陪祖母解闷,本想教她要怎么说怎么做,端木玥却是极聪明的,大夫人只说了个原由,她就知道要怎么说了。 端木玥到了墨韵阁,给老夫人见礼后,便上前偎依在老夫人怀里,只当是想老夫人了,特地跑来陪她老人家,与老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两人还打了会儿四色牌,只字不提今天的事儿。 直到老夫人打错了一张牌,端木玥佯装欣喜的叫道:“祖母打错了,不准收起来,我又赢了。”高兴的洗了会儿牌后,又担扰的问:“祖母今日是怎么了?总打错牌。”其实她逮了很久,才逮到这一张。 “唉,不算什么大事,你还小,不必知道这些个腌腻事。”这种事,老夫人怎么好在未及笄的孙女面前说道,再说,在老夫人眼里,这还真不算件事儿,就象父母恼小孩子调皮一样,一下就过了。 “玥儿都十三了,可不小了呢。”端木玥撒娇着反驳,突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祖母,玥儿从书堂出来时,听丫鬟们在说,二婶子又补了个丫鬟呀,前些日子府里卖了两个,我与妹妹们都猜着,二婶子又要向母亲要丫鬟了,依我看二婶子的丫鬟若不好使,不如全部换了,省得这般麻烦……” 钟嬷嬷听这话,瞄了老夫人一眼,赶紧儿的打断端木玥的话:“唉哟,我的小祖宗,您可莫提这些?老夫人正为这事不自在呢……” 老夫人摇着头,叹了口气,她本来是觉了二儿子房里这么多人,二媳妇都大度的容了,自己这做婆婆的,再疼儿子,在明面上都要为二媳妇撑个腰,怎么说这岳家也是新勋显贵,不好开罪了去。 被端木玥这一提醒,也觉二媳妇实在不象话,正经事不干,成日给相公买侍妾、收丫鬟,还委屈什么?她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16偶遇 直到夜半三更,在细述、工笔的完美结合下的房屋样图出炉。 端木涵还无法从震撼中摆脱,没有精巧摆设,没有繁复的纹饰,唯有厚重古朴的家私,却显得沉韵大气。 侧目仔细打量他的妻,端木涵突然间有一种错觉,竟将站在他面前,浅笑盈盈,娇声细语的女子,与笑淡天下,棋指江山的高人隐士重叠。片晌后自嘲的笑笑,怎么可能?隐于后宅的女高人?许是她在哪里听到或见到的吧,返归山野的名士们,就喜欢这样的屋子,无所羁绊。她的父兄们经商走遍大江南北,遇见过也不稀奇。 房屋降温方式倒没让端木涵吃惊,并非没人用这方式降温,城外供圣驾避暑的未央宫里,就有以这种方式降温的殿宇,也有些世家府第,建有小形的雨亭,彩檐飞瀑,也煞是好看。 “真好,看着都觉的舒服。”杜婉婷此时的心思都是样图上:“明日便可差人找些短工,快些盖好,这个夏天就不愁热了。” 端木涵放下笔,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呡一口:“我明日会先回过父亲,再差入画去招人开工。”而后象是想起什么似的,提醒杜婉婷:“太太那边,礼数到了,没乱了家里的规矩便好。” “知道了。”杜婉婷听得出,端木涵是暗示她别什么都跟大夫人交了底,她当然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傻得让这么舒适的避暑屋,被大夫人给阻了…… …… 次日,墨韵阁内的气氛沉重的很,老夫人从头到尾只说两个词“坐”“都散了吧”,只是等众人走到半路时,又把二夫人叫了回来,屏退所有丫鬟婆子,半个时辰后才放人。 “听墨韵阁外的丫鬟说,二太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从花厅里出来。”常嬷嬷捂着嘴,撇着嘴角儿,冷笑着对大夫人道:“许是被老太太给训了顿。” 大夫人鼻腔儿一哼:“自做孽还想往别人身上倒脏水,她也是活该,回头你让鸿儿也到老太太跟前去陪陪,想来老太太这里正闷得慌。” “还是太太想得周全,是该让五爷与老太太更多亲近亲近,老爷可是个孝顺的。”常嬷嬷有所指的神秘道,大夫人但笑不语:“老婆子这就去。” …… 端木涵一早就请父亲为他写封荐书,他想拜见国子监祭酒孙亦,希望孙亦能为他作个推荐,先荫个实差,谋个官身、经验,过几年再参加科举,争取入翰林。 端木涵开门见山的对父亲说了理由: 他离京四年,此时要找人引见,太费周折,端木政本身就是个勋贵,朝堂上下官员多少也要给三分薄面,他又何必去舍近求远。 之所以选中去见孙亦,则是因孙亦只是四品官职,又是迂腐守成之人,重礼法,比起其他人,更会给荣庆侯一个面子,见他,比较容易些,父亲不至于下不了台。再则孙亦惜才,只要有真才实学,他必能推荐,也因他推荐的都有真学,招牌打的响,虽只是四品,但其在朝堂的地位却不输一个吏部尚书,他的推荐,成功率更高。 端木政同意了,他对这个儿子谈不上有没有信心,虽然端木涵是端木赫一手带大,但端木政本身对他的接触不多,他有几斤几两,端木政看不出来。且孙亦的名头响亮,人人都知道,想让他出面推荐出仕的世家子弟,实在太多,他见不见得过来且不说,似乎今年,他所见过的人中,还没有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这货的眼界是越来越高了。 端木政这么做,只是履行自己作为一族之长及父亲的责任,且端木涵的这个想法,在他心里荡起了一朵水花。 经历过一次家变的人,内心是很矛盾的,既想中庸守成,不再让家族蒙祸,又希望能做出点成绩来,重振家声。他有危机感,他也有进取心,可惜,能力不足。 他尽量与京中各家族保持往来,却没有一个世家,真正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虽然‘御敕荣庆府’这五个大字依旧在门额上闪闪发光,各世家勋贵,家中红白之事,都不会忘了荣庆侯府,但朝中大事,却没有人会想起荣庆侯府,这便是如今端木政面临的最大困惑。 换句话说,荣庆侯府依旧是白拿食邑不干活,皇帝哪天要想节约开支,消番除爵,准又是第一个拿他开刀。因此,只要族中子弟有想上进,他能给他们最大便利,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正事谈完,政木涵见时候不早,便向父亲告罪一声,准备出门上国子监一趟,刚走两步,想起杜婉婷的事,又退了回来,恭敬的拱手作揖:“父亲,儿子想要整修后院的抱厦,以便读书之用。” “这等小事,自便吧,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端木政此时只希望端木涵能有个好运,这种修建后院的事,他懒得管。 “谢过父亲。”端木涵低头谢过,便辞了父亲,前往国子监,拜见国子监祭酒。 …… 孙亦本来是不会见端木涵,他的眼界是相当高的,这一段时间的求见者,他是一个都不满意。一听端木二字,就更摇头了,端木家啥出身?找他求推荐?走错地方了吧,去金吾卫兴许有门。 今天不同,今天国子监来了个不速之客,当今陛下的小舅舅郑纪州,与陛下同龄,还是名士于诚的师弟,他识人极准,当今名士之一,一生未出仕,不收弟子,却能令朝堂风云瞬变。陛下身边的良臣名将,基本都是得他一句夸的人,如今都已经是二品以上的大员。 更神奇的事,郑纪州的识人术,似乎是天生的,他小时候与还是皇子的皇帝溜出宫来玩,路上遇见一个穿着布衣,人高马大的秀才,他悄悄对皇帝说了句:“这人一身霸气,将来必威震八方。”当时谁会想到一句童言会成真,那秀才正是如今名震西北的镇西大将军年成。 但郑纪州在朝野的名气不如于诚,于诚为人比较随和,尤其对世家子,而郑纪州却不讨喜,嘴巴里坏话比好话多,越老越爱骂人,得罪了他,开口就骂,而且骂的那是一针见血,能把你所有隐性缺点全部暴露在人前,是大越朝野上下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毒舌臭嘴。 能被他赞出优点来的人却极少,就连皇帝本人,长这么大,听了那么奉承话,愣是还没听过他的一句夸。害得皇帝得空就瞎想,自己难道是个昏君?难道是帝王之术不精?为弥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短处,越来越勤政。 此时孙亦在郑纪州面前坐立难安。 郑纪州更不乐意呆这,孙亦在他眼里,就是读死书的迂腐无能文人的典型代表,推荐的人,基本都是进翰林,给百年的古籍弹弹灰、晒晒太阳什么的,除了抄抄写写,也就没他们会的了。 可他没办法,那个彪悍的外甥带着一堆大小老婆跟他打温情牌,连求带缠的,非让他这个当舅公的,为几个即将长成的公主找驸马,家世不能太低、学问不能太差、人还不能太次。 翰林是没得走了,能进翰林的,基本都已经弱冠,唯有部分监生,年龄还小,家里未给说亲的。 在孙亦陪同下,里里外外转了两圈,愣是没见着一个让他满意的。果然是什么师傅出什么徒弟,又是一批摇头晃脑后备军,不过当驸马有一两个是够用了…… 孙亦见他抿了抿嘴,那架式估计是要准备开骂,手里的茶盏有些铿铿铿的微抖。 这时门卫前来通报并承上拜贴。 “是荣庆侯爷公子,荣庆侯的面子,下官总不能不给,国舅您看这……”孙亦终于有借口赶人,嘴里说的为难,心里早笑开了花。 “我也正好有事,告辞,今日讨扰。”郑纪州心里冷哼:当我爱留这对着你们这群废物? 门卫领着端木涵进入,与郑纪州擦肩而过,边走边冷哼的郑纪州,唰得猛一回头,立即收了惊讶之色,上前故作平静的道:“这位想必就是荣庆侯爷的公子吧?” 端木涵早就已经注意到他,只是今日是来拜会孙亦,无睱他顾,听他唤自己,便停下脚步,转身看了郑纪州一眼,心底一怔,上前作揖道:“正是。” 郑纪州点点头,准备往外走,又回头,踌躇半宿,见端木涵也回头,两人都迅速将对方扫了一眼…… 郑纪州上了马车,却未让马车离开,只在门外等着。 端木涵入内见过孙亦,两人寒喧客套几句,端木涵奉上父亲的荐书,孙亦在国子监任上十余年,也不是没有眼力的,见他谈吐不凡,有心栽培,承诺帮忙看看,有机会便予以引荐,端木涵谢过,起身告辞…… 可惜孙亦不知道,他准备让端木涵直接入国子监时,端木涵已经被郑纪州拐去当徒弟。 过程很简单,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很微妙,郑纪州请端木涵酒楼一叙,他曾游遍大江南北,加上学问极好,又不参于政事,只在外围评说,所看的,只然比囿于其中的政客们更加全面与精准,听得端木涵折服。 郑纪州好奇,端木涵怎么会要孙亦推荐,端木涵说了原由,郑纪州暗暗欣赏他的判断力与沉稳,决定放下身段,拿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都要收这个徒弟,何况他还没过过当师傅的瘾。 而且郑纪州一眼就看出,端木涵会武,允文允武,加上他的指点,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17借口(捉虫) 杜婉婷在去墨韵阁向老夫人请安时,顺带着向老夫人、大夫人禀报,想要改建抱厦。 话还未说完,大夫人淡淡的驳了句:“太奢侈了,你那院子还是你们成亲前,我特地命人新修建过的。” 老夫人一脸不悦:“怎么,这院子你住着不惯?” 大夫人不等杜婉婷回答,便接话道:“婷儿,我也知道你在娘家定是奢侈惯了的,我这当婆婆的着实委屈了你,虽然家里不缺那点整屋子的银子,但这女子持家,要顾着一家人,而非你一人,若是今日这个要来整修屋子,明日那个要来改建庭院,那这日子,如何过下去。”过又说了一通家里数百人口,日常家用的状况,给她训了一遍女则女诫。 杜婉婷低头安静的听完训后,笑盈盈的老夫人道:“祖母、母亲误会,孙媳也知抱厦那刚修整一新的,彩檐画栋,既好看又喜气。但前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吵杂了些,孙媳便想将书房移到后边的抱厦去,在那读书习字,自然更清静些。只是抱厦内的家私器具虽是极好的,终是小巧精贵艳丽了些,地板纹饰也是好看的,可若读书,便要分心了。孙媳也没想大修,只是换过素净地板,换几样笨重的家私陈设,简简单单,不宁人分神便可。先前那些家私陈设也是新的,可交由母亲安置。至于银子,自然不会花费过多,就不由公中出了,还望祖母、母亲恩准。” “老四真好福气呀,得了个懂得疼人的,也就你能为四爷着想了,既是让四爷读书用,那自然是要改的,省得让那些个乱七八糟又误了四爷的前程。”二夫人一脸赞赏的道,完了瞄了大夫人一眼,瞥开了眼,她并非有心为杜婉婷说话,而是大夫人跟谁不会盘,她就偏要帮着谁。 杜婉婷心底高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给他当书房了?不过,可以考虑分出半间给他。 老夫人不说话了,孙子读书应考用,又不出公中分毫,她这当祖母的能说不答应?大夫人瞄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不吭声,知道杜婉婷这事,老夫人是应下了,加上端木涵已成了家,又是自已花银子改建,她若阻着,说不过去,尤其今日二夫人明显要拆她的台,犯不着在这小事上给她捉了把柄去。 转身带上慈母的笑容,为杜婉婷向老夫人说情:“老四也已成家立室,也是该安下心读书了,老夫人您看不如就让老四媳妇自个儿处置,如何?” “嗯,改吧,涵儿读书要紧,是不该大意,还是婉婷想的周全。”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转着手上的一小串子沉香木佛珠。 大夫人应下后,当着老夫人的面对杜婉婷道:“老四既已成家,以后院中这类的事,你便自己作主,与长辈们说一声便可,我们自是不会拦着,但我有话在先,各院额外的开支,不由得公出的,否则,必是有人要说我偏坦儿子了,到时可就要乱了规矩。” “那是自然,婉婷谢过祖母、母亲。”杜婉婷贤淑一福。 大夫人面上无波,微微眯眼,只觉一阵憋闷…… …… 是夜,端木涵靠坐在床头,杜婉婷微闭着眼,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偎依在他怀中,发鬓略湿,似睡非睡…… 端木涵轻轻为她捋了捋鬓角,于额上落下一唇,目视前方,说起今日的奇遇:“我十三岁便离了京,回京后又要安顿又是娶妻,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近两日才打定主意,谋个官身,先由国子监小吏历练两三年,既能打个基础,又能兼顾着看点书,待来年参加科举后再谋前程。” 说着,略换了个姿势,让杜婉婷更舒服些:“谁曾想,能遇着郑纪州,世家都厌他口无遮拦,专揭人短,我却佩服他遇事敢怒敢说,敢揭露时弊,更不惧他人褒贬的性子。看似独畅山水,只为自己而活,其实却心系朝政,当年内忧外患时,朝堂上下雄杰辈出,而如今,大越国力日益强盛,朝臣们便以为高枕无忧,日显颓态,固步自封。见他们不思长进,误君误国,却又自持清高,不听人言,他怒其不争,这才渐渐大了气性。且他的见识,我真是万分不及其一。” “第一次,听你这般欣赏一个人。”杜婉婷喃喃道。 “也并非,第一个宁我折服的是年成,年将军。”端木涵微微眯眼,脑中是那秀才将军杀敌时的英姿。 杜婉婷突然睁眼,抬头看向他:“今早给祖母请安时,有听姑娘们聊起年将军将携孙女入京。” “是,年将军年事已高,入京定居。”端木涵神情惋惜的道,盖世武功敌不过岁月年轮,英雄迟暮,大越又将少一良将。 杜婉婷查觉到端木涵突然间身体一僵,又见他微微皱眉,心生疑惑:“不好吗?年将军的孙女嫁入京,总不能留他一人在西北吧。” “终是可惜了。”端木涵淡淡的道。 “前些日子还听萧焱说,准备去怡兰画舫,去画新来的舞娘,像是叫纤媚,结果这几日,他连秋水院都不出了,许是也得了消息。”杜婉婷想到了萧焱,这几天猫得忒紧,就差没挖个洞将自个儿埋了。 端木涵想想萧焱连人还没见着,就吓得七躲八藏的样儿,淡然的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不想娶直说便是,陛下只是要年红玉嫁入皇族,借以将年家兵权收为已有而矣,至于哪位皇室子弟娶她,却未有说明,若年红玉不愿嫁他,他自是不必娶的。” “真想见见年红玉。”杜婉婷躺好,口中喃喃,可惜,深宅女眷哪里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且这几日,明显感觉大夫人对她不喜,估计只等她一步错,就有文章做了。 端木涵也顺势躺下,两人又聊了会儿,渐渐睡去…… …… 端木涵终是阴了个从八品的国子监典簿,就等着下达任命公函。郑纪州对此非常不满,认为孙亦有眼无珠,但端木涵却对这职务很满意,正好借此机会,多看些典集策论。 端木涵拜师之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公开,端木涵还未到弱冠,经验不足,郑纪州不希望他太早吸引朝野目光,而端木涵也希望能得到历练,靠自己的能力步入朝堂,而非郑纪州的名声…… 一日清晨,杜婉婷刚到太夫人那不久,厅外就有丫鬟喊到:“四爷过来了。” 花厅内众人都一愣。 大夫人见他进来,便问道:“老四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说罢目光扫到杜婉婷身上。 老夫人心里也疑惑:“今日不上学堂吗?” 端木涵立着,恭敬的答话:“今日休沐,孙儿来向祖母、母亲讨个恩准,带婉婷去寺里拜拜。” 众人更是讶异。 端木涵接着道:“婉婷到京已经月余,却从未去到寺里拜过,孙儿也是昨日在国子监翻到京俗礼仪才想起,按理外乡人入京久居,都要抽空去趟护国寺,告天地神灵一声的。且先前父亲送了她一尊玉佛挂饰。这尊玉佛原是由一直由父亲供养,父亲极重视,想来定是灵验的,孙儿也曾想,抽空将它带到寺里,受寺中香火,经文,顺便为寺里加些香油钱。可惜前阵子一直不得空,之后天气又日渐热了,故今日特地过来,问问祖母与母亲,可否准我们去寺里上个香?” 杜婉婷突然发现,他的夫君扯起谎来,真是连眼都不带眨的,连他爹送的玉佛,都能拿出来当借口,既便破绽重重又如何?新婚夫妇上寺里烧个香,天经地义又鸡毛蒜皮的事,端木涵提出的这个理由,就连侯爷都定不会说个‘不’字。 大夫人扬起半边唇,不出声的冷哼并瞥了杜婉婷一眼,低头以茶盖轻划茶盏,品了口茶,尽量将面上的冷意掩去。她猜着老四就是想带她出府玩,怕老夫人与她不允,才找这么个借口。 老夫人可是信佛信的紧,嫁入临安城的媳妇,若连护国寺在哪都不知,的确是个笑话,也不吉利,是要走一趟,拜拜。而且这尊玉佛是侯爷的宝,当年她问过侯爷为何这般宝贝它时,侯爷回她的话就是这尊玉佛灵验。而如今侯爷虽然将玉佛给了杜婉婷,也不能怠慢了,要多敬多供着些,才好。 老夫人还没开口,二夫人便上前拉过杜婉婷的手,轻拍着她的手面:“你初来京城,也该到寺里拜拜。” “嗯,是该去,多捐些香火钱。”老夫人交待。 大夫人险些气结,却无计可施,只要扯上这尊玉佛,她都会聪明的绕开,不敢一头撞上去找死。 “是,谢祖母、母亲,媳妇儿定会谨记母亲教诲,早去早回。”杜婉婷起身,向老夫人、大夫人及二夫人微微福身行过礼,与端木涵先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18金铺 临安城原名淇州,大越太祖定都之时,才更名为临安。城中的淇河,自西而东,将临安城分为南城北城。 淇河以北的地界占全城的三分之二,是皇城之所在,各部衙门、世家勋贵的宅邸,则纵横交错的林立于皇城左右。淇河以南则多为普通家宅。 横跨在淇河上,连接淇河南北两岸的大形五孔石桥——淇桥,也因此得了个混名‘天桥’。 天桥为淇河两岸的交通枢纽,也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城中商铺多集中天桥两岸的街市。 桥北吉僻街商铺少而精,家家铺面宽广,金碧辉煌,多卖玉器古玩,名家字画,金银首饰,参茸燕窝、精品首饰等南北奇货。即便豪门旺族,在平常时日,也只不过是在此逛逛,能在这地方挥金如土的,却没有几个。 居住于桥南的寻常人家,除了遇到家中男婚女嫁等大事,方才带上数年积蓄,来此地选上一两样金贵之物,平日里,却是望而怯步,连那商铺门槛,都极少迈入。 桥南的东西街市景象则不同,商铺多而杂,商品林林总总,酒肆妓馆赌坊数不胜数,日日人山人海,掎裳连袂,吆喝声,交谈声,嘻笑声不断。没有铺面的小贩,就在街边摆个小摊,生意一样红红火火。 端木涵与杜婉婷此时坐在桥北吉僻街西坊聚福楼二楼的雅间内,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尝着手边的美味佳肴,准备等着看年成的车马。 端木涵是昨日才从郑纪州得收到消息,年成今日先行携女进京。 “我敬四爷一杯,多谢四爷今日带我出来开开眼界,这临安城,我之前就只在成亲那日,悄悄瞧了几眼。”杜婉婷如男子一般豪气的举杯,配上那俏生生的模样,更显明媚灵秀,惹得端木涵宠腻一笑,单手举杯:“好,干了。” 端木涵原只是玩笑话,不想,杜婉婷竟真的一仰头,整杯酒往口中倒,一阵火辣入喉,呛得她直咳出泪来,肠子都悔青了。 “这么烈的酒,你居然真的一口喝干?”端木涵立即起身,替她舒背,又为她装了一小碗八珍杂烩汤,嘴上虽埋怨,语气却是紧张的很,这可是数年的陈酿。 “你不是叫‘干’吗?”杜婉婷小委屈的道,端木涵微蹙眉头,语气中一丝无奈:“就这么听话?” “自然,别人的话听不听倒其次,夫君的话怎敢不听?”杜婉婷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盯着他,越看越觉英俊。 端木涵心里一暖,将汤碗放置在她面前:“快喝了压压酒气,,菜要凉了,先吃点,估计再过半时辰,便能看见年将军从这儿经过。” …… 临安城外,一队人马向城门处飞驰过来,为首的一匹健壮高大的白马上,坐着一道全身锁子甲,头戴兽面银盔,手握金鞭的修长身姿。 “少将军,前面就是临安城十里亭。”紧紧跟随在白马后的副将,高声向前喊话。 白马突然高高跃起前蹄,仰头向天长啸一声,原地停了下来,呼呼的喷着鼻息,四蹄原地踏着步子,象是还没跑够,生气着呢。 马上的将军轻轻顺了顺马背上的鬃毛,翻身跳下马,脱下银盔,露出小麦色的精致脸庞,挺直的秀鼻,红润的樱唇,清澈的琥珀色的眸子,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位女子,而眼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反为她更添三分魅艳,摄人心魄。摇头将秀发抖开,抱着银盔往路旁的亭子走去。 四仰八叉的坐在亭中的石椅上,威风凛凛——如果不看那张女儿魅态十足的脸的话。 几位随行也先后在十里亭前下了马,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分别站立在两旁。 远方车马约有三百余骑的军队,卷起尘土,飞奔着靠近,队伍的末稍,还紧紧跟着一部马车。 军队在十里亭前停下,向两侧退开,一骑汗血马直奔上前,马背身材魁梧一脸银须的老将,吁得一声,让马儿在在十里亭前跓足。 “爷爷。”女子迎上前,等老将下了马,上前唤了一声,随后目光越过他,看向颠簸着奔上前的马车。 老将军的目光也随她转向身后,而后拉她到一旁,一脸不相信的问:“红玉啊,你真的要坐马车入京?” “是啊,事先不是都说好的。”年红玉挑眉道。 “对对对对对~坐马车好,女娃子,就是要坐马车,才有女娃子的样,要矜持着些,姑爷才不会被吓跑。萧礼那小子,可总算皇恩浩荡,做了回好事。”年成激动就差没当场烧香拜祭当朝皇帝萧礼。侧着脑袋看看自己的孙女,越大越像个美人,心里倒美滋滋,若她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坐着,还是蒙得过去。 年成之所以这么快赶回京,就是为了孙女年红玉的婚事。 今年初,皇帝萧礼在给年成的公函中,提出想给年红玉赐婚,让年成自己挑个孙女婿。年成问过年红玉,年红玉回话要嫁郡王世子萧焱,年成听着乐得简直蹦起,他孙女可总算把自个儿当女的了。 年红玉从来是一身男装,手执双刀,砍人眼都不带眨的,西北一带传说她挖人心肝下酒,那一带的人一听年红玉,会吓得夜路都不敢走,更别提有人敢娶他。 而且年红玉也从来没有自己是女人的自觉,还抱怨自己长的不够凶悍,特地命人打了付兽面银头盔。 现在她终于有想嫁的人,年成自然是全力支持,发出自萧礼登基二十年来,第一封出自肺腑的感谢信后,年成立刻派出百余名探子入京,收集有萧焱的全部情报,并携年红玉提前入京,免得夜长梦多,到嘴的孙女婿飞了…… …… 街道上突然有人惊呼,而后奔走相告的声音渐起,端木涵与杜婉婷相视一眼,一齐来到窗边。 端木涵终于见到了他的偶像年成,望着年成高大身躯,及坐下的汗血马,心情澎湃,如果可以,端木涵更希望能象先辈那样,指挥千军万马…… 杜婉婷很失望,她没有如愿看到年红玉,本来她以为年红玉会是一名意气风发,纵马驰骋在队伍前方的少年女将,谁知只看到队伍后方辍着一部马车,终是不能看到她是什么模样。但想想,回去后可以让萧焱放心,能坐着马车入京,应是不会彪悍到哪去。 等年成的队伍完全过去,端木涵与杜婉婷又回到桌前。 “四爷,一会儿陪我去金铺看看首饰吧,”杜婉婷品着菜肴,象是不经意的问:“我想瞧瞧上京的首饰花样。” “好。”端木涵眼都没眨一下,回答的极为爽快。 杜婉婷狡黠的一笑,十足小财迷样儿,娇媚的让人瞥不开眼去…… 两人来到临安数一数二的金玉珠宝铺‘金玉满堂’,杜婉婷一进入,掌柜便极恭敬的迎了上来,扫了端木涵一眼,笑眯眯的招呼呼杜婉婷:“这位夫人,您是买镯子还是簪子?” “你把店中上好的首饰都拿出来,我挑挑看。”杜婉婷看他一眼,又环视店中一圈,金碧辉煌,一派富贵,尤其摆在铺子正首宝物架上的两只纯金貔貅,每只至少千两重,笑着点了点头:“铺面看着不错。” “这位爷请在此稍候,夫人这边请。”掌柜请杜婉婷与如莲到内室雅间挑选,便有小丫鬟上前,给端木涵上茶。 雅间是专供贵妇们挑选极品首饰而设,与大堂隔着一道珠帘,坐在大堂的客座上,是可以隐约看到内室的人影。 此时,杜婉婷坐在软榻的一侧,掌柜捧出几个锦盒来,谨慎的放在软榻的矮几上,捧起其中一件金制嵌红蓝宝石彩蝶珠簪,递到杜婉婷面前,小声道:“东家今日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我出来一次不容易,你得空帮我去看看,可有房宅或铺子,再盘几家下来。”杜婉婷前前后后的将珠簪翻看片晌,递还给他,雍容的道:“我会让文嬷嬷或如兰、如莲时常过来,你有什么消息,也可以通过她们告诉我。” 这‘金玉满堂’是是杜家在答应端木家婚事后,临时决定在京中高额盘下,给杜婉婷当嫁妆的一处铺子。只是为了今后有个保障,这间铺子,杜婉婷没有公开。掌柜姓戴,原是杜婉婷的祖父杜清的随侍,也是杜家的老人。 店中部分首饰是杜婉婷用螺子黛画好后,由如莲带出,交由戴掌柜描上一幅作为样图,款式精巧新颖耐看,价格不菲。开业不到三个月,生意极好。 “小老儿明白。”掌柜双手接过珠簪,小心的安放入锦盒内,又打开一个大锦盒,锦盒内是一尊白到通透的极品羊脂玉观音像,羊脂玉并不算罕,但如此通透又有一尺多高的羊脂玉却是极稀罕:“昨日安王妃过来看中这个,再过十日是安太妃生辰,想当礼物孝敬她老人家,只是问过价后,嫌高了,拿不定主意,说是考虑考虑,后日再来。” “这么说她与安太妃关系极佳?”杜婉婷仔细欣赏着这尊没有一二千两雪花银,绝对买不着的羊脂玉观音。 “也不是,只因这段日子,京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安王瞧上了徐阁老家的千金,欲立为侧妃,徐家四姑娘,那可是有名的才女,安王就好诗词字画,可巧徐四姑娘拓了‘妙笔斋’的一幅山水图,被安王看中,终日魂不守舍。她要是入了安王府,安王妃还如何立足,自是要讨好太妃,趁机让太妃挡了这档子事。”掌柜望着那尊观音道:“只是,小的开价三千两银子,她一时也是舍不得出手。” “明日你亲自送上门去,就说我无意听说了她的孝行,感念至深,将观音送她,让她切莫嫌弃。”杜婉婷缓缓说罢,什么首饰也没拿,径直出了雅间。 “都没看上眼的?”到了金铺门口,端木涵才疑惑的开口问道:“这间铺子虽开业不久,却是京城最大最全的首饰店,你要是这里都没看中的,别家更是入不得眼了。” “我也不过是看看,妆盒内的那些,都还戴不完着。”杜婉婷望了天空一眼:“我们回去吧,晚了,似乎要变天。” 端木涵也望着了天空一眼,天边,乌云已渐渐由远方卷来,想是要下雨了:“好。” 坐在马车内,端木涵许久都一声不吭,想着心事。 “怎么了?”杜婉婷看他这般沉闷,想他是不是听到自己与戴掌柜的谈话,认为自己故意瞒他,略带心虚的靠在他的肩膀,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缓缓的开口问他。 端木涵伸手覆在皓白的手背上,目视前方:“无事,只是在想年老将军……” 端木涵与杜婉婷刚踏入大门,便下起了雨来,好在侯府由大门到内院,全部都有抄手游廊环绕于四周。 两人回到房中,刚坐下喝了口茶,秋菊便来禀报:“太太才刚差夏荷过来,请奶奶过去。” 杜婉婷低头,微微蹙额:“去告诉夏荷,我换了衣裳,马上就来。” “我与你一道过去。”端木涵见她如此神情,心中不忍,担心钱氏知道他们是去街上逛,而非如他所说的去寺里上香,要斥责杜婉婷一顿。 “不用,我自已过去便好,一会儿便回来,想来太太不过是想问问我们今日在寺里的情形。”杜婉婷坐正身子,给端木涵倒了杯茶,给他个安心而自信的笑容。 起身,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带上如兰,去了大夫人的皓芜院…… 作者有话要说: ☆、19备礼 杜婉婷到了大夫人房中,檐下坐着得小丫鬟子见着,快步迎上前:“四奶奶稍等,我进去通报太太一声。”不久,大夫人房里的丫鬟晓月走了出来,埋怨道:“奶奶怎么才来,太太等了您许久,才刚歇下,午休着呢。” 杜婉婷本想说先回去,等太太起了再过来,话还未出口,又改了主意,浅笑着对晓月说:“我先在这等会儿便可。” 她敢打保票,现在要是敢说回去,今天不旦要被炮轰到三更,明天她还能在京城上下,不孝媳的第一典型。 “既这样,奶奶您入厅里坐会儿,我先回屋里服侍,太太醒来,我再出来唤您。”晓月说罢,带她入了屋,杜婉婷随意找了张乌檀玫瑰椅坐下,晓月便转身去往太太内屋去,便有小丫鬟承上香茗,杜婉婷接过,细条丝理的仔仔品着。 这一坐,便坐了近一个时辰,杜婉婷几乎睡了一觉,小丫鬟上前换过两盏茶,直到酉时一刻,晓月才再次出得厅来:“四奶奶,太太醒了,正唤您进去呢。” 轻轻捂唇打了个呵欠,快速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些,随晓月进了内室,只闻得杜衡香气丝丝缕缕散漫于屋内,转眸一瞄,见乌檀三屏软榻正中的乌檀矮几上,置着一个鎏金银鹤形薰炉,鹤头儿搁在一边,大夫人坐在软榻的一侧,手执一根金簮子在鹤腹中拨弄着薰香末子,怎么看都不像才刚睡醒的样儿。 杜婉婷缓缓来到她跟前,轻唤了声:“母亲。”面带恭敬立在一旁,心里怒的很,春睏秋乏夏打盹,她才是真的想午觉的那一个。 大夫人并未答话,只一味把玩她的薰香,杜婉婷在边上站了约一刻钟,见大夫人头也不抬,加上没睡饱的起床气,便用帕子捂唇,重咳一声。 大夫人面带不悦的抬眼,正见着杜婉婷蹙着眉,用汗巾子拭着眼角儿,便啪的一声,将簪子拍在桌上:“怎么了这是?外人不知道的,只当我这做婆婆的欺负了你。” “母亲莫怪,儿媳是被那香给迷了眼,这香木榍有些次了。”杜婉婷面上依旧恭敬,“,不知母亲唤儿媳过来有何事吩附?” 大夫人闻之气结:“看来我的儿媳妇真是娇贵的很,我离的这般近,都还没薰着,倒把你给迷了眼。”沉着脸,缓缓盖上鹤头薰香盖儿:“今日去寺里如何?为何这般时候才回来?” 杜婉婷心里默念着礼数礼数礼数,浅浅一笑:“回来时已近午了,四爷想起老太太最喜欢聚福楼的香芋糕,我们便在那用了午饭后,买了一份回来。” 大夫人面色更沉,正要借题发作,突然间,似乎想起什么正事,转向晓月几人斥道:“你们都是什么眼力劲儿,事事都要我开口吗?婷儿站我跟前半宿,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竟连茶水也未给她倒杯。今日若不是我亲眼见着,你们是怎么轻视新主子,指不定哪日被外人戳着我脊梁骨,说我这婆婆尽干些苛待媳妇的事,我还不知是你们这些个婢子在暗地使坏。” 晓月几个丫鬟,被大夫人这么一骂,委屈的得很,低着头,几个胆小的,瑟瑟的有些怯意。 “我是平日里太纵阒你们,现在竟还说不得了?还不给奶奶倒茶去”大夫人见状,怒骂道。 晓月急忙上前,行过礼,转身下去取茶水,大夫人看着她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对杜婉婷无奈的道:“瞧这些个丫鬟们,都是纵不得的,越发的娇惯。一个家没有规矩就是不成,你们孝顺祖母,自是应该的,只是如今你是侯府的少奶奶,是有家室的人,去哪,几时去,几时回,都要与家中交待清楚,即便是你男人带你出去,也一样要向长辈交个底,免得被人知道,说我们没有家教。” “是,婉婷记下了”杜婉婷心想今儿大夫儿,一定不是只把她叫来训一顿这么简单。 大夫人拉过她的手,拉她在软榻的另一侧坐下:“今儿你三堂叔家,送了几盆牡丹与东边的海蜇来,老太太高兴,让大伙儿都过去她那尝尝鲜,一会儿便要摆晚饭了,乘现在我们娘俩好好说会子话。” 杜婉婷笑着便顺势坐下,晓月承上茶来,搁在矮几上,向她行了一福,才退到一旁。 大夫人轻拍着她嫩滑白晰的手背,蹙眉道:“眼下正有件事,我打算交与你去办。十日后,是安太妃生辰,府中需备一份礼去,这些个人情物品什么的,我挑来挑去就那些个,眼都挑花了,还挑不出新颖的来。你家中数代经商,眼光必是独道,交与你去准备,再好不过,安太妃的生辰,万不可轻视。” 杜婉婷低着头,双眸微眯,片晌后,浅笑的应承下。 阿香是她买走的,现在留在城外打理杜婉婷陪嫁的庄子,而阿香也全招认了,之前敬茶的事是大夫人交待的,紧接着大夫人又让常嬷嬷带她逛园子。如果这些都是下马威,今天就是要把她当冤大头了,杜婉婷绝不相信大夫人会拔银子给她,好在这件事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母亲就把这事交于你了,你可不能让府里失了礼。这几日就叫老四陪你去街上寻寻看,可有样象的精贵物件。”大夫人淡淡的道:“那这可是你们这几日的头等大事,你叫老四也别怠慢了。” 杜婉婷明白了,大夫人是让端木涵这几日不要去国子监,心里疑惑不已,为什么…… …… 大夫人与杜婉婷到墨韵阁花厅时,女眷们已基本到齐,二夫人一脸不善的道:“太太真是忙人,让人好等呀。” 大夫人看都未看二夫人一眼,寻了张空椅坐下,冷冷的道:“今儿在园子里捡着一荷包,正查着呢。” 二夫人立即没了声,生怕又是二老爷送哪个不要脸的,掉园子里了,上回园中捡着一个荷包,画的是春宫图,竟查出是二老爷装银镂子送相好的,二老爷一口认了,二夫人却被老夫人训了一顿。这次?二夫人没胆问…… “母亲,宜珍郡主想在安太君生辰时,邀了几家姑娘们同去,在那日办个诗社,我们借这机会以诗会友,岂不有趣。”端木玥可不理什么荷包不荷包的,神情既自信又欣喜提起安王胞妹的邀请。 人人都说端木家的子嗣不通文墨,因此端木赫回京后,很重视子孙的教育,诗词就是端木玥的一大强项,她想让象徐四姑娘那样,扬名京师,而且徐四还不过是个养在徐夫人名下的庶女,而她,是母亲亲生的嫡女,定是比徐四姑娘更荣光才是。 庶女们都规规矩矩坐着,一句话不敢插嘴,虽然诗词也算她们的强项。 “这倒是件雅趣,但凡世家姑娘,没有做不成诗的。”大夫人点头称赞,心中有些自豪,瞄了杜婉婷一眼道,眼中一道精光闪过:“我还从未听过田州人吟诗作词,不如此时你吟一首来听听。” “诗词韵调,哪里都是一样的。”杜婉婷顿时傻眼,她看的书虽多,但要她自己吟诗?还是有些难度。 端木玥听大夫人这般说,眸光一亮,一脸堆笑的跟着附合,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母亲这个建议好,想我们荣庆侯府怎么说也是算是大户人家,吟诗作对这等雅事,是断不能不会的。嫂子随意吟一首来听听,让我与几位妹妹也开开眼界。” 杜婉婷微蹙着眉,片晌后说道:“都已经要摆晚饭,祖母可能马上就出来了,叫我现在哪里来的及做诗呢,不如改日。”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古人只行七步,还能做出诗来呢,况且祖母也是诗文满腹,品得出高低优劣,嫂子在祖母面前吟诗,也断不会屈了嫂子的才。”端木玥哪里肯放过戏耍杜婉婷的机会,心想就算祖母出来,也一定会向着自己。 “也罢,既然二姑娘这般喜欢诗词,我便献丑胡诌一首,若作得不好,二姑娘可莫要笑话。”杜婉婷淡然的说道。今日既然是跑不了的了,那就只得做上一首。从以前读过的书中,借首过来先糊弄过去再说。 端木玥听杜婉婷这么说,面上笑意更浓,便催促道:“嫂子快作,我自不会笑话你。”说着,与大夫人对视低笑。 这时,外头丫鬟叫到:“四爷来了。” 见端木涵进入,端木玥笑意更浓,不等他坐下,便说:“四哥哥,你来的可巧,一会儿四嫂要做诗呢。” 端木涵蹙眉扫了在坐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轻飘飘的落到端木玥身上,清冷的道:“那要几时摆饭?” 端木玥窒住。 内室里丫鬟传话:“老太太出来了。” 在坐众人纷纷起身,大夫人上前虚搀着老太夫人,在正首的锦榻上坐好,老太夫人扫了厅上一眼道:“怎么,老爷与其他哥几个都还没过来?” 大夫人急忙回话:“老爷与几位客人在书房说话,涟儿在跟前伺候,托人传话说,都不过来了,二老爷还未回来。”说罢,冷冷的瞅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夜宴 老夫人有些恼怒的瞥了二夫人一眼,虽说儿子是什么性子,她知道,但心里还是怪这二媳妇,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他两三天不着家竟也不心疼。 二房长媳周氏是二夫人的内侄女,见老夫人动了怒,急中生智道:“公公在我堂叔公那呢,据说太常寺有缺职,堂叔公想给大爷谋个差事。” 老夫人听着虽然半信半疑,但闷火顿消大半,子孙的前程对她来说是头等大事。 周氏见着老夫人的表情,有些许心虚,她也是听娘家的家仆,提到端木敏在周海那,至于具体因什么事去,家仆也不知道。 而周海前几日有答应为端木涟找份差事,因而周氏把这两件事儿串一块,为二夫人解围。 禀着死道长不死贫道的精神,周氏故作好奇的转移话题:“咦,才刚不是说谁要作诗吗?” 正低头把玩茶盏的端木涵,抬了抬眼帘。 大夫人不作声,两出戏,对她来说都好看,正了正身子,一付雍容威仪作派。 “祖母,四嫂子正要作诗给我们助兴呢,何不让四嫂子快快作来,也欢喜有趣。”端木玥兴高采烈的小跑到老夫人面前,娇声笑道,声音清甜得很。甜得杜婉婷怎么都不相信,人家这是在拿她‘欢喜有趣’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扫了杜婉婷一眼,想她田州一小地方的商户之女,对这诗词再通,也定是精湛不到哪去,并不想为难她。但被端木玥撒娇似的拉着衣袖,不忍心扫孙女儿的兴,可一边是孙媳,老夫人一时开不了口。 大夫人戏笑的对老夫人道:“老四来之前,她还说要献上一首呢。也好,让大伙听听也好,有不足之处,咱们也能给你评点评点。”后一句是对着杜婉婷说。 杜婉婷暗吸一口气,不得不折服这大夫人说话的艺术,言下之意,是她想作诗显摆,若作的不好,也是自取其辱。深引一口气,压下想踹大夫人一脚的冲动,以最优美的姿势,翩然起身,盈盈上前一步,向老夫人一福道:“孙媳愚昧,只当诗词为平日偶尔无聊时的消遣,对此并未下太多功夫,比不得二妹妹这般的京中闺秀,将其当作会友之趣,故今日孙媳作诗前,想在老太太跟着讨个恩典,万一孙媳作的不好,还望老太太、太太与二妹妹莫笑话才是,否则,孙媳可不敢在高人面前献丑。” “唉呀,四嫂好罗嗦,我都说了,我们都不会笑话,只是听听田州的诗词如何,与京中有哪些不同罢了,嫂子快作。”端木玥已经很不耐烦,立在老夫人榻椅前,跺着脚嗺促。可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推三阻四的。 端木涵一脸平静无波的看了杜婉婷一眼,正好杜婉婷侧目向他瞄来,眸底清明一片,眉眼轻扬。 收回目光,端木涵已对她有了信心,低头,就着手上把玩的茶盏,轻抿一口,掩去嘴角不经意中扬起的一丝笑意。 杜婉婷转身望向庭院,此时虽已是暮色蒙胧,但天边依旧一缕霞红,而东边,蒙月当空,加上院中芙蓉娇粉,竹影幽幽。顿时想到一首七拼八凑的小诗来,心想正合这一时辰的院中光景。 “孙媳就以此时苑中景致,作首小诗娱乐。”说罢,便将那诗改动几字,让它更合暧春风景,吟道:“月窟翻银浪,霞城隐赤标,芙蓉香可嚼,幽竹醉堪调。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欲志今朝乐,凭诗祝逍遥。” 花厅内顿时无声,端木玥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杜婉婷,这首诗她找不到半点破绽来,别说自己平日所作的那些,就连名扬京城的徐四姑娘的得意之作,跟这首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端木涵依旧只是闲坐不语,心中品着“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这两句,用字浅显,却隽永幽长,足称佳句,而且,用在此时,她是想告诉他,她心里透彻的很吧。 “嗯,作得不错,可见你也是好读书的,以后啊,可以多跟姑娘们吟诗作对,热热闹闹的玩上一通。”老夫人看着她,品这首小诗许久后,诚肯的说道。 杜婉婷看众人神情,就知道自已这关算是过了,心中暗嘘了口气,神情依旧恭谦自若的,向老夫人行了半礼:“是,孙媳不才,让祖母见笑了。” “五爷,六爷回来了。”才听着檐廊下的小丫鬟喊话,便见端木鸿与端木淇走了进来,大夫人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 端木鸿目光明亮,快步走在前头,到老夫人跟前,道了句:“孙儿见过祖母。”便被老夫人拉到身边:“怎么这时候才回,都等着你们用饭呢,今晚我叫厨房,做了茶油炸河虾、螺片绘春笋、鲍鱼海参粥,还有烧鹿羔子,如今你们的学业也紧张了,可要好生补补。” “是呀,若没有老祖宗盯着,这孩子三餐就是不定,又挑食的很,德才都跟我告了几次状,鸿儿在宗亲学堂里,都几乎不用饭的。”大夫人佯怒的嗔道。 “那是学堂的饭菜实在难吃。”端木鸿蹙眉:“还是祖母这里的饭菜香。” “胡说,还不也是家里带去的。”大夫人笑着瞪了他一眼。 “怎会一样?在学堂用饭与在祖母身边用饭,心情就是不同。”端木鸿聪明的辩解,逗的老夫人搂着他,乐个不停:“那今儿就在祖母这多吃些。” 端木淇跟在端木鸿身后三步外,走在花厅正中时,停下脚步,恭敬的低头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没有听到老夫人唤他,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六弟真是知理懂事……”已坐到端木涵身边的杜婉婷,见端木淇不声不响得行着礼,老夫人被大夫人与端木鸿逗着说笑,看似无意的轻呢着赞了端木淇一句。 “这是大家规矩。”坐在她下首的端木玥,听她赞端木淇这么个庶子,不屑的回了她一句,俏生生的声音带着些许娇蛮气。 杜婉婷浅笑着不言语。 老夫人这才抬起眼看向端木淇:“乖,坐吧,你的堂兄弟们呢?” “回祖母,也都回来了,想是一会儿便会到。”端木淇恭恭敬敬的回话。 “摆饭吧。”老夫人侧目对荷香道。 端木涵抬眼凝视端木淇片晌,突然开口道:“六弟,先生教到哪里了?” 端木淇听见端木涵问他,立刻转身面向他,垂首答话:“已经教到《大学》。” “嗯,《大学》是礼集之典,你可要用心学,睦亲、处己、治家、贤天下的道理通了,方称得上知书达礼。学业断不可荒废,有哪里不懂的,可直接问我。”端木涵和蔼的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关心端木淇的学业,自己心里也觉的奇怪,转首看向坐在身边的倩影,对上她盈盈美目…… 端木淇受宠若惊,望着端木涵片刻,泛起一个欣喜的笑来:“是,谢谢四哥哥教诲。” 突觉得坐在端木涵另一边的大夫人扫了他一眼,身子不由一颤…… …… 是夜,一粗一细两道黑影落在秋水院中,见左右没人,大刺刺的进了萧焱的房间…… “好,好,这小子越长越好了。”年成对着萧焱抖了点迷药,搬过他的脸,对着烛光,瞧了又瞧:“就这么带回去,今晚你们就洞房,我看他还怎么躲。” 年成虽然是秀才出身,却当了近四十年的将军兼马贼,三纲五常,世俗礼教早被他一道弧线,抛到了九宵云外,《礼记》、《律法》在三十年多前就化身厕纸,粪坑里埋着了。 肚子里的学问除了让他更快看懂兵书外,就是留着跟比狐狸还狡诈的皇帝萧燃打呵呵,你咏功,我颂德,大家礼尚往来。 “爷爷,你说什么呢?”红玉上前,将年成拉开,自已在床沿坐下,掖了掖他的被角,看着眼前的猎物,凑近些,轻抚着他的脸,舔舔唇,眯着眼:“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爬上我的床。” 上梁不正,下梁那个啥…… …… 端木涵在家中等着国子监的上任公函,却等来端木鸿入选荫监,可入国子监就读的消息。 府里上下欢喜一片,端木涵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觉得可惜了,看不成国子监内那么多的典集,又有些觉得解脱,可以死了蒙祖阴的心,蹋蹋实实的靠自己的能力出仕。 除了荣庆侯府外,郑纪州更是对这消息拍手称好。 “免得你也被孙亦那糊涂蛋荼毒了。”郑纪州心情大好的,搬出珍藏数年的‘沉香醉’,与徒弟一同庆祝。 这次端木涵被挤下,让端木鸿入国子监,明面上是定安伯府动的手脚,背地里他也使了坏。 他想让端木涵一鸣惊人,而不是象现在这般青涩的随时可能被排挤打压下来。他要的是个高徒,而不是让‘名师’跟在身后收烂摊子的废物。 在端木涵未得他真传前,谁也别想让端木涵露脸。 “另外,有个老货想请你帮个忙。”郑纪州神秘道…… 作者有话要说: ☆、21礼物 “这就是你徒弟?”粗狂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年成雄步进屋,边问郑纪州,边将端木涵前后左右的扫了数眼:“长的还不错。” 郑纪州喝着手中的酒,向年成慵懒的喊了声:“别瞧了,他成亲了,当不了你的压寨女婿……” 而后指着年成,向端木涵道:“子诚,看清咯,这就是西北恶霸头子年成,两眼钻进钱洞里,有战打战,没战打劫,打完咯还要搜尸体抽兵器,能捡多少是多少,一个子都不放过,还成天叫穷,真不知道他留那么多钱做什么?别说打金棺,打个金坟墓都够了。” 端木涵见真是年成,点头行礼:“年大将军。” 不想,年成回应他的却是突然间出招偷袭,端木涵见状,一个虎跃跳开,只闪不攻,年成一套招式下来,竟没伤到他分毫。 “好苗子,能接下老夫这套拳的人,你是第二个。”年成盯着他瞧的双眼发着绿光,那种见着宝的绿光:“端木炎的坟头终于长草了。” “这是我徒弟。”郑纪州又喊了声,带着五分醉意道:“有什么见面礼尽管拿出来,其他主意就甭打了。你那彪悍孙女不是要去他家调戏萧焱吗?还不叫她出来?” 端木涵听着觉得可笑,亏他萧焱还东躲西藏的,原来想知道他在哪的人,都早已经知道了……突然反应过来,年家是带兵的,连敌方军情都查的到,还查不到你一个萧焱躲哪…… 突见一道金光闪出,端木涵急忙拉过郑纪州,跃开了去,只听‘嗙’的一声,古杉木乌漆围边圆桌与郑纪州所坐的太师椅应声被劈成两瓣。 郑纪州心惊未定,年成‘哈哈’狂笑:“就你这张嘴,迟早要吃苦头。” “年姑娘,他既是嘴臭,扇几巴掌便是,不必要人性命吧。”端木涵蹙眉,淡淡的道。 年红玉有事要求他,又看过他与年成过招,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瞪着郑纪州,对端木涵道:“好,就依你。” 说罢,也不使功夫,直接上前便要打,端木涵立即将郑纪州推向房门处,郑纪州也机灵,拔腿就往花园跑,边跑边喊:“年成,就你这沷妇,贤郡王一家宁可抹脖子都不会娶的,这要娶回去房都给拆了……” 厅内,年成四仰八叉的斜坐在上首正中的雕花狐皮垫大椅上,用他那粗诳的嗓音,与端木涵细说他统将以来的战事与对策,两人谈的入神,谁也没理会花园内的砸花摔盆,鸡飞狗跳…… 当日,秋水院进了一名叫阿红的丫鬟,负责萧焱的日常起居。 …… 大夫人为儿子高兴之余,还不忘杜婉婷备的礼物,便派了常嬷嬷去杜婉婷那瞧瞧,置办的如何了。 “你亲自去瞧瞧,她备的东西若好,便拿回来,若是不好,便让她明日请安时,带到老太太那。”大夫人轻声向常嬷嬷交待。 心里早已打算好,若东西备的好,不作声拿回来,到时带去安王府便是,若东西备的不好,便让大伙儿都瞧瞧,杜婉婷这眼光。到时,只怕不用她开口,老太太都要好好教教她,毕竟,这是府里的颜面,虽说不过是份礼单,安太妃不一定样样实物都看过,可总要过的去,东西不能太次了才是。 侧目看了眼梳妆桌上,她自己早已另备下的一份礼:一块幅棋,棋盘是黄玉雕刻,棋子是羊脂玉与墨玉雕刻。虽然在安太妃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众人的礼品中,算得上贵重了。 常嬷嬷一听便会意:“太太放心,我自会仔细瞧着。” 她明白,若是杜婉婷的礼物备的不好,却让大夫人看过了,大夫人也只能关着屋子骂她,平白的扮回黑脸,却不能声张,否则就会有人说她,揭自个儿媳妇的短。倒不如当作不知道,让别人评论去…… 映月轩的抱厦前修起一道高墙,将前后两个院子隔开,抱厦的修建工程正式动工,丫鬟婆子们比平日更忙碌了些。 大夫人吩咐备给安太妃的礼物,杜婉婷也已经备好,那是个简单的东陵玉假山盆,看上去比普通食盘略大一圈,假山顶上有个小亭子,亭子下方,有条弯延而下的溪渠,直通到山底的潭子内,不论亭子还是溪渠,都雕刻的不是很精细,更没有其他纹饰。 这是她用螺子黛描出的一幅简单的假山盆样图,让文嬷嬷差人带给戴掌柜,要他随便用东陵玉打造出来的。 如兰、如莲,甚至连文嬷嬷见着这假山盆子都傻了眼:这礼物是要送给安太妃的呀,就用这个看似二十两都不到的寻常物,打发了? 常嬷嬷见着这假山盆时,也是一愣愣的,这是什么?拿着养金鱼还是当狗盆? “哟,老婆子真是孤陋寡闻了,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常嬷嬷对着盆子左看右看,愣没看出个名堂来。东陵玉,本算就只能算玉石,玉中极差的一种,这个盘最多就值个十五两,估计还不到,就这玩意儿,送安太妃? “一个盆子。”杜婉婷命人将假山盆小心的装到一个极致的锦盒中。 常嬷嬷心里道:废话,谁都看得出这是个盆子。面上堆笑道:“四奶奶,这盆子是用来装什么的?” “薰香。”杜婉婷也不瞒她,淡淡的道。 “呵呵,那,老婆子这先回去了,太太让四奶奶明儿一早将盆子送到老太太那里。”常嬷嬷撩下话,连取笑都忘了,摇摇头便快步走了。心想: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闺女,竟拿一个盘香盆子当礼物,还是没盖的,这要明儿给老太太见着,还不气死,这不存心要把她的脸面撩地上吗? 常嬷嬷回了正房屋,将这事与大夫人说了,大夫人先是疑惑,直觉杜婉婷不象傻到这地步的人,既便没给她银子置办礼物,也不至于拿出这么个怪东西来。 百思不解杜婉婷的用意,又见常嬷嬷说的有模有样,不象作假,心想,明早便知道了,若好,大不了夸她两句,若不好,也不用自己来骂,想必老太太与二房也会训她…… 次日,杜婉婷打开锦盒,小心的拿出假山盆时,在场所有人都呆滞了。 “这,这就是要送给安太妃的生辰礼物?”大夫人无奈的摇头问了句,准备却是等着看好戏。 老夫人一脸不悦,二夫人凝视着杜婉玳象看怪物,端木玥掩嘴直笑,连平日总低头不语的几个庶女,也都一脸讶异。 端木玥戏笑着问道:“四嫂子这定是东西街上的街边小摊买的吧?你要咱家拿这个送安太妃吗?” “瞧二姑娘这说话的,街边哪有这般贵重的东西?母亲让我为家里备份大礼送太妃,我思来想去,也就这新奇些。”杜婉婷一脸平静的回答。 “是够了新奇的,安太妃什么珍宝没有,我还第一次见有人会送个东陵玉盆子给她老人家当生辰礼物。”端木玥笑到直揉肚子。 大夫人见老夫人黑着脸不吭一声,心知老夫人八成是气着了,沉声问道:“你花了多少银子?虽说这个东西是送不手去的,但这是我让你备的,总不好让你白贴银子,传出去,还以为家里想占媳妇的家当呢,但也没道理占家里公出的银子,就从我的贴已银子里出吧。” 杜婉婷疑惑的问:“媳妇不解,这么好的礼物,为何送不出手?这个薰香盆可是值三百两……” “什么?”大夫人觉得杜婉婷定是疯了,好歹也是个皇商嫡女,怎么可能连东西优劣都分不清,连她几乎不出大门的,都知道,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这个二十两可能都不到的东西,你花了五百两?” 她本以为这最多不过二十两,正想大大方方的贴点银子给她,也显得自己大度,可是现在是三百两。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夫人的脸更沉,象是强忍着脾气。 端木玥惊叹:“四嫂子,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杜婉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行,一会儿,嫂子便让你开开眼界。” “你打算拿它装什么呢?”二夫人走到假山盆前,左瞧右看,实在看不出名堂,材料极差,只是东陵玉,雕工不算细,若当个摆件,这也太粗糙了些。 杜婉婷注意到老夫人的面色不善,不能再跟她们周旋下去,便从袖中取出一支塔形檀木薰香,将假山上的亭子取下,放置好薰香后点燃,又盖上小亭子,不一会儿,薰香的烟气由亭子底下冒出,竟是顺着溪渠一路往下倒流至山底的潭子中,而且烟气聚在潭中不散,加上东陵玉特有的光泽,就如同整座假山冒着水汽一般。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连老夫人也睁开眼,惊讶的看着这一奇景,端木珏还伸出小手,想从潭中捞起烟雾,又有些害怕。 杜婉婷见着,抓着她的小手,慢慢伸进烟雾中:“不怕,很好玩的。” 端木珏对着她,童趣的一笑,竟不象往日那么胆怯…… 杜婉婷弄来的这一稀奇物,不消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前院,端木政与端木涟兄弟几人,陆续跑到墨韵阁观看,个个称奇。 大夫人无声的坐在座位上,手中紧紧握着丝帕,疑视着杜婉婷,象是要从她的身上找出什么来。 而这时,一个丫鬟进来禀报:“老太太,安王府差人过来,给四爷送请柬。”说着,双手将请柬递上:“来人还交待,请四爷务必携四奶奶前往。” “什么?”大夫人惊讶出声,立刻发觉自己失态,正声道:“可有说是谁嘱付的?” “回太太,是安王妃。”丫鬟如实答话。 大夫人倒抽了口气,端木涵还不是侯府世子,往年安太妃生辰都是只下贴也没邀请他,而今年却连刚进门的杜婉婷,都邀上了,是出于礼节吗? 若是杜婉婷真只是个粗鄙的商户女,她倒乐意让杜婉婷去,虽说会当众丢侯府与她的脸,但对她,利大于弊,可是现在,她给人太多的意想不到…… 大夫人只觉心底的热浪,一阵阵的翻滚,几乎要浇灭她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22绣屏 老夫人一脸笑意的提醒杜婉婷:“悠着点,别磕着了。” 荣庆侯府如今在勋贵的眼中,并不受重视,公府王族红白之事,邀请她们,也只不过是出于礼节。 各家女眷凑一块所聊的话题,无非是你家谁又升官,他家谁又上任,今天谁家得了赏赐,明天何人入了宫闺,相互吹捧相互恭维。 这一切,与荣庆侯府都沾不上半点关系,老夫人从来与各家女眷都只是客套几句,便只能坐在一旁应应景。 但这回不同,有了这个奇巧物件,至少今后她在安太妃那儿,也说得上话。 仔细打量着杜婉婷,老夫人没想到安王府会补贴子来请端木涵夫妇参加,毕竟端木涵还不算荣庆侯世子。 看着杜婉婷,无论才气还是心思都比他人巧上三分,这模样儿走出去,更是把京里各府的年轻媳妇们比下去了,心里倒也安心。 可就这身份,皇商身份略低了些,老夫人微微蹙额,突然想到当今最得宠的秦妃也是皇商嫡女,只要杜婉婷到时规规矩矩,谁又敢拿她的身份说事? 这般瞧着,才刚的悔意全消,反觉自已这眼光不差,一时情急给端木涵挑得这媳妇儿,也算是歪打正着。 端木政坐在客座上,手指敲着椅边的高几,默默看着雾溪薰炉被杜婉婷收起。 沉吟半晌,对老夫人缓缓道:“再过半月,是徐阁老大寿,府里也需备份厚礼才是,物品贵贱倒是其次,但要图个新奇稀巧可就难了,儿子思来想去,也不知要送什么,倒见这个薰香炉子,虽然作工不是太精细,会奇巧的很,不如……” 徐阁老可就是是三朝元老,景玄帝的丞相,当今陛下嘉光帝的帝师,在朝中举足轻重,说起话来自是有一定份量。与他相比,安王地位虽高,但不过是富贵闲人,这个薰炉送安太妃,就不如送徐阁老来的实惠。 老夫人沉默片刻,而后慎重的点头,徐阁老是朝臣,儿子的体面更是要紧,礼物送谁也都是送。 大夫人听着,怒气消了大半,挑着眉道:“正好,我那还有付三色玉棋子,送安太妃也显得更精贵些。”这么着,安太妃那的礼,是她备的,徐阁老那,自然要称是侯爷给寻来的。 见侯爷听着她的话,满意的点头,心里更是欢喜,对着杜婉婷道:“这个薰香炉子就留老爷这,过会子我会让帐房把你买这炉子的银子给你送过去,这炉子虽奇巧,但这材质做工,三百两还是不值的。” “是,母亲,只是这不过是个小玩意,又是房中之物,送与徐阁老,未免显得小气。不如送他幅严喜的狂草绣屏,不知徐阁老可会喜欢?”杜婉婷略有迟疑的问道。 这段时日的小磕小碰,她看透也想通了,别以为安安份份把自个儿当透明人就能过安生日子,就算你不惹别人,也不见得别人不来惹你。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用最简单最老少皆宜的方法,得到家中最高领导的信任,巩固自己应有的地位。就象她前世在职场一样,想站稳脚跟,就一定要得到老板的信任,否则无论你在哪个职位上都会有被排挤的可能。 “严喜的狂草绣屏?这可是闻所未闻。”侯爷想了想,眼角渐渐泛起笑意:“妙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徐阁书最喜严喜的狂草,如今严喜存世真迹不多,而严喜字迹难仿,哪怕赝品都是极珍贵的,杜家绣娘的工艺又是一绝,两两相宜,的确沉稳大气,显尽了府里的诚意,好,好。” 但仅片晌,端木政又有些犯难:“只是,这拓本如何寻得?”严喜是前朝名士,他的狂草天下一绝,但世间流传的极少,能模仿的人极更少,几乎没有赝品出现,而真品,据说只能在御书房,才能一见。 话说出口,端木政又觉自己问的傻,杜家作为皇商,长年为大内置办南北奇货,收得几幅真品字画有什么稀奇。 “父亲若觉这主意好,儿媳自是有拓本的。”杜婉婷自信道,严喜的狂草真迹是有,但送徐阁老又太过出挑,显得侯爷献媚高攀,反而不美。 而且那幅字也不是她的,她看不懂这种狂草,即便家中有,也不可能带来当嫁妆,那幅严喜的《醉清风》是端木涵四年游历中无意得的,到时只需送到城外庄子上,让绣娘们绣上一幅,自是不在话下…… 大夫人不是傻子,见杜婉婷今日这势头,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极后悔自己竟然会傻到让杜婉婷备办太妃的礼品,这次可真是笑话看不成,反让她出尽了风头,指不定哪天老爷一高兴,就让她来负责人情往来,那以后这当家…… 如果她是自己的亲儿媳,让她当这个家,自己还落得清闲;若她是庶子媳妇,分她些事儿做,将来也好收回;可她是原配嫡媳,一旦让她掌了后院的当家权,想要收回,交给自己的儿媳妇,那可就难了…… 唯今之计,只能先挡了端木涵与杜婉婷参加安太妃的寿宴,端木涵虽然还未封世子,但若参加安太妃的寿宴,以他的身份,定能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就是侯府的继承人无疑,到时她的儿子,明显的就是要低他一头,就连说亲,大世家也都会考虑身份。大夫人绝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强忍着火气,夸了杜婉婷两句,又当着老夫人与老爷的面,关心了几句抱厦整修的进展,婆媳间好一幅和谐融洽的美好画面。 老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叫众人都别走了,全留她那用饭。 饭后,大夫人在杜婉婷同行,一路拍着她的手,笑说着端木涵儿时的事:“老四自小聪明,我嫁进来那会子,他才四岁,虽说养在太爷跟前,什么也不缺,但他每次想要什么,我也都答应他,要犯了什么错,太爷罚他,他也是逃到我这,我帮他挡着。如今转眼他都讨了媳妇,我多了你这么贴心的儿媳,倒真真是我的福气。”大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憋屈。 “四爷也时常提起母亲的好,叫我定要好好孝顺呢。”杜婉婷顺着她的话奉承道,心想,这么标准的纨绔养成法,竟能养出那么个贵气沉稳的人儿来,这算个奇迹。 走到大夫人院子前,常嬷嬷便迎了出来。 “没想到这商户之女,非但诗词不在话下,这心思还巧得……亏你还说她那份礼备的粗糙,那可是个难得的宝贝,你没见着她今日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多风光。有这样的儿媳,估计我这当婆婆的,也该尽早养老享福了。”大夫人随常嬷嬷回到屋内,就便了颜色,胸口起伏,挑剔桀骜的双眼中的厉色,让服侍她多年的常嬷嬷一阵心惊。 常嬷嬷自知这次是办砸了差事,让大夫人精心置下的三色玉棋没了用武之地,白白贴了三十两金子不说,还让杜婉婷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得了宠。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常嬷嬷陪罪道:“唉哟,您瞧瞧我这双狗眼,不识金镶玉,害得太太白白吃了闷亏,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大夫人见着,只觉心里更烦,常嬷嬷那要是狗眼,她那眼是什么?“行了,别说是你,所有人都识不得那新奇玩意,她娘家靠的就是茶叶、薰香和绣品出众,才入了圣眼,钦点的皇商,这些个东西,旁人看来精贵稀奇,她却是应有尽有。当初以为商户之女,带着市井俗气,哪里想到,她无论样貌,才气,心思都生生把那京中贵女给比下去了,拿出手的,也都是想也想不到的奇货。前些日子,老太太还不时的叹气,总觉对老四有愧似的,今儿,那个高兴,好像让老四娶这媳妇,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儿。”越说心里越堵的慌。 手边薰香炉的鹤嘴中,正冒着丝丝香气,不远的高脚台上,那付三色玉棋安静的躺着。 “太太您也莫气,她就算再出挑,那也是您的媳妇儿不是?老婆子说句您不爱听的,您这婆婆,平日里对她也忒仁善了些,才让她有持无恐的,越开了您去,直接讨老太太和老爷的宠。您为何不拿出婆婆气势来,镇她一她?瞧那三姑娘,多规矩呀。”常嬷嬷在大夫人耳边,捂着嘴支招。 大夫人沉吟片晌:“只是今儿她入了老太太的眼,此时让她来我跟前立规矩,只怕老太太多想,不如再让她快活几日,等过段时日,随便拎个小错处……”抬着看了看常嬷嬷,一边嘴角撇起,眼角微眯的挑起。 “还是太太想的周到。”常嬷嬷一脸献媚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23寿宴 杜婉婷于墨韵阁请安回来,睡了个午觉,便在院中摆弄了会子牡丹。 “姑娘,才刚我在外头见着状元爷了,他走到哪,后边都跟着一大串人呢,好不热闹,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见着状元,可惜你们没瞧着。"如莲说罢,一脸的得意。 “徐阁老家可是人材辈出,徐阁老是状元,他的孙子也是状元,乖乖,好一个书香门第呀。”如兰跟着赞叹道。 “若我们姑爷去考,兴许也是个状元呢,我才刚听买办的两婆子嘀嘀咕咕的,在替姑爷惋惜呢,四年前,府里就给姑爷打点好,让他参加秋闱的,要不是因临考前突然得了风寒,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举人了。”如莲眼珠子滴溜的瞅瞅院子,见除她们仨没别的什么人,神秘的开口道。 如兰疑惑:“你没听错,得的是风寒?秋闱在八月,如何就得风寒呢?这院子里的丫鬟是怎么伺候的?太蹊跷了。” “这事当然蹊跷,姑爷可是练过武的,哪能说病就病倒,定是被人使了什么棒子。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凡事有我们姑娘在,定让那些个人不敢胡来。”如莲瞪了眼屋内,一语双关的高声道。她本身练武的,一看端木涵就知道他也是练家子,没什么药呀毒呀的,想病倒还真有点困难。她又与秋菊、冬梅格格不入,特别秋菊,如莲有时怀疑秋菊是不是把她自己当四奶奶了,后一句也带着警告秋菊,想动手脚爬床,也没那么容易。 屋内的门帘瞬间被掀开,秋菊板着脸走了出来道:“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四爷就不能犯病?就不能正巧在秋闱犯病?两位姑娘这话说的,倒象是我们服侍四爷不周一般。我与冬梅姐妹俩。可是由太太安排到四爷房中伺候的,你说的蹊跷,指得是我们还是太太?可要我仔细回了太太,让太太来问你,四奶奶,您可是也听着的,可要给我们评评理,万不能护了短去。”正好常嬷嬷交待,要寻杜婉婷的错处,巧了可以拿这事小题大作。 “你……”如莲正要冲上前去与秋菊理论,被杜婉婷拉住。 “主子犯病,自是丫鬟们照顾的不周,我是四爷的正室,自然今后要好好照顾四爷,不能让这种八月风寒的事,再发生,她们哪里有说错?但我不懂,秋菊你的反应怎么什么这么激烈?四年前并不是你在四爷屋里伺侯吧?这事与你何干?而且你还抬出太太来,这事与太太又何干?你却如此气极?你想一道去太太跟前问个明白,也成呀。”杜婉婷眯眼淡笑着,缓缓道。 “可她明明说,这事蹊跷,四爷的丫鬟都是太太安排的,她不是指太太又是指谁?这话我可听得真真的,四奶奶若想一道去太太跟前回明白了,我自然是相陪的。”秋菊语气咄咄逼人,她就不信,凭这句话,大夫人还不掌这些人的嘴,让杜婉婷好好在她前立规矩。 “秋菊你为何认为如兰刚才指的是太太?”杜婉婷手上,依旧不慌不怕的摆弄她的牡丹,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侧目看向秋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难不成你知道什么,才如此气急?又口口声声提到太太,你究竟想说什么呢?她可是四爷的母亲,怎会不为四爷好?你却在我面前这般说她,是要挑拔我与太太的婆媳关系吗?” 秋菊顿时有些心虚,四年前的事,她多少是知道些的,当时她被老夫人责罚,也不算完全是冤枉,现在听得杜婉婷这么说,傻了眼,不知该怎么辩解了。 杜婉婷遂而拍了拍手上的土,正色道:“好吧,我这就同你一道去太太跟前问个明白,怎么你要把太太扯进这件事中来?顺便让她给你个去处吧,我这,怕是供不起你这大佛。” 冬梅听见,立即快步走了过来:“奶奶息怒,秋菊不是这意思,因着四爷四年前得了风寒,我们虽不是屋内的丫鬟,但也在院子内,当时太太也病着,四爷屋里的丫鬟以为四爷没事,没有及时禀过太太,也没有及时去请大夫,结果全院子的人都被老太太罚了一顿。这是件晦气事,之后家里再没人再敢提起,但我们心里,终还是害怕的。所以刚如兰与如莲姐姐提起,秋菊有些个心急,她原是想制止她们再说下去,只是说辞不当罢了,望奶奶就网开一面。况且老太太、太太因着这事,还愁了一段时日,奶奶若此时,再提这事,难免又让她们不痛快,您看,何不就自家院中,打骂秋菊一顿,就此化了。”说罢,瞪秋菊一眼。 秋菊会意,立即低头,恭恭敬敬的向杜婉婷道:“先前四爷犯病,是奴婢等照顾不周,还被老太太狠狠罚了顿家法,因而心中一直有个疙瘩,生怕有人再次提起。才刚对四奶奶与两位姐姐的语气冲了些,望四奶奶原谅,秋菊已在老太太跟前保证过,再不出这样的事了,求奶奶放过奴婢这一回。”说罢,缓缓的跪下地去。 “你们即这么说,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起来吧,以后没你说话的地方,不可这么鲁莽的贫嘴。”杜婉婷告戒道。她也不想把事闹大,知道若是闹到太太那里,定也没她好果子吃,还不见能真把秋菊给打发了。倒不如就此贬出里屋,放在院子里去,量她也不敢告状:“但你要向如兰、如莲道个歉,以后你也不用去里屋伺候了,就在厅堂外头打理吧。” 秋菊听着一怔,看了冬梅一眼,见她没表示,便垂下眼帘去,恭敬的答:“是。” …… 安太妃六十大寿,请尽了临安城各世家豪族,公侯勋贵,花园、庭院,外屋内宅,步摇轻摆,玉佩叮当。 荣庆侯府,老夫人、侯爷夫妇及端木涵夫妇都被邀请前往,端木玥常与郡主几个玩在一处,自然也被邀请。 男人们,则由安王相陪,坐在前厅,话题却是围绕着年成,说的人多了,你一言我一句的夸着,就成了恭维,年成也扯着他的大嗓门,不时的与众人客套。 素有臭嘴之称的郑纪州,虽然京中各世家都不愿意跟他往来,家中有宴请亲朋,更不想请他前来,坏了大伙的兴致。可他是圣上的亲舅,又是当今名士之一,在礼节上,是必须下请柬。一般郑纪州都只差人送上一份薄礼,人是懒得去的,他自认为与这些酸溜溜,满嘴瞎话又奸诈自私的世家朝臣说不到一块儿。 今日却不同,他算给了安王极大的面子,礼到人到,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厅内喝茶,甚至一群人围着年成赞个不停,他也忍着没有跳起骂他们吹嘘拍马。害的在坐的不少人,举着茶盏偷偷瞄着他,生怕突然从他口中蹦出几句让你在众人前下不来台的话来。 直到茶换在两盏,安王在确认来者的确是郑纪州而非赝品后,将郑纪州今日形为,归功于年成在场的震慑力。 不久后,安王请大伙儿到行园中自便。 年成、郑纪州、端木涵三人在园中一处小方亭内,端木涵一身月白色滚边锦服,清雅如嫡仙般靠坐在勾栏上,安静的看着坐在正中石桌上,由对弈到吵起到准备动手的两人,心思却飘到后院内堂。他在想着一会儿寻个人,去后院瞧瞧杜婉婷如何了,担心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适合不过来,她那么聪颖,应不会被人欺了去吧?端木涵没发觉,自己的唇角正微微上扬。 两人时常如此,一个嘴臭一个火爆,斗嘴互骂已经是家常便饭,但绝打不起来,否则郑纪州早投胎几百回了。 这画面足以跌破许多人眼球:一个月华般俊朗的后生,带着笑意,闲适惬意的欣喜面前两个谁过不敢惹的人,指着棋盘,大声的对骂,竟像看戏一样,不怕殃及池鱼?这是何种胆量,换个人上去坐那试试…… 女人们都在后院,几位太妃在内堂陪着安太妃闲聊着家长里短。端木家婆媳三人则与各家女眷一道,被安排在前厅,由安王妃亲自招待。 杜婉婷是新妇,又是初入贵妇圈,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啧啧,岭南的姑娘家还真是标志……” “你在家时学的是商经还是诗词?” “京里可住的惯?习俗礼仪与你娘家那可有不同之处吗?” “令尊官位何职?” 杜婉婷一一作答。 “后边郡主邀的姑娘们都在作诗玩呢,我们也何不乐上一乐?”一个媳妇儿突然提议,众人纷纷响应。 杜婉婷早猜着会有这场面,在家中时就依着记忆备了几首前世的诗词。 正在众人准备要对对子时,安太妃次子媳妇赵夫人在安王妃耳中嘀咕了句,安王妃哦了惊讶一声,看向端木老夫人,老夫人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安王妃回她个礼,看着在坐众家眷心生疑惑。 那件薰香炉被杜婉婷改了个名,叫‘南山景薰香炉’,锦盒极为精美,盒中另附上极品塔形沉香百枚。礼单上附了使用方法及奇景,负责清点寿礼的赵夫人看过礼单,心中好奇,便命人悄悄拿到后堂,试试了,惊讶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24字条 赵夫人偷偷在安王妃耳边述着那薰香炉子的神奇,安王妃自是听着心痒,向众人告了声罪,请女眷们在后花园自便,自己随赵夫人到前院,眼见为实…… 欣喜之余,安王妃将‘南山薰香炉’承到后堂,让在场的几位老太妃、王妃们,一同闻香观景。安太妃平生最好香道,几位太妃、王妃中也有不少同好弄香之人,一睹奇景,个个目瞪口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溪流、小潭烟雾如水波,香气更是宁人如沐百花林中,安太妃欣喜的问:“这真是端木家送来的礼?他们可算有心了,快,快请老夫人入内堂一叙。” 几位太妃这才回过神来,这物件虽不精贵,但已经是实属难得,而且那檀香也是一奇,都想问问是打哪得来的。她们已是富贵之人,又在深宅中斗了大半辈子,如今,也唯有这些个雅物令她们赏心怡情,这就是她们难得的精神上的享受之一,个个喜悦的附和道:“正是呢。” 在花园内的官家女眷们,同样都闻到一股飘飘渺渺、清新淡雅的香气,随时间变化,香气也渐渐不同。先是一阵清新的薄荷香气,片刻后薄荷香渐渐与茉莉香融合,遂而转为百花香,并不浓烈,只是这般清清淡淡,却似乎无处不在,约一盏茶后,一股祥和平静的檀木清香脱颖而出。无论平日多少忧愁,此时此时,嗅着这香气,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竟有人能调出这样的香来。”郑纪州的家嫂——护国公夫人唐氏不由赞叹…… 丫鬟人去园中请端木老夫人前往后堂,大夫人本想差人将端木玥唤来,陪端木老夫人一道拜见安太妃,心想着若端木玥能入得几位太妃的眼,便能作上一门好亲,若幸运些,飞天成凤都不是没有可能。 不想,老夫人却小声制止:“让她与姑娘们玩儿吧,老四媳妇陪我进去便好。” 大夫人一阵语塞,看着杜婉婷,恨不得吃了她,但萨那间恢复了理智,面色平静的告诫杜婉婷道:“老四媳妇第一回见几位太妃,可切莫失了礼,言行举止定都要三思,不可让老太妃们笑话了去,失了府里的颜面。” 杜婉婷点头应下,顺势扶起太夫人,翩然由大夫人身边走过,随丫鬟前去。 独留大夫人在原地,咬牙阴狠的望着她轻声与老夫人说笑,渐行渐远的背影。握在宽袖下的手掌间,传来阵阵刺痛也浑然不觉…… 老夫人与杜婉婷入内堂向几位老太妃行过礼,还在对薰香炉子陶醉不已的几个老妯娌们,见端木老夫人身后跟着位妙龄女子,却梳头妇人发式,便已经猜道是这是侯爷的儿媳妇儿。安太妃还是客套的笑问了句:“这位便是郡侯太夫人的孙媳吧?好个标致的妙人儿,上前来,给我瞅瞅。” 杜婉婷上前,安太妃轻轻拉起杜婉婷的手,仔细瞧着后笑着说:“瞧这水灵的,举止也得体,容貌更是一看就是个旺夫的,老夫人可真是捡着宝了。” “太妃谬赞了。”老夫人听着安太妃夸杜婉婷,恭敬而客套的回话。 “好好。”临安城谁都知道杜婉婷的出身,皇商在王族、世家、公侯眼里,身份并不高,安太妃便也识趣的不提及。 众人客套的差不多,安太妃便笑着对老夫人道:“难得府里有心,送来这么巧的薰香炉子,这还真是第一次见着呢。” “再配上那香,真是世间稀有,咱几个看着眼儿馋,闻着鼻儿贪呢。”贤郡王妃跟着夸道。 “小小薄礼,略表心意,敬贺太妃福寿之喜。”老夫人坐着回话道:“太妃不弃,便是我等福气了。” 几位太妃、王妃已是眼冒精光,一脸笑意,不时瞄瞄安安静静坐在老夫人身边的杜婉婷,杜家就是香料皇商,不必问,众人心中都有数这些礼物出自哪儿。这炉子不好说还有没有,即便有,也不是轻而易举讨得来的,这香的秘方更不是随意让你开口就能要得到,但是要些成香还是可以…… “瞧你这说的,府上送来的个个都是稀罕件儿,喜欢都来不及呢,还什么弃不弃的,还正想着厚着老脸儿,向你讨上一回呢。”安太妃玩笑道,在坐众人都呵呵得跟着笑。 这礼盒中原是备有百粒成香,但太妃、王妃们都坐着、看着、闻着,安太妃少不得明日便要一人赠上一粒两粒的,想想都有些心疼。 “祖母常念叨着太妃香儿配得好,配上这薰香炉儿,正是相得益彰。”杜婉婷笑看了看老夫人道,老夫人心里那个甜,承诺道:“这香名唤‘国色天香’府中还有些,若不弃,改日给太妃、王妃们奉上。” “有心有心。”这话对安太妃是极受用,看端木老夫人与杜婉婷的眼,更祥和三分,众太妃与王妃也是高兴,围着制香品香的话题谈开了来,内堂笑谈声不断…… 年轻的媳妇们在赵夫人的陪同下,在亭子里作起诗词对子来。 在郡主的院子里办着诗社,正在吟诗作对的姑娘们,听说花园里各家奶奶们在作诗作对子,便也要去凑会子热闹,有心思的,也想着借机扬扬自个儿名声。 端木玥几人来到亭子时,斗诗已经开始,她却没有见着杜婉婷,杜婉婷才情如何,她是知道的,老夫人与大夫人也是知道。大夫人且不好说,但她知道老夫人最想为府里争颜面,没有理由拘着杜婉婷不让她与各家奶奶作诗呀?端木玥着实费解。 与同伴告了罪,向过往的丫鬟打探了大夫人的所在,独自来到花厅,见大夫人与几位夫人闲聊着,看那神色,不是很欢欣。 “母亲。”端木玥柔柔的唤了声。 “我儿,你可算想起母亲了。”说罢,嗔了她一眼,领着她,到花园中闲逛着。 “祖母与四嫂嫂呢。”端木玥疑惑的问。 “亏你还念叨着她们,她们可早把我们母女抛一边儿了。”大夫人心里压抑许久的愤恨,一下又涌了上来,深吸一口气,呡了呡嘴道:“哼,被安太妃请了去了,本来我是想让你陪着老太太去内堂拜见安太妃,指望着你能入得太妃与王妃们的眼,早早的寻得一门好亲。哼,谁曾想,老太太如今得了这嫡孙媳妇,心里头便没了你这孙女,硬是要让她孙媳妇跟着去,把你都给落下,唉,母亲终是不如先夫人尊贵,连带着你们也……想想,我就觉得堵得慌。” “母亲说的什么话,你是堂堂郡侯夫人,哥哥是堂堂侯府嫡子,我也嫡女身份,咱们哪不尊贵了?凭什么就要矮那死人一头?那下贱的商户女,不过是用些小手段迷着了祖母罢了,若她不是四哥哥的媳妇儿,若四哥哥不是嫡子,她算得什么?”端木玥红着眼圈儿跑开了去,她心里的怨比大夫人还要更强烈。 自小她看着祖父只关心端木涵,而对他们兄妹两人却是一付高高在上的长者模样子;看着母亲哪怕对端木涵再不满,在他面前也要带着笑,把好东西留给他。好容易让祖母视自己如宝贝,可是却被杜婉婷几天的小手段就给比了下去,祖母竟然连进见太妃,都没有带上她,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服…… 端木涵一直放心不下杜婉婷,男宾又去不得往院,看似面上无波,瞧着年成与郑纪州这两大在朝中只需一声响便能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大肆的抢棋拌嘴,实则正想法子去后院瞧瞧杜婉婷。 突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经过,端木涵灵光一闪,折回厅内向小厮借来纸笔,一笔而就,吹干对折两下,又等了一个小丫鬟经过时走到她面前,给她一个一两重的银镂子,唤她去后院帮忙找找荣庆侯府四奶奶,将字条交给她。 小丫鬟高兴的应下,拔腿就往后院跑,刚进着花园不久,便见着立在花圃边上拽着叶儿的端木玥。 小丫鬟打着笑脸,上前询问她可知道荣庆侯府四奶奶在哪儿?端木玥正气杜婉婷,问过原因,便知是端木涵在寻她,心里更是生气,连带着把端木涵也一道恨上:若他不是父亲的嫡子,杜婉婷无论耍什么花招,都不可能得祖母的宠。 强压着怒气,问小丫鬟:“捎信?给我瞧瞧看,她这会子正在太妃的内堂说话。” 小丫鬟听她这么说,见她又眉清目秀,看着便知是位大家闺秀,不作多想,从袖中取中字条,上边龙飞凤舞的写着‘申初行园外湖边见’。端木涵的狂草也是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一般人,特别是女子,难有几个能看的懂的,只因杜婉婷时常在他写字时为他磨墨,看不懂他写什么时,会不耻下问,好歹还认得这几个简单的。 但没人想到的是,端木玥也认得,从小她就知道,祖父眼里只有端木涵,自然是不服气得,无意中听祖父夸端木涵字写的好,便记下了。在端木涵去游历时,取了他写的字,可是不但学不会,居然还看不懂,那时她还小,与端木鸿、端木淇及家族子弟们一道上学堂,便悄悄带着去问先生,久而久之,识了些个。 “这字,实在是看不懂,没法子帮你转答了,你只得自己等着她出来递给她。”端木玥带着遗憾道。 小丫鬟虽不认得字,但她知道字是一个一个的,未见过这种几乎象符一样的长长的,一串首尾相连。便一福身,只得自个儿小跑到彩檐下边侯着,等着杜婉婷出来。 此时已快到申初,端木玥则冷笑一声,略整整容装,光鲜秀气的向正在斗诗斗对子的亭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25乌龙 端木玥到了方亭中,站在定安伯钱奎的嫡孙女钱华身边。 端木玥从小便与钱华要好,自从今年初钱华应邀到侯府玩时,钱华无意间见了从老夫人那出来的端木涵,端木玥就觉得她变了。之后她来找端木玥玩,不是为了吟诗,更不是为了赏花,而是绕着弯儿想从端木玥那打探有关端木涵的一切消息。在端木玥告诉她,端木涵好男色后,她还病了一场,直到得知端木涵成亲后,她的病才渐渐转好,却是娇弱如薄瓷,时常独坐垂泪。 虽然钱华从没有对人说过自己的心事,但端木玥知道,她疯了。大家闺秀的修养,让钱华无法厚着脸皮,向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是她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她被自己编织的绳索重重束缚着,一旦挣扎爆发,那将会是不顾一切。 端木玥讨厌端木涵,他挡住了自己与哥哥的前程,也讨厌杜婉婷,三言两语骗去了祖母的宠。她更知道,定安伯最疼钱华,断不会让钱华嫁人为妾,若钱华与端木涵出个什么事,定安伯要么会恨上端木涵,甚至会除去端木涵,让钱华死心,要么会除去杜婉婷,让钱华像大夫人那样,成为继室。端木玥希望是前者,没了端木涵,杜婉婷还能有什么能耐与她争呢? “你去哪了?才刚我们还一直找你呢。”钱华见是她,娇柔的轻声问道。 “四哥差人来找四嫂,约她在行园外的湖边见面,我本想帮着找去,可她在安太妃那儿呢,我总不好进去,便让那传话的小丫鬟在外边侯着。”端木玥凑近她,低声笑着道:“以前我们还误以为四哥好男色,谁知道,他对四嫂竟是这般好,分开一会子都舍不得。” 钱华的削瘦的身子微微一颤:“是吗?”那语气好像端木涵是她相恋多年的爱人,突然移情别恋般的酸。 端木玥暗中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引着她,往人少的地方去:“可不是,好在他约的是四嫂,被人瞧见也没什么,若是旁人,可了不得,坏了人家名节,还不得娶了回去,这里哪个姑娘不比四嫂尊贵?” 钱华的身子又微微一抖,双眸闪烁,端木玥的话给了她启发,世俗的礼教终是敌不过那日所见着的俊逸身影。 突然,钱华扶额道:“我的头突然有点儿疼。” “没关系吧,要不要请大夫来,我陪你去歇会儿。”端木玥面上紧张,心里冷冷的讽嘲道:不要脸。 钱华想尽快的摆脱她,又想能让人发现她与端木涵在幽会:“不用,我自己到厅里坐会儿就好,你帮我把小北喊来伺候就好。”小北是钱华的贴身丫鬟。 “好,我这就差人去喊她进来。”端木玥应承下,转身便走…… …… 不到一刻钟时间,行园外的湖边闹腾了起来。 一个丫鬟急冲冲的进入安太妃的内堂禀报:湖边有人落水了。 “是谁落水?人如何了?”安太妃吃惊道,好好的生辰,发生这样的事,心里难免觉得晦气,边问着丫鬟,边领着众人往外走,端木老夫人与杜婉婷也随在她们的身后,但那丫鬟也只是听说,并不知道详情。 刚走出内堂,杜婉婷似乎有一个小丫鬟站在廊柱边,一直瞄着她,便疑惑的转身看了那丫鬟一眼,那小丫鬟可是尽职的很,恭敬的小声问她:“请问,您是端木家四奶奶吗?” 从内堂出来的一群人中,只有一个是年轻贵妇,小丫鬟很容易就能猜着,这个就是让她等了近半个时辰的正主了。 “正是。”杜婉婷心里奇怪的很。 小丫鬟便不再说话,只是双手奉上端木涵的手书,行了个礼,倒走着缓缓退了十来步后,才转身离开。那位贵客没有自报家门,她就不便多言,想来这位四奶奶是看得懂的。 众人心思都在落水者身上,没有人分心理会这一小事,唯有端木老夫人关心道:“何事?” 杜婉婷打开字条,一看就知道这是端木涵写的,仔细看清上边的字,深吸口气,来不及回老夫人的话,便拔腿就往花园外跑去,此时离端木涵约她的时辰已过近两刻,而给她的字条上所注的地点与丫鬟口中的落水地点一致,杜婉婷怕端木涵出了什么事。 当她来到湖边时,落水者已被安置到厢房休息,但湖边依旧有不少人。 “子诚……子诚……”杜婉婷心里一直恼自己,之前怎么就不顺了大夫人的意,让端木玥陪那些个老太妃们炫富显摆?费精神不说,还无法收到端木涵的手书,害他久等,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得了? 这时,杜婉婷顾不上去想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想快些找着端木涵,先确认他安然无恙,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怎么也看不到端木涵的身影。 “婉婷。”就在杜婉婷一片茫然时,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唤她。 杜婉婷转身看清来人,便扑了上去,所有的担心被一股子说不出的懊恼替代,双手拼命捶打端木涵泄愤,却不是怎么用力,眼中蒙雾渐起:“你去哪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还以为你落水……” “这不是好好的,而且这里水浅。”端木涵轻松的捉住了她的手。 “水冷,会着凉。”杜婉婷微红着眼圈道。这是她对古人的认知:不会游泳,容易生病。何况端木涵八月都有过风寒记录。睫毛一闪,一滴泪挂在了眼角。 “现在五月。”端木涵用食指将那滴泪轻轻抹去。杜婉婷突然抱住他,赖着不动,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体香,感受周围萦绕着的温温的气息,渐渐的才觉的安心…… …… 安太妃等人才走一半,安王爷差人命安王妃招待各家女眷,请安太妃到了正院花厅内,安太妃猜想,事情可能比较严重。 安王爷让自己的兄弟招呼男宾,他则要处理今日的落水一事。 花厅内在坐的人不多,安太妃、安王爷、年成。 “不行不行,我的孙女都比那姑娘大,你们不会让她对个小丫头片子喊祖母吧?”年成的大嗓门震耳欲聋:“万一惹毛了她,一刀咔嚓下去,我岂不是好心救人反而害了人。” “可是,年将军,事关钱家姑娘名节呀。”安王爷无奈的道,是在他安王府出的事,东家自然要出面说媒,否则女方无言见人不说,他也会心存愧疚。 已经让安王妃问过定安侯夫人意见,事到如今,定安侯夫人只能将孙女儿给嫁与年成为继室,如今就是说服年成,促成这一件……安王爷也不知道这‘一树梨花压海棠’算不算美事。 年成老虽老,但他官职不低,据传言,嘉光帝还有意在年底封他为镇国公,若真如此,钱华将来嫁过去,便是个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这总比孤老一世,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削发为尼强吧。 “是啊,况且将军夫人去世了这么多年,如今您膝下就只有一个孙女,终是单薄了些,而且孙女也大了,不久便要嫁人的,何不就此娶位夫人,若生下一男,起码给年家也留个男丁不是?”安太妃语重心长道。 “那还是个孩子。”年成一脸苦逼样,心里把郑纪州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要不是那臭嘴,他能摊上这种破事儿?他又不恋童,要是徐娘半老,又带着风韵,兴许他还能考虑。 安太妃心道:你个老不羞把人家小姑娘的衣裳都扯破,还装什么卫道夫,要不是大伙合着都打不过你,还犯得着跟你这不要脸的废话。面上雍容的浅笑:“怎么说钱家四姑娘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女,如今……” “老夫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年成高声打断安太妃,这辈子估计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令他对‘礼教’二字深感无奈:“不就是扯破点衣裳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家红玉跟人切磋时,不小心扯破男人衣裳那是常有的事,难不成她全要嫁。” 安太妃被他一虎啸,惊得险些跳起,这场说媒便因安太妃以不舒服为名退场,而宣告失败。 据说当日,郑纪州被年成追了七条街,最终只得躲到太后的永乐殿…… 端木涵与杜婉婷坐在一处僻静的石桌边,聊起钱华落水之事。 其实端木涵对整件事的过程也不是非常清楚,事情实在突然:“当时我已在湖边等你,年将军与国舅突然间拉拉扯扯的到我跟前,非要给他们评理,断一盘棋的输赢。”端木涵说着,不禁失笑:“他们下棋,都只差一两粒子,和局多,又谁都不服谁。两人越吵越大声,我怕他们把人都引了来,就只能将他们先带开。不想才走两步,年将军就发现先夫人送他的玉佩不见了,独自折回湖边。我与国舅刚进行园不久,就听说湖边出了事,我们赶过去,就见钱家姑娘身上湿透,缩着身,晕在地上,年将军也湿了半身衣裳。我便陪同年将军去换身干净衣裳。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当时他在湖边弯着腰找玉佩,突然看见前方巨石堆后,像有人影在动,便立起喝了一声‘谁’,就听‘扑通’一声……” 就在始作俑者平静的说着别人的意外时,坐在后花园花厅内的端木玥,整个人已经惊呆了:居然在湖边的不是端木涵,为什么不是端木涵? 作者有话要说: ☆、26责骂 “我宁死也不嫁,母亲,求求你,不要让我嫁给年将军,我求求你。”钱华跪在地上,含着泪哀求。 钱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发生这样的事,听着外边的谣言,又恼又哀:“发生了这等事,现在哪还由得你嫁不嫁?到底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姑娘们都玩在一块,为何就你独自跑出花园?” 钱华被钱夫人这么一问,心里一窒,跌坐在地上,只知道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会这样?明明端木玥跟她说端木涵在湖边,可是她却没有看到那个月华般的身影。只看到一张白发苍苍的雷公脸,听到虎啸般的喝声,便不慎滑入了湖里…… 这一切,叫她怎么说? 端木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端木涵会在湖边,可是为什么在湖边的不是他?是端木玥骗她吗?以前端木玥也曾告诉她,端木涵好男色,可是端木涵却成了亲,今日又是端木玥…… 钱华突然眼前一黑:“端木玥……” …… “你在干什么?”萧焱的怒吼声从书房传出。 望着被墨汁泼得花哩麻糟的书案及画卷,墨滴还一滴滴的流到地板,他几近崩溃,端木涵不知道从哪给他弄了这个瘟神,说什么有个丫鬟近身服侍,凡事都方便些,就这方便?萧焱无奈的侧望房梁。 “吼什么吼,我见你的墨干了,想给你再磨一些罢了,谁知道它会倒?”阿红眉毛一挑一挑,明显也在生气。她知道自己倒霉得做错事,可她不是故意的,萧焱凭什么这么吼她?除了她阿公外,敢吼她的,早都在阎王那报道了,哪里习惯受这种鸟气,拍桌咆哮道:“真是好心被雷劈,哼!”趁机,脚底抹油——溜了。 萧焱吓得愣在了原地。 独自坐在亭中的石桌边,撑着脑袋,望着书房门口,阿红恼上了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好容易磨的一下午的墨,就为了拍只该死的蚊子,全给洒了。明明暗中发誓不跟他吵的,怎么又一时怎么沉不住气,唉! 她今日本来已经磨好一大洗笔盆的墨…… 许久,见萧焱戴着帷帽出了书房,阿红连忙冲下假山:“你要去哪?” “你一丫鬟,敢管我去哪?让开!”萧焱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更不会在丫鬟面前示弱。用力的伸手,想一把推开阿红,没想到自个儿却摔倒,瞬间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来的及深究,就已经消失。 “摔着哪了没?”阿红紧张的上前扶起他,像拎小鸡一样的四下里查看。 “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萧焱拍开她的手,一甩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别跟着我。” 阿红只当没听见,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萧焱转身,见这煞星就是不放过他,愤怒之余,灵光一闪,转向‘聚春园’…… 要了间雅室,萧焱脱下帷帽,老鸨扭着腰,亲自上前招呼:“唉哟,我的世子爷呀,您可是好久没大驾光临了,让我们柳烟姑娘好想。” “那你还不快去把她叫来。”萧焱神色暧昧,人却避开了些,老鸨识相的应了声,便亲自出去喊柳烟,走时还赞叹的看了阿红一眼,本想摸摸她的小脸,被她险险的避开了去,恶狠狠瞪了一眼,吓着一跳,遂而一甩帕子,略带恼怒扭走。 这聚春园,算是除了端木府外,对萧焱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做这一行生意的人,个个都是八面玲珑,自然是知道得罪世子爷的下场,绝不可能去出卖他的行踪,只不过,他不会在这种阉腻地方过夜。 萧焱扬着唇,带着一脸戏谑看着阿红不喜的打量着四周,却见她突然转头看过来,回他一个微笑。萧焱撇撇嘴,转开眼去。 不多时,柳烟轻轻撩起珠帘儿,掩唇娇笑着翩然入内,花容月貌,婀娜多姿,每一个动作,都足以让好色之徒热血沸腾。 “世子爷安好。”腰枝一拧,声音婉转如莺的道了声福,温柔如水的眼波,便勾着萧焱不放。 阿红向前一大步,插在两人之间,挑衅的瞥向柳烟,像在说:小心你的眼…… 萧焱‘唰’得一声合起折扇,想把阿红拔开了去,阿红转头,询问的看向他,见他的目光却是落在柳烟身上,紧紧皱起眉头撅着嘴,片晌后,才不甘的退开。 柳烟正疑惑的打量着阿玉,萧焱又‘哗’打开了折扇,这次拉回了柳烟的注意力。 “柳烟姑娘,瞧见这丫头没?白长了张好脸蛋,做起事来,却是半点女人样都没有,本世子决定将她放你这□几日,打骂随你,如何?”萧焱的话虽然是对柳烟说,却是一脸看好戏的盯着阿红瞧,可惜,阿红却是盯着柳烟不放,对萧焱的话却无动于衷,好像说的不是她,萧焱心里憋了一团火。 柳烟感觉到阿红的敌意,撇了阿红一眼,心中不屑,对着萧焱嗔怪道:“哼!世子爷好久不来,好容易来上一回,却是派活儿来了。” 萧焱虽是香楼花坊的常客,话说也风趣,看似年少风流。但多年来,无论是对柳烟,还是对其他各家的花魁们,都是只观不采。他人长的俊美无双,比起外边那些豪客不知养眼多少。柳烟这个阅客无数,早已无心无情之人,也曾为他消瘦过一段日子,总幻想着有朝一日,得他的垂怜。可如今也已不对他抱有希望,甚至认为他可能不能人道。 阿红美虽美矣,却是少了风韵,柳烟自认,如果自己都入不得萧焱的眼,阿红一个丫鬟,又算得什么? “自有你的好处。”萧焱掏掏身上,瞬间僵住,这才想起,一时心急,忘带钱了。 阿红见他踌躇,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身上可有带钱?” 萧焱小声问。 阿红一掏袖管,出手就是一张五百两银票,她不知道萧焱出这钱,是为了把她扣在聚春园的。 萧焱也不考虑她这钱哪来的,直接抽走交给了柳烟:“好好教教她怎么当丫鬟。”说罢,戴上帷帽,二话不说,闪人。 “等等我。”阿红也要跟萧焱出去,却被柳烟拦住:“姑娘,世子爷可是把你交给奴家管教,奴家自然是要尽职把你教好来。” “别逼老子打女人。”阿红瞪着柳烟喝道。 柳烟一时心虚,不自觉的放下手臂,等阿红快速追了出去,才回过神来,吩咐门外的龟奴:“拦住她。” …… 萧焱才回秋水院的客房,松了口气,给自己倒杯水,喝上一口,就见阿红捧着木盆子进来,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命令道:“过来洗脚。” 萧焱被呛一阵剧咳。 阿红连忙放下木盆,走过去想为他舒背:“怎么喝水都能呛着?真是没用……” “咳咳,你,你怎么……回来的?”萧焱噌得起身,手指着阿红,口齿不清。 “不就是跟着你回来的吗?”阿红不以为然的回答。 而此时聚春园内一片狼藉,龟奴护院躺了一地,老鸨与娇花们缩在角落惊魂未定,阿红就甩了一鞭子而已…… 萧焱气得发抖:“去……把你主子叫来?” “我主子?”阿红眨眨眼,一时听不懂他的话。 萧焱觉得自己要疯了:“去把端木涵叫来,我要换人,换人。” “你给我再说一遍?”阿红眼冒凶光,敢叫换人?找抽还差不多…… …… 已回到端木家,在正堂外踱步,等着杜婉婷出来的端木涵,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喷嚏。 “四爷,可是着了凉。”一直陪他在外边等侯的青书,有些担忧的道:“都快二更了,往常这时候,老太太早该睡下来……” 端木涵暗中叹了口气,在杜婉婷扑到他身上的那一萨那,就知道要出事,偏又推不开她,许是那会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触着柔柔软软的脸儿,舍不得推开吧。这下,可如何能圆得过去?端木涵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到说词。 正堂大门紧闭,堂内只坐了三个人。 老夫人坐在正首一声不吭,难得建起对杜婉婷的好感,一下子又降到了谷底。 大夫人怒声责骂,将今日所有怨气,趁机全撒在杜婉婷身上:“大庭广众,你们居然……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们自已听听外边怎么说?虽说你们是夫妻,又年轻气盛,闺房私意也是有的,但总不得这般轻薄,不知廉耻。那园中上上下下那般多人,多少又眼睛,你们怎么会糊涂至此,这成何体统?脸面性命你还要是不要?” 面上义愤填膺,心里却极舒服,端木涵夫妻俩今日当众搂搂抱抱,有目共睹,侯府家业怎么给这样败坏门风的人继承? 顿了一顿,大夫人又道:“你可想过你们夫妇俩今后如何在世上立足?让侯爷如何面对同僚耻笑?让府中姑娘们又如何说亲?端木家没有你们这种不知羞耻的子孙。”说罢,大夫人顿时意识到,杜婉婷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到她宝贝女儿将来的亲事,更加恼怒。 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只愤怒的盯着杜婉婷,知道老夫人此时也不会为杜婉婷说话:“罢了,明日让族中长辈与侯爷一道来决定,如何处置你们。” 只要让宗族众人皆知此事,就算小题也能被大作。即便不能将两人致于死地,也足够把他们赶出宗族,儿子的世子之位便无人再挡着。至于女儿的亲事?大夫人有些头疼,但想想,杜婉婷是入门不久的媳妇,又不是端木家长大的女儿,她当众勾引自己男人,关端木家的姑娘们何干? 杜婉婷跪在堂正中,心底乍舌,她没想到会这般严重,不就一时情急,抱抱自己的相公吗?又不抱别人的,说的好像她偷人一般,不会抓去沉塘吧?怎么办?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27自伤 杜婉婷任由着大夫人骂个不停,心底有些自嘲,这个时空,礼教深严,对女子更是苛刻,加上这个所谓的婆婆,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整治她与端木涵的机会。这次若真栽在这个婆婆手上,定是万劫不复。这种时候,这个婆婆想到的不是如何将小事化了,而是不顾侯府声誉,把此事化大,告宗族长辈们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她的命,还是想逼端木端休了她,又或者,想让他们一同从端木家的族谱消失? 杜婉婷眯眼看着大夫人,与其乖乖俯首示弱,受人摆步,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不如搏上一搏,让自己翻身作主。 瞬间,杜婉婷一脸茫然道:“母亲严重了,今日在安王府湖边发生那样的事,儿媳一时心急,不想地上极其湿滑,儿媳滑了一跤,不慎拍到四爷身上,好在四爷接得快,拉住儿媳妇,才没摔着。可是刚站稳,才走一步,又是一滑,更是吓坏了,情急下才扶在了四爷身上,幸免一难,并非存心……请祖母,母亲明查,今日安王府湖边,都是水迹,极滑得。” 安太妃生辰,请的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杜婉婷就不信,哪一个敢厚着脸皮站出来,说自己见着她与端木涵夫妻俩身体相触,非但没有避开眼去,反而仔仔细细看下全过程的。甚至还能分得出她是因滑到才扶在端木涵身上,还是搂抱在一块。这种事,哪里是争辩的清的,何况那是他相公,又不是其他人。 大夫人蹭得跳起,怒道:“你还狡辩……” 杜婉婷立刻打断她:“当时钱姑娘正出了那档子事,儿媳一没傻二没疯,若非一时没站稳,何必在众目之下冒死,将钱家祸水引到自个儿身上?母亲既无亲眼所见,为何非要一口咬死儿媳与四爷轻薄?对府中有何好处?” 大夫人当时确实没有在场,她在厢房内与钱华的母亲商议对策,一时被杜婉婷堵得说不出话来:“你……” “够了。”老夫人瞪了大夫人一眼,威仪的喝了一声。她此时虽然也怨杜婉婷与端木涵,当众丢了端木家的脸,但是,不等于她认同大夫人的作法,将这件事越闹越大。并非她心疼杜婉婷,而是要挽回侯府的面子。杜婉婷的辩解不管可不可信,终是可以让人接受。有钱华与年成那档子事在先,他们夫妻间的事,就明显的小多了,可以说根本不值一提,谁会去再乎那是扶是抱。 “可有伤到?”老夫人冷冷的问了杜婉婷一句,明显的不是很相信。 杜婉婷恭敬的回答道:“脚踝处极疼的,想来是崴了脚,本来有打算回府后,找个大夫来瞧瞧的。”既然演戏就演足了,到时一并讨回来便是。 “还是找个来瞧瞧吧。”老夫人明显的动容了,语气缓和了不少,并示意个丫鬟将杜婉婷扶起。 “是。”杜婉婷整个人靠在丫鬟身上,还一时站不稳又跌跪下去,这次可不是装,脚真是跪麻了。 看着丫鬟扶着杜婉婷慢慢出了正堂,大夫人胸口起伏不已,但她从老夫人的态度看得出,不能将这事闹大,可心里有不甘心,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来人,去回春堂请许大夫来。” 这位许大夫是临安城各家都极信任的大夫,医术自然不在话下,为人也极刚正,更不会随便四处说人是非,但脾气也比一般大夫大些,若杜婉婷敢装,不但他能当场揭穿,杜婉婷还能被他当面骂个狗血喷头,就算花银子,也别想收买。 到时杜婉婷真伤了脚便罢,否则,即便对外要为她遮羞,荣庆府上下也会知道,他们的四爷与四奶奶就是对放荡胚子。 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并不说话,大夫人低下头,以帕遮唇,冷冷撇起一边嘴角…… 见杜婉婷出来,端木涵与如莲几人就迎了上去,杜婉婷急忙避开端木涵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便让茹莲扶她回屋,端木涵看了堂内一眼,只得跟在杜婉婷身后。 “他们怎么说。”走了半路,端木涵轻声问。 杜婉婷浅笑道:“一会儿会叫个夫人来,给我看看脚伤。” “看脚伤?”端木涵不解的低头,看向她的脚,带着怒气问:“可是动了家法?” “我只是崴了脚,情急之下扶在了你身上,为何要动家法?”杜婉婷低下头,缓缓道,抬起头时,已经笑的灿烂:“你是我相公,扶一下都不许呀,我是跪的脚疼,老太太心疼我罢了。” 端木涵此时才把心吞肚子里,宠腻的摇摇头,他想破头,倒没想到这个理由,但仅片晌又觉哪不对:“可大夫若看出你没嵗了脚呢?” “反正都是脚疼嘛。”杜婉婷敷衍道,把端木涵愣在了原地…… 到了房中,杜婉婷便赶端木涵先去沐浴,自己也好让如莲换身衣裳。 “想个法子,让我脚踝像崴的一样。”杜婉婷吩咐道。 “姑娘,你……”如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婉婷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打断她,现在时间可剩的不多:“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不这么做,我与四爷今后难在府中立足,今日的确是我做错事,要想个法子弥补……” “您与四爷是夫妻,这样的碰触……”如莲不等她说完,便焦急道。杜婉婷笑道:“这种事,能越传越大,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闭上嘴,你下手轻点便是。” 闭上眼,杜婉婷静静等着如莲下手。今日她的脚若没伤着,大夫人是绝对还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但若她的脚真的伤着了,她就还有机会扳回一城。 还有,明明是端木涵写了字条,约她在湖边见面,为何钱华也一个人跑湖边?是巧合,还有其中另有原因? 杜婉婷相信钱华绝不可能是端木涵叫来的,但应该也不是大夫人叫来的,杜婉婷心想大夫人心中再想扳倒端木涵,也不会拿自己的娘家人当刀子使。这件事,她必须好好查一查。 如莲施了点力在杜婉婷的脚踝揉搓,脚上传来一阵阵酸麻,杜婉婷深吸了口气道:“尽量要象一些,还不能让人觉得是刚伤着。” 正说着,许大夫便已带着一名女助手,在老夫人与大夫人陪同下,来到了映月轩。 许大夫入内为杜婉婷诊脉后,命女助手上前查看杜婉婷的伤情,原来,京中的大夫们都带有女助手,以方便为女眷检查身体。这让杜婉婷主仆微微松了口气。 果然,女助手查看后,对许大夫说的,与杜婉婷希望的基本一致,许大夫嘱咐了几句,便到外堂开方子去,留女助手为杜婉婷上药。 “你这几日就好生在屋里歇着,一会儿我让钟嬷嬷送点人参来,每日取点炖骨汤喝,可要仔细调养着,以后不许在这般毛燥了。”老夫人看了看她脚上的淤青,嘱咐道。 大夫人寒着脸,立在一边一声不吭,她认为自己这步棋走错了。只因杜婉婷回来时的脚明明是好的,大夫人本以为可以让许大夫揭穿她。不想如今许大夫反而成了为杜婉婷正言之人,杜婉婷与端木涵在安王府的形为,便真的成了意外。 …… “到底怎么回事?”端木涵站在床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淤伤,倒抽了口气:“你之前怎么不说?” “一直不疼,被那女大夫药酒一揉,才成这样了。”杜婉婷低着头,不敢看端木涵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道行还是不够的,骗别人可以,但在他那双能看穿人的眼睛前,杜婉婷没这自信。 “还撒谎。”端木涵自然不相信,回想她来府时的确走的好好的,现在怎么可能伤成这样?眯眼走到心虚的低头立在一旁的如莲面前:“说,怎么回事?” 如莲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跪下。端木涵便猜着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扯起她:“她是你主子,你居然……” “别怪她,我是让她这么干的,只在皮上搓了些,还没破皮。”杜婉婷看了看门口处,小声道:“如莲有分寸的,根本没伤着,我现在是还能走得好好的,若是许大夫自己瞧,兴许还会看出破绽来呢。还有什么办法比这还简单?” “简单?”端木涵气得发笑,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竟然说是为了简单。 “那你说,还能如何?不这么做,明日外头的谣言,便不会放过我们,即便我们是夫妻。”杜婉婷面上看不出半点难受的样子,拉开锦衾便下了床,走了两步:“何况如莲手艺好,脚上没什么不适,你瞧。” “你给我躺回去。”端木涵直接将她抱起,见她真没事,才安心,杜婉婷紧紧贴在他身上,暗暗发誓,不但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他,谁要敢动他们分毫,龇牙必报。脚上,阵阵火辣…… 如莲识相的起身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28商议 “这回是我做错了,还差点连累你。”红帐内,杜婉婷偎在端木涵怀中愧疚地说。 “小傻瓜。”端木涵一想到她脚上的淤青,就哭笑不得,心底淡淡冒着怒气,手臂却收紧了些:“为这点小事,你居然就弄伤自己,以后再不许了,你是我的人……” “我不后悔,这点小伤,值的。”杜婉婷粉面含笑的轻轻落下一吻,俏丽的眼妩媚动人。她知道自己做错,但就算再回到下午在湖边的情形,杜婉婷心想,她一样还会扑上去。至于各方的指责,她会——虚心接受,死不回改。 端木涵只觉心底微微一颤,就连最冰冷的黑暗处,都被揉的温暖。 “真傻。”瞬间宛如萌动的青涩少年,不知所措的喃喃,端木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脸上渐渐起了红晕,珍惜的品着温而柔的触感,目光渐渐迷离…… 八角薰炉上飘扬着丝丝渺渺的檀木香气,旖旎缠绵。 …… “母亲,让我出去,求求你,不要把我嫁给年将军,求求你们。”钱华跌坐在紧闭着房门边,无力的拍着门,她已经叫喊了很久,都无人理会。无意间余光描着不远处的银镜,便望了过去。镜中带着稚气的清秀少女,此刻正含着一脸的泪水,无助的望着她:“我才十四岁。” “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才十四岁,我不嫁,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钱华用尽力气从地上爬起,奋力的拍门,拼了命的哭喊,可惜房外无人回应,最后,她只能剩下断断续续的泣声,再次跌坐在地上:“谁来帮帮我,呜……小北,小北你帮帮我,我以后再不打你骂你,你放我出去,呜……端木玥,你害我,你们都害我,呜……”她不知道,小北早已经被痛打了一顿,拘在了柴房里,此时,是死是活都没有人问津。 钱家没有人理会钱华的哭喊,哪怕是平日最疼她的母亲,这时也由不得她胡来。定安侯正召集家人,在商议让钱华过门该做的准备。对于年成的拒绝,他们也只当是年成怕世人笑他老牛吃嫩草,故意先拖沿几日,过一两日便会来订亲。想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有幸娶一个十四五岁的嫡女当继室,烧高香都来不及,还推什么推。 对钱家上下人来说,钱华如果能顺利嫁给年成,反而还是她的福气,也是钱家的福气。有年成这位大将军当女婿,当天梯,钱家子孙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 阿红侧身躺在竹榻上,还不知道她阿公可能要被迫娶个,比她还小的阿婆。望着对面垂闭着的白色流苏幔帐,思绪飘到了数年前万寿节。 她记得那年也是夏日,她随阿公入宫拜见嘉光帝,阿公献上了许多从西北胡番缴来的战利品。其中有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精美匕首,她非常喜欢,目光盯在匕首上,久久不能移开。当嘉光帝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时,她就痴迷的指了指匕首。嘉光帝赞她是将门虎女,便又将匕首赐回给了她。 当时她带着这把匕首,一蹦一跳的来到御花园玩,远远就看见御池边,有几名男孩围绕着一个身着锦袍的漂亮娃娃。保家安民与保护弱小的正义感,以及一股没由来的愤怒,让她冲过去,二话不说,拉起袖管,一手拎一个,将那几名男孩统统摔到池子里,任由他们在池子里扑腾,任由宫女太监们,在周围混乱。 看到那名漂亮娃娃还一脸恐惧,象是被他们吓坏了,她便拿来心爱的匕首,鬼使神差的上前,想送给他将来自卫用。哪里知道,那漂亮娃娃大喊着,自己跳下了池子去。她当时真的看呆了,想都来不及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把那名漂亮娃娃给拎上岸,近距离观赏着全身湿透躺在池边,皱着小脸,紧紧闭着眼,睫毛微微扑闪的精致五官。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湿湿凉凉的,舒服极了。那时阿红就下定决心,这个漂亮娃娃,她要定了。因为她把人摔下御池,阿公亲自带她向嘉光帝请罪,这才知道那漂亮娃娃是贤郡王世子萧焱。不久阿公就带她回了西北。 这么多年来,她随时都在关注萧焱的消息,每年都会让京中的探子给她捎一张萧焱的画像。去年初,得知太后要将安平郡主赐给萧焱,她便让探子助萧焱离家出逃,并在嘉光帝犒赏三军时,要阿公去请旨,将她嫁给正在逃婚途中的萧焱。 阿红的这个要求是嘉光帝最满意,二话不说就准了,她的身后,可是六十万西北大军,不用什么杯酒释兵权,她这一嫁,就等于乖乖的把兵权交回给萧氏皇族,皆大欢喜…… 突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阿红迅速起身,来到院中。 “红玉啊,阿公今天遇大事了……”年成将今日在安五府的事,一五一十的对阿红说了,急得在黑漆漆的庭院里打转,当年胡番百万大军直逼边境,他都没焦急成这个样子:“阿公不能娶她,以前阿公带兵打仗,回到家中,已是四更天,你阿婆趴在饭桌上睡觉了,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菜,都是阿公爱吃的,你阿婆亲自下的厨……” 阿红掏掏耳朵,这桌菜她阿公对着她念叨了十多年了,她对阿婆的印象,估计就只有阿公口中的这桌菜。想了想,往后边稍稍退了步说:“阿公啊,以我看阿婆都死了这么多年,尸骨早寒了,不如您就娶了吧,以后我嫁了人,您也有个……”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能对不住阿婆,我不能晚节不保,那娃子比你还小……”年成快气的跳脚。 “要不杀了她吧。”阿红皱了皱眉道,有点堵气道。 “她又不是敌兵、马贼,不过是个娇弱的小丫头,杀她?唉!”年成觉得杀个小娃娃,这也下不了手呀。 阿红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娶又不想娶,杀又下不了手。”说罢,转身就往屋里走,突然,停下走步转身,疑惑道:“为什么就她一个到湖边?莫非她真仰慕你?” “怎么可能,我是被郑纪州那臭嘴带到那去找端木涵的。”年成灵光一闪:“端木涵?莫不是端木涵约得那丫头?我找他去。”说罢,往墙头一跃,消失在夜暮中…… “阿……”阿红来不及叫住他,但又放心不下,紧皱着眉头,急得跺脚,没办法,只得跟着年成去。 …… 练武的人,五感极强,刚落到端木涵的院中,年成就听到屋内传出微弱的欢吟声,心想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年老了,还成了听壁脚的:“快走,别坏了人家的好事。” “什么好事?”阿红也听到了远处似有似无的声响,只是不解。 “等你与萧焱那小子成了好事,就知道了,快走。”这种事年成了解释不清,扯着阿红就要离开。正当他们转身,屋内的声音已停止,一片银叶从两人中间险险的飞过,深陷进对面假山的石壁中,端木涵已经追了上来,带着愤怒轻喝:“谁?” “是老夫,呵呵……”年成只得转过脸来,哭笑不得。 “年老将军?”端木涵傻眼了…… 不再理院名的两人,转身进屋,将外边的事对杜婉婷说声,免得她担心。 “想来他们是找你问今日的事,我也一道去,多个人好商量,别吵醒院里的人,免得麻烦,我们去后面抱厦谈吧。”杜婉婷正好也想把这件事问个清楚,立即起身,穿好身裳,点了盏六角灯笼,由端木涵扶着出来。 到屋外,杜婉婷瞄了眼年祖孙俩,意示端木涵放手,让她自己走。 领着年成祖孙俩,绕过院墙,来到即将完工的抱厦,这里夜间没有人,屋内的整修基本完毕,只余家私摆件之物还未搬入,那地板,已是可供席地而坐…… “我见你们下棋正下的欢,不好打扰,便想约婉婷出来,问问祖母那边的情况,只是,不明白钱家姑娘怎么会独自到了那里。”端木涵承认当时他约了杜婉婷,但不明白怎么会是钱华一个人在那,而且偷偷摸摸的躲在假山石后,若她光明正大的走过来,是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她可能是去看你的。”阿红接话道,这种事正好她以前对萧焱干过。 “什么……”端木涵不解的看了杜婉婷一眼。杜婉婷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有这个解释说的通,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排斥:“又或者,她还有其它不可对人说之事。” “看来明日老夫要派人查一查,她为什么去湖边。”年成顺着白苍苍的络腮胡子道,突而想起正事,对端木涵道:“老夫半只脚都快土的人了,还娶个娃作什么?你们可有什么法子,让老夫脱身。” “有。”杜婉婷沉吟片晌道:“年老将军只是救她上岸,并未对她不轨。” “那是当然,老夫怎么会那样的事。”年成回应道。 “找个人娶她,最好是有官身,且成亲后能带她离京的,只要双方愿意,年老将军便带人入宫请旨,圣旨一下,谁敢哼上半个字?”杜婉婷想了个最折中个法子,她虽对这个时空的规矩不太懂,但百变不离其中,皇帝圣旨总是最大吧。双方自愿,又有圣旨,结过婚,直接带离京。这临安城家家都是大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年到头都是新鲜是非,等过了这一段,谁还有闲心提这事。 “对啊,老夫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可行。”年成一拍大腿,欣喜的喊道:“老夫手下六十万西北大军,有官身、未娶妻的多了,能娶到娇滴滴的京中贵女,乐还来不及呢,到时想要高大还是俊朗的,任凭那丫头自个儿挑。”好大方…… 真是当事者迷,年成没想到,他一夜睡不着,想破了脑袋,也不出个法子来,被杜婉婷一句话给搞定,原来解决一件事,有时就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29死博 钱华想了一夜,不甘自己就这么嫁一个老头,可是又不想这么白白的当尼姑或自尽.在第二天,仆人为她送早点时,要求见一见母亲…… “昨日女儿之所以去湖边,实为堂姑母家的四爷,让玥儿来约我到那见上一面……”钱华跪在钱夫人脚边,柔柔弱弱的哭泣着道,既然名声已经是毁了,下半辈子没了希望,不如博上一博,既便能给端木涵作妾,她也心甘了。 “你说什么?”钱夫人惊讶,她一直怀疑女儿为什么一个人跑到湖边,问她又不说,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扯上端木涵。 “是真的,您不信,可以问问玥儿,若不是她说她四哥哥让她传话,女儿又何必一个人冒这个险,可是女儿却没有见着端木四爷,他们骗我,他们骗了我……”钱华依旧哭哭啼啼个不停。 钱夫人也想到,昨日安王妃对她说,年成不同意这婚事时,有提到年成当时是被郑纪州拖去湖边寻端木涵的,莫非…… 钱华见钱夫人开始犹豫,就接着哭道:“女儿自从年初,与端木四爷见过面后,便心有所属,可谁知,他却有太爷的婚约,而我堂堂伯府千金,又不可能与人为妾,女儿为此,痴病一场。不想昨日,玥儿却来对女儿说,四爷在湖边等女儿,女儿一时心动,便……如今女儿自知名节已毁,但求母亲成全,即便能让女儿嫁给四爷为妾,女儿也心甘了,若是不能,女儿宁死,你们就把女儿的尸体嫁去年家吧。” 钱夫人怒急,伸手打了钱华一巴掌:“这样的话,你竟也说的出口……”可是,看着眼前,自己疼爱了十多年,从来不知愁字为何物的女儿,如今却是一脸憔悴,作母亲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且钱夫人本来也不同意将钱华嫁给年成,年成已经是七十高龄的人了,活不了几年,还有个阎王般的孙女儿,而女儿才十四岁,将来这日子怎么过?年红玉不把这继室祖母踩在脚下才怪,到时,指不定连府里都被年红玉恨上。 但端木涵就不同,昨日在安王府里,他虽没出什么风头,可就冲着他能与年成及郑纪州走在一块,这身份就已经明显的与往日不同,将来定是有前程的,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三个怎么凑一块的。女儿若能嫁给他为贵妾,虽然委屈一时,但一旦那位四奶奶……她还是可以被扶正,到时,这身份也不低。 作母亲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忍心将女儿逼到死路上,钱夫人慎重道:“你可记得清楚,是端木涵让端木玥给你传的话?” “母亲,事关女儿清白,怎可能胡说?您若不信,女儿可与玥儿对执,您也可问清,是不是她告诉我,她四哥哥在湖边等我?”既然是端木玥害她,就拖她下水,当时端木玥在她身边,所有人都见着二人说话,却是听不清她们声音的,端木玥说的什么,只有她们二人知道,她就是咬死了端木玥说端木涵约她到湖边,又如何…… 大将军府上,探子送来的情报,气得年成摔桌子直骂娘,闹了半天,还真不是意外,钱家这个小丫头片子,果然是冲着人家有妇之夫去的,还差点让他当了冤大头。格老子的,这女娃子,有这等心思,他敢叫谁娶?好歹那些部下都跟他出生入死,叫他祸害人家一辈子,他年成还真干不出来。 ‘啪啪啪’狠狠拍了桌面三大掌,抓起情报转身就往外走,身后,哗啦一阵声响,名贵的古楠木书案成了一堆废柴…… 端木涵此时正在郑纪州府内,他是给郑纪州带消息来,等于为郑纪州压惊。 钱华的事情得以解决,让郑纪州也松了口气,可他嘴里还是不饶人:“还好还好,不然那老货不会放过我。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自己老不羞的摊上这等破事,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节,竟还怪我把他拉到那里。哼,什么找玉佩,说不定是他早见着那小姑娘在湖边了,故意找借口留下……” “老爷,年老将军来了……”门引恭敬的上前禀报。 “看来老祖宗没骗咱,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谈鬼,不,白天也不能说鬼……”郑纪州嘴上念叨着,却迅速起身,不动声色的站到端木涵身后,一会儿万一年成发了狂,好歹端木涵能为他挡上几招:“事情不是解决了?他还来干什么?” 郑纪州平日嘴巴虽然坏些,但字字说的在理,加上他的身份,就算把对方骂的气绝了,你也只能乖乖躺好,入棺等埋,放眼临安城里里外外,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不对,他都敢骂,比御史还剽悍。 可万物终归相生相克,臭嘴也有天敌,他遇着年成,就该倒灶。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年成既是秀才又是兵,骂人,你郑纪州是行家,杀人,他年成一刀一个准。而年成要骂起人来,不管有理没理,总也是一套一套,郑纪州声音还没他大,两人要是擂台对骂,真说不准是谁把谁给气入棺呢。 “来找这小子算帐……”年成已经大步走过来,离他们二人不远,指着坐在石桌边饮茶的端木涵道。 郑府上下见着他大刺刺进来,只当没看见,就连护院也只跟在他身后,愣是没拦着。拦也没用,一来拦不下,白白被打,二来两老货对骂起来凶残,喝起酒来,那不是一般的兄弟情深,对年成闯门,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端木涵一脸平静的望向年成,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昨夜年红玉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见过钱华。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样的女子,叫我如何开的了口,让部下娶她?”年成将收集来的情报,摔在了石桌上。 情报内容很简单,就是简要记载着,端木玥看了端木涵写给杜婉婷的字条,不知对钱华说了什么,随后钱华便独自悄悄去了湖边。 郑纪州凑上前去,瞧了瞧情报问端木涵:“你没事约你夫人作甚,有话不会回家说?瞧瞧这麻烦的。” “待我回去问问,她们俩究竟在玩什么?”端木涵面上染着怒意,他无法理解端木玥与钱华的行为,心里猜想,最坏的可能不过是端木玥与钱华,当时想捉弄他与杜婉婷,酿成这么个意外…… 端木涵回到府中,回屋里准备换身衣裳,再去找端木玥问个明白。 “定安伯父子都来了,此时正与侯爷及太太在书房,还把二妹妹叫去了。”杜婉婷一边帮他更衣,一边说道,她觉得他们来的蹊跷,若是找亲家商量,定安伯没必要过来。 端木涵将年成命人探来的情报给她看:“钱家姑娘的意外,可能与二妹妹有关。” “二妹妹与她说了什么?”杜婉婷看过,疑惑道。 端木涵轻轻握着她的双臂,摇头道:“不知道,她们说话声极小,安王府内,周围都没有人听见。” “我一直在想,昨日若你还在那等我,而没有离开,此时会是什么情形。”杜婉婷抬眼道,女人很敏感,昨日她就猜测钱华去湖边与端木涵有关,现在看到手上这张纸片,更能确定,只是端木涵一直说没见过钱华,看他的眼睛,不象撒谎,她就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端木涵被她这一问,也有一点儿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轻声道:“可能,昨日我也做错了,你伤了自己的脚,我该怎么办呢?” “不准做傻事……”杜婉婷皱着眉头轻喝,生怕他也依葫芦画瓢,来个自残什么的。端木涵先是一怔,而后失笑,轻轻刮了刮她的小翘鼻道:“才没你那么笨。” 杜婉婷被他这么一刮,面子下不来,想扳回一城,伸手向他挠去:“你居然刮我鼻子。” 端木涵还要去找端木玥,将事情问清楚,没空玩下去,只得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闹了,大白天的,屋外还有人,听见不好,晚上任由你玩。” “晚上也难保没人。”杜婉婷仔细整着他的衣裳,喃喃道。 “……” 端木政的书房,门窗紧闭,定安侯一家子上门讨说法…… 定安伯听了儿媳说的话,虽然没有放弃让钱华嫁入年家的念头,但端木家,自然也不能便宜了去,此时先上门讨个说法,若钱华能嫁年成便罢,若不能,端木家休想赖帐。 荣庆侯已经听得七窍生烟,差人叫来了端木玥。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荣庆侯指着跪在地上的端木玥,一派威仪的问。定安侯是端木玥的外叔公,没什么好避嫌的。 大夫人正在那里气昨日被杜婉婷逃过一劫,不想端木涵在安太妃寿辰,竟与姑娘家私会,本来她正好可以借机毁了端木涵的名誉。可是现在她高兴不起来,扯进这件事的,是她娘家堂侄女,给报信的是她女儿,弄个不好,将来她便要被定安伯府恨上,娘家亲戚都甭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30办法 如今,大夫人只想先把女儿身上的污水撇清:“可是你四哥逼着你这么做的?他与华儿又是怎么回事?” 端木玥听了定安伯提到钱华所说的话,心里暗笑,她没想到钱华不但蠢,人还贱到这个地步,真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端木涵约的明明是杜婉婷,这是有安王府丫鬟可以作证的。说她为端木涵传信约钱华?亏这傻子想的出来:“回父母亲,不是阿华说的那样,当时我只是与她聊起,遇到了一个丫鬟,她替四哥哥送信给四嫂子罢了,什么都没有多说。” “华儿怎么会说是你四哥哥叫你来约她?”定安伯没有想到,端木玥的说词与孙女所说,会差那么远。 端木玥抬眼,望着定安伯,一脸的镇定。她越镇定,便让钱家人越心惊:“玥儿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可以问安王府的丫鬟,还有小北,阿华说不舒服,我便差人去找小北了。” 荣庆侯差人叫来端木涵,当着众人的面,端木涵只说自己当时担心杜婉婷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宴会,怕她礼数不周,但行园内几乎都是朝臣,他一男子又不好去后花园,便让安王府的丫鬟送给她送了封信,带她到湖边,问问祖母那边情形如何,顺便训诫几句,免得闹了笑话。 他的说辞与端木玥无差,且人家当相公的,大白天的,光明正大让丫鬟去喊妻子出来问话,说来也不算驳了礼,钱华一个姑娘家跑去,这才叫没脸,大夫人自是闭了嘴,只得当看戏了。 定安伯府的几人面色一会青一会白,如果真如端木涵与端木玥所说,传出去,那钱华真连活路都没了,好在都是自家亲戚,定安伯起身告辞:“容我再回去问个明白,玥儿,你与华儿表姐妹一场,断不可胡言,害了她。”言下之意,即便端木涵真是约的杜婉婷,也难保端木玥不是故意戏弄表姐。 “外叔祖可明查。”端木玥才不怕。 定安伯走到门口处时,回头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端木涵,见他一身镇定无波,叹了口气,跨出门槛…… 定安伯刚回到府上,年成已经坐在厅上等他,甩手丢出了探子的情报来,让他自己看:“老夫怕是无主福消受伯爷美意,不如这样,你我将此事承圣,让陛下定夺如何?” 定安伯自是不敢再说什么,红着脸将年成送走…… 钱华在屋里要死要活,咬死了端木玥害他……定安伯又召儿子媳妇商量:“华儿不能留在京里,远远的嫁到异地去,如今只能如此了,免得影响府里其他姑娘的婚嫁。” “公公,媳妇求求您,把华儿嫁往异地,只会逼死她,她那性子……不如就顺她的意,将她嫁入端木府,就说,就说他们两情相悦,都已经这样了,闲话再多,能多到哪儿去。”钱夫人跪求道:“我们家帮了端木家那么多,还帮大夫人的儿子入了国子监,她不能这样对我们,媳妇跟她们去说……” 这孙女定安伯疼了十多年,原指望着能以这个嫡孙女,结个强大的亲家,谁知她竟然……虽然对她不抱希望,可终是亲孙女,不到无可挽回,都不能眼睁睁看她这么毁了,便由着媳妇…… 钱夫人亲自登门见老夫人与大夫人,说了许多定安伯府对府上的好,最后提出,钱华寻死,认为是端木玥害她,这事要再闹大,对两府都不好。 钱夫人说到这,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可为了女儿,咬咬牙,继续道:“如今她也后发悔,虽说能嫁与年将军为妻,那是她的福份,可年将军终是上了年纪,我这作母亲的,看着都于心不忍。望老夫人只当是小孩子玩乐,纳进府来。她的大姐姐是燕郡王妃,将来这二姑娘与五爷的婚事及前程,多少还能帮衬一二……”这后半句,是对大夫人说的:“这也是我这作母亲的,最后一次帮衬女儿。” 老夫人本不乐意,但想想钱华是伯府嫡女,是个京中贵女,虽然遇了这种事,但终还是姑娘家,给端木涵为妾,并不屈了他,而且还能弥补杜婉婷出身的不足。再则,她疼极了端木玥,万一把钱华逼急了,这事情端木玥也辩不出个理来。不过是纳个妾,堂堂伯府,要不是无可挽回,也不会做这种没脸的决定,收了便是,两相都好。 大夫人本也不乐意,让钱华给端木涵为妾,那将来定安伯府等于站在了端木涵一边,对她没好处。可是钱华咬死了端木玥害她,那丫鬟只能证明端木涵当时是约杜婉婷,没人听到端木玥对钱华说了什么,若钱华再寻了短,那端木玥也完了,设计谋害表姐,这要传出去…… 当下商量,对外,两府都称是钱华听说杜婉婷有上等香料,想要些来,却找不着她,听说端木涵约了杜婉婷去湖边,便跑了去,谁知出了意外。 整件事成了个意外,这意外背后,多少人指指点点不得而知,几人不甘几人笑也不得而知,但终是没人站出来反驳这个说法。除了端木涵与杜婉婷外,两府主子们都认为这是没办法中,最好的解决办法。 荣庆侯将这件事告诉端木涵,气得端木涵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凭什么要我纳她?父亲这么做,岂不是等于让我认下,与她有染?我才娶妻不到两个月,就要我纳妾,外头又如何看府里?” “又没人说是你的错,也没人说你与她有染,好歹人家还是个姑娘。更不会有人让你这会子纳她,你祖母与钱家说了,要纳她为妾,也要等婉婷有了身孕再说。况且,不过是纳个妾,哪个男子没有个三妻四妾,外头谁能说你什么?大家又是亲戚,钱家自愿将嫡女给你为妾,没脸的也是他们,又不是你,你收了人便是。”荣庆侯解释道,对他来说,那钱华怎么着也是个伯府嫡女,在名声上又不是放荡不知耻,还是个完壁,纳她为妾,府里也不丢脸。虽然一般在正室身子重,无法伺候相公时,也只是备下一两个通房服侍,但钱华身份特殊,总不能让她当通房吧。 “何况有了她,定安伯多少也要帮衬着你一些,你别忘了,你祖父对你抱了多大希望。”荣庆侯说了他答应纳钱华的真正原因…… “我不会纳她,不管当时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到湖边,都非纯善之人所为,父亲就不怕府中今后无宁日?且我也不需要定安伯帮我什么……”端木涵说后,不等荣庆侯反映过来,便走出书房。 望着了望晴明的蓝色天空,他没想到,仅一张字条,给自己引来这么大的麻烦,若是以前,倒无所谓纳不纳妾。可现在,杜婉婷进门才两个月,纳妾,岂不是打她这个正妻的脸,再则,他没有精力去应付其他女人,尤其钱华这种为达目的,自己颜面都不顾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老夫人与大夫人亲自到映月轩杜婉婷,杜婉婷连忙下床迎了出去。 “你的脚不利索,就躺着吧。”老夫人在大夫人的虚扶下,自个儿离床边不远的空椅上坐下,摆摆手,让大夫人放开手,也坐到一旁,开口便问杜婉婷道:“今日脚上可好些?” “已好了些。”杜婉婷半盖着锦衾,坐在床边道。心底猜测着老夫人此行的目的,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若只为了问她的伤,大可派个丫鬟来问。 “那就好,你嫁入府也两个月了,身子也要看重,早日的为端木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老夫人慈爱的道。 “是。”杜婉婷恭敬的回话。 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目光又回到杜婉婷身上,她还真不知怎么开口:“钱家姑娘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她是伯府姑娘,身份本是金贵,可惜出了那档子事,如今钱家的意思,想让她给涵儿作妾……” “不可以。”杜婉婷不等老夫人说完,就已双手紧紧拽着锦衾不放,见老夫人与大夫人并不惊讶,反驳道,:“我才入门两个月,虽不是什么金贵的千金闺秀,也容不得这般作贱,这么快就给相公纳妾,外人如何看我?再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祖母与母亲平日不知,如今还不知道吗?相公与她并不相识,二妹妹与她是表姐妹,她却为一已之私,陷相公、二妹妹于不义,好在相公有安王府丫鬟们作证,可二妹妹呢,只怕钱家人,此时都只当是二妹妹平白无故的戏弄表姐呢。这样的人入府,不说我这院中,今后难以安宁,只怕府内,也不太平。” 这些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想过,她们都不想纳钱华入府,可钱华如今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万一不想活了,将死之人的话,总是有人相信,端木涵是可以脱身,可端木玥呢?再说,府里纳个妾又没什么损失,没脸的也是钱家,那时钱华死活都是端木家的人,要怎么说怎么做,都是端木家的事。 “没说让涵儿这时纳她,要纳也要等你怀上,谁叫玥儿摊上这么个表姐。”老夫人瞪了大夫人一眼,好像说,你们钱家姑娘也就那德行了。 “相公知道吗?”杜婉婷心底在翻滚,面上却很平静,除了眼圈有些微红。 “他在老爷那,想必此时已经知道了……”老夫人刚说着,就听丫鬟在屋内喊“四爷回来了。” 端木涵入内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想纳妾,更不想纳那种女人,如果你们觉得她好,随便认谁去纳都可以,但别找我……” “不过是点头纳个妾,有什么难的?不喜欢你大可不碰她……”老夫人生了气,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向晚辈服软,竟然个个不领情:“总之此事已定,不必再多言,等婉婷有了身孕,便纳她入府,若没有,一年后,也一样纳她入府。” 老夫人说罢,气冲冲的走了,大夫人紧紧跟在老夫人身后,红涨着脸,有第二个办法,她绝对不想钱华入府。但此时她认为自己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出声,如果杜婉婷有本事阻止钱华入府,又不损端木玥名声,对她来说,绝对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31对决 端木涵觉得这整件事,象个大笑话,歪来拐去的,竟然是要把他套上,他才成亲不到两个月,那钱家女子想嫁他,他就必须娶?想端木家堂堂侯府,他一个侯府嫡子,岂是这般容他人摆步?端木涵冷笑。 杜婉婷靠坐在床头,还久久无法从这惊天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同样是女人,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苦苦逼她。她不愿惹事,却也有事要来惹她,她该怎么做。在这是个没有公平可言的世界,她该怎么做?长辈让纳妾就要纳妾,不管正室愿不愿意,甚至不管……突然,杜婉婷抬头想问端木涵:“你可愿意纳妾?”但却没有出声,声音卡在了喉咙晨,她期待答案,却又有些害怕答案,古代的男子,妻妾成群是天径地义的事,谁不想左拥右抱,后院千花百媚?如果只有一个妻,走出去也有人说三道四吧? 端木涵始终负手望向窗外,高挑挺拔的月白色背影,让杜婉婷看得发怔:这是她的相公,与她朝夕相处,夜夜相伴了两个月的相公。如今已经习惯了这间房内有他的气息,也习惯了每天睁眼与闭眼时,看到他在身旁,这段时日,她过的很安心。杜婉婷想象不出,在她已经习惯这一切后,如果有其他女人与她分享他,会是什么情形?摇摇头,甩掉这怪异的假想,她知道自己无法容忍。什么都能让,什么都能忍,但是相公不能让…… 端木涵转过身来,就看到杜婉婷愣愣的望着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搂住她轻声问:“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祖母的话,我也没想到会成了这样,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杜婉婷伸手回抱过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那股能让她身体一紧的气息:给他纳妾?那群人想都不要想…… 两人都似乎着了魔,霸道而疯狂…… “子诚,她没我好看……”一身渗着香汗,筋疲力尽的杜婉婷,躺在他的臂弯里,搂着他,喘息着将唇贴着他的发鬓,轻声呢喃。 同样一身湿透的端木涵,心中一阵好笑,收紧拥着她的手臂,深喘着侧头,凝视她许久,吻上她的额头:“知道,夜了,快睡吧。” 不久,端木涵便感觉她的呼吸渐渐放缓,如丝丝暖风,扑入他的鼻间,阵阵酥麻,回想两个月以来的相处,想着她懒时像只小猫,勤时像只小兔,笑着轻轻一吻柔唇,渐渐的随她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端木涵亲自前往定安伯府,要求拜见定安伯,在房门处,递上名刺,门引见来者扬着唇,眯着眼,看上去虽然面上含微笑,温文无害,却让人心底生寒。一见名刺上的大名,立即前往府内通报。 定安伯见是端木涵的名刺,一时慌了神,他钱家也算是勋贵,大孙女还是燕郡王正妃,这小孙女却要沦落为一个妾侍,这本来就是没脸的事,他也没打算这么快公开,现在要他如何面对端木涵。可是端木涵亲自上门是什么意思?拜见外戚祖父?孙女过门,也只是他的妾,定安伯府也不算是端木家的正经外戚。定安伯心中揣测,端木涵的正室不过是皇商,娘家在朝中无人,但是定安伯府在朝中却是说的上话的,至少有燕郡王关系不一般,想来,这端木涵今日前来是想借机示好,想到这里,挺了挺胸,却有沉沉呼吸了口气,沉着脸前去正厅。 坐在客座上,悠闲的品着香茗的端木涵,见着定安伯出来,起身淡淡的施礼道:“伯爷有礼。” “端木公子,坐。”定安伯自己在正首八仙桌前的三屏榻椅坐下,接过小厮承上的香茗,轻呡一口,置之一旁道,打量了端木涵许久后,才开口道:“不知,端木公子今日见老夫,有何要事?” “昨日家父对在下提起,说是贵府欲将千金赏与在下为妾,即是家父之命,在下自当遵从,但多少有些顾虑,故今日特来请伯爷解惑。”端木涵表面恭恭敬敬,目光却让人生寒。 定安伯听这话,心底火冒三丈,什么叫‘赏与’那可是他定安伯府的嫡女,不是小婢。却又不好撕了脸,重咳一声,吞下心底不满道:“端木公子有何疑惑,何不先问过令妹?” “在下觉得不必问她,只来问问府上便是。”端木涵浅笑着道:“据说,府上姑娘是认为在下让舍妹约她前往,才引发此事?” “如果不是这样,她何必冒险……”定安伯一掉起这件事,就火大。 “可是众所皆知,在下那日并未见过舍妹,更未寻人找过舍妹,想必伯爷如今也是一清二楚。”端木涵双眼微眯,他敢保证定安伯查过前日的事。 “老夫也不明白,玥儿为何如此害她的表姐……”定安伯话未说完,便被端木涵打断,笑着问道:“伯爷的意思是……您相信,贵府闺秀,会因舍妹一句话,赴一男子之约?这……荣庆府虽为侯府,但不过是个虚封,还真不值伯爷与贵府千金如此错爱。” 定安伯早已坐立不安,胸口起伏的很,后悔刚才要亲自出来见他,真有老脸都没地方搁了,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孙女没脸,如今连府里上下,都被扯了进来。其实他哪里会信钱华的话,就冲端木玥昨日的一脸镇定,他就知道钱华在撒谎。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把孙女逼入绝境。 但现在他后悔了,他知道这个孙女嫁给端木涵也一样活不了,端木涵这些话,等于说定安伯府厚着脸皮,贴一姑娘高攀他家,定安伯面色不善的道:“既是你父亲让你纳了她,你说这些又是何意?” “纳个妾自然是没什么,端木家还不至于怕多养个把人,但是……要在下如何开口呢?钱姑娘对在下如此错爱,甘心为妾,在下实在感激。她兴许是见过在下,又兴许未过见在下,但既然她当时会这么做,在下身为荣庆侯嫡子,又可能是她未来夫君,那可要抖胆问上一句,她是否有癫疯之症,这也是对将来子嗣负责。虽说此时已五月,桃花之季已过,但这癫症之期长短……”端木涵俨然不在意的说着,面上半丝涟漓都没有,心里却想,兴许是跟着郑纪州久了,这嘴巴也渐渐不饶人。 “你……”定安伯气得拍案而起:“你不要欺人太甚。” “伯爷,谁欺谁伯爷心里有数,荣庆府怎么说与府上也算的上亲戚,舍妹是伯爷的外甥女,若伯爷为一己之私,连这点亲情都不顾及,在下也无话可话,两人这话谁真谁假,也极易断得,是非自有公论,世人也非你我可欺,望伯爷好自为之。”端木涵就不信钱家敢对外说,钱华是因为端木玥说端木涵约她,才到湖边去…… 等端木涵走后,定安伯大声喊人:“去,把老大给我找来,快去。”被一个晚辈如此奚落,定安伯气涨了脸,只得在此时发作。 将端木涵的话,对家人说了一遍,当下决定,将钱华远远的嫁往异地,永远不要再回来:“谁再有异议,也给我滚……” 钱夫人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燕郡王妃得知妹妹遭此大难,狠狠的伤心了几日,四个月的男胎,便这么落了。 定安伯一家,自此断了与端木家的返来,甚至与大夫人的父亲,几乎也断了关系,大夫人得知后,担心了端木玥几日,不想定安伯府果然连提都不敢提起。 老夫人与侯爷被端木涵这一闹,好好的一家亲戚,断了路子,面子上下不来,大夫人又抱怨端木涵害她连娘家都不敢回去,府中所有怒气,都指向端木涵。 杜婉婷还在照着古籍,研究迷香,准备狠狠的当回恶人,不想事情这么快已经解决,但她并没有放弃研制,留着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她想通了,不想当案板上的肉,十八般武艺就要统统使出来,免得连防身的技艺都没有…… “你给我跪下。”祠堂内,侯爷手执家法,指着跪在端木家先祖面前的端木涵,颤着双手道:“不过是让你纳个妾,不喜欢大可丢在一旁不理,用得着如此不饶人,让两府好好的成了冤家吗?” “父亲要打要罚,儿子无话可说,只想问父亲一句,为何你一定要让我纳她,而不是五弟?五弟与她是亲戚,如今也十三了,过两年便可娶妻纳妾,钱家姑娘仅大他一岁,两人定下,为妻为妾都可。还有大堂兄,如今也一样是嫡子身份,给他为妾与给我为妾,有何不同?……”端木涵愤愤的道。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端木政对儿子这一问更生气。 端木涵嘲讽的一笑,缓缓得道:“我当然知道,定安伯指名要我纳她,可是父亲,您才是侯爷,他不过是个伯爷,这件事若答应他,传出去,没脸的不单单是钱家,还有您和我面前的这些牌位。” 端木政转身望向牌位,怔怔的看着它们。 “陛下没有收回您的爵位,端木家就还是侯府,就该拿出身居高位的风骨与傲气,何必被区区伯府摆步?”端木涵抬眼,轻飘飘的扫向端木政,端木政错愕的后退一步,沉着脸道:“那你总该与我们商量,不至于如此,无可挽回。” “你们会听吗?祖母下了死令,您更不想得罪人。孩儿只能是与定安伯商议。”端木涵又转过头,不再看他的父亲。 “你那也叫商议……”端木政一想起定安伯府来人,提出两府今后不再有瓜葛时的愤怒神情,已息了一半的心气,又窜上了心头,咬牙道。端木涵望着正前方的牌位,淡漠的问:“他们可敢说半句府里的不是?可敢说半句二妹的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32困兽 大夫人心里觉得委屈,对着老夫人哭了几回,如今定安伯因着钱华的这件事,与荣庆侯断了关系,与她父亲也不冷不热,她作为荣庆侯夫人,自然不好面对娘家人,双方见了面,如何饶过这话题?她能说谁的不是?虽然不希望端木涵纳钱华,但到了这种地步,又恨上了端木涵。 老夫人一向孤雌独尊惯了的,这次也是她亲口答应了钱夫人,却突然间被端木涵推了去,让荣庆府与定安府闹成这般,老夫人这心里哪里好过同?被大夫人这样呜呜咽咽的哭上个把回,更生端木涵的气,但他终是长孙,再生气,也不舍得将他怎么样,便将这股气,似有似无的转嫁到杜婉婷的身上,同时对端木玥与端木鸿两人更加上心。 就在端木涵补罚跪祠堂时,老夫人与大夫人来到映月轩,刚在屋内坐下,老夫人便沉着脸,点着鹤头拐杖道:“你看看这事让你们给闹得,不就是纳个妾吗?有什么难得,你们这般,叫我与你母亲的老脸往哪里搁?” 杜婉婷下了地,淡雅而矜持的上前施礼道:“祖母误会,本来那日相公是很高兴的出门,想去瞧瞧那钱家姑娘的,哪知伯爷左一句要府里负责,又一句二妹妹竟编排出这样厚颜的谎来害表姐……” “伯爷怎会说这样的话?”大夫人愤怒的反驳。 “若不是伯府个个这么认为,又何必让相公纳她?不就是要相公与二妹妹负责吗?她成了妾,失了嫡女的尊贵,会让二妹妹将来风风光光的吗?她入了府是妾没错,可是却有个姐姐是王妃,府里谁敢动她分毫?但她要是她想让二妹妹将来也当妾,这却又不难,那时她已经是妾,没了身份,说起话来,要比如今直接多了……”杜婉婷不紧不忙、心平气和的道。 大夫人心头一紧,正好借机教训杜婉婷:“你怎么会把华儿想成这般心机,你以为人人都这般心胸?” “母亲的意思是,钱家姑娘说的话是真的?”杜婉婷抬头看向大夫人,惊讶的问道,大夫人瞬间涨红了脸:“玥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分明是……”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要怎么说。矛与盾岂能共存钱华与端木玥,她必须弃一人。 既便她知道钱华入了府,是不会与端木玥作对,因为她不可能甘心为妾,但这话更不能说。 老夫人早知道定安伯府的想法,堂堂嫡女,会甘心为妾?骗鬼啊。原本她只想着,让她们各凭本事去争便是,那钱家姑娘是个有心机的,但杜婉婷也不是个傻的,她们越斗,对侯府越有利,自少她们都要对府里示好,显出各自的价值来。可现在看来……老夫人目光落在杜婉婷身上:“长者赐,不可辞,你们私自前去定安伯府毁约……” “祖母误会,相公还未开口,定安伯就先变了卦,不愿将孙女留在京中,儿媳还正想要问问定安伯,是何原因,既是允了将嫡女给我们家为妾,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要退也该是我们提出。他屈屈伯府,竟敢轻视我们侯府的尊贵……”杜婉婷愤愤不平,一付不甘的模样。看得大夫人眼中怒火直冒,却又不敢再说,掉一两句到端木涵耳中,再冲上门去,那她兴许真要与娘家成冤家了。 “罢了,还嫌闹得不够?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起。”老夫人对着杜婉婷下令,她也怕,端木涵年轻气盛的,真要更挑几句,又找上门去,那真可要闹得满城风雨了。这种结局也好,那样的女子,纳为妾,府里也真不得安宁,何况她姐姐是王妃,本以为能助府里,现在听杜婉婷这么说,她万一一个不高兴,让王妃姐姐给府里下个棒子,也是件容易事。 当着杜婉婷的面,老夫人又安慰了大夫人几句:“亲家那边,想来也是一时气头上,才这般,过段时日兴许又亲如一家了,你也不要总挂在嘴边,定安伯他们真要怪也该去怪年成才是。” 大夫人轻轻点头,笑着答:“是”,心里暗骂:老狐狸,说得好像我逼她来似的…… 这几日,见着端木涵心情不好,杜婉婷便软磨硬泡的拖着他,下了几日的棋。今夜又连下三局棋,三局都是端木涵胜,他的棋艺极好,几乎无人下的过他,杜婉婷虽然棋艺差他极远,但学的却快,几日下来,这个徒弟让他教的很有成就感。 “又输了。”杜婉婷喃喃自语:“看来我是赢不过你。” 端木涵站起身,走到屋子正中的圆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下的已经算好了,而且你学的很快,刚与你下棋时,你根本就是乱下,可是现在已是极有条理。” “我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赢过你?”杜婉婷嗔笑着道。 端木涵想一会儿,打量她片刻,带着茶杯回坐到榻上,犹豫了片刻,笑着道:“倒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专心再学上三年五载,必有所成……” “三年五载?这么般聪明还要学这么久?”杜婉婷惊讶,在嫁到水家前,她从来没有下过棋,但却看过几本棋谱,再与端木涵下了几日,多少也懂了些门道,本以为不过三五个月就能学成,哪想……小小心灵倍受打击。 端木涵对她的自信更惊讶,她是聪明,但哪个女子自已夸自己的?宠腻的摇摇头,喝口茶水隐去笑意不说话——不想打击她。 杜婉婷那话其实也不过玩笑,她自然是知道端木涵的棋艺高明,想来能赢他的,定没有几个:“可有人赢过你去?” “自然是有,我祖父以前为我请的几位师傅,棋艺都是极好,还有父亲,其实他的棋艺很好,记得从前,我都极难赢得过他……”端木涵想起儿时常见的容光泛发,对事事抱着憧憬,一心想成就大业的父亲,如今竟会颓废消沉到这样的地步,不免唏嘘。虽然父亲依旧在努力,想让家族兴盛,可是他所做的,更多的已经趋向于向当权者阿谀、恭维。但遇到棘手的事,他却不敢沾身,生怕出一丝错。官场上总有是非,他却是以一付老好人的姿态,多边奉承,这么做反而被人轻视。更可悲的是,父亲他明明知道不该这样,他想出头,又挫折的怕了。 端木涵摇头叹了口气,为父亲,也为荣庆侯惋惜…… 杜婉婷见他的微微眯起的双眼,深邃的望不到底,俊雅如月华般的五官,此时气势凌人,那神情就像只即将出笼的猛兽。知道他此时心情又落到了谷底,杜婉婷低眉顺目的沉吟片刻,转了话题:“要送给徐阁老的绣屏,估计这一两天,就能完工,不如明日,我回过老太太,与你一道上庄子上瞧瞧,顺便我们再到市集走走,我想再尝尝聚福楼的佳肴……” 端木涵听到她声音时,便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他,对她前半段说的话,还听的真真的,可越到后边,端木涵的注意力,就越是被她扑扇的睫毛、小鹿般的双眼,还有那一启一合的粉嫩唇瓣夺去了,渐渐的,端木涵的目光便锁在了她的双唇,不自禁的缓缓翘起唇角。 突然,端木涵探过脸,微启双唇贴上她的唇,就这般轻轻贴着,微闭双眼,感觉她的唇瓣的柔轻丝滑。睁眼时,眼中的邪媚,让人不自觉的沉沦于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加速、深沉,将她腾空抱起,咬住她的唇,狠狠的吸吮,火热的气息让杜婉婷的身体,也渐渐发烫,双手紧紧的环抱在他的背上,微微有些战粟。 端木涵直接把她抱到床上,不带半丝空隙的犹豫,身体就沉沉的压了下来,火一般的唇,猛然吻上,狂野的横扫过她的粉瓣,趁她微启樱唇,霸道的闯了进去,纠缠住那香甜的丁香小舌。 而他的手,已经很不安份的揉捏在她纤细的腰上,一下重过一下,似要把她狠狠揉碎,引来她一声声的娇媚的低吟:“唔……嗯……” 端木涵火一般的掌心,渐渐湿润,一路揉到她的衣襟处,一个用力,‘刺拉’一声,高耸而挺立的一对雪峰,一览无遗的现在他的眼前,顶上的红樱,娇艳欲滴…… 灼热的掌,抚上雪峰,肆意的捏揉挑逗,杜婉婷燥红了脸,抑制不住的低吟声,妖媚般,一声妙过一声:“唔……别……” 象在撒娇,又像欲拒还迎,惹得他发狂,心底象有只欲兽,奋力的猛撞围栏…… 硬物抵上她的小腹,身体一阵轻颤,全身越烫越红,一阵阵酥麻传遍四肢,无力的瘫软。只剩欲求不满的**,气势汹涌的向她压来,让她不安份的扭摆,更加快彼此身本的摩擦。蜜液,不断的滋润花蕊…… 端木涵的身体,已经兴奋到沸腾,杜婉婷一身的嫩白柔滑,更刺激他的眼球,双手探入花间,抹一把蜜液,感觉她的身体剧烈颤抖,最后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裂。揉捏着她的雪峰,绵长密集的吻,细细的落遍她的全身。深深的进入花芯,任花瓣儿紧紧的包裹,舒服的涨痛感,让他打了个颤粟。勇猛的占有,霸道中带着温柔,听着她似高似低的吟呢,越加兴奋,粗喘着肆意的攻城略地,直至两人的身体都剧烈的颤抖,汗水如雨般交织…… 杜婉婷疲惫到极点,全身酸痛无力,体内阵阵酥麻轻颤的感觉还没有退去,就轻吟着,像猫儿般娇柔的睡去…… 端木涵醒时,杜婉婷还在沉睡,他伸手,轻轻抚了抚昨夜被他蹂躏,此时极具诱惑力的嫩红唇瓣,一亲芳泽。心头微微一荡,那种熟悉的火热感,又渐渐涌向了他的四肢。正要再次覆身而上,却看见她眼底的淡淡阴影,宁她此时美的脆弱,美的无助,惹得他一阵心怜,想来是昨夜累着了,强压下心头的邪火,安静的侧躺,静静的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33温泉 “祖母、母亲,媳妇想与相公一道前往城外的绣庄上,看看送与徐阁老的绣屏,制作的如何,顺便再瞧瞧配上什么样的屏框合适。”杜婉婷趁请安时,向老夫人与大夫人提出府,此时离徐阁老的寿辰只有五日。 “去吧,切要仔细着些,你父亲之前便透出风声,要送阁老一幅字绣屏,阁老正盼着呢。”老夫人很重视这些礼爷上的往来,只交待了几句,便放她先离开。 二夫人心念杜婉婷之前的那个薰香炉很久了,可出了那些事,一直不好开口问,如今见事情过去,便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老四媳妇备的礼就是好,之前那个送安太妃寿宴的薰香炉子,才几日,据说金玉满堂就也在卖了,那价可高的离了谱,一个炉子六百两银子呢,老四媳妇你当初那个是哪得的,才三百两?我想在屋里也备上一只。”正好顺便借机提提安太妃的寿宴,恶心恶心大夫人,心里也痛快些。 杜婉婷此时不想再隐瞒金玉满堂的事儿,杜家在京中的产业,迟早会有人知道,索性说了,以后也有个常出门的理由:“实不相瞒,金玉满堂是家父在京中的铺子,本只是想试经营一段时日,看看有无前途,若生意惨淡便不做的。不想如今生意倒还可以,再则我又嫁入京里,父亲这才想,着留着那铺子及几个掌柜,将来也有个照应。二婶子若喜欢那炉子,回头让戴掌柜给您留一个便是。” 在坐的其他几人,全都倒抽了口气,看向杜婉婷的眼神各有不同。金玉满堂开业短短不到四个月,连宫内的娘娘们,都有不少托人到金玉满堂采买饰品,若真是杜家产业,相信不久,杜家可以又多了项司宝司的采买。 “难得亲家在京里,还有这样的产业,好生经营,益处不少呢。”老夫人浅笑着道,这商户也不能一概而论,象这样的商户,整个大越怕也难找到几家来。 大夫人本还因二夫人提起安太妃寿宴,心里不痛快,想反击的问二夫人,二老爷如今回府了没?现在被这金玉满堂一搅和,哪还有闲心与二夫人斗嘴。眼神慌乱的瞪着杜婉婷:就冲有这金玉满堂,端木涵想攀上当今太子,都不会是难事,那里的奇珍异宝,几个能不心动?我的鸿儿失了定安府的帮持,可端木涵却有杜家这座金山在身后撑腰……大夫人紧紧抓着锦帕,眯着眼,越想越不甘心。 二夫人也是吃惊,没想到大房的这个儿媳出身虽然不显赫,却是闪着金光儿,可转念又觉得一股气压在心底,大房走的这是什么运?什么都便宜他们,随随便便娶个商户,还是数一数二的富,不服气的道:“这钱还是要给的,我可不想被人说是占了侄儿岳家的便宜,就按着三百两算吧。”这点小钱她还是有,要,也得留着将来,要件大的…… 端木玥秀气的小脸,带着稚气、蛮气与怨气,望着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嫂子,金玉满堂居然是她家开的?端木玥非常讨厌这个比她美貌、比她会吟诗、比她会争宠,如今还富可敌国的女人,好像有她在,自己就失了色彩,被人压了一头,在这家里什么也不是。 …… 这回去庄子,是六人同行,端木涵夫妇及萧焱,另外每人各带了名随侍,端木涵、萧焱与入画骑马,杜婉婷、阿红与如莲坐车。 “坐在这车子里,就是没纵马狂奔舒坦,晃得我全身难受。”阿红被马车慢悠的一晃一晃,她少坐车,偶尔坐上一回,晃得头晕眼花,嘴上不停的抱怨。 杜婉婷看着她与如莲两人,一路被车马晃的东碰西撞的样子,无奈道:“可若是叫我骑马,定是会摔下背来的,你们就当行行好,今日先陪我老人家坐车,改天若有空,可要好好教教我骑马。” 阿红象看怪物一样看向杜婉婷:“你长这么大,居然连马都不会骑?这可是比吃饭还容易的事儿,你一上马,我一声哨响,准保马儿能飞奔出去,保你日行八百里,到时,你自己去阿公那,选匹最健壮耐跑的汗血马。”阿红大方的承诺,年成的越影是匹汗血马,跟了年成数十年,不知赢了多少场战,它的子嗣自然也不少。 “可就这么说定了。”杜婉婷笑着定了约,撩起马车窗帘,看着端木涵骑在马上的挺拔身姿,悠闲自在的与萧焱说着话,越看越是喜欢,更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这般,骑在他身边,在这片广阔天地中,肩并肩,自在的前行。 如莲听着可吓一跳,谁说那容易,她学跑马时还摔过几跤呢,连忙出声制止:“那可不成,要把姑娘摔着,别说姑爷,就是文嬷嬷与如兰,也能把我撕了。” “骑马会摔?还是头回听说,那马比你可机灵多了。”阿红当年是一上马就奔开了去,对如莲的话一笑置之。如莲被她驳的一脸不平,愤愤的却不敢回嘴,她就坐在杜婉婷身边,脾气又爆,要是惹着她不高兴,可不好说,同样是练家子,如莲长这么大,还没真正杀死过一个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而她,据说一刀能砍俩。 顺着杜婉婷的目光,阿红也看到眼方骑着马的三人,但她的目光只落在萧焱身上,带着恼意抱怨:“真是不明白这小子成天想什么,我无论怎么做,他都不满意,脾气又臭,又自以为是。” 杜婉婷顺着她的话,将目光转向萧焱,虽然萧焱也俊朗的一塌糊涂,但在她眼里,总觉的不如端木涵:“你喜欢他什么呢?”杜婉婷认真的问。 阿红窒住,望着窗外前方的身影,想了会儿,眉眼舒展:“喜欢他什么?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被人欺负,很弱很可怜,也很美,我就想着将来要好好保护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瞬间,却紧紧皱了眉:“可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训不服他,成天对着我又喊又骂,动不动就叫我滚,比那些烈马难训的多。”突然,一只手握拳,向着马车的坐椅狠狠一砸,‘磅’得一声巨响,马车剧烈的一震,乌木荷纹坐椅应声裂开。 杜婉婷惊慌的抬眼,见阿红正一脸戾气的望着前方的人,那模样象是猛兽凶狠的盯住猎物,随时可能冲上前咬死他:这象是保护者的姿态? “发生了什么?”端木涵骑着马儿,回头来到马车旁。 “没事,不小心手抖。”阿红探出头来不耐烦道:“到底还要多远?我快被晃散架了” 端木涵掉转马头,望了望前方:“就要到了,前边的庄子就是。” 萧焱也听到了声音,跑马过来,一见阿红就生气:“没人叫你来碍眼,最好你马上给我消失,端木涵,这就是你家的丫鬟?你马上给我换个丫鬟,再对着这不男不女的,我不疯了才怪。” “你再说一遍?谁不男不女?”阿红大喊一声,准备跳下马车,痛打萧焱一顿,被杜婉婷命如莲硬拉了进来:“快到庄子上了。” 等阿红气哄哄的回到车内,杜婉婷轻声道:“你现在是他的丫鬟,生这么大气,会让他怀疑,有哪个丫鬟敢这么对主子?” 阿红气得狠狠跺脚:“胡番都没他难应付。” 杜婉婷看着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子道:“你说过要保护他的,如今却这么对他,不如换个方式,让他习惯身边有你,如何?” “习惯身边有我?怎么做?”阿红求之不得。 杜婉婷附在她耳畔,轻语了几句。阿红眸中精光一闪,唇角上扬,迫不及待道:“这些我都不会,教我。” “我会帮你。”杜婉婷笑着慎重道…… 绣屏基本已经完工,杜家绣娘们的工艺连萧焱见着都赞叹:“太神了,连字的风骨都相似。”他走这一遭,就是为了看这字,与严喜原作是否相近,“何时让他们也给我绣上一幅美人图?” “不准绣。”看着那象鬼画符的字,正感到莫名其妙的阿红,一听美人两字,差点伸手误撕了那字绣,还好捧着字绣的丫鬟机灵,险险的躲了过去…… 杜婉婷的这个山庄是建在山谷中,边上有一处温泉眼,杜婉婷来京时,便命人将温泉由地下,引入山庄内,在庄子上建了一座假山,温泉眼就开在这假山洞中,洞内无四季,向外冒着热气,温泉水由洞中流出,沿着假山水道,缓缓流向园中的小湖。只盼在冬日,大雪飞纷时节,可见草树长青,花枝摇曳,成就一番奇景。 众人走入洞内,一口温泉池现在眼前,扑扑的向外冒着泡儿,看似很烫手的样子。 除杜婉婷外,几人一脸愕然,萧焱还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杜婉婷上前,蹲下身子,正要将手伸入温泉中。 “婉婷,你做什么?”端木涵惊恐的将她抱住:“你想做什么?” “这水不烫手的。”杜婉婷说着,握着他的手,缓缓放入温泉中:“下面有一块镂孔形大石,盖着泉眼,泉水从一个个小孔中冒出,就成了这个样子,加上这雾,你们就觉得这温泉烫手。” 萧焱一听不烫,也上前伸手试了试,泉水不凉不热正好沐浴,开口便赶人道:“吓死我,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要沐浴。” 山庄外,数十名乞丐打扮的人,围着门口,要求收留,王管事见事情棘手,正好东家在这,便让几名长工与他们先周旋着,自己到庄内请示…… 作者有话要说: ☆、34山坳 杜婉婷带着端木涵参观庄内的织场与绣纺,绣纺中的两名年轻绣娘是杜婉婷的陪嫁,端木涵之前都已见过,剩下的十数名小绣童都是新买来不久的,由绣娘带着,刺绣的技艺不并成熟。 端木涵拿起一个小绣童做的绣品,略看了看,粗看还算平整,但细看的话,针脚略有不平,再看看那孩子,估计还十岁不到:“小小年纪,能出这样的活,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这些女孩子原在家时,都已学过女红,打络子、绣绣简单花样,倒是不在话下,有师傅带着,不出一年半载,便有小成。”杜婉婷放下她手中的一块绣品,向端木涵自信的道:“杜家刺绣可是一绝,到时我们便可在京里再开间铺子,布匹、成衣与绣品,这些生意都还是可以做的。” 端木涵环视四周宽敞明亮的绣场:“在城里开铺子,将织场绣庄置在城外,倒是能省下不少银子。” “京里头也难盘得下这么大的地方……”杜婉婷话还未说完,王管事便急冲冲的小跑了进来,喘着气儿,向杜婉婷禀报庄外的怪事…… “京郊还会有这么多乞丐?是哪里遭灾了吗?”杜婉婷莫名的转向端木涵,询问道。 端木涵皱了皱眉,没有回答,直往庄外走去,京郊的各个土地庙内是有乞丐,但不会一下聚集这么多。在没有惊动周边地保、农户的情况下,能聚众围困一处庄子,这很不正常。而且,并未听说京城附近遭灾,何处的难民会一大群千里迢迢上京城来,而不在家乡附近的府城安置?杜婉婷与阿红对视一眼,也跟着出去。 此时,乞丐们随着几个领头的硬要往庄子内闯,其中几个还有些蛮力,长工与护院们渐渐抵挡不住。端木涵一行才走到前院长,就看见乞丐们已经闯进了大门,密密麻麻的一群,如莲倒抽了口气,即便是乞丐,但人数太多,他们几个人也未必应付的过来。 这些乞丐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衣服破烂,一身脏乱,还发着霉臭的味道,但些虽然衣服破旧,却相对还干净些,端木涵直觉这些乞丐应该受人指使,从各处聚集而来闹事的,便上前喝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乞丐们没有回答,只是伸着手向他们冲来讨要,眼看就要到他们面前,阿红见着,抽出了鞭子,准备大开杀戒。杜婉婷大喊了声:“丢钱出去。”王管事与如莲会意,急忙拿出身上的大小铜板及金花银叶之类的,纷纷往远处抛。 许多乞丐见有钱,都蹲下地去捡。站着的就只十来个人了,而且基本都是年轻男子,还没等他们从眼前情形中回过神来,端木涵也不知使了什么招式,非常迅速的措了他们的手臂,阿红也跟着挥鞭出去,那些年轻男子一个个抱着手臂,疼得在地上打滚,甚至有一两人跪着上前求饶。端木涵只是负手站着,并不理会他们。 在捡钱的乞丐们见几个壮汉都在地上打滚,有些老弱病小的就已经吓得抱着头,直往边上躲着不敢动。 杜婉婷吩附王管事马上进去拿些馒头来…… 见着王管事手上的馒头,乞丐们却都只吞吞口水,两眼直盯着端木涵瞧,颤颤的就是不敢接,地上打滚的几个嗥叫声,听着都吓人。 杜婉婷见一个很小的女童,像是吓坏了,扁着嘴却不敢哭,直往一个老乞丐身上躲,就拿了块馒头,上前蹲在她面前,递给她:“别怕,拿着吃吧。”女娃看着对着她微笑的杜婉婷,又看着馒头吞吞口水,颤颤的伸手接了,杜婉婷又拿了一个给那老乞丐。其他乞丐见着,这才敢接过面前的馒头。 “你们是哪里的乞丐,为什么要闯进田庄?”端木涵冷着脸,向乞丐们问道,根本不管地上打滚的几人。 一个老乞丐颤颤的道:“我原是岩乡的农户,前两年我们那儿遭了旱,熬不下去,只得游走当乞丐,在前边的山神庙里已经住了近一年,他们几个是与我住一个破庙里的,今儿一早,就来了几个人,说是有个庄子换新主子,正对外布施,带我们来讨饭。”老乞丐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几个乞丐。 “我们是住在城北山神庙的,今早那个人来,也是这么说,带我们来这里要吃的。”另一个乞丐指着地上一个打滚嚎叫的人,塞着馒头,口齿不清的说。 他刚说完,又一个就接着道:“我们二十来个人是住离这三十里地的山坳里,我们那的地,贫瘠的很,一年收不了多少粮食,能搬的、年轻些的都自个儿都外头讨生活,剩我们这些老弱的,又无处可去的,象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里,只得是吃一顿,饿一顿,今儿一早,村里的狗蛋就挨家说这庄子上分吃的,我瞅着兴许要讨些米面来,挨过这时节,便跟着来了。” 端木涵听他们说完,大致知道他们是被人利用了。看了眼地上打滚的几个,也疼的差不多了,又迅速挨个将他的肩骨接上,此时个个已经疼了虚脱,个个除了乖乖跪着,什么动作都不敢有,口里直喊着:“大侠饶命。” 端木涵负手站在他们跟前,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们一眼:“谁指使你们来的?什么目的?” “大侠饶命,我们只是这些混饭的,谁给银子叫我们干活,只要不是杀人,我们都干。我叫张旺,前两天我哥俩个正在赌场输了钱,欠下赌场一笔银子,不想前天晚上就接了笔一百两银子的买卖,叫我们多召些人,来这庄子上搅事,把庄子给砸了,小的昨儿约了几个同行,今儿叫来一群乞丐,一早就赶来开工,谁知道,这是大侠的地盘,求大侠,求姑奶奶饶命。”一个混混跪在地上,左手扶着右肩磕头求着。 有几个正吃着馒头的乞丐,一听他们这么说,火了,上前就对着他们一阵爆打,打完愤愤的对杜婉婷说:“我们是有眼无珠,上了那群王八蛋的当了。” 端木涵之前紧紧握着的拳,终于松开了些,他原来以为是有人知道他们今日来庄子上,叫人来要他们难堪,若是那样,他与府内的某些人,连表面维持着的虚伪亲情,都要彻底撕裂。现在看来,这事情是前几日便有人谋画好了的,端木涵心底希望不是荣庆府内的人所为。 杜婉婷的想法与他基本一致,但她不明白,自己这庄子刚盘下不久,并未与人结仇,也没听说庄子的前主人在外有什么是非,疑惑看了端木涵一眼,向张旺问道:“我与人无仇,为何会有人这么做?”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接这种买卖,从不问对方身份,也不问原因,问了也没人会说真话。”张旺一眼发愁,生怕自己的答案端木涵不满意,又措下的胳膊来,对着杜婉婷连磕了几个头:“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小的接买卖从来的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而且小的最多也就敢砸个铺子,打人两拳,真正杀人放火的事,小的是不敢做的,求姑奶奶饶命。” 不知道是谁指使,这才是最麻烦的,端木涵沉默片刻,冷冷的问那混混:“你们还能遇到那个人吗?” “能,能,那人是郑龟带来的,他才给了我五十两定钱,我们约好,后日去城内的土地庙里结银子。”张旺想了想,不停的点头。 端木涵眯起眼:“郑龟?”他根本不明白张旺中提到的是个什么人,想想算了,再去查那什么郑龟,不如直接找出那个人:“后日我随你去会他一会。” “是,是。”张旺此时哪里敢说个‘不’字…… 杜婉婷见事情告一段落,乞丐们也吃得差不多,轻声吩咐王管事:“看看厨房还有没米面之类的,都搬出来分给他们些吧。” 乞丐们听见,口里喊着:“谢谢女菩萨……”对几人拜了又拜。 杜婉婷突然想到,这城郊附近的地基本都有主人了,如果再想建庄子,置田产,也只能往远了建,那山坳只离这三十里,还算近的,既然是地,应该就都有用处:“你们山坳里的地大吗?可愿意将地卖于我些?” “女菩萨是不知道,那里的地大的很,可是石多土少,山上的泉水离得又远,耕种都不方便,没人愿在那种地上建田庄,基本那地都是荒旱的,也没说属于谁家,女菩萨想要,与村长地保说说便是。”一个乞丐回答道。 杜婉婷笑着道:“是土地,总有它的用处,想着了法子。就把它用起来,你们也不希望每年这时候都饿肚子吧?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到时,你们就留庄子上,吃住不愁,没准还能攒下些碎银呢。” 说的一群乞丐个个欢喜,当场认了东家,王管事急忙把杜婉婷拖到一边:“姑娘,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能做活的可没几个,这不是白养着。” “无妨,既然是撞上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在外讨乞不管,再说,今儿知道了还有这么个能建庄子的地方,我就算赚得了,没准那些地有大处呢,让他们看着庄子,总成的吧。”杜婉婷不以为然说着,询问似的看了眼端木涵,端木涵欣赏的对她慎重的点了点头,便是同意了她的做法,杜婉婷高兴的上前,对端木涵道:“我们可以先简单围个庄子,再看看能做什么,前期不会花太多银子的。” 阿红听见,沉吟了片晌,凑上前来问道:“我那有些老兵、残兵,跟了阿公几十年,如今阿公与我回了京,总不能将他们留在大西北,便全带了回来,正愁着如何安置,要不也上你那庄子去?” “成呀,到时那庄子的盈利,算你一份。”杜婉婷大方的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35石头 端木涵命张旺等人,必须对外称庄子已经被砸了了,让人进绣纺,捡几块碎绣布给他们带回去,引主谋出现…… “若是办砸了……”端木涵眯着眼,声音清朗,目光轻飘飘扫向地上的几人,眼中的寒气让人打颤。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张旺可不想再领教一次脱臼的滋味,带着碎布,连滚带爬的逃出庄外…… “我们这就随他们去看看那里的地,如何?”杜婉婷双手握在胸前,目光闪亮的问端木涵,说做就做,她想这就随乞丐们去他们的山坳里瞧瞧,希望地方大,能不能种出东西来,她不在乎,再不济还能种蘑菇不是? “好啊。”阿红想到近万名的老兵有地方安置,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马上回城,将这消息带给年成。 端木涵从来没有驳过她一件事,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点了点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注意着杜婉婷的每一个自信的表情,猜想着她要是见到那些,比京中御林军数量还多的老兵,那会是什么样的惊讶,安置他们,岂是一两个村子能成? 杜婉婷笑意更浓,拉着端木涵的衣袖就要往大门处走,阿红随他们才走两步,突然‘唉呀’得一声,转身撒腿往庄子内跑。 “她怎么了?”杜婉婷停下脚步,看着阿红远离的背影,不解的问。 端木涵也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往返里走:“萧焱在温泉里泡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杜婉婷这才想起那个唯美独尊的妖孽男子:“是呀,已经近一个时辰了,该不会……”晕在汤里,被煮熟了吧。 假山洞口,挂着萧焱的外裳,山洞外不远的凉亭内,入画支着脑袋,靠在美人依上,已经等得昏昏欲睡,正起身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到洞门口处去问问萧焱,洗好了没,就看见阿红急冲冲的往假山处走过来。 阿红担心萧焱,这么久没出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待入画上前,已经直接掀开挂在洞口的衣裳,闯了进去。见萧焱躺在铺着里衣的玉石地板上,仅拿澡布,遮掩住腿间那一物,睡得正香。 他虽是男子,却是锦衣御食,保养得当,肌肤赛雪,又经这近一年的奔波,结实了些,窄臀细腰,白玉般的身体,没有一处赘肉。 阿红在军中长大,见过不少打赤胳的男子,却没有一个能像萧焱这般,宁她觉得脸上发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转身,都不知该往哪边转。一心急,踩到了萧焱身下的衣物,那衣物是纯丝制成,既柔又滑…… “啊……”端木涵与杜婉婷刚走进花园,就听到假山洞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听到声响,正掀开洞口的衣裳,也要进洞的入画,看见阿红趴在萧焱身上,吓得缩回了头。 萧焱用力推开压在他腿间的阿红,疼得卷起身子,在地上打滚。 太突然,阿红燥红着脸,坐在地上,愣愣得看着自己才刚按住的,那块软软的,热得发烫的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萧焱疼得利害,担心他那处伤着了,一时没想太多,伸手便要扳过他的身子:“伤得严重吗?” “你这个女流氓……给我滚开……”萧焱被她这又一碰,吓得跳起,一下退到两三步外,却疼得直不起身,弯着腰转过身,背朝着阿红,一手护着腿间,一手抓起地上的衣裳,又怒又恼的,胡乱披在身上遮羞,咆哮道:“滚出去,听到没有。” 阿红自然知道自己压到了他哪里,心里早已经是又羞又愧,此时无论他怎么骂,都难得的没有回嘴,乖乖退到洞外。 杜婉婷见她出来,正要上前问她,被端木涵拉到自己身边,入画,一脸同情的站在洞口,望着挂在洞口的衣裳,见她回来,却是悄悄冷哼一声,又伸着头,继续同情。而端木涵,则正板着脸,拉着杜婉婷,如果他的眼神能杀人,阿红不知死多少回了。 端木涵本想进山洞看看发生什么,但入画迎上前,轻声附着耳朵对端木涵说:“年少将军把世子爷压在身下,世子爷还光着呢,叫得那个惨……”端木涵停下了脚步,男人好面子,由其被霸王这种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端木涵语气很轻,但听得出,怒气很大。 阿红还在想着刚才的一幕墙,两颊通红,拨开端木涵就往前走,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我去问问怎么回事。”杜婉婷轻声对端木涵说罢,未等他出声,就快步追上阿红,但并不开口,只在她身边,安静的与她一道走,直到阿红恍过神来。 “能说说发生刚才了什么事吗?萧焱为什么……”杜婉婷见阿红转头看向她,浅笑着问道。阿红低下头,一脸沮丧,这是杜婉婷第一次见她难过,平常的她一直是蛮横与霸道的,从不知伤心难过。 “他一定更恨我了……”阿红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仰望了眼挂在高空的烈阳,继续往前走,边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又现出怒意:“你说这么热的天,他在那里怎么也躺得住?” 杜婉婷自然是不敢说话,正因为怕夏日,洞内闷热,她命人在洞内铺了块寒玉石板,夏日或坐或躺在玉石地板上,也是凉快的,想来萧焱是躺睡觉了…… 萧焱疼过一阵,倒没有什么大伤,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沉着脸出了山洞,见端木涵与入画站在洞口处,当下一愣,那脸更黑…… 众人出发去山坳,萧焱一路上都一言不发,身上散着股寒气,此时,谁也不敢惹着他,连给他们带路的一群乞丐,都离他远远的,不敢上前与他招呼。阿红比来时安静许多,不时的撩帘子,看萧焱一眼,放下帘子,坐正,继续撩帘子…… 连走带跑的走了近一个半时辰,终于翻过了两座山,来到一个稀稀落落,只有几户茅草屋的小山坳,这里在京城的西面,也难怪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却没有人愿在这个地方建田庄,几乎都是大块硬石,还真没几层土,也没多少大树,更奇的事,这山坳竟没有水源,山上的泉水几乎流向外侧,只有西面山上的泉水,有向山坳流的,但水流极小,这个季节,还未流到山坳时,溪床已经基本被大太阳晒得干枯了。 一位老伯颤着手,捧起身边几乎是小石子的土,递到端木涵与杜婉婷面前:“我们这山坳叫甘家坳,全是这样的土,只有边上的那点地,种得出东西来,有能力搬得,也都搬走了,就剩我们这几十户,这种时节,只能到前边的山上打打猎,有一顿没一顿的,今日被那狗蛋给骗了,险些害了几位。” 甘老伯说罢,就要拍掉手上的石子土。 “慢。”杜婉婷发现这里碎石的棱角并不锋利,与一般碎石有所不同,伸手捡出一小块来,细细看着,又蹲下,将手上的小石子在地上的大石上画了一道,果然一道明显的白色痕迹,这与寿山石非常相似,以前她也有两颗寿山石章,不小心摔碎了一颗,就是碎成了这个样子,心疼得她半死。只是,她在这个地方三年,都没见过这种石头,只当是没有,毕竟寿山石的矿床数量本来比玉石还要更少的。 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看到这样的石头,更没想到,这里竟无人开采这种质地滢润,又因矿床较浅,石质较软而极容易开采,甚至捡都能捡得到的石头,可能是觉得它不值钱吧。但没准其中也有类似田黄石那样的石中之王,而其它如冻石、晶石等品种也是石中佳品。再则这种石头刻成的图章、镇纸,与玉石章相比,销路应该更大,因为它的价格较低,平民也能接受。且它是软石,雕刻更容易,加上本色彩艳丽,也适合雕成各类花草、山水、人物,那可是极品石雕摆饰。 一群人紧张的看着杜婉婷,生怕她觉得这里土壤不够肥沃,临时变了卦,但山里人的实诚,又让他们实话只能实说。 端木涵一言不发,这样的土地,的确很难种出什么来,而且几乎是一群老弱,雇他们,这地也没法种。 “这是什么石头?”杜婉婷想问问,在这里,这种石头叫什么名。一群人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其中有人不解的问:“石头就是石头,哪还有分什么石头?” 正如杜婉婷所想,这里人根本不知道这种石头的妙处,看过土,杜婉婷满意的笑着问甘老伯:“你们有多少荒地能让给我呢?”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纷纷松了口气,争先恐后的报出自家能出让的荒地的数量…… 就连村长都将自家荒废无用的土地,让出三分二给她,反正那地荒着,也没有人开垦,而且杜婉婷出的地价很好,是按中等田地的价格给,在场的所有农民都听得愣住,杜婉婷要了一千亩的荒地,每亩地二十两银子,村中最少每户都得了近三百两银子,那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着得。村长一恍过神来,立刻就让人拿出纸笔,要求签下契约,并要求当日就将契约,送往管辖这小山坳的梅州衙门备案。 杜婉婷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非常顺利且快速的拿到地契…… 回到侯府已经是撑灯十分,杜婉婷特地亲自一一向府内的长辈、平辈等人送去小礼物,想从她们每个人的表情中,找出谁是今日这件事的主谋,却不想,对于她与端木涵的顺利回府,侯府内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感到意外的表情,想来,要么就是这主谋的道行太高,已经到了深藏不露,面不改色的境界,要么就不是侯府内的人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 ☆、36唇枪 杜婉婷将小礼物送了一圈,刚回到屋里,大夫人便让人传话,要见她。杜婉婷心里就有些泛嘀咕,今日给大夫人送礼时,虽然她面色有些不悦,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好婆婆形象,这会子怎么又…… 到了大夫人屋里,大夫人正拿着银勺子,拔着面前的青花瓷薄碗内的红豆糖水,不时发出‘叮、叮’的碰撞声,即没叫杜婉婷坐,也没抬眼瞧她一眼,婆婆的架子十足。但丫鬟们记住了上回的教训,还是给杜婉婷搬了张椅子。 突然,大夫人放了手,银勺‘叮’的一声,滑入碗中,杜婉婷心底一机灵:来了。 大夫人慵懒的往榻椅上靠了靠,常嬷嬷极有眼色的为她正了正背垫,大夫人这才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喉道:“前几日,在安王府内闹的那些个事,虽说你只是一时不慎,崴了脚,但终也是鲁莽了些,京里不比你那娘家,这里样样都讲规矩,尤其像我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也该多学学规矩,免得日后,再闹笑话来。” 杜婉婷抬起头,浅笑着望着她道:“媳妇自当遵从母亲教诲。” “那便好,今后我会对你多约束着些,你可别怨,这也是为你好,京里世家的姑娘们,从小样样便照着规矩行事,你这方面终是欠缺太多,要勤加苦学才是……”大夫人又训诫了几句,便看了身边的常嬷嬷一眼,常嬷嬷回意,走到高脚台前,抱下一个精美的匣子,上前递给杜婉婷。 杜婉婷接过,轻放于茶几上,依旧坐好,听大夫人继续说下去,这匣子不算很重,但杜婉婷猜得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夫人扫了那匣子一眼,目光落在杜婉婷身上“这是女戒与家规,你每晚睡前先抄上一遍,次日来我这时,交给我。” 杜婉婷心里咯噔一声,女戒、家规都抄上一遍,那岂不是要她一夜不用睡了,在袖下攥了攥拳,面不改色的道:“母亲,女戒与家规,媳妇进门后,您不是已经送了媳妇一套了吗?怎么母亲忘了……” “我还以为你之前的可能弄丢了。”大夫人冷冷的道了声。 杜婉婷带着一丝浅笑道:“那可是母亲赐的,儿媳丢什么,都不敢丢了它去,这些,母亲还是先留着吧。而夜里……”杜婉婷羞涩的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却越寒:“夜里媳妇要服侍相公安寝,老太太那还常常囔着要尽快的抱上嫡孙……若儿媳真的有错,母亲让儿媳白日禁足抄女诫家规,儿媳也无怨,既便不禁足,儿媳也没功夫在老太太面前孝敬,不去,就总该有个理由……只是,媳妇在安王府上伤了脚,那不过是一时之失,正如二妹妹那般,母亲若因着这事儿罚媳妇,岂不是要连累了二妹妹?” 大夫人听着险些岔了气,杜婉婷的意思,摆明就是说她不希望端木涵生下嫡子,这罪名要是传出去,她这当继母的,够进庄子养老了,更气人的是,杜婉婷还把端木玥给拖了出来,端木玥一句话引发的后果,有多严重,外人不知道,府内却是众所皆知,大夫人若以安王府的事,罚杜婉婷抄女诫家规,那端森玥也就必须罚,不罚就成了她偏心,光二夫人的嘴巴,她就定然吃不消。恨恨的扫了常嬷嬷一眼,都是她出的这主意。 大夫人心想这种刁难的手法各家主母用的普遍,只是她们没遇到像杜婉婷这种看着温顺,却能打着笑脸,却什么话都敢跟你对上的媳妇。除非实打实的,捉到杜婉婷的错处,否则对她用这种的刁难方式,只怕是自己要被活活气死…… “太太明明只是让奶奶学规矩,并没罚您的意思,奶奶这般驳太太的好意,莫非您觉得太太没资格让您学规矩?”常嬷嬷在一旁,听得又恨又怒,又担心大夫人责备,抢先开口责问杜婉婷,她要敢回是,大夫人便更有借口,治她个不孝之罪。 “我自是不敢这么说,日日都依着规矩办事,不偏不倚,这难道不是学规矩吗?只是,我倒没见着哪条规矩记载着,主子们说话,丫鬟婆子能着插嘴的?这似乎也就是定安伯府才有的吧?”杜婉婷第一次,很不客气斥责府内的人,可她实在不想一次次被人摆步:“好在今日只有我在这里,若是有外人在场,你也这般鲁莽,岂不是驳了母亲和荣庆侯府的脸面?” 常嬷嬷气得“你,你,你……”了半晌,而后跪坐在大夫人脚边,哭着求大夫人为她作主。 大夫人重重的放下刚拿起的银勺,如今她最忌讳将她与定安伯的那档子事联系到一块。虽然外边只当是钱华孩子心性,好玩出了意外。但荣庆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且定安伯又明摆着与府里划清界线,老太太提到定安伯府自然就有点哼哼斥鼻。连带着把端木玥这个嫡孙女,都管教的比先前要严格许多,谁叫她之前一向与钱华玩在一块儿呢?更气的事杜婉婷当她的面,责骂她的身边的人,这不是存心打她这婆婆的脸吗? “母亲莫要生气,想来常嬷嬷也是一时糊涂,大不了让她抄几遍咱们府里的规矩,还是改得过来的。”杜婉婷扫了常嬷嬷一眼,抢在大夫人开口前,佯作安慰,却也明着告诉她们,别在她面前谈规矩。 “老四媳妇,打狗还要看主人,再怎么说,我还是你婆婆。”大夫人沉着脸,咬牙缓缓警告道。 杜婉婷一脸盈笑着望着大夫人:“媳妇自是认得母亲的,还望母亲您也认得媳妇,时候不早了,媳妇不敢打扰母亲休息,若母亲没有吩咐,媳妇便告退了。”话虽这么说,杜婉婷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可不想被大夫人捉了把柄,安个不懂规矩的罪名,正好罚抄。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坐等大夫人发话,心里盘算着如何将那些地利用起来,如何雇佣人手开采那些石头…… 此时大夫人恨不得杜婉婷快些从眼前消失:“罢了罢了,你且去吧。” 常嬷嬷更是气得牙咬咬的,却找不出杜婉婷哪句大不敬的话来,而且,似乎这些话若被人听见,对大夫人与她自己更不利…… 一路上,杜婉婷都没有因为又挡下了一劫而高兴,相反,她心底沉得很,一想到她今后的每一天都要想着怎么挡这些明枪暗箭?还有今日庄子上的事,又是谁的手笔?心情想好也好不起来。抬头望着满天一眨一眨的星星,还是它们惬意,自己本想这辈子要活的轻轻松松,哪里知道,竟似乎比上辈子还累。 忽然,杜婉婷只觉得自己一阵腾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昏目眩,还来不及弄清怎么回事,便已经落在了秋水院内。 “你答应教我抓住他的心。”就在杜婉婷迷茫中,听到阿红的声音,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你吓死我了,还以有是有人要劫持我。”杜婉婷随意的在院中的台阶上坐下。 “你有很多仇家吗?”阿红也在她身边坐下:“不过没关系,有我呢,要杀谁说一声就是,现在先教我抓住他的心,他一晚上都栓着门,不准我进去……”阿红吐起一串苦水。 杜婉婷瞅着阿红片晌,答应了,就当找点事做,调节调节心情也好。 秋水院有一个专用的厨房,但几十年未曾用过了,即便萧焱住进来,一应吃食,也都由青书,在端木涵三餐的份例中,拔了部分来。 两人来到厨房内,却是看傻了眼,这里除了蜘蛛网,什么也没有。 杜婉婷只得回映月轩搬兵,与端木涵说上一声,并将如兰、如莲叫来,顺便到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内,搜罗的些吃食,让如莲背上特地打造的小炒锅。 如兰、如莲打扫厨房,杜婉婷则用炖药的小灶与小炒锅教阿红煲汤,厨房内的大灶台与大炒锅太过庞大,杜婉婷根本无法掌握火候。 煲的汤很简单,就是蘑菇炖小鸡,洗巴洗巴,切巴切巴,放入炖钟隔水用炭火,像煎药一样,炖它半个时辰,加点盐巴便可,方便易学。这道炖品,学得阿红信心十足,她是学武的,刀功一流,切的那个漂亮,炖的那个简单,只需握着柄扇子,轻轻扇着炭火,两人闲聊着,等时间到便可。直到一钟汤水炖好,色香味具全时,杜婉婷得以功成身退,其他的事,就看阿红的本事…… 次日,镇西大将军府一早便送来了份请贴,邀端木涵夫妇前往将军府观赏荷花。端木政接到贴子,便特地将端木涵与杜婉婷先叫到跟前,仔细交待了几句,无非是不可鲁莽、不可顶撞、不可意气用事,改日要回请大将军到府上一叙等等,方才放行,还命自己的两名心腹也跟着端木涵,小心伺侯着。 年成请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与他们一道去看看临时安置在城郊兵营内的数千名老兵。虽然老兵离开军队时,都能得笔朝廷的大额赏赐,能回乡的都各自回乡,但这数千名老兵却是自幼参军,如今无家可归的。年成当然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可人数太多,他们后半生的安置赡养,成了年成一时头疼的问题,他曾上报朝庭,嘉光帝也大方的给地给银子,由年成看着办。但他们打了一辈子的战,这次年成回京,一来想让这些老哥陪着自己,二来也不知此番调去西北的官员都是什么脾性,把老弱留在他们手下,总是不放心,便将人全部带回,想在京城附近为他们置田地,却一时还未找着。 昨日,接到年红玉的消息,说杜婉婷围了处荒地建庄子,同意安置这近万名的老兵时,年成激动的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差人送信,邀他们夫妇俩来瞧瞧他们日后的老伙计们…… 作者有话要说: ☆、37老兵 年成带着端木涵与杜婉婷走入兵营,杜婉婷欣喜而浅笑盈盈的对端木涵,说着自己将来对那庄子的计划,年红玉曾告诉过她,这些老兵,年龄基本在六十上下,杜婉婷猜想,到时挑些身体硬朗的,开采这些软石不在话。 但是,杜婉婷的笑容在看到老兵时,凝结住了,看着眼前身着兵服,齐整整、黑压压的一片,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怀疑自己看重影,闭上眼,片刻又睁开——还是这么多人。 “见过当家的!”如雷的喊声,震耳欲聋。 杜婉婷纠结了:“这,这么多。”这可是兵啊,这么多,怎么管得住? “年家在西南原有六十万大军呢,这些老兵还都是无家可归的,能回乡的,都回了。你今后要如何安排他们,只需与他们中的几位领兵说便可。”端木涵袖下的手,轻轻握住杜婉婷,他猜到了她担心什么,小声的给她支招道。 年成还在大嗓门,滔滔不绝的介绍他们当年的壮举,完全没有留意杜婉婷的困惑,及小夫妻俩的动作…… 当下,杜婉婷便与领兵们简短的商议了会儿,吩咐他们分别登记每个人的年龄、特长。 看过老兵们的登记簿后,杜婉婷发现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他们五花八门,会什么手艺的都有,这么一来,她想做什么,都不必另找人手,想到这,杜婉婷会心一笑,提出吃住全包,每月一人暂时先五钱月银。 次日一早,端木涵躲在神像后头,等着看看究竟是谁与杜婉婷的庄子有仇。 可是来人他却不认识,等那人与张旺交易后,端木涵便跃出小庙,跟上那个人,直到他转入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是个两进的小院落,前院的正厅上首处,已经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翘着腿,喝着茶,不时往嘴里丢一粒花生米,居然是定安府里小管事严仨,端木涵前几日到定安府时,正好无意间见过,端木涵不解,定安府要寻仇,理因找他才是,为何欺杜婉婷的庄子? “严爷,事情办妥了。”那人延着庭院,一路跑进厅里,恭敬的对严仨道,并取出张旺交给他的碎绣布。 严仨接过绣布,看了看绣布上的一角黑色的丝绣:“很好,看这回荣庆侯还拿什么吹……”说罢,在桌上入下一锭银子,起身收了绣布,负手大步走出那宅子,左右望了望,信步而去…… 端木涵沉着脸望着严仨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向左拐入街市不见,才转身去找张旺…… 徐阁老的寿辰办得既隆重又风光,嘉光帝差总管太监送来寿礼,太子与诸王都亲自登门贺寿,爆竹齐响,鼓锣喧天,莲池畔的戏台上,百家杂耍一刻都未曾消停。 荣庆侯府的字绣,前几日,就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早已都盼了多时,谁都知道严喜的狂草,天下一绝,而荣庆侯的儿媳,是岭南杜家的女儿,杜家眷养的绣娘,技艺同样无双。 当这狂草绣屏出现在眼前是,众人果然赞不绝口,徐阁老更是乐得一连向荣庆侯道谢,徐家四姑娘徐露更是不顾丫鬟婆子们的阻挠,悄悄躲在正厅后堂的屏风后张望,看得是热血澎湃,此时只恨自己是女子,无法上前仔看…… 若是往日,荣庆侯此时脸上定然是堆满笑意,借机颂扬徐阁老一番,而今日的荣庆侯却与往日有些不同,挺直得坐着,倒也显得一派威仪,浅笑着竟受了徐阁老的谢:“今日阁老寿辰,本侯不过是略表心意。”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虽然都只当他是,当□还想立坊,明明费尽心思,投人所好,还装得一副清高模样。但即便是这样,本还想拿他说上几句玩笑的人,此时竟想到他的身份,而闭了嘴。 太子却是轻飘飘的戏言道:“此绣屏的确气韵不凡,侯爷倒是有心。”这话一语双关,在他印象中,荣庆侯不过是挂个虚爵,于江山社稷,既无害也无用的人,今日对阁老出这么大手笔,不足为奇,他一向如此。但今日的架式,倒让他意外,心想兴许这端木政再窝囊,终也是端木炎的后嗣,偶尔还是会显露先祖的遗风,可惜,只是偶尔。 徐露自然也留意到了荣庆侯,倒觉此人有些气度,不象常听人所说的那般,是个阿谀献媚之人。 “太子错爱,这绣屏,微臣寻的倒是便利……”端木涵恭敬的拱手回话,众人也都明白其中缘故,有几个还决定事后托他制上一幅,毕竟杜家的绣纺,此时还未在京中开铺。 燕郡王坐在太子身边,品着茶一言不发,已经算是他克制了。他的王妃曾对他说过端木涵与定安伯府的恩怨,当然,是挑对定安伯有利的说,因而燕郡王只当是端木涵目中无人,还间接害了他的嫡子……王妃在他眼中不算什么,但嫡子却尤为重要。 内院中,大夫人陪同自己母亲钱安人与嫂子坐在凉亭中。端木涵已成家,秋水院内还藏着个不知哪家的世家子,又与镇南大将军走得近,他们随便一句话,侯爷都必当从命,而端木鸿如今才十三岁,又无一官半职在身,大夫人不由得,有了危机感,此时的她,更需要娘家人的帮衬。 “若非老四与他那媳妇不愿纳妾,此时华儿也不必委屈得送回老家备嫁。”说罢,用帕子抹着眼角,似乎为钱华难过,又似乎为自己担忧:“他终不是亲生的,又是嫡长子,如今也大了、能耐了,我的话在他跟前是没份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说你也是他母亲,侯府的当家主母,就该出主母的气势来,抓着错处,该罚便罚。华儿的事你也不必放心上,本就她自个儿犯糊涂,怨不得谁去,有空也家去走走,你哥哥为大理寺正,我们二房也不比他们差。”钱安人瞄了眼,与几位夫人一道,立在不远处的水榭内,赏莲说笑的的钱夫人一眼,轻声对女儿自信道。她就是看不惯大房那些人,趾高气扬的样。 “母亲说的极是,你我姑嫂,也不能因这些个不相干的人,便失了往来,五爷还小,能帮的,公公与你哥哥定是不会袖手。”大夫人的嫂子,听婆婆这般说,极聪明的顺着她的道,句句都说到那娘俩的心坑里。 前院的消息传得很快,不久,内院中就有人悄悄赞着荣庆侯府送来的寿礼。 “与安太妃寿辰一样,这也是老四媳妇备办的。”大夫人听到这些,不但没有感到高兴与自豪,反而一脸愁态的对母亲、嫂嫂道。 正笑着与人客套的钱夫人,此时,笑容凝在了脸上,眼神无措,袖下的双手已经攥得紧紧的,她不是明明已经命人…… 她是有点生端木玥的气,但心里却知道那都是女儿编的,最恨的是端木涵,还不是荣庆侯世子之尊,却几句话,就闹得定安伯府上下没脸,害得她小女儿远嫁,大女儿又因此落了胎,无论如何,她都不愿便宜了端木涵。 端木涵此时的架子就已经比荣庆侯还大,而荣庆侯爵是不会轻易被削,但若让端木涵袭爵,定安伯府上下,在他面前,还如何抬头…… 三日后,定安伯嫡孙钱安与同窗们,叫上了几名花魁娘子,包了画舫,准备赏莲颂莲,却在要上画坊时,被一名莫生的公子拦下,说其中一名花魁娘子是他先预定下的,拉着那娘子便要走向边上的画舫。此时,有同窗在侧,又有众人围观,钱安又怒又恼,只觉得若抢不回佳人,便会失了他的颜面去,叫上随从家丁,便上前与那公子理论,对方非但不理,那脚步还都没有停下,明摆着不把钱安放在眼里,钱安气得涨红了脸,家丁们占着自己人多,主子又是伯爷嫡孙,渐渐就与那公子动起手来,那公子势弱,无力还手,被钱家人围着痛打一顿,丢入了河中。围观的人群中便有人出声叫喊:“有人落水了,定安伯府少爷把人打下河了……” 不到半日,整个京城就传遍了,定安府少爷与人抢花魁娘子,命其爪牙将人打下河人,生死不明的段子。这一传本不要紧,但在朝为官的,有几个能没有对立、仇家,正等着把你拉下马的?定安府自然也不例外。更有人,早就想着削弱太子一派的势力,加上成天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数道折子,将钱安当作临安纨绔的典型,以治家不严无能为圣上分忧的罪名,把定安伯告到御书房…… 俗话说三人成虎,当数名官员跪在嘉光帝面前,句句有词的说着京里的‘民怒’时。嘉光帝当场罚定安侯一年奉禄与食邑,并罢去了钱安燕郡王府文学一职。 又过两日,定安伯庶出五姑娘之夫于彬,在南城与人合开赌庄的消息,在京中传开了去。 临安城的这些达官贵富,绕来绕去,总会出这么些个不长进的亲戚。但不等于他们没脑,凡有些脸面的,捞偏门,也都捞得极为隐蔽,基本都与市井商人合作,由对方出面打理。同朝为官的,在这种事上,倒是无人追根揭底,免得不知哪天也被当了池鱼。可御史却不同,此事既然已经传开了去,上奏,便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御史们又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 如果说前一件事只是意外,那这一次,定安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连燕郡王,都有些坐立不安,连夜找他的兄长兼靠山——太子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38美姬 太子萧业是嘉光帝长子,其母是嘉光帝为太子时的良媛陈氏,陈氏在生下萧业不到三日,就因血崩而亡,萧业从小养在了许昭训的殿内。嘉光帝登基后,追封陈良媛为充媛,封许昭训为昭仪。 许昭仪便是燕郡王萧煦之母,许家并非世家大族,在朝中也没人帮衬,许昭仪自知萧煦无望立为太子,但萧业却不同,他是长子,自古立储的顺序都是嫡、长、贤,皇后无所出,萧业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就极大,因而许昭仪一直寄希望于他的身上,对他比萧煦更要亲上三分。萧业也感许昭仪的抚养之恩,对小他七岁的萧煦情同手足,而萧煦更是自小只跟着他。 皇后出自名门郑家,与嘉光帝是表亲,上又有太后宠着,嘉光帝担心过早立下太子,万一皇后生下嫡皇子,朝中必要掀起一阵风波,且皇子们多还年幼,他自己也还处在盛年,便迟迟未立下太子。直到十年前,嘉光帝得了秋泄,一连泄了数日,泄得四肢发软,以为自己要早早去见历代先皇,匆匆立了当时已经成亲生子的韩郡王萧业为太子,太子的外祖家世并不显赫,詹事府一应人选,便是由嘉光帝钦定…… “你不必太担心,很明显,这些事都冲着定安伯府,幕后之人应当只是与定安伯有些过节,这件事还是让定安伯自己处理的好,你不便介入。”萧业呡了口茶,他认为这事可大可小。 燕郡王有些着急:“若没有这些个传言,连我都根本不知道那些混账东西干的事,可见那人的手段……到时就要传出,是我在背后,为这赌坊撑腰,这……我岂不冤死。” 太子轻飘飘的打断他的话:“所以本宫才叫你不要插手,免得真被绕了进去,我们先坐着,看清这幕后是谁,有何目的,再出手不迟……” 大越虽然没有限制官员家属经商,但对妓馆赌坊这种有碍风化的偏门行业,却定有一条疏律,官员直系三代不得私办民间妓馆,除朝庭官办妓馆教坊外,官员不得出入于民间妓馆;官员三代直系不得开赌坊引绣赌博,凡开赌坊、妓馆者,直系三代内不得为官,无论官或民一律不得聚集无赖、于赌坊内放头、抽头。 定安伯的女婿于彬,非钱家人,已在直系三代之外,但谁会信定安伯府内无人知道此事?无人出过份子?只怕这事查下去,定安伯府可就麻烦了,弄个不好,府里所有为官者,都可能被罢官免职,定安伯的爵位也可能难保。 而燕郡王又是定安伯的孙女婿,这要真有人硬说是他在背后为这赌坊撑腰,甚至他是幕后老板,他就算长十张嘴都说不清:“要是被我查出谁干的,看我饶不饶他?” 就在他们商议的同时,定安伯府外来了几个无赖,手里捧着一盒子东西,说是府上的人说了,这盒子东西能换百两银子,闹得沸沸扬扬,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定安伯在厅猛拍着座边的高几,咆哮道:“谁干的这等蠢事?自己站出来说。” 一家人全都低着头,立在下首大气不敢出一口,钱夫人手脚发颤,此时,她真想直接晕过去得了,可是越是想晕,就越觉得清醒,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是瞒不过去了,好在她还有个王妃女儿,多少能为她撑撑腰杆,便自己站出来,请公公屏退众人,跪在地上,半哭着将事儿说了,最后还补了句:“那百两银子,我明明差人给了的……” 定安伯听后,气得吹鼻子瞪眼,还未说一句话,钱夫人就吃了丈夫的一个巴掌:“你这蠢妇,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以为皇商就好惹吗?他们有的是钱,想要多少人为他们办事都成,可能比荣庆侯府还难缠。就算被你毁了杜家的庄子,毁了那字绣又如何?你以为荣庆侯凭着这字绣,就能风光?少了那字绣,侯爵就不保吗?妇人之仁……” “行了,先打发了门外的再说。”定安伯突然冷静的开口对儿子道,他心里明白,对方只可能端木涵或杜家,荣庆侯那胆小的,干不出这样的事,也没那必要。既然对方这么快亮出身份,便是收手的信号,接下来的事,就要定安伯府自己收残局。 可是经这一件事,他也看清了端木涵或杜家,根本就没把他定安府放眼里,如今的荣庆侯,不过是个虚爵,但端木涵一旦袭了爵,还可能是个虚爵吗? 定安伯突然间,改变了当初要与荣庆府,断绝关系的主意,对捂着脸颊,跪在地上抽泣的儿媳道:“今日是老大不对,但你也不该一声不吭,就胡做非为,险些害了府里,别人你可以不上心,你的相公、儿女前程你也不要了吗?别再哭了,明日上二房一趟,毕竟是亲戚,总不好这般断了来往,顺便带话给七娘,她的老五,要是能早日立为荣庆侯世子,咱们这些娘家人面上也风光些……”当务之急,要先让眼前的事化小,再各方疏通,只要定安伯府与荣庆府还是亲戚,不论端木涵或杜家,都不好做的太绝了。 另一边,差人将这消息递给燕郡王,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让他放心,免得他因怕此事闹大,而弃了定安伯府,顺道也请他指点整治端木涵与杜家的法子。 萧煦一听,便知定安伯那狐狸是想让他出手。经这一些个事,他也恨端木涵,恨得牙咬咬的,可明着找端木涵算账,有**份。转念一想,让端木鸿补了钱安的燕郡王府文学一职,另让定安伯府挑名佳人,以他的名义赏于端木涵。 定安伯拍手叫好,这一招,无论对杜家还是端木涵,都算是一种报复…… 佳人是由燕郡王府的家令带着,面见荣庆侯的,送他佳人的理由则是,为调解定安伯府与荣庆府的关系。燕郡王的这一举动,说明了对此佳人的慎重,让端木涵纳好为妾的意思非常明显,却没有明说。端木涵成亲不到三个月,纳妾等于轻视正室及岳家,燕郡王若亲自开口要他纳妾,传出去,他自己的名声要比荣庆侯府更不好听。 萧煦量荣庆侯与端木涵,宁可得罪杜家,也不敢得罪他与太子。 既便端木家有所顾虑,要等杜婉婷有身孕或一年后无子,再纳妾,也没有关系,这么个娇媚人儿,是个男人见着,骨头都酥了,量他端木涵也把持不了多久,更何况这种出身的人儿,没八面玲珑、无中生有、祸水东引的手段,早死千把回了…… 杜婉婷要么咬断牙和血往肚里吞;要么让杜家与端木家闹得不可开交。那时给端木涵传出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极为容易,到时无论他还是定安伯,对付端木涵,都占了理字…… 端木政看了眼含着浅笑,低眉顺目的立在堂上的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之前定安伯把嫡孙女给端木涵为妾,都被推回去了,如今燕郡王送来个美人,这意思很明显。 “烦请大人回头代下官替犬子谢过燕郡王,只是犬子成亲不到三个月,这……”端木政目光由佳人身上收回,笑着对燕郡王府家令道。 家令心底冷哼,面上笑着按王爷的吩咐道:“既是王爷赐与府上,自然是由府上安排即可。” “如此甚好,待我那儿媳有了身子,正好为她分忧。”端木政这才放心,王爷赏下的,自然不能让她只当个通房,可要是现在为妾,那府内其他的哥儿、姐儿以后就都别嫁娶了,只得委居美人一段时日,先在安排在府里住下再说…… 抱厦已全部改建完工,杜婉婷给它起了个名,就叫‘墨香阁’,此时正是烈阳高照的时节,院中花草都晒得卷了叶儿,但‘墨香阁’内却是清凉非常。 杜婉婷身着纯丝宽袖滚雪裳,顺意的席地坐于地板上,与文嬷嬷一道,靠着古楠木乌漆大矮几,正在合香。屋外的檐沿,丝丝落着水幕,象清柔舒缓的乐曲般,滴哒作响。 突然,如兰从外头跑了进来:“姑,四奶奶……”她到现在还有些改不过口来。 “看你这丫头,又这么毛躁,还不脱了鞋再进来。”文嬷嬷皱着眉轻斥道。 坐在一旁,正点着头儿打磕睡的如莲,一个机灵,见状极有眼色的要赶如兰出去:“去去去,看那一脚的尘土,脱去那脏鞋再进来。” 如兰都着急死了,哪里顾得上这些,拍掉如莲的手:“唉呀,别拦着我。”越过如莲,对杜婉婷道:“出大事了,燕郡王赐下了名美姬给四爷,老太太差人叫您过去呢。” 杜婉婷莫名看了文嬷嬷一眼,燕郡王?谁呀? “怎么个个都想往四爷房里塞人?没个消停。”如莲在如兰身后,替杜婉婷叫屈:“咱四奶奶嫁过来还不满三个月,尽有人爱干这缺德事?” 杜婉婷暗吸了口气,放下手上还握着的香篆:“在这埋怨也无济于事,我过去瞧瞧。” “我同你一道儿去。”文嬷嬷也随她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39手段 杜婉婷让如兰为她,精心补了个略有似无的妆容,与文嬷嬷一道到老夫人那去,文嬷嬷在路上,将这燕郡王与定安伯府的关系,与杜婉婷说了。 一路都不曾吭声的杜婉婷,走到花园的游廊时,突然间停下脚步,望着荷花池内一叶新长出的荷尖,幽幽的道:“嬷嬷,我什么都能让她们,但相公,我绝不让。”转过头来注视的文嬷嬷,眼神无比坚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这很难,但希望文嬷嬷能支持她:“我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别担心,您才进门,老太太一时是不会让四爷纳妾收房,大户人家有大户的规矩在。”文嬷嬷慈爱的道:“您怎么想,就放开手脚去做,老婆子自是与您一条心。” 文嬷嬷自然知道杜婉婷的想法,在这世家侯门内,几乎是不可能实现。别说端木涵是嫡子,即便是个庶子,也很难做到不纳妾、不收通房,小了说,那是男子的权利,大了说,那是为家族开枝展叶的义务。作为正室,明面上是有权决定让不让相公纳妾,可实际上,除了新妇入门的这一年内,其他时候阻饶相公纳妾,都可能被扣上嫉妒的罪名,这可是犯了七出的,这便是女人的悲哀。但杜婉婷有勇气想脱离这种命运,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定然会站在她的身后,全力支持她…… 到了墨韵阁廊外,杜婉婷扭头看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对她慎重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声音很小,却如同在杜婉婷心中擂动了战鼓一般,让她信心倍增,深深吐纳一口气,一眯眼,面含浅笑,矜持而大方的向墨韵阁内缓缓走去。 “四奶奶到了。”打帘子的丫鬟清脆的声响,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杜婉婷的身上。 余光瞄到厅正中,立着一名身着烟罗紫蝉纱丝衣的女子,杜婉婷唇角微微再往上勾一些,雍容而娇美的笑意,便挂在了脸上,如初夏繁花,让墨韵阁沁进一缕淡淡香风。目不斜视的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施了个礼:“祖母安好。” “来的正好,坐你母亲身边。”老夫人面色淡然,声音威仪的道,上回向杜婉婷提出让端木涵纳妾,被驳了回面子,她还记着,这一回,不想再多绕弯子,打定主意,若杜婉婷不同意,便要以家规罚她一回:“这位姑娘叫李嫣,是燕郡王赐于老四的,你刚入门不久,让老四立刻纳妾也不合适,你公公的意思,李嫣先留在府上一段,等你有了身子或等到明年,再让她服待老四。” 大夫人掩着帕子,一脸冷嘲,她倒要看看今儿杜婉婷与老夫人怎么个闹法。 杜婉婷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满,一脸平静无波,连个失望、幽怨的表情都没有:“一切但凭祖母作主。” 大夫人面上神情很复杂,既有原本已备在脸上的无奈与慈爱,又有此时正补上的莫名与失望。 在坐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杜婉婷会答应的这般干脆,多少也该述述委屈,驳上一句半句才是。二夫人鄙夷、嘲笑的瞥了她一眼,突然间心情大好。 老夫人面对杜婉婷这般大方贤惠的回答,事先预备下的斥责的话,全然没了用处,一时竟找不着说辞,只得随口夸夸她贤惠、善解人意云云,便指着杜婉婷,转向李嫣道:“你今后就住这府里,这是你四奶奶,上前见个礼吧。” “是”李嫣腰枝一扭,侧过身来,向杜婉婷行了一礼:“见过姐姐。”声音清清脆脆,长得娇媚动人。 杜婉婷戏笑道:“快别这么喊,我可不敢当。”说到这,她低下头,整了整袖口,只是不语。众人只当是她反诲了,老夫人的面色明显的又沉了下来。杜婉婷又缓缓的道:“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已经纳了你去,我倒没什么,可对府里名声可就有碍了,府上还有几位哥儿未娶呢。这府里的规矩,李姑娘还是趁这些日子,多学学的好。”成亲不到三个月,有人连‘姐姐’都喊上了,谁还敢往这府里嫁,再说,哪个大家闺秀愿跟个姨娘称作姐妹? 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她即便有心帮李嫣整治杜婉婷,但她还有个儿子未说亲,心底一想,又觉燕郡王与定安伯,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端木涵若真宠妾灭妻,府里名声能好在哪去,那端木鸿可怎么办? 目光又扫向李嫣,仔细瞧了她会儿,决定先坐着,哪边都不帮,看李嫣怎么与杜婉婷斗,只要不影响她儿子说亲与前程,便随她们去。 李嫣本想占着自己的王爷赏的,当众给杜婉婷个难堪,不想自己反惹个没脸,好在她舞姬的出身,倒是让她能屈能伸,当下略带着委屈道:“四奶奶莫怪,我只是觉得奶奶亲切,才这般,我在这给奶奶赔罪……”柔柔弱弱的姿态,看着,都让人怜到骨子里去,只可惜,在坐的都是女人,而她,不过是人送的…… 文嬷嬷得知杜婉婷答应下,让李嫣当端木涵的妾,倒觉得杜婉婷聪明。原本她还怕杜婉婷像上回一样,一口咬死了不答应。反正时日还长着呢,没必要这么急着,驳了老夫人与老爷的面子,先缓缓兵再说。 端木涵傍晚才回府,便被端木政叫了去,从端木政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燕郡王这次,无非是为定安伯与府里说和,如今人已经送来,她要出个什么事儿,本不打紧,可这燕郡王的面子,不好驳了去。”端木政怕儿子一时拧不过来,不分轻重,到时那李嫣要有个什么闪失,那荣庆侯府可就要得罪了燕郡王去,而燕郡王与太子的关系……端木政倒抽了口气。 端木涵却是一脸平静的喝着茶,似乎他父亲说的事,与他无关,直到一盏茶喝完,放下茶盏,这才起声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他只想知道杜婉婷如何…… 杜婉婷回到墨香阁内,却没了制香的心思,无精打采的坐在地板上,屈着手臂枕着下颚,趴在厚实宽大的矮桌上,直盯着外边的水帘瞧。 文嬷嬷见她这样,知道她在费脑子呢,不说不劝,便由着她,自己疏缓的合着手中的香,篆合好一块薄荷伽南香,燃上一炉,置于矮桌的一角。 听到外头秋菊喊道:“四爷回来了。”杜婉婷来了精神,迅速起身,文嬷嬷瞅了她一眼,也跟着站起。主仆二人,脸上半点怨恼的神情都没有。文嬷嬷早习惯了这档子事,知道怨也没用,反被人小瞧了去。杜婉婷自进门以来,麻烦事虽然不断,但端木涵对她是极好的,她不想把这件事迁怒到端木涵身上。 “我去瞅瞅晚饭备好了没有。”文嬷嬷找了个借口告退。 杜婉婷走到檐下等着,端木涵的身影刚出现在后院,她便迎了上去,这种时候,她最想见的人,就是端木涵:“怎么今儿到这么迟才回。” “被老爷叫去了,商议燕郡王送来的美姬如何处理。”端木涵坦诚道,只是怕她多心,把命令改成商议。见杜婉婷停下了脚步,便转身看向她瞬间沉下的脸:“老太太怎么打算?”高门子弟的悲哀,连纳妾,自己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等我有了身子或者一年无出,便……”杜婉婷嘟着嘴,说得不情不愿。 端木涵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墨香阁走去:“晚饭摆里头吧,凉快些。” 晚饭时,端木涵倒是用得津津有味,杜婉婷只是一直给他夹菜,盼着他快些用完,两人好坐下聊一聊,问问他究竟怎么打算。 端木涵早已习惯了食不语,但见她自己不吃,还是开口莫名的问道:“怎么了?” “吃不下。”杜婉婷语气染上了怒意,嫌他明知故问,嗔了他一眼:“谁听到自己相公要纳妾,还吃的下饭的。”说罢,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来,杜婉婷真得很想揍人,发泄一番。 端木涵看着她那堵着气,又没法发作的样儿,忍不住发笑,就地侧身躺倒在地板上,头枕着一只手臂,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抚着她的脸:“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为个不相干的人,竟然跟你相公闹脾气。” “我哪有闹脾气?”杜婉婷狠狠甩掉端木涵的手,一脸怨气。端木涵笑而不语的凝目看着她,杜婉婷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罪名成立。 屋外的莲池内的荷香,随着夜间的晚风,卷入室内,端木涵躺着舒服,竟不想起身:“去吃点,饿着自己可不值得。”缓缓闭上眼,端木涵就地小睡。他直到今日,终于把郑纪州家的藏书都看了个遍,回来前,又与年成及他的几位年轻部将过了招,倒是累了,其他事,不想现在费心思。 杜婉婷脸上还挂着怒意,心情已好了近半,见他这般倒地就睡,寻了块薄毯来轻轻为他盖上,乖乖听话的夹菜,端木涵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这才含笑安心入梦…… 作者有话要说: ☆、40骗局 戌时,端木涵被脸上一阵阵,麻麻痒痒的触觉给吵醒,毫无预兆的睁开眼,正见着杜婉婷坐在身边,指头还点在他的鼻梁上。 杜婉婷正一脸茫然样,想着万一他也同意纳妾,自己怎么办?看那个李嫣,长得的确美貌。食指腹顺着他的额头、鼻梁、直划到下巴,突然对上端木涵睁开的眼,险些惊呼出声,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伸了伸巧舌,立即收回了手:“吵,吵醒你了,我去给你备水。”起身便想往外溜。 端木涵伸手,拦腰把她截住,顺势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不是有丫鬟吗,几时要你去备水?刚才做什么,还在想前边的事?” “没有。”杜婉婷坐正来,整了整衣裳,掩饰心虚,可对上端木涵墨玉般,似乎在说‘还骗我’的双眼,就知道自己掩不住心事,索兴豁出去,大胆的再确定一遍,被人知道,绝对扣一顶妒妇的大盖帽下来的问题:“你,可不可以不纳妾。” 端木涵先是一愣,而后浅笑着起身,轻声对她道:“回屋吧,夜了,别去想这些。”说罢,便往外走。有些话,他在完全清醒的时候,是很难启齿,何况,这个问题,他记得曾经回答过一遍。 杜婉婷没有得到答案,心情跌到谷底,生怕端木涵,此刻已经对之前的承诺感到后诲,怕他也像一般男子一样,三妻四妾的思想已经根深地固。 “怎么还不走?”端木涵走了几步,见杜婉婷没有跟上,转身向她伸出了手。晕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却如朝阳般明媚耀眼,杜婉婷不自觉的快走两步上前,伸手让他握住,一起回屋…… 两人回屋不久,阿红便来找杜婉婷,焦急的对杜婉婷道:“你教的那几道他吃腻了,今日还说府里虐待他,把他当兔子养。” “不是有青书送饭菜过去?”杜婉婷莫名。 “我叫他不用送了。”阿红倒是干脆。 杜婉婷张大了嘴:“你不会这些天,天天让他用那几道菜吧?别说那菜式简单,就算是美味佳肴,也经不得天天吃呀。” “我要让他习惯吃我做的菜。”阿红理直气壮的道,杜婉婷翻眼乍舌,可怜的兔子。 端木涵得知后,让杜婉婷备上几样酒菜,正好他过去与萧焱聊会儿,打听些有关燕郡王的事…… 杜婉婷趁机又教了阿红几道菜式,发现阿红的刀功着实的好,不禁称赞:“你的刀法真是利害。” 阿红便自信的当场转身,五指挥动手中的菜刀,舞了一场,赢得杜婉婷一阵掌声,突然,杜婉婷眼前一亮:“你可会胡旋舞?”杜婉婷曾听过七彩胡旋舞,一直想看看是什么模样,看她转身的姿势之美,想来应该是的。 阿红豪气的道:“西北战事不断,谁有心思学那个?不过是看着胡番外族的舞姬们转过几圈。” 杜婉婷灵光闪过,眼珠子一转,悄悄让如莲去把萧焱骗到厨房来,自己则阿红又闲聊了别的,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李嫣的头上,又聊到男人纳妾。 阿红一听纳妾就气愤:“这群人怎么没个消停的,男人不纳妾,守着一个女人会死啊?我阿公就没纳过妾,萧焱那小子也别指望纳妾。” “嗯,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撵一双。”杜婉婷伸手握了握拳,阿红还机灵的补了句:“连那群出主意的,也要让他们瘦瘦胆。” “也对。”杜婉婷眯着眼,越看阿红越觉她可爱…… 杜婉婷骗萧焱来厨房的法子,再简单不过,只叫如莲告诉他,他的美人图被搬到厨房当柴火了,萧焱定会火急火燎的赶来。 果然,不消一会儿,杜婉婷眼角就瞄见有人往厨房来,猜是萧焱了,便对阿红说到:“那些舞姬是怎么转的?你转个我瞧瞧。” “记得是这样。”阿红嘴里还嚼着块萝卜,吐字不清的转着菜刀,自己也旋动起来。虽然没有大殿内千灯百柱,繁花壁画的背景,阿红也不过是身着,浅绿束腰窄袖细纱衣的丫鬟装,但她习武,又正值妙龄,记忆极好,虽然只转了一小段胡旋舞,却如身着霓裳,飞天独舞一般。 萧焱一身大汗,赶到了门口处,却被眼前的情景,看得呆住,阿红此时的身影,似乎与百寨坡遇到的红衣女子相重叠,越看越觉得两人极像,直到阿红将一小段胡舞跳完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目光停驻在阿红身上,缓缓她走来,象要把她看穿一般:“你到底是谁?” 杜婉婷本只觉得阿红跳转起来的姿势极美,正好之前又听端木涵说过,萧焱夜夜逛青楼,只是为了看美人翩然而舞。因而让阿红舞上一段,至少让萧焱看到她的长处,哪里想得到会让阿红暴露了身份。 “年红玉。”阿红沉吟片晌,回答的很平静,她看的很开,瞒不住就招了、天天在他身边,都打动不了他的话,就再换种方式。胜败是兵家常事,她不是没打过败战,但相信只要坚持再打一场、两场……总有一场能胜,除非她死了。 萧焱顿觉自己像个傻瓜,一直都在人家的手掌心内,却还东躲西藏的起劲,他觉得全京城都在笑话他,为挽回面子,他还是赖在秋水院不走。之后连着几日,更起劲的使唤年红玉,语气虽然还是不好,态度却比以前好上许多,年红玉反而被他使唤的起了劲,连往日被她吓跑,不敢踏入秋水院半步的狗儿阿宝,也敢在年红玉跟前摇着尾巴,讨食吃…… 次日杜婉婷与端木涵刚起,秋菊便在屋外喊到:“李姑娘给奶奶请安来了。” 杜婉婷为端木涵系盘扣的手儿顿了下,原本上弯的唇角明显下沉,很明显,这不是来给四奶奶请安,而是来见四爷的。杜婉婷带着恼意轻声对端木涵道:“她还没进门呢,这不合规矩吧?”没进门就自己找上门来,还找上寝间来,杜婉婷不知道该说李嫣是太单纯还是心机太深。 “自然。”端木涵象是等着看好戏般,就杜婉婷问的这一句,他就知道以杜婉婷的小聪明,不可能让李嫣在这院子里多呆一刻钟。 杜婉婷收到他的戏谑般的眼神,了解相公这是准了自己仗势欺人,不对,是仗规矩欺人了,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婉转如莺又带着正室的威仪与大气道:“告诉李姑娘,四爷在屋里呢,多有不便,何况她现在还只是客,这请安我还受不起,还是请她等几时再来吧。”杜婉婷故意把‘等’含糊的说成‘忍’,端木涵手握成拳,压在唇上憋着笑,吃了她一记刀眼。 立在院子里的李嫣听着,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本以为一大早,打扮出精致模样过来请安,既能见着四爷,又显得柔弱无依惹人怜爱,哪里想到自己还只是暂住,不便见男主人。 沉吟片刻后,李嫣温婉的对秋菊缓缓道:“烦请姐姐转告四奶奶一声,李嫣这就告退了,一会儿再过来拜见。”莺声燕语,如碎玉般动人。 李嫣缓缓退出映月轩,却未走远,立在离映月轩不远的游廊转角的柱边,等着端木涵出来。她不知道端木涵此时已经从东边的小门,穿过平安巷去了秋水院,安慰那只身心倍受打击的‘兔子’,顺便带他到年成那透透气,让年成准备桌上等席面,给他舒舒心,如今年红玉早已经找上门来了,萧焱再躲也无用。 李嫣没有等来端木涵,却见杜婉婷往这边走来,心底一怔,便想着避开,不料早已被如莲见着,故意高声喝了过去:“谁在那里。” 李嫣见已经躲不及,只得出来:“是我,见过四奶奶。” “李姑娘?你怎么……”杜婉婷问了一半,住了口,免得两相难看。 “哦,我想着时候还早,便四下走走,哪知这院子里的游廊,绕来绕去的,又给绕了回来。四奶奶您这是往哪儿去呢?”李嫣勉强的找个借口,杜婉婷主仆几人也就这么听,没说什么。只是大家心里明白,天不亮就能摸到映月轩来,此时却在这附近迷了路? “四奶奶这是要去大夫人院子里请安呢,而后还要与大夫人一道去老夫人那边。”如兰脆生生的道,似乎还有点儿示威的味道,李嫣不过是王爷送的,入了门,也就是个妾,没那个资格。如莲心里发笑,故意转身对杜婉婷道:“奶奶,时候不早了。” 李嫣立即退到一边:“嫣儿恭送四奶奶。” 杜婉婷径直她身边经过,走出几步,文嬷嬷向她请示道:“天气渐渐热了,过会子是不是要差人去前边锦英院,嘱咐青书多给四爷备些凉茶。” 杜婉婷一愣,见文嬷嬷向后斜了一眼,当即会意。 如兰自告奋勇道:“我这就过去吩咐。”说罢,便走开了去。 李嫣轻轻一声,带着丫鬟阿朵离开,打算绕远道悄悄往锦英堂去,没准便能遇着四爷,既然家主把她送给了四爷,她知道自己后半生全部依靠,就都在四爷身上了。却不知道,锦英院什么爷都有,就是少有四爷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41示好 小厮们一般无传唤不入后堂,如兰到前院来吩咐正做出发准备的青书:“四奶奶嘱咐,得多给四爷备些凉茶。” “让奶奶放心吧,今儿爷是去大将军府,人家府上都备着呢。”青书自信的笑道。 如兰暗笑,总不能跟他说自己走这一遭,是蒙李嫣的吧:“奶奶当然知道,就怕四爷好茶,不喜凉茶,要你在一旁提醒着些。” …… 萧焱这回没有戴帷帽,再戴他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估计全临安城都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端木涵的意思很简单,既然知道阿红就是年红玉,两人也相处了这么久,究竟萧焱娶与不娶她,如何娶,都好歹与年将军说个明白,如今能在圣前左右这婚事的,是年家而不是贤郡王府。 萧焱一路不吭声,一脸怨气的随端木涵坐着马车出来,准备到将军府大闹一场,即便无法阻止这场婚事,多少也要夺回点面子,他不能白当了这一年的傻子。 年红玉的马车则尾随于他们之后,到了将军府,她依旧身着绿衣,跟在萧焱身后,迈开大步,往大门内走去,那气势不输前边的两人。 原来只对端木涵与萧焱点头示礼的门迎,见着她,立即单膝跪地行礼:“少将军。” 这惹得萧焱莫名的涌上一肚子火,转身哼了一声,准备回去,却被两名门卫拦下:“将军已等候多时,世子请。” 萧焱一愣,他是今早临时决定来,拜贴都没承上,将军府就得了消息?目光扫了扫端木涵与年红玉两人,大声斥喝门卫:“你们想怎样?还敢劫持本世子不成?” “让他走。”年红玉堵气道,而后转向萧焱:“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了,我累了,会让祖父入宫与陛下说清楚,将这婚事作罢。”说罢,一脸落莫的越过他,直往里走。 萧焱突然转身,冲着年红玉嚷道:“你想嫁就嫁,想不嫁就不嫁,我成了什么?要说也要我去说,轮不到你。”脚步更快的越过她去,沉着脸往里走。 年红玉在他身后顿时得意,谁说她想不嫁,这叫以进为退,即便今日被他走脱,明日一样缠着…… 年成此时已经在厅堂高坐,他极力表现出一幅慈爱的祖父形象,可在萧焱看来,年成身上,有着一股子准备接受敌军降书的威势,萧焱一怔,也不行礼,拿出郡王世子的贵气,‘哗’的打开折扇,威仪的在客座上首落坐。 年成不与萧焱计较,抚须笑着与他寒喧,而且尽量的放低了他的粗嗓门,怕吓跑了这文弱的孙女婿,最后才把话题转到他们的婚事上。 萧焱看了年红玉一眼,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她看了个精光,想到这几日顿顿不变的菜肴,想到昨夜看到的舞姿,还有她时而狗腿、时而蛮横的态度,时而大气、时而冒傻的举止,纠结了半宿,最终改了主意,嘴上却还是强硬:“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年红玉琴棋书画、规矩礼仪、女诫女红无一精通,娶回去连带贤郡王府都要遭人笑柄,不如先找个嬷嬷,好好教导一番才是。”说罢,瞪了年红玉一眼。 年成不知他为何还这般别扭,正要发作,却见年红玉一脸笑意的制止,只得悄悄对她说出自己的担忧:“攻心为上,攻身为下,大着肚子成亲不好看……” “我怕什么不好看……”年红玉回得那个洒脱。 …… 李嫣打扮的楚楚动人,在前院与后宅间的中庭内游廊闲逛,经过中庭去后院回话的管事、小厮,都不由得会回头看她一眼。 没多久,李嫣常在中庭走动的事儿,便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老夫人眉头紧皱,手中转着佛珠,对钟嬷嬷叹气道:“弄来这么个人,是存心跟我们府里过不去呀。” 钟嬷嬷沉吟了片晌道:“老太太也甭着急,她是燕郡王赏得,咱退不得,可她要是真闹出个什么事儿来,咱也占了个理字。” “还占个理?”老夫人摇头道:“你以为燕郡王送她来,是那么简单为了定安伯府与府里说和吗?” 钟嬷嬷听老夫人这话,心里一怔:“这……” “估计他们就在等着,让她闹出个什么来呢。”老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沉着脸道:“这人是说好,赏给老四,虽然没有明着说作妾,但王爷赏下的,又是这么个大美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今老四媳妇刚进门,老四沾她不得,沾了就要给名份,那咱们又得罪杜家,而且对老五几个的亲事也不利。别人就更是沾她不得,真要是出个什么事,轻则说府里没规矩,重则是开罪了燕郡王。可又不能拘得她紧了,否则她哪天要告上一状,府里便是打了燕郡王的脸面,你看着吧,过不了十天半个月,燕郡王府准保借口派人上门瞧瞧呢,若这李嫣瘦了一分……唉!老四当初就不该惹着定安伯。”老夫人一想这件事的原由,就生气。 “那可得让侯爷想个法子呀。”钟嬷嬷担心道。 “他能有什么法子?”老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语气威严而深沉:“这人既然是送给老四的,就把人先交给老四媳妇,嘱咐她,要是让府里传出个什么腌腻事儿来,或这李嫣少根头发,得罪燕郡王,我都不绕她。” “是。”钟嬷嬷闭了嘴,心想这老夫人也够阴的,这么一来,万一四爷对李嫣做了什么,四奶奶也只能替他掩着,弄个不好,还得自己主动提出让四爷纳妾,到时,可就不算府上不给亲家颜面了。 在府里锦衣御食了几十年,钟嬷嬷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变故,这四爷得罪了定安伯府,定安伯府又是燕郡王的岳家,只怕四爷是没好果子吃了,连带着,府里上下怕是也要跟着倒楣,这李嫣,怕还只是开始…… 二夫人与周氏得知老夫人将李嫣交给杜婉婷,都松了口气,她们原本还担心这李嫣不安份,但要怎么说都等杜婉婷不能服侍端木涵时,端木涵才好纳她为妾,万一这段时日,她不要脸的爬二老爷或二房大爷的床,那该如何是好?如今把人交给杜婉婷,也算实至名归,本来就是她院里的人,她不看着谁看着?到时,李嫣要闹真出个什么来,这责任只能由杜婉婷一个人扛着。 大夫人与端木玥更是高兴,她们就不信杜婉婷拘得住李嫣,到时,要么杜婉婷自己吃这哑巴亏,要么得罪了燕郡王,看这杜婉婷还怎么在府里立足。而端木鸿如今由监生被保举入燕郡王府当差,到时荣庆侯府与燕郡王修复关系,便要靠端木鸿。再则如今很明显,燕郡王这是对端木涵明捧暗整,这荣庆侯世子之位,定是与端木涵无缘了,否则还不得一家子赔葬? 大夫人此时觉得,她与定安伯府修好关系才是正途,笑着吩咐常妈妈道:“快备份厚礼,明儿我要亲自去趟定安府,看望伯父及堂兄堂嫂。” …… 钟嬷嬷很快将老夫人的话带到映月轩…… “请老太太放心,李姑娘既是养在我这,我定不会苛责于她。”杜婉婷笑盈盈的应下,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李嫣,与其放在府里任她作祟,不如搁在眼皮子底下,但她自己去提,反而会引人猜忌,如此一来,人人都认为理所当然,且巴不得她快些领了去:“就让她在我西边的小院住下吧。” 钟嬷嬷一怔,片晌后笑着夸杜婉婷道:“四奶奶真是大度,如此甚好,老婆子这就去回老太太话。”说罢,迈着老腿,快步出了花厅,也不走游廊,直接冒着烈阳横穿过庭院,出映月轩,似乎怕慢一步,杜婉婷就反诲一般。 映月轩西边的小院叫览月阁,就是用来安排端木涵将来妾氏们的居所…… 杜婉婷差冬梅给李嫣传话,让她搬到览月阁住,李嫣原本还有些担心杜婉婷会害她,但细想想,自己是以燕郡王名义赐下的,一旦出个什么事,别说杜婉婷,就是整个荣庆府也脱不了干系,量杜婉婷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定是要与她修好关系呢。这般想着,欣喜万分,也不继续在花园内张望,直接回原来的屋子里,收拾一应妆奁衣物之类,当日便同阿朵一道搬了过去,并到杜婉婷房中拜谢。 “李姑娘莫要多礼,快请起,我是想着,你迟早都要搬了来,不如早些个过来,你我也好做个伴儿。”杜婉婷坐在花厅上首,示意她起身,坐于一边的客座。 此时杜婉婷心中有一丝愧疚,这般美貌的人儿,却可怜的成了她的敲山石。但又能如何,在李嫣被送到侯府的那一萨那,她们就注定只能是对手,杜婉婷只能在心中保证,如果李嫣打消了这不该有的念头,便为她寻个好归宿…… “据说,你有些才艺,却不知会些什么?”杜婉婷搁下凉茶,缓缓的问道。 李嫣含笑的盈盈起身道:“回奶奶,先前在府中,学了些歌舞琴曲。”李嫣原本就是定安伯培养着,用来送人的,歌舞琴曲是免不了的。 “哦,这可不巧,四爷喜静,最恼这些个丝竹之音,尤其夜间,总说扰人清梦呢。”杜婉婷眸光沉了沉,微微蹙眉,遂而又像想到了什么,笑道:“你可会写字?四爷倒喜欢字写得好的,说是有涵养内韵。” 李嫣心头一怔:不会罚我抄写什么吧…… 杜婉婷却转了话题,与她又闲聊了会儿,最后掩嘴打了个哈欠:“我也乏了,你回屋去瞧瞧,可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文嬷嬷。” 李嫣起身告退后,随着如兰,进了揽月阁的东厢房内,看得呆了,房内一应物件都是崭新的,长槢正中的矮几上,置着一个金玉满堂中才有得卖的雾山薰香炉子,炉子边的放着几颗上等的塔形香料。 如兰走到香料边,拾起一块来,嗅了嗅了,笑着对李嫣道:“李姑娘有福,这可是极品好香,凝神宜气助睡眠呢,原是奶奶自个儿用的,见你来了,分了些出来给你,奶奶说,你若觉得好用,直接向文嬷嬷要些便可。” 李嫣听着,更加得意,心下更是确定,杜婉婷碍于燕郡王的之势,这是与她示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42金钏 文嬷嬷捧着个托盘儿进了李嫣的屋子,托盘上置着一小碟梅形酥皮芋香糕、一小碟叶形杏香奶糕、一小碟八珍馅蛋皮卷儿及一小碗酸梅汤,搁在了屋正中的梨木雕花围边圆桌上,浅笑着对李嫣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备晚饭,怕你忙了一下午搬屋子,饿着了,这些个小点你先尝着,若喜欢,我明日再给你送过来。”每块淡淡的紫色芋香糕,与叶形奶糕都仅比铜板儿大一小圈,嫩黄色的蛋皮卷儿也就拇指大小,看着样样精细可爱,闻着奶香扑鼻,让人不由垂涎。 李嫣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一小块,轻咬一口,糕点香甜可口,却不觉得油腻,顿时扬起眉眼来,唇边带着一丝浅笑,转而向文嬷嬷漠然的道:“这点心倒是极好。” 她在定安府上,是被当作待客的乐姬眷养,教导嬷嬷们为了让她们保持优美娇弱的身材,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素食,更不可能让她们吃这些个精致的甜点儿。如今好容易得到这么可口的小点,哪里停的了手,可又碍于文嬷嬷在场,不好意思多吃。 “姑娘喜欢那感情好,你就多着用点,离晚饭还早着呢,今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只管向我开口,如兰这丫鬟也会时常过来你这边帮着些,现在这屋里头早些忙完了,你也好歇会儿午觉。”文嬷嬷说着,见阿朵立在边上,两眼看着糕点,便取了块儿给她:“拿着,厨房里多的是,还有其它口味呢,你们要喜欢,一会儿我多备些来。”说罢,又嘱咐如兰好好照料着,带着托盘,便出了屋。 大越几乎都只养黄牛,只有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才常喝羊奶、牛奶、马奶,常吃奶酪,而中原一带是极少的,基本只有世家贵族的庄子上才会养上一两只奶牛,杜婉婷所喝的牛奶,也是城外庄子上送来的,李嫣偶尔吃上一回奶香糕点,自然是觉得鲜美可口。 不一会儿,将李嫣的一应物件放妥,如兰瞧了瞧李嫣的衣裳道:“姑娘的衣裳备的少了,一会儿我禀了奶奶,为姑娘再置两身吧。” “那便谢谢如兰姑娘了……”李嫣柔声道,心里极是高兴,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关系的,连我们这些个丫鬟,一年到头的衣裳都是崭新的,何况李姑娘。”如兰嘴巴极甜的道,说的李嫣心花怒放,更加得意,看着手边的精美小点,微扬着唇,浅浅淡淡的道:“代我跟奶奶说声,我喜欢烟罗紫与芙蓉色广袖衣裳,哦,另外,睡前要吃一小燕窝,才好睡下……”燕窝,那可是好东西,可惜她以前可是只看到府里主子们吃。 如兰听着有些乍舌,暗骂李嫣得寸进尺,但面上还是恭敬的回答:“是。” 李嫣顿时感到有些飘飘然的心情大好,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院里的主子了。又吃了块糕点,见着房中那张挂着粉红流苏帷帐的大床,觉得小脚酸疼的很,今日她逛了半日,侧目吩咐如兰道:“你收拾好,便下去吧,今天真是忙慌了,我要睡一会儿。” 如兰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手上极麻利的收拾好,并为她点上薰香,与阿朵退到屋外,轻掩好门。 阳光被挡在屋内,屋内阴凉不少,薰香丝丝缕缕的注入薰香盘内,盘聚着,萦绕不散,香闺沁满淡淡沉香与花香的气息,李嫣欣喜的在房内东摸摸西瞧瞧,特别是妆台上的饰品……经过圆桌前,伸手又取一小块杏香奶糕…… 撑灯时分,阿朵与如兰各提着一个三层食盒,进屋摆晚饭,共六菜一汤,一小碟酸梅萝卜丝,一小碟孜然牛肉、一小碟米粉肉、一小碟蒜炒猪肝,外加一碗煲鸡汤,品品色香味具全,另有两大盘看着油绿,却有点老又没放多少油的空心菜与苦瓜。 如兰见搁在桌面的三碟小点已没剩两三块,酸梅汤也没剩多少,便把碟子与小碗收入食盒,又重新换了几样新制的精细小点,及一碟风干牛肉放在床头高几上,榻椅正中的矮几上,也搁了一两碟。还悄悄用油纸包了几块肉干与炒杏仁儿塞给阿朵:“拿着当零嘴。” 阿朵笑着轻声道了声谢,敢忙收了起来,而后,才上前唤李嫣起身,服侍着漱了口,又服侍她用晚饭。 李嫣从小几乎是吃着青菜、白饭长大,仅在荣庆府上,才沾了几回荤腥,见着一桌精美飘香的小碟,每品菜式都偿了一遍,便叫阿朵把空心菜与苦瓜拿开了去,将香喷喷的米粉肉放到她面前来,可惜盘碟小了些,仅薄薄的装了三小块儿,其他每碟也是如此,李嫣几乎将小碟全部吃完,仅剩两盘菜几乎未动,还有些不满意,语气淡淡的埋怨道:“原来这院里,也是少荤多素的。” “姑娘误会,只因不知姑娘口味,特地这般备下,若姑娘喜欢,一会儿我再为你备几品。”如兰灵利的解释,不解的看了阿朵一眼,阿朵急忙上前轻劝道:“如兰姐姐为姑娘备了些点心,姑娘可用些,夜里吃的多了,也不消食。” “我几时吃多?”中吃的菜,总共就四小碟,还没有备饭,却落下个馋嘴的罪名来,李嫣顿时有些羞怒,瞪了阿朵一眼,有些怪她吃里扒外。阿朵年纪小,吓得低下了头,如兰收着桌上的小碟与青菜道:“我这就给姑娘再备些。”说着,便拉了阿朵一道出屋来,走到院子里,回头看了眼屋内,轻声问阿朵:“你家姑娘可真能吃,平常可都是大鱼大肉?” “哪里能大鱼大肉,左右不过是青菜萝卜。”阿朵轻声答如兰的话:“来侯府这几日,我们才吃的好些。” “这么说,许是青菜吃的腻了,无妨,明日回了奶奶,给你们多备些荤食。”如兰伸手帮阿朵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你快回去服侍姑娘吧,我一会儿就给她送点过来。” 如兰回到院中,将李嫣用晚饭的情形都杜婉婷说了,杜婉婷让她去厨房,为李嫣再备一小碟鲜虾煎蛋与一小碟炒回锅肉,同样是量极少的…… 这时,端木涵回了院子,杜婉婷命如莲打水,亲自出屋将他迎了进来:“今日怎么这般迟?可有伤着?”杜婉婷知道他时常去年成手上比划,担心他伤着才回的迟了。见他手上提着个长匣子,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萧焱降了,年将军高兴,我们聊得迟了。”端木涵戏说着萧焱,随她入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将长匣子小心的放置在桌上,打开来,翻开裹着的红绸,红绸内躺着一付缠臂金,闪得耀眼:“顺便拐去铺子,取了这个。” “这是……”杜婉婷眨眨眼,缠臂金?金玉满堂就有卖这个,这一只就是足足九两九重啊,手臂都可能要戴断了,可她却羡慕那些能戴上缠臂金的女子,虽然那般幸运的女子,少的可怜。每次见着铺子中的缠臂金,她就想着,即便戴断手,她也甘心的。 谁知道今日竟然见着缠臂金,就摆自己在面前,杜婉婷心口的小鹿跳的欢快,低着头,唇角微扬,双颊不由的微微泛红。 “这对金花钏是上月末让人打造的,你收好。”见如莲捧着水盆子进来,端木涵盖上了匣子。转身接过如莲已经绞好的面巾,洗了脸,坐到桌边喝着如莲承上的茶水,不动声色的留意杜婉婷的表情与动作,不时隐忍不住的轻笑。 杜婉婷听话的紧紧抱起长匣子,如同抱着个刚出生的娃娃,瞅了屋里一圈,寻找能稳妥放置它的地方。如莲看着两人自顾自的傻笑,感到莫名其妙,想上前调侃杜婉婷一番,又碍着端木涵在场,不敢造次。 “如莲,你出去摆晚饭吧。”杜婉婷突然想到,她还没戴过呢,便支走如莲,笑着打开匣子,取出缠臂金,低眉顺目的递到端木涵面前,呡着嘴,只笑不说话。 端木涵接过,神情专注的将缠臂金为她带上。杜婉婷平举着手臂,缠臂金在灯光照耀中,闪闪发亮,端木涵顺势将她拉入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杜婉婷激动的说不出话,只将头深深埋入他胸前,闭眼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的淡淡香气…… 如莲在屋外喊两人用饭,两人方才离开了些,杜婉婷小心的脱下缠臂金,找了个柜子将它放入,关上柜门锁好,轻轻拍了两下柜门,觉得稳当,才转身。而后才想起端木涵的外出的衣裳还一直未换下,上前帮他解衣,端木涵始终无话,也无动作,任凭她摆干弄,只注视她盈盈如波的双眸。 给他换上件简单舒适的衣裳,将他换下的外裳仔细拍打干净,披在更衣的屏风上。突然听到一阵琴音,顿了顿,侧目望向端木涵,一脸欣赏的道:“老太太今日让我把李姑娘领来了,她的琴弹得还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43施计 端木涵听着琴声,觉得心烦气燥,把玩着杜婉婷送他的玉佩,沉默了许久。燕郡王原本与他并无宿怨,却帮定安伯府,对他不依不饶,足见其胸襟之窄。如此一来,恐怕轻则是想把他逼出临安,重则可能对荣庆侯府上下都不利、他不想坐以待毙,或学荣庆侯趋炎附势,将自己及荣庆侯府的命运交付在别人手上玩弄。 杜婉婷见端木涵闷不作声,面色还有些沉,悄悄吩咐门外如莲:“让人过去,叫李姑娘别弹了,夜了,莫要搅了他人休息。” 端木涵听着动静才回过神来,转身率先往外走去:“我们去用饭吧。” 不消片刻,琴声便止…… 次日一早,众人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问起李嫣的情况,杜婉婷极为平静的回答道:“回祖母,一切都好。” 端木玥扫了杜婉婷一眼,突然向老夫人提议道:“祖母何不派个人过去问问李姑娘?” 二夫人冷嘲端木玥一个嫡出姑娘,亏她好意思出口,自降身份,去管一个家姬,掩嘴儿笑道:“这点儿小事,何烦二姑娘亲自过问?” “二婶子此言差矣,这可是事关全府的大事。”端木玥瞪了二夫人一眼,刁蛮的挑眉反驳道:“四哥哥已经得罪了外叔公,难不成还要让他得罪燕郡王?” 端木玥把事情全推到端木涵身上,杜婉婷顿时感到一阵火气往上窜,暗暗深吸几口气,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大夫人闻言,心中暗赞女儿聪明,贤惠的转向老夫人道:“来者是客,我们差个人过去关心下,也好。” 老夫人给钟嬷嬷递了眼色,钟嬷嬷便往揽月轩去了,众人又闲聊了半个时辰。 钟嬷嬷回来,正要俯老夫人耳边说,端木玥又道“有什么我们听不得的?嬷嬷何必俯耳朵呢?” “这……”钟嬷嬷为难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微微点了点,钟嬷嬷便:“李姑娘称事事都好,唯独嫌给她备的饭菜不合胃口,老婆子问过她的丫鬟,说是李姑娘嫌素食多了些……” 大夫人心底冷笑,蹙眉打断了钟嬷嬷的话,斥责杜婉婷:“你好大的胆子,人还未进门,你就这般苛待她,你可知道,她是燕郡王赐下的,掉块肉,府里都吃罪不起。” 杜婉婷还未起身解释,钟嬷嬷就笑着说道:“太太误会,四奶奶备下的饭菜已算是丰盛了,昨日李姑娘一搬过去,四奶奶便差人送了几碟子小点过去,给她当零嘴,晚饭也是按例六菜一汤,临睡前还依她的要求,送了碗燕窝给她。就两盘青菜,那丫鬟说,李姑娘是平日吃腻了素菜的……” 在座的这些个富贵人儿一听,都明白了,想来那李嫣不过是个家姬,估计着还不是有头脸的家姬,一年到头都甭想沾几口荤,好容易富贵了,自然不愿再吃素菜。 杜婉婷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钟嬷嬷一眼,总算还有个讲理的。 老夫人深叹了口气,她打心眼里厌恶这李嫣。更恼端木涵闹下这么大的事来,把他自个儿与府里上下都搭上,但那是她的嫡亲孙子,还一场大病险些没了。这么久以来,老夫人从没有当着端木涵的面,怨过他一句,只得将这股子怒意转向众人,对她们怒喝着发话:“她一个弱女子,吃不穷你们,想吃什么用什么,你们给她备便是……” “孙媳知道了。”杜婉婷恭敬的回话,其他人都当与自个儿无关,点头答“是”,不再吭声。 端木玥像是自己救了全家一般,一脸得意的扫了二夫人一眼,瞧瞧,挑毛病了不是? 请安回来后,杜婉婷便让如莲给揽月轩那边备吃食,六菜一汤,全荤菜,用牛油与猪油煎炒,只用小碟小碗盛着,色香味俱全,还不与昨日菜式重复。 另外常备可口又健脾开胃的汤饮,香甜、微辣的小点更是随处可见,随手可触,不带同样的,也都用各形状的小碟装着,精致小巧,看着就让人嘴馋。一日三餐三点心,随时关注,吃完即换新品,午晚睡前,李嫣房内都要点上助睡眠的薰香,比服侍老太太还周道。 还以端木涵不喜欢夜间听琴为名,只让她在白日里弹琴,夜里早睡,让她睡到自然醒。钟嬷嬷还来过一次,悄悄劝她,如今她还是个姑娘家,又这般美貌,尽量不要在府里四处走动,免得冲撞哪位爷,府里不过是失了脸面,她,可能要被沉塘。李嫣再大的胆子,一听沉塘,也是不敢常去园子的,多数时候都在屋子里,唤秋菊、冬梅及阿朵打叶子牌,杜婉婷也随她们,不拘着。 李嫣的牌品很不好,没两日,秋菊冬梅甚至阿朵都懒得与她玩儿,她终日除了吃睡,弹琴,便无所事事,又过几日,连弹琴都懒了,就只剩吃睡,阿朵也乐得清闲。杜婉婷便时常让阿朵过来办差,阿朵差事办的好,便会赏她些个银镂子,久而久之,李嫣那常是文嬷嬷在伺侯着。每三四日,如莲都会过来为她备两套新衣裳,将她的旧衣裳全部收走。 文嬷嬷为李嫣备的菜品小点渐渐多了起来,份量越来越足,也从来不拘着她,但夏日的日头那般晒,屋内却是天天都备着冰块,清凉无比,李嫣也懒得四处走动。文嬷嬷对李嫣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纵有李嫣心机想使坏,都找不到借口,且日子过的舒心,她也懒得去费神闹事。虽然她忘不了自己的使命,是当端木涵的妾氏并争宠,刚来时每日都过杜婉婷的院子瞧瞧,可非但没遇着端木涵,连杜婉婷也渐渐少见着,常自找没趣,没过几日,也不爱来映月轩了。如今来这半个多月了,她都没见着端木涵,甚至杜婉婷,也已经十天未见…… 直到李嫣心里明白多吃多睡不对,但嘴上已经吃的惯了,极难再停得下来,夏日里,又容易疲乏,吃饱了总爱犯困,要睡一觉才舒服…… 这期间,杜婉婷差如莲去了萧焱那里,请萧焱务必帮忙,赠她一幅山水画作。而后,又嘱咐如莲,将萧焱送来的《万壑松风》交于戴掌柜,命他代自己送与安郡王妃。 杜婉婷很早就知道,安郡王喜爱‘妙笔仙’的山水画,但‘妙笔仙’山水画的数量少之又少,而徐家四姑娘却能描摹,故而安郡王爱四姑娘之才,费尽心思想娶她为侧妃,却因安太妃先前得了安郡王妃的玉佛,念着儿媳的好,没有松口而一时无法如愿。 如今,杜婉婷猜到自己不久必将得罪了燕郡王,她需要结交有几位高门贵女,到时才不至于孤立…… 安郡王妃与安郡王的关系,如今几乎冷到了相敬如冰的境界。收到杜婉婷差人送来的‘妙笔仙’的画作,安郡王妃既欣喜又不知所措,杜婉婷前后两次送她的礼,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帮她与安郡王修好,以此作为与她结交的诚意。安郡王妃也不是傻子,燕郡王及定安伯府与端木涵的过节,她不是不知道,燕郡王是皇子,又是太子最信任的皇弟,一旦太子登基,燕郡王可能就是第一王,得罪他,落不下好。 但是,燕郡王是否得势,那是以后的事,而眼前,安郡王妃的确需要有个帮手,帮她拉回安郡王的心,当即收了画卷,差人下了贴子,请杜婉婷过府一叙。 次日,杜婉婷回过老夫人与大夫人,前往安郡王府,安郡王妃亲自在二门迎接…… 作者有话要说: ☆、44人脉 杜婉婷身着藕荷色宫绦宽袖十二幅罗裙,一身华衣,一派贵气,眉眼淡笑,不紧不慢的向安郡王妃走来,安郡王妃是个明白人,一看便知她是要与自己以友相待,而非是来攀附作小,立即迎了上去。 走到跟前,杜婉婷抬眼望向安郡王妃,目光澄澈,眼底流露出的自信与诚意。 安郡王妃因安郡王心心念念要娶徐四姑娘进门,而看尽了旁人表面恭维,实则嘲笑的眼神。杜婉婷却真真切切的送来的一尊玉佛,拉近了她与安太妃的关系,暂时化解了她的一场小危机,如今又见着杜婉婷眼中的真诚,一股亲切感由然而生。顿时忘了两人身份的差距,如同见着多年未见的金兰姐妹一般,上前便拉过杜婉婷的手,相携着正要带她往里走:“原盘算着太妃寿辰过后,便差人邀你过府一叙,不想,发生那样的事,知你烦心,便不好打搅。” “王妃有心。”杜婉婷也不与她见外,将站在身边,东张西望的年红玉,轻轻拉上前道:“这位是年姑娘,安太妃寿辰时,她正好不得空,便没有过来,京中女眷们,她都未见过,今日便我一并把她带了来,与王妃一叙。” 安郡王妃原只注意到杜婉婷一人,听杜婉婷提到年红玉,更吃一惊,那可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阎王,据说她唯一嗜好就是杀人。不动声色的小心打量着年红玉,安郡王妃更是疑惑,一身窄袖红衣,秀发乌黑细柔、皮肤粉嫩白晰,娇媚的凤眼,虽神情淡漠,目光轻飘飘的将安郡王妃看了个遍,但不见半丝戾气。如此佳丽,怎会被传的像鬼一般? “安王妃。”年红玉见她打量自己,礼貌性的抱拳,目光顿时犀利。 安郡王妃连忙侧身回礼:“少将军。” 年红玉不但是未来的贤郡王世子妃,还是大越唯一一个受将军封号的女子,更因年家,手握六十万西北大军,别说太子,就连圣上,也要让她三分。但看她样儿,像是喜怒无常之人,前一刻还如少女般活泼可爱,后一刻便可能手起刀落,让人不由得胆颤。可见空穴不来风,外头能把她传成个活阎王,只怕不无道理,天晓得哪天一个不高兴…… 安郡王妃不由佩服杜婉婷的眼光与胆量,竟然敢结交年红玉,若换是她,怕只会敬而远之,少惹为妙。 三人面上有说有笑的前往内堂入座,聊了会子家长里短,倒也舒心,安郡王妃便也不十分忌讳年红玉。轻摇着团扇沉吟了会儿,对杜婉婷说了自己的难处:“王爷嗜画如命,如今瞧上了徐阁老的孙女之才,徐家出了三代翰林,徐阁老又是三朝元老,连圣上都对徐家高看一眼,且徐四姑娘有才,自是心高,她这一进门,我只怕……她们个个都想着瞧我的笑话,难得有你还惦念着我。”侧妃与侍妾不同,侍妾是半个奴,但侧妃却是有品级,上得了萧家宗谱的,地位仅次于正妃,加上王爷的宠爱与徐家的势力,安郡王妃知道自己将来,定是降她不住。 “这些个女人,看着矜持清高,怎么个个喜欢作小?跟人抢相公,真是不要脸。”年红玉一听着又一个要作小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来也会进王府为妃,难不成也要眼睁睁看着萧焱纳侧妃侍妾? “她若真要作小,我倒无话可说,只是徐四姑娘心高,未必瞧得上这侧室之位,一旦生下儿子,只怕王府就要变天了,我是个母亲,即便不为自己想,也不愿看着女儿,沦落到嫡不嫡,庶不庶的地步……”安郡王妃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方五岁,没有生下嫡子,安郡王府若由庶子继承,便要降为县王,安郡王想要个嫡子都快想疯了,以他对徐四姑娘的喜爱,一旦她生下儿子,正妃下堂是迟早的事,这才真正是安郡王妃的软肋。 杜婉婷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但瞬间掩去,她知道,安郡王此时需要的,并不是他人的同情,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安郡王夫妻间的事,杜婉婷也无能为力。目光慎重的看向安郡王妃,杜婉婷觉得奇怪,按理安郡王妃能生下女儿,说明身体没有问题,这里夜间黑灯瞎火,又没什么娱乐,除了办事睡觉,还能做什么?为何安郡王妃生下女儿后,五年都未怀上?又不像她,为了让府里暂时没借口给端木涵纳妾收通房,加上这副身体年龄太小,怕发育未全,害了孩子的身体,特地避开那几日……突然,杜婉婷象想到了什么,蹙眉瞧了眼年红玉。 “阿红,我与王妃有些话说,你先在这坐会儿,我们就来。”杜婉婷讨好的着对年红玉道,起身便要拖安郡王妃往外走,被年红玉一跃起,伸手拦下,眯着眼向两人凑上去,心疑的问道:“什么话这般神神秘秘,不让我听?”年红玉听了安郡王妃吐完苦水后,正好奇的等着杜婉婷的下文,她知道杜婉婷的主意比谁都多,而且简单实用。谁知,竟不让她听,吊人胃口也不是这么个吊法。 “你还是个姑娘,这夫妻间的房中之事,自然是不可以听的。”杜婉婷不是怕年红玉听,而是怕她听后,万一一个大嘴,回头见人就问、就说,让人知道她杜婉婷竟跟个姑娘家说这些,那自己岂不是要挖个洞,把自个儿埋了,省得被唾沫淹死。用力拔开年红玉的手,哪知她不放手不挪步子,清澈的双眼,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杜婉婷,看这架式,杜婉婷知道,扭不过她,投降才是正途,但要下份但书,约法三章:“你要发誓,在你嫁人之前,绝对一个字都不能对人提起,萧焱都不行,否则,否则就让萧焱将来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不下猛药不行。 年红玉睫毛闪了片晌,眉头蹙起又松开,松开又蹙起的纠结半宿,最后恨恨的冒出一句:“算你狠,好,我保证不说。”她是将军,见过多少军事密报,要是嘴不紧,早死几百回了,哪还会在乎这么个小秘密? 杜婉婷只得当着年红玉的面,小声问安郡王妃:“王爷可都宿在你屋里?” 安郡王妃一愣,瞄了眼年红玉,面色微红的摇了摇头,她没想到杜婉婷问这种尴尬的问题:“唯有我进门那会子。” 年红玉听得莫名其妙,拉长耳朵,等着听完全过程,再听杜婉婷出什么主意。 杜婉婷思量了会儿,又问:“那你月事何时?王爷一般何时宿在你屋里?” “初七至十二左右,王爷初一至初三,十五左右会在我屋里过宿。”安郡王妃也不明白杜婉婷是什么意思,谨慎的看了眼年红玉。年红玉面不敢色心不跳,平静到不能再平静,反觉得安郡王妃怪异,不留心听杜婉婷的主意,一直瞄她做什么? 杜婉婷听得傻了眼,这安郡王妃避孕避得比她还准,这要能怀上,绝对堪称奇迹,上前半掩着嘴附耳悄悄的说:“你让王爷十九到廿五之间宿你房里试试,很快便会有消息。” “为什么?”一声好奇的高声询问在两人头顶响起,杜婉婷扭头,见年红玉睁大了眼,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知道,一个高人指点的,试试无妨。” “那你怎么还没怀上?”年红玉更好奇了,问了个犀利的问题,安郡王妃也一脸置疑的等着杜婉婷解释。 杜婉婷嗔了她一眼,怨恼的小声道:“燕郡王送来的那个,不是还没解决吗?” 两人都听懂了杜婉婷的意思,安郡王妃不由的深信不疑,不管这个法子中不中用,都想试上一试,一旦她有了嫡子,以她世家嫡女的身份,徐四姑娘进了王府后,对她的威胁也会小上许多,她其实并不会在乎一个侧妃是否得宠,只要无人越得过她去,无人让她在人前成了笑话,让她的家族蒙羞,让她的女儿受苦。唇角一点点上扬,听着院子里的蝉鸣,都象听到了嫡子的啼声,会心的笑容如夏花初绽,妩媚可人。 安郡王妃仅喜悦了片刻,便想到了杜婉婷的难处来,自己最多不过称之为夺夫。杜婉婷则不同,端木涵被燕郡王怨上,弄个不好,她可能家破人亡。安郡王妃暗叹了口气,关切的问道:“端木四爷准备如何应对燕郡王?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如做个姿态,日后好相见。兴许先前之事,他便不会计较,毕竟四爷与他并无恩怨……” 杜婉婷听着,只轻轻摇了摇头,她希望能与端木涵一生一世一双人,仅这个愿望,就不可能顺了燕郡王的意,而以端木涵的骄傲,更不会受人胁迫,甚至向人低头。因此,她才更需要京中有些人脉,能让燕郡王有所忌惮:“燕郡王势必是要得罪了,想来此事之前因后果,王妃还未必明了……” “的确不甚明了,只是听燕郡王妃口中,对端木四爷似乎怨恨极深,也知其嫡妹落水、远嫁,都与荣庆侯府有关……”安郡王妃云淡风清的道出她所知道的,也想从杜婉婷的口气了解更多,燕郡王妃所述,明显有破绽。 “落水、远嫁还算便宜她了……”杜婉婷还思量着要不要告知安郡王妃实情,年红玉已经义愤填膺,倒橄榄似的全说了,甚至于定安伯府指使人,到杜婉婷的庄子上使坏…… 安郡王妃终于看到年红玉眼中的戾气,可那又如何,定安伯身后有燕郡王靠着,燕郡王身后有太子撑着,年家既便有六十万大军,也不会因一个外人,明目张胆的与太子作对,陷自己于不忠不义不说,还可能让天下大乱。即便年家祖孙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越江山,黎明百姓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45选择 六月十七,荣庆侯府收到燕郡王妃的贴子,将于三日内,与钱夫人一道前来府上走亲戚,顺便瞧瞧那李嫣可否安分。老夫人立即差人去把儿媳,孙媳都叫了来,一同商议此事的对策。 二夫人摇着团扇,冷哼一声道:"这不是明摆着,来府里挑刺儿来的,燕郡王妃可是从未登门,如今她妹子被老四上门这一闹,被迫远嫁,她不把老四恨上才怪,还与咱家走哪门子亲戚。"二夫人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平白无故的跟着得罪王府。 "她与老四有怨不假,可她终归还是我侄女,自小我也是看着她长大,叔公又是个明理的,这事一码归一码,总不会因着老四,而连鸿儿都怨上。"大夫人说罢,看了老夫人一眼,希望老夫人能听进她的话,端木涵是嫡孙,端木鸿也是,如今端木涵这是明摆着得罪了燕郡王府,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将来侯府要撑场面,也就只剩端木鸿这一个了。 二夫人更看不得大夫人这般嚣张样儿,摇着团扇,撇开了脸去。 老夫人没有理会这些个,眼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先约束好李嫣,应付了三日后的事再说。省得她到时糊胡说八道,凭空编篆些没有的事儿,下荣庆侯府的脸面。扫了杜婉婷一眼,沉着脸向钟嬷嬷发话:"去把李嫣带来。" 片刻后,钟嬷嬷小跑了进来,立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该如何回话。 "怎么了?"老夫人不解的问。 "回老太太,李姑娘不愿过来,她不想见人。"钟嬷嬷为难的看了杜婉婷一眼,愁着脸回话。 大夫人顺着钟嬷嬷的目光,扭头看向身边,沉着脸质问:"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把李姑娘给怎么了?" "母亲,媳妇哪里敢亏待李姑娘娘,自月前,祖母发话,我便吩咐下去,让丫鬟们事事顺着李姑娘的意,又怕她见着我,要请安要行礼的心烦,便也避开了去,如今我也已经半个月余没有见着她,好在问过她的丫鬟,说是一切安好,我也放心。才刚正想着过去她,可巧听着老太太差人来唤,便先过来。"杜婉婷面不改色的向大夫人解释,遂而转载向钟嬷嬷:"不知,李姑娘为何不愿来老太太这边?" "唉!四奶奶,这就难怪您不知道,那李姑娘如今胖得,连老婆子都快不认得了,足足有她刚进府时的两倍还不止,可真吓着我一跳,去唤她来时,她竟然还在吃小点心,都明知道自己胖成那样了,嘴还不停。"钟嬷嬷如实的说了自己看到的,话中还为杜婉婷开脱。自打她先前,在众人面前为杜婉婷说了句好话,她那读过两三年书的大孙子,就由杜婉婷作主,入了金玉满堂当差,一个月足足三两月银不说,穿着比府里的几个管事还体面,媒婆都快把她家门槛给烂了。怎么能让她不对杜婉婷高看一眼? 众人都惊讶的看向杜婉婷,把人养得瘦了,可以说是被虐待,可李嫣是被养得胖了,谁都没有理由说杜婉婷什么,总不讲理的怪她对李嫣太好,害得李嫣发了福,到时就算这燕郡王妃,也不好指责府上。老夫人顿时觉得,她的这个孙媳妇不简单。 既如此,老夫人便想让大夫人自个儿去周旋,想来燕郡王妃这次,也没什么把柄能把端木涵及荣庆侯府怎么着。暗中清了清嗓子,沙沉的噪子向大夫人道:"她们既是来瞧你的,该怎么说怎么做,便由你自个儿安排吧,其他人,都只不过作个陪儿便是。" "是。"大夫人面上贤惠的应下,心里倒是乐呵,定安伯之前与她通过气,这一次,就是要一鼓作气,拉端木鸿一把,以便将来让荣庆府与定安府互助互惠,这燕郡王妃与钱夫人来,就上给荣庆府施个压,让他们知道燕郡王府不会放过端木涵,如今杜婉婷又将李嫣养的猪似的,明摆着打王府的脸。今后要想在朝中立足,荣庆侯自然该知道怎么做。 杜婉婷当晚,便将燕郡王妃三日后,要到府上来的事,告诉了端木涵,端木涵动作明显一窒,而后只平静的说:"要来便让她们来吧,到时我倒也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又笑着问杜婉婷:"你把人养成那般模样,你不怕到时她们为难你吗?" "有你在,我便是什么都不怕的,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还不至于小气到将我怎样,只是这李姑娘也是可怜,若让她们领了回去,必是没了活路,总该留下来才好。"杜婉婷给他削了粒蜜桃递了过去,笑着与端木涵商议。 端木涵笑着接过蜜桃,咬上一口道:"你不会现在想让我纳了她吧?" 杜婉婷一双泛着秋波似的明眸,打趣的含着一丝恼意:"你可休想,我只是想去问问红玉,可否保个媒,让年将军的部下娶了她去,李嫣如今那般富态,既旺夫又好生养,想来定有人求着要娶她呢,这也算救人一命,你觉得如何?"年成部下一年到头的在外征战,好容易随年成回京,多少也有希望能娶个妻的,环肥燕瘦各有秋千,没准有不介意李嫣胖得:"再说,胖了些又有什么关系,我自有办法,能让她几个月便减下来。" "这倒可以考虑,只是成与不成,要看年将军的意思。"端木涵咬着桃子,应承下来。:"但你能确保看到李姑娘这个样子,燕郡王妃与钱家就能打消让她给我为妾的念头,只怕她们更想着看我的笑话。" "这个我自有办法。"杜婉婷对燕郡王府与定安伯府的刁难,像是对待隔壁家的事儿,一脸轻松自信,她打定主意,到时多叫些个人来看戏,瞧瞧谁更难堪。 端木涵想起了她这些日子,与安郡王妃、贤郡王妃等走得近乎,便知她是想发动一群王妃、诰命们,对付燕郡王妃,来个一物降一物。小声的在她耳边戏笑道:"你何不把太后搬出来一用?" 杜婉婷对端木涵这么快,就看出她要做什么感到吃惊,看来真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嗔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杀鸡何必有牛刀。"惹得端木涵一阵肆虐的笑。 但实际上,两人心里却都不平静,众人皆知燕郡王与太子的关系。杜婉婷更是已经从戴掌柜处知道了,端木涵揭了定安伯府里几桩不得光的事,彻底的让定安伯与燕郡王视他为眼中钉。即便现在有法子,让燕郡王无法将端木涵或荣庆侯如何,可是将来太子登基,燕郡王得势后会如何对付端木涵呢?杜婉婷想都不敢想。 端木涵从没有向杜婉婷提起,先前他对定安伯府做的事,怕惹她担心。那时他原本只打算威胁定安伯,不要去惹杜婉婷的庄子,倒是没去细想定安伯背后的靠山。但既然事已如此,端木涵也别无选择,他不想让自己及府里上下,将来都受定安伯的摆布。 两人聊着,端木涵渐渐拿着仅咬了两口的桃子,陷入沉思,杜婉婷想他定是在考虑将来的对策,不敢打扰,想想自己三日后,就要将燕郡王妃彻底得罪,到时真真可以与他称得上是夫唱妇随,心里反有些期待。悄悄坐到他身边来,手摇着团扇为他轻轻扇着风。 端木涵突然间回过神来,见她浅笑着一直为自己扇着,顺手将她拥入怀里,下颚抚着她的额头:"这段日子,让你为我受苦了。" "你又没有对不住我,我苦从何来。"杜婉婷闭上眼轻声道,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男儿气息,心里的烦躁便平静了许多,只要他对自己好,再苦也是甜蜜的:"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端木涵突然手一松,桃子滚落到地上。 杜婉婷顿时被腾空抱起,吓得一声惊呼,搂紧端木涵的脖子,对上他墨玉般深隧的眼,看到他眼中那道熟悉的光茫,情不自禁的双眼迷茫,抬头温柔的吻上他的唇,端木涵回应着她的柔情,迈步向床边走去…… 次日一早,端木涵便主动到祠堂里,在端木家列祖列宗面前跪着,背伸的挺直,带着一丝不甘,一丝倔强,一丝愧疚,还有一丝自信。他想对列祖列宗说出自己的想法做法,并向祖父请罪,他无法再按祖父当初所为他设想的那般,由科举,一步步稳健得步入朝堂。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诉那群人,荣庆侯府不是没了人,由不得他们这般欺侮下去。而只有在这个安静的地方,他才能彻彻底底的让自己理清个思绪来。 "你这又是演得哪出?"荣庆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听到管家提到端木涵要求开祠堂,进内反省,便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 端木涵双眼注视着前边供桌上的牌位,略带沙哑的回答道:"孩儿只是在向祖父,向祖宗们请罪。" 荣庆侯身子一怔,缓缓得望向供桌,许久后叹息道:"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语气中带来着一丝无奈与失望,转身,心情沉重的往外走去。临出祠堂大门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地上的端木涵一眼。他本还为儿子豪迈傲气而感到些许骄傲,无奈形势比人强,荣庆侯府如今就是弱得人人可欺,即便有几门强势的外亲又如何,他们都只顾及自己的利益,没有一个会真正愿帮荣庆侯府,敢向定安伯或燕郡王驳上一句半句,深怕得罪他们,间接得罪太子,而他自己为了侯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涵如同自己当初一样,斗志被一点一滴的磨灭,甚至被宗族放弃。 只是,荣庆侯没有想到,端木涵的此时的想法,出乎他的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 ☆、46拜师 六月二十,东方天边刚显出一缕鱼肚白,朝露还未散去,端木涵便提着几根肉干,前往郑纪州府上请见拜师。 先前他们都不过是嘴上这么一说,并未正式行过拜师礼,郑纪州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端木涵这阵子里里外外又是一堆的烦心事,加上年成刚到京,三天两头邀请他们入将军府小聚,这拜师之事,也不便提起。 郑纪州听到管家在屋外禀报,连衣都烦着穿,披着外裳,靸着鞋,就跑了出来,见端木涵面含浅笑,举了举手上提着的肉干,就差没高兴的跳起,就象小孩子见到心仪的美食,极没风度的当场抢了过来:“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行拜师礼,你便是我的大徒弟。” 端木涵含笑拱手道:“一切但凭恩师作主。” “好好好”郑纪州颤着手提着肉干,两眼直盯着这徒弟瞧,越看越满意,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恩师,从此,一生才学也算是后继有人。靸着鞋跑进跑出,让管家差人到各院,把全家上下叫起来,备香案请祖师,布置厅堂,列出宾朋同门名单,写请贴差人前去邀请,而端木涵则闲坐一旁喝茶。好在郑国舅府有的是人,郑夫人又是个泼辣麻利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分请贴的差事就更容易,直接送往午门,该送入宫的送入宫,其他贴子的就待下了朝,凡从宫中出来的文臣武将,基本都在受邀请之列,依请贴上的名领去便是。另有几位无官职的亲朋等,则差人将贴子送上门去。郑纪州如此做法,不过只是想让人知道,他郑纪州收徒弟了,至于到时能来多少人,郑纪州不在乎,端木涵也不在乎。 虽然郑纪州一张臭嘴,得罪了全天下,平日人缘并不好,但临安京上下都知道,这位国舅爷,是与当今陛下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且身份摆在那儿,不给他面子,也要给陛下、给太后面子。 燕郡王接过请贴,看了数遍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解的问向身边的太子:“皇兄,舅公年过半百,当年别说世家子,就是皇兄皇弟们求着,要拜入他门下,他都不允,之后便无人敢再提及,怎么突然间就收起徒弟,而且竟然是……” “先过去看看再说,早就劝过你,京中各家盘根错节,起起伏伏难有定数……”太子也感到意外,将请贴收袖中,命家令立刻回东宫备礼,自己则先行赶往国舅府。 “端木政都不过是个无权无势之人,挂着个的荣庆侯虚衔罢了,他家的祖阴也已经阴了端木鸿,谁料端木涵竟然有这本事,攀上那油盐不进的舅公去……”燕郡王有些许心虚的道,见太子撂开前摆,准备登上车辇,便伸手虚扶一把。燕郡王妃此时已经与钱夫人到了荣庆侯府,只怕差人去报信,都来不及叫回来了。 “怎么会想不到?无官无职,尽有胆子把你岳家底子全揭开,不是疯子就是留了后招,你竟然还让定安伯打着你燕郡王爷的名号,去压他一头,当初本宫劝你的话,怎么就当了耳边风”燕郡王不问还好,一问,太子怒不可揭,停下脚步,扭头对他沉声道。心想小时候还聪明伶俐的皇弟,越大怎么越不长脑…… “不过是与他父亲一般爱奉承,瞧瞧这一段时日,荣庆侯送与各家的礼品,样样精巧奇趣便可知。舅公在京里没几个人与他相往来,端木涵兴许看中这一点,暗中讨好,端木家如今就这本事。”燕郡王被太子这一骂,心里更恼端木涵。 太子见燕郡王面上带着怒意,知道他还没想通,怕他真不可救药的,作出什么无法收拾的蠢事来,丢给他一记刀眼:“你别看舅公平日与人不合,他眼光可是最为毒辣,从来骂人都是一针见血,平生才收得这么一个徒弟,足见其资质。且舅公可是最护犊子的,你看着吧,不出三日,端木涵必能入得父皇的眼去,到时,你还这么沉不住气,迟早要毁在他手里。”拍开他的手,自己登车。 燕郡王眼看着太子的车辇远去,才轻呼了口气,一脸不屑,推开正要上前扶他上车的近侍,含怒自己登上车辇,撩开帘子,看着前后都是众朝臣的车、轿,心里更是不甘。但端木涵眼下既有舅公撑腰,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放过他,待日后再慢慢整治。王妃已经去了荣庆府,到时只好全部推到她的身上。不甘的捶打车壁,他堂堂王爷,此刻居然要向个无官无品的白衣低头。 “王爷有何吩咐?”近侍听到声响,以为是燕郡王有吩咐,立在车边恭敬道。 燕郡王想了想,下令道:“你立刻回府,备份表礼,送去国舅府……” 燕郡王妃一早便与钱夫人大驾荣庆侯府,老夫人率府内女眷在仪门外恭候,待两人下轿,便上前向王妃行礼。燕郡王妃一身王妃盛装,雍容而端庄的受了,威仪而淑缓的道:“我是许久未见堂姑母,怪是想念,前几日想起,今日倒是有些闲暇,便邀上母亲一道过来,诸位都是自家亲戚,切莫要多礼。”说罢,这才示意众人起身。 “王妃光临敝舍,舍下蓬壁生辉,今日府内特地定了个戏班,备下上等席面,为王妃、钱夫人助兴。”老夫人恭恭敬敬的作了个请的手势,请燕郡王妃及钱夫人入内,诸女眷欠身向两边让开一条路来。 燕郡王妃含笑,与老夫人并排缓缓向正厅走去,众人同样带着笑意,纷纷跟在两人身后。只是,除了大夫人,谁的笑容都没有到达眼底。 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燕郡王妃走了几步,又叹息道:"只可惜妹妹如今不在京里,她可是最爱上府里讨扰的。” 老夫人听着这话,身子明显一窒,果然是来者不善。瞬间又恢复平常,带着燕郡王妃往里走,只是已经无话,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到得厅上,燕郡王妃喝过一盏茶,时间尚早,老夫人便请示王妃道:“此时日头不烈,不如陪王妃到花园逛逛,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燕郡王妃还未出声,钱夫人便说道:“不必麻烦,这园子,王妃倒逛得多了,我也懒得动,不如聚一处说说话儿,倒还便宜。对了,记得上月王爷赠府上一位佳丽,何不邀了出来,先弹唱两段来听听,她们在王府,可是由教坊的嬷嬷专门教训,歌舞弹唱都不在话下。” 大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差人前去唤李嫣过来,钟嬷嬷担忧的看了杜婉婷一眼,却见她一脸平静的吹着茶儿。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李嫣还未来,却有丫鬟来厅上禀报:“贤郡王妃与安郡王妃驾到。” 众人一惊,都不及多想,连同燕郡王妃一道,迎了出去,贤郡王是嘉光帝的胞弟,安郡王是嘉光帝的堂弟,两位王妃虽也都是郡王妃,却是燕郡王妃的长辈…… 贤郡王妃下了轿,走了一步,装着才见着燕郡王妃与钱夫人的样儿道:“咦,巧了,燕郡王妃与钱夫人也在,瞧我这眼拙的,这会子才看见,今儿两位也得空?” “两位皇婶安好,我与母亲是数日前约好,来瞧瞧姑母。”燕郡王妃一心狐疑,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来全凑一块儿,面上强打着笑容道。 “这可巧,我与安郡王妃路过,便想着从未来过府上,特来讨杯茶喝,多有讨扰,还望老夫人莫怪才是。”贤郡王妃笑着客套道,老夫人急忙回话:“王妃们大驾,求都求不来,哪里会怪罪,快快里边请。” 众人再次进厅来落座后,李嫣这才一步三停的随着丫鬟来到厅上,钱夫人与燕郡王妃都看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胖女人就是李嫣。 “这,这”钱夫人张大了嘴:“你是李嫣?怎么会成了这样?” 李嫣不敢答话,只知道一味的轻泣,可惜哭得没了那份娇弱到,让人怜惜的美感。 燕郡王妃环视着,荣庆府上的诸女眷,语气有些寒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看向杜婉婷,杜婉婷施施然起身上前笑道:“她入府以来,不喜素食,只沾荤腥,且没什么烦心之事,心宽体健的……” “府上还真是大方。”燕郡王妃冷笑,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招。 “王妃过奖,王爷赏下的人,哪里敢待慢了去 。”杜婉婷在一旁装傻,把责骂当着夸奖听。 “你?好好的人,一个月便能长成个这样?”钱夫人气得发抖,却碍于两位郡王妃在场,已经算是极力压下怒气。 “王爷赏下个胖丫鬟给府上?何意?”贤郡王妃佯装不解的道,杜婉婷在一旁看了燕郡王妃一眼,柳眉带笑为燕郡王妃帮腔:“胖点儿的好,丫鬟嘛,要得就是安分、能干,有力气。” 燕郡王妃将头扭向一边,暗绞着帕子,堂堂王爷赏人个丫鬟,亏她编的出口。 “正是这么说呢,想到再新奇的物件,四奶奶定都见过的,不如送个能干的丫鬟来,也实在些,燕郡王倒是想得周道。”安郡王妃话说得好听,燕郡王妃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胸口起伏得很,更不好当着两位王妃的面,说这是给端木涵当妾的美人。否则要么被她们笑王府里没人,要么明日便会满城皆知,燕郡王拿个胖子,逼着人家刚新婚夫妻纳妾。谁信才一个月,人就胖成这个样子。 “婉婷谢过燕郡王妃。”杜婉婷趁机盈盈一拜,燕郡王妃黑着脸一言不发,只当认了,李嫣成了端木家的丫鬟,而且是王妃送杜婉婷的新婚之礼,这下杜婉婷便有权处置了。 燕郡王妃不甘心的想着下回再收拾杜婉婷,她就不信回回都遇着再有王妃正巧路过。 这时,丫鬟又来禀报:“侯爷让人过来回话,郑国舅差人送贴子上门,四爷要拜郑国舅为师,今日便行拜师礼,请侯爷与二老爷前往国舅府观礼。” “什么?”燕郡王妃、钱夫人、大夫人等,都如被雷劈了一般,从椅子上跳起…… 作者有话要说: ☆、47事成 诸位王爷与众朝臣到达国舅府不久,太后与嘉光帝的贺礼也已经送到。太监总管高则,另带有嘉光帝的口喻,让郑纪州明日,带端木涵御书房面圣。燕郡王心底一窒,不安得扭头看了眼坐在客座上首的太子,太子回了他一个“果然被我猜中”的眼神…… “贤郡王世子到、年少将军到”门迎喊到这两人时,厅上的众人都感到意外,目光纷纷看向正堂门口处。 萧焱像是自己从没离开过京城一般,摇着折扇,边呼朋唤友的与厅上众人打着招呼,边由郑家小厮领着,在贤郡王身边的客座落坐。 年红玉一直跟在他身后,甚至跟到他的坐位上。她容颜娇美,目光却犀利得如猛兽一般,向厅内一扫,还敢肆意看着她的,就已经没剩几人。年成也不唤她到自己身边,任由她定定的立在,坐于萧焱身边的户部张侍郎面前,直盯着张侍郎,冷冷的瞧着。 今日能到场的,都可称得上是狐狸修成了精,张侍郎一看她这架式,再瞅瞅身边淡定自若的萧焱,心里已知三分,自己碍着人家了,再不让开,准保年红玉给他好看,起身上了趟茅厕,回来便理所当然的换了个座。 吉时到,端木涵依礼一一拜过祖师及郑纪州夫妇,郑纪州依着旧礼,训戒了他几句,这礼便算是成了。而后郑纪州介绍了几位师侄与他相互见过,众人纷纷向两人道贺…… “恭喜侯爷,令公子能拜得名师,将来必定直步青云、前途无量……” “恭喜恭喜,贵府今岁可称得上双喜临门,四爷拜得名师,五爷承了祖荫……” 荣庆侯这边,道贺的官员也不少,甚至平日几乎不与他相谈的,今日也破天荒的与他攀谈,荣庆侯嘴上东一句过奖,西一句多谢,都快应付不过来。 郑夫人还提心吊胆,担心郑纪州又犯老毛病,嘴上不饶人。哪知他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发挥臭嘴的威力,揭在场诸人的短,而是一脸含笑,与众人寒喧。 午时,国舅府设下大宴,会请今日到贺的宾朋。定安伯几乎食不下咽,而燕郡王在太子的督促下,还表现出了他作为皇子,应有的风度,席间与端木涵如故友一般,相互敬了几杯,荣庆侯看在眼里,着实宽心不少。 但有一件事,却让荣庆侯宽心不起来。二老爷端木敏已经四五日不在府里过夜,偶尔回来,也只不过是要些银子,银子到手,又没了踪影。因着他还偶尔回家来,荣庆侯倒也不担心,心想不过是在这京里的哪处烟花地里。可今日国舅差人送来请贴,请荣庆侯兄弟俩一道前往观礼时,荣庆侯差人到端木敏平日常去的各大勾栏妓馆,找了一整圈,都不见人影,这让他不由的心惊。 申时,众宾客陆续告辞,荣庆侯破天荒第一次喝得手脚发软,有些走不动道,端木涵只得先辞了众人,送他回府。 “郑国舅也算才富五车,你定要好好向他学,将来自有你的前程。唯有他那张臭嘴毒舌,可就别学了,他是国舅,无人敢与他动怒,但你什么也不是,莫成了众矢之的。”荣庆侯坐在马车内,似醉非醉的对坐在他身边的端木涵道。 “到府里还有一段路程,父亲睡一会儿吧。”端木涵倒了杯茶炎递给荣庆侯,恭敬道,并不正面回答荣庆侯的话。 荣庆侯接过茶,喝了一口,将茶盏递还给端木涵,摇头叹息道:“我哪里还睡得着,今日郑国舅也给你二叔下了请贴,可我却不知该上哪儿找你二叔去。” “他平日常去的”下边的话,端木涵都不好说出口。 “全都找遍了,也问过他相好的几个姑娘,都说有两三天没见着人,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荣庆侯嘴里骂着,心里越发不安:“这段时日府里头,本本分分的,都能惹得亲家反目,如今好容易平熄了,真怕冒出哪个不懂事的,再惹出点事来。你好容易有面圣的机会,兴许能带着府里挣个好前程,莫被人再搅了才好。当年你祖父就是因为被族人连累,成了个虚爵。”荣庆侯对当年端木赫被家族子弟所连累的事,至今心有余惊。 端木涵却是一脸不在乎:“自己行得正站得端,便是无愧,祖父身为族长,有责任约束教育族中子弟,祖父回京后,开了家塾,又何尝不是吃一亏长一智,恩泽后人呢。” 荣庆侯注视着儿子许久后,想想他说的倒也没有错,向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应是快到了吧,为父先打个盹,到时叫醒我。” “是。”端木涵向边上挪了挪,好腾出再多地方来,让荣庆侯靠的舒服些,自己靠在角落,闭目养神,他喝得更多…… 回到府中,老夫人与女眷们都在仪门外侯着,见端木涵将荣庆侯扶下车,迎了上去。 “母亲?儿孙怎敢劳母亲在这等侯。”荣庆侯见老夫人在场,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搀扶。 “才刚送走几位王妃,便听到旺儿跑了来报,说是见着你们的马车往家回了,我们娘几个就立这等了会子。”老夫人任由荣庆侯扶着往里走,将今曰发生的事,一一向荣庆王说了,而后松了口气道:“今日真是喜庆,老四拜了师,又有几位王妃上门,就连李嫣那档子事,也因贤郡王妃与安郡王妃的几句话,给化解了,一会儿真该去祠堂,谢过祖宗保佑。” 虚扶着老夫人另一边手臂的大夫人,见着机会,立即帮腔编排杜婉婷:“只是这老四媳妇,即便再不愿让她给老四为妾,对燕郡王妃说便是了,何苦将好好的一个美人,糟蹋成那个样子?都赶上那阿妁了,这不是明摆着,打燕郡王的脸吗?燕郡王怎么说也是是圣上的亲儿子,太子的弟弟。”阿妁是大夫人上房的打扫丫鬟,算是荣庆府个最大的丫鬟了。 老夫人起先的确也怀疑,但想想月前李嫣一口素菜都不吃的,想来许是在王府被苛得紧了,如今放开了肚子,吃成个胖子,也不是没有:“她自己嘴不收,能怨得了谁去。” “媳妇正有一件事儿,正请示祖母及父母亲大人。”杜婉婷在老夫人身后,借此时,声如碎玉的小声道。 前面的三人听见,都转过身来,就连端木涵,也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不知什么事,不等回了厅再说。 杜婉婷回了端木涵一个放心的微笑,含笑对三位长辈道:“虽说燕郡王妃,将李嫣给了咱府上当丫鬟,但李嫣终归是王府里出来的,使唤她,等于下了燕郡王的面子……” 大夫人不待她说完,便插话道:“你现在知道下了燕郡王的面子?本还有机会与燕郡王府修好,可现在被搅得,今儿让燕郡王妃下不来台,日后只怕更没好果吃,你现在自己掂量着,该怎么办吧。” “以你看呢?”荣庆侯看了眼大夫人,沉吟片晌,转头问杜婉婷。 “媳妇的只是觉得,我们府上不便使唤李嫣,但大可帮她说个好亲,也算是咱府上,还燕郡王府的诚意。”杜婉婷简要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沉着脸,无声的想了许久,凡今日见过李嫣的,也都愣住:那样的身材,哪个想娶…… 侯爷捻着须,点了点头,倒觉的杜婉婷的法子好,既是王府送来的人,虽然被贤郡王妃与安郡王妃说成了丫鬟,但却不能真当丫鬟使唤,不如给笔嫁妆,嫁了出去,也算是对燕郡王府及燕郡王府众人的敬重:“这件事就这么办了,你们都留意看看,寻着合适的,便尽快给嫁了,省得夜长梦多,闹出个什么来。” “是,父亲 。”杜婉婷低着头恭敬道,暗中俏皮的向端木涵挑了一眼,端木涵一脸无波,墨玉般的眼底却满满含着笑意。 一家大小入祠堂拜过列祖列宗,荣庆侯亲自送老夫人回墨韵阁,并让人设下简单的家宴,正好借这机会,一家人聚上一聚,老夫人乐的都合不拢嘴:“我正想这么着。” 几人正坐在厅上说笑,门外打帘子的小丫鬟便进厅门,大丫鬟月季极有眼力的上前,小丫鬟指了指门外头立着的婆子,月季便走出去询问那婆子。片刻后一脸笑意的快步上前回话:“老太太,才刚林嬷嬷来回话,各王府、附马、郡马府及诸位大人都差人送来表礼,张管事已经代老爷一一收下,现差人在院子东门外侯着,请老太太示下。” “不如咱府上也摆上一日席面。”人老好热闹,也好面子,荣庆府多年来,又从未有过这样的好事,老夫人一脸笑着,眸带希冀的望着侯爷…… ☆、48家宴 先前端木鸿入燕王府当差,那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嫡兄还没着落,燕郡王却以荣庆侯嫡子端木鸿承祖荫为名,抬举了他,明摆着是要断端木涵的前程,加上端木鸿年龄不大,官职也小,荣庆府哪里好摆宴请人,几家得到消息的亲戚,也就送来贺礼,荣庆府向各家回了份礼,便作罢。 大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绞着帕子一脸的恨,她儿子有了官身,府中不过是开个家宴,自家人聚一堂吃顿饭,还个个哭丧着脸。今日端木涵仅仅拜个师,就要大张旗鼓,难不成入得燕郡王、太子的眼,还不如攀上个无官无职的国舅爷,更来得风光?同样是嫡子,凭什么端木涵就高上一头,越想越恨,面上虽没表露,双眼却如刀似的盯着端木涵,恨不得刮了他。 “孙儿总归不过是拜个师,这也大肆宴客,众人只当我们因攀附上国舅,而觉得荣耀,到时恩师心中该如何作想?咱府上明明无此企图,何必平白无故花银子让人绞舌根,不如就依父亲所言,今晚摆上一二桌上等席面,自家人热闹一番,岂不自在便易。待日后孙儿有幸出仕,为国家社稷出谋出力之时,再宴请众宾朋不迟。”端木涵并不觉得拜郑纪州为师,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这个时候,正有人生怕找不着荣庆侯府的错处,拿出事来作文章呢,何苦去触这霉头。 侯爷非常赞成端木涵的想法,连着道了数个好,他也正是这么个想法。 大夫人听着,更不是滋味,有个已经出仕的,怎么就不见有谁提出宴请众宾朋? 老夫人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觉得也有道理,荣庆侯又对杜婉婷吩咐道:“这回礼之事,老四媳妇可要安排妥当了,既然不宴客,就该回份厚礼才是。” 杜婉婷听着一怔,她的活又来了,端木涵拜师,荣庆府既然不下贴子宴客,这礼可就不能白收人家,荣庆侯府需要对每个送礼的亲朋,回上一份礼才好,以示尊重。 老夫人与侯爷之前给她下了个差事,府中所有的交际往来,现在基本都由她来准备表礼。虽然她不负责管理内宅,库房的东西也由不得她碰动,只能去账房领了银子,自个儿备办礼物。好在杜婉婷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难,即便京里各家的红白事再多,一天不过备上一两件礼,就己经是撑上天去,而且杜家是皇商出身,再精巧、极品的物件,杜婉婷都拿得出来,平日里的这些往来表礼,她不过就是开个口,让如兰差人,到庄子上挑一样两样给送去…… 晚宴中,一大家子面上虽然是其乐融融,实则有人欢喜有人忧。荣庆侯与端木涵,今日在国舅府中都喝了不少,老夫人虽然此时不阻他们的酒,却向在一旁服伺晚宴的丫鬟们吩咐道:“今儿他们俩一身酒气,定是喝多了,你们倒完这壶酒后,可不准再给,尤其老四,明日还要早起面圣,让厨房熬两碗解酒汤,饭后送来。” “让祖母操心,孙儿惭愧。”端木涵起身,为老夫人装了半碗汤。大夫人脸色恭敬而沉郁的坐在一旁,低眉顺目,只偶尔夹着自己面前的菜式,不再多说一句。二夫人因二老爷不在场,面上无光,也怏怏的,生怕席上有人提起二老爷来,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其他人则因老爷在场,显得拘束,尤其是坐在另一桌的几位庶子庶女,几乎连菜都不敢夹上一口。 “如今老四老五都还上进,我也欣慰,涟儿是二房长子,日后也要博个出身才是。”侯爷握着酒杯,含笑对老夫人道。 “有劳大伯操心。”二夫人一怔,瞬间含笑谢过,端木涟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子,却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自己的相公是个指望不上的,自然希望儿子有些出息。以前她不敢指望侯爷,为子侄的前程谋画,如今他的两个嫡子都出息了,为端木涟寻个出身,应是不难。 周氏听着,心里也欢喜,低着头瞄了端木涟一眼,若真如此,她这个庶女,在众姐妹中,多少也能抬得起头来。此时她看端木涵与杜婉婷,甚至平日与二夫人相看两相厌的大夫人,都是极顺眼。眉眼含着笑,对杜婉婷说:“今儿堂叔公与祖父差人,给府里送来贺礼,顺道给我与母亲都捎了匹上等蜀锦,只是给我的是匹芙蓉色的,我嫌艳了些,瞧着堂弟妹的年龄正适合,饭后我便差人给你送院子里去。” “婉婷谢过大堂嫂。”杜婉婷含笑点头谢过,蜀锦是丝锦中的极品,一般都为敬上之物,但在杜婉婷眼中,却是一般,只是周氏的诚意,让她不好开口回绝。 只听“碰”得一声响,端木玥放下汤匙,一脸不悦,见众人都扭头看向她,知道自己失了仪,只得玩笑似的嗔怒道:“堂嫂实在偏心,只有四嫂嫂适合芙蓉色吗?有这般好的东西,不想着我也就罢了,还要在我面前提起送別人,存心气我呢。”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蜀锦,一句不合适就这般轻巧的送了人,谁信…… 周氏心底一窒,脸上红白不定,只得戏笑着为自己打圆场:“二姑娘,你这醋意也忒大了些,今儿是四堂弟拜师的日子,我这做嫂子的也没什么好送的,正好得来的这匹蜀锦,衬堂弟妹的肤色……” “我就说嘛,原来也是送四哥哥的贺礼呀,四哥哥今日果然风光,拜个师,什么好东西他都占尽了,若今后都能这般风光,我们府上可就要占着四哥哥,享福呢。”端木玥孩子气的挑着眉眼,的口无遮拦道:“不像五哥哥,谋了个从七品官身,连送礼的都没有几个。” 荣庆侯轻斥了女儿一句:“好了,越说越不象话,他们两个哪里会一样。”都是嫡子,却弃原配所出的长子,荫继室所生的幼子,看的出门门道道的人,都知道钱家与燕郡王这般做是不安好心,这种事,有什么好贺的,送礼的也就几个与钱家有亲的,或燕郡王一系的官员,荣庆侯更不好意思设宴,给人喷。 可这话听在大夫人与端木鸿耳中,却成了荣庆侯认为端木涵与端木鸿身份不同,大夫人心里更是恨,端木鸿也顿时黑了脸,两人食佳肴如嚼蜡…… 被荣庆侯这一喝,席间顿时无人出声,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原本讲究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家宴没有言语、笑声,虽然有些怪异,却无人觉得不妥,连杜婉婷也想着,快些吃完饭散了,回屋去开小灶。 “四,四哥哥,弟弟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学有所成,鱼跃龙门。”端木淇心中一直对端木涵有着一丝崇拜,可他是庶子,不好抢嫡兄嫡姐的光,本想着待有人敬端木涵时,自已尾随着,却不想,都快散席了,众人还都只埋头自顾自的吃着,便自己举起杯来起身上前 “承六弟吉言,我干了,你随意便好,明日还要上学呢,莫宿醉迟了。”端木涵举起杯,微扬唇角劝说道。俊郎无瑕的容颜,墨玉般宁人不敢直视的深隧凤眼,一身月白色的挺拔身形,加上烛光在他周身环绕的光环,看在端木淇的眼中,就像个镀着神光的仙人一般,见兄长这般关心自己,受宠若惊的回话道:“是。”竟不留意,一仰头,把整杯酒倒进口中。呛得咳了两声,才想起自己一时高兴,忘了兄长的嘱咐。 “你哥哥都叫你悠着点,竟也不听,明日误了学,看你老子不拔你的皮?”老夫人见端木淇的样儿,哭笑不得的嗔怪道。 荣庆侯则板着脸:“小小年纪便这般鲁莽,这性子趁早给我改咯,否则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还不快喝点汤水压压酒气。” 老夫人、侯爷等人的指责,端木淇都没听进去,只皱着小脸,像所有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用余光瞄了瞄端木涵,见端木涵微蹙了蹙眉,指使丫鬟给他承了碗汤,压压酒气,并没有显出生气的样来,这才放心。又见坐在端木涵身边的杜婉婷,掩嘴儿轻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直到丫鬟端过汤来,这才回座上。 端木玥懊恼的扫了端木鸿一眼,见他竟还丢了魂似的,自顾自的拔弄自己碗中的菜食,觉得她这个哥哥窝囊极了,难怪端木淇一个庶子,都不给他面子,直接在他之前,给端木涵敬酒。母亲此时不说责骂端木淇,他这个当嫡兄的也不会闹上一闹,偏偏她又刚被荣庆侯斥责过,此时不敢再放肆。 端木玥扭头丢给端木淇一记刀眼,准备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庶弟,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动不动就想着见风使舵,以为攀上端木涵与杜婉婷,他就金贵了…… ☆、49家法 次日天还蒙蒙亮, 杜婉婷正要起身梳洗,去老夫人那请安,就听到钟嬷嬷已经在院子外头大声问道:“四爷与奶奶起身了吗?” 杜婉婷向如兰使了个眼色,如兰立即走出屋,迎了上去,将钟嬷嬷请进花厅:“钟嬷嬷早,四爷与奶奶都起了,奶奶正梳妆呢,一会子便要过老太太那去,不知嬷嬷这么早过来,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钟嬷嬷打着笑眼随如兰入了花厅,立在卧房门口处恭敬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四爷身上可还有酒气?切莫迟到或宿醉不清醒,惹圣驾不悦,反而不美。” “进来吧。”端木涵清朗而又略显慵懒的喊了声,钟嬷嬷这才小心而谨慎的进入卧房,端木涵是在太爷养着,他总跟着太爷转,老夫人与太爷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婆子、管事们,一见端木涵,便知太爷就在附近,自是大气不敢出上一口,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家中老人们,都不敢在端木涵面前称大,甚至比在老夫人跟前还谨慎。 杜婉婷正由丫鬟侍候着在洗漱,而端木涵此时已经更衣妥当,正一脸惬意的斜靠在锦榻上,目光停跓在杜婉婷身上,见钟嬷嬷上前,便淡然的转向她:“回去可告诉祖母,我无事,再过半时辰便动身,让她老人家放心。” “是,四爷。”钟嬷嬷打着笑脸回话道:“老太太顺道让我带话,让奶奶今儿不必过去请安,只管服侍四爷动身,老太太交待,四爷今日所穿着的衣裳饰物,既不可失了礼,更不可越了礼。” “婉婷知道了,嬷嬷快坐。”杜婉婷听老夫人给她下了任务,立即应下,难得今儿能提早到墨香阁当懒虫,睡回笼觉,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这待遇,一年到头都没几回:"辛苦嬷嬷跑上一趟。” “奶奶这话说得见外。”钟嬷嬷听到杜婉婷的声音,便转过身佯装怒意的嗔道,心里却是受用,随便在离自己最近的空椅上落座,却因端木涵在场,只坐在椅子前半边,而后关心的问杜婉婷:“婆子多嘴一句,奶奶给各家的回礼,备得如何了?今儿就该差人给送去了,迟了便显得怠慢。” “本来还没个主意,昨日大奶奶差人送来蜀锦,让我想起我那庄子上还有些,正好可拿来当回礼。”杜婉婷走了过来,在锦榻的另一边坐下,一五一十的说了她的盘算。 钟嬷嬷张大了嘴,端木涵含笑戏谑看着杜婉婷道:“四奶奶果然是才大气粗,只怕一年上供的蜀锦,还没有四奶奶一次出手,当回礼的来得多。”近百来份贺礼,全部以蜀锦来当作回礼,估计全京城没有比她更阔气的了。 “可父亲不是说要回份厚礼。”杜婉婷算计着,一匹上等斜织蜀锦二百两银子,应算得上是“厚礼”吧? 钟嬷嬷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回礼,再厚也不必超过十两银子的数,加起来,正好是宴客的破费就是了,再多就显得府上过分招摇了。何况您想,您要真送蜀锦,府上还掏不出这银子呢,难不成您自个垫去?被外边知道,媳妇给府上垫银子,老爷脸上也无光呀。” 杜婉婷看了眼端木涵,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悄悄伸了伸巧舌,庆兴自己还未与文嬷嬷商议,不然还不被她笑话死。 “多谢嬷嬷提个醒,不然我真要闹笑话了。”杜婉婷不好意思的谢道。 “奶奶不过是以前没有经历过罢了,没人一上马,就能遛的,以后慢慢便知道了。”钟嬷嬷笑着安抚道。后又与杜婉婷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回老夫人那回话去了。 “十两银子?你说能送什么?”杜婉婷让如莲先去备早点,自己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如兰为她梳妆,自己瞧着镜子,问端木涵道。 端木涵走到她面前,从妆奁中取中一个玉簪,仔细给她簪上,往镜中细瞧了眼,还算满意。 “送什么都可以,只要值十两,比如……”端木涵转身走到高脚桌前,拎起一小壶杜婉婷自己庄子上酿造的百花八珍露及一只羊脂玉制成的极薄的酒杯,倒出一杯来喝。 “你是说送这八珍露?”杜婉婷疑惑道。 “这八珍露既养生又养颜,香气宜人,老少皆可饮用,足以上贡,难道还不值十两?”端木涵转动着酒杯把玩着,近似透明的杯壁上,透着淡淡的红,美艳妖娆。 杜婉婷听他这般说,想想也是,立既吩咐如兰差人去庄子上,运回三大坛子八珍露,以精美的细嘴瓷瓶分装,送往各府,其余的分送到各院子去…… 半个时辰后,端木涵动身去了国舅府,与郑国舅一道进宫,杜婉婷则一身宽袖白色丝锦衣裳,头上只簪着端木涵为她簪上的玉簪子,到墨香阁看她的闲书,睡她的回笼睡。 突然,如兰从外头跑了进来:“奶奶,才刚六爷把二姑娘推进池子里去了,好在是在自家园子中,那池子的水又浅,才没出什么事,老太太正差人去各院唤人过去,估计着,是要罚六爷呢。” “怎么回事?”杜婉婷与坐在一旁做针钱的文嬷嬷相视一眼,放下书本,不解的问,在她的映象中,端木淇不是这种人。 如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太太和太太发了好大的火,太太还说是要请家法,责打六爷呢,现在顾姨娘已经跪在老太太跟前许久了,还不知一会儿六爷会被怎么样。” 杜婉婷立即起身,让文嬷嬷给她梳妆更衣,虽然她对顾姨娘没有什么映象,但却是极喜欢端木淇,总觉得端木涵众兄弟中,只有端木淇与端木涵有几分相似。 “不问清红皂白就要打人,太太也作的过份了,六爷是不会莫名的推二姑娘下水,说二姑娘推六爷下水我还信些。”杜婉婷极不喜欢端木玥,总觉得这小姑子的心机,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带着恼怒,沉声道:“何况要真论起来,六爷比二姑娘不知明礼多少,定是二姑娘做得过份,即便六爷会动手,想来也是对她忍无可忍。嬷嬷,说句实话,这二姑娘,我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有时觉得,她比太太还让人厌恶,太太至少有个“礼”字约束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该忍,而她却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比如钱家嫡女之事,嬷嬷真觉得她是无意的吗?” “怎么可能无意,若二姑娘当时心里真没鬼,怎就把钱家嫡女拉到一旁说话,旁人全然不知情呢,分明就是有所图谋,只是钱家嫡女也是想的歪了,自作孽无可恕。”文嬷嬷麻利的给杜婉婷梳过头,重新簪上几根简单的珠花簪,让她既显出她的身份,又清清爽快爽,不会太过惹人的眼:“但就今儿这件事来说,明面上还是六爷的错,大宅子里的嫡庶之别,男女更是七岁不同席,六爷身为庶子,将嫡妹推出池中,的确有违尊卑,更何况太太为人不够大气,落了市俗,她自然是护着自己的女儿,对的都是自己的儿女,错的都是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们。只是若这当祖母的,也一概不问是非,叫打叫罚的,六爷还真是可怜了。” “我就是看不惯太太这点,十根手指有长短,一碗水端不平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你瞧瞧三姑娘与七爷,竟比那丫鬟小厮还怕她,六爷在她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三人在五爷与二姑娘面前,从来是低着头。不说几位姨娘如何,就论这三个孩子,都是老爷的骨肉,何必教训成了这般。我曾见一个姨娘生的姑娘,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站出来也是大方得体,气度不凡,立在人中也是人中之凤,管起家来,更是比那当家奶奶还让人心服三分。”杜婉婷突然想到探春来,轻声对文嬷嬷说着她。 “她还是那府中最不得体面、最爱闹事的姨娘肠子里爬出来的,可是内宅园子中,哪个敢当面或后背地绞舌,说她是姨娘生的,连她自己也不认亲舅舅,只当嫡母娘家,是她的正经亲戚,足见嫡母对她有多体贴,即便那嫡母心中也有嫡庶亲疏,但这面上做的却是大气得体,显足了大家主母的气度,而这庶女,自然心心念念也是感她的恩德。哪象咱家太太,不问是非,扬言便要打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这未免过份了,若是她女儿的错,是否也打呢?做事如此不厚道,我就是无法服她。”杜婉婷越说着,越有些动了怒,她很重视端木淇这个庶出的小叔,这侯府后宅中,唯有他是打心眼里尊重端木涵的:“我们还是快些过去,迟了可保不定真要被打了。” ☆、50过错 路上,杜婉婷向来唤她的丫环月季打听:“二姑娘现在如何?” “只是一只脚踩进了池子里,园子里那池沿本就是极浅的,二姑娘身边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不过是湿条裙子,人倒没有受伤。”月季一五一十的对杜婉婷回话,杜婉婷听着,倒松了口气。大户人家的池子,虽然可撑船,但都是如漏斗般,渐渐向外深延,池边极浅,池中央的水才深些,以避免发生意外。 杜婉婷踏入墨韵阁花厅时,已经坐着满满一屋子人,就连平日间没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姨娘们,此时也诚惶诚恐的,站在自家主母的身后,生怕殃及了池鱼似的。 端木淇与顾姨娘,则低头跪在厅正中,顾姨娘肩膀因哽泣,而轻轻发抖。 大夫人坐在客座上首,用帕子试着泪,委屈的哭道:“今年这是什么光景?纵然是我碍着姨娘的路子,姨娘只管勒死我便罢,何必让老六将嫡出姑娘推入池中,姑娘家何等娇弱矜贵,岂容得下这样的重手。老太太,今儿您要是不能给玥儿作主,就让我们娘仨都撞死在您面前面,免得他日,也不知是折在谁的手里。” 杜婉婷心中暗叹一气,走上前,分别向老夫人与大夫人行过礼,在大夫人身边的座位上,款款坐下,举止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已经换下裙子,偎依在老夫人怀中的端木玥,见看她,瞪了她一眼,而后象是受了惊吓,直往老夫人怀里躲,嘴里直喃着:“祖母救我,祖母救我。” “瞧这孩子,吓成这个样子,可怜见的。”老夫人心疼的抚着端木玥:“别怕,那是你嫂子。” 大夫人含着泪轻斥杜婉婷:“我本就不是你的正经婆婆,不敢说让你听我的话儿,可老太太差人去请你,你这孙媳妇儿,反倒落得最后一个才到,让老太太坐着等你半日,这象个什么话?这个家是老太太让我当的,却个个没了规矩,合着是欺负我这个继弦的人吗?” 杜婉婷顿时傻了眼,这可真是欲加之罪呀,她可是随着老夫人去传唤她的人一道过来的,与其说她最后一个到,不如说是最后一个才想起她来。可现在她能如何,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顶撞…… 老夫人听着大夫人说的话,狠狠的丢给杜婉婷一记厉眼。而后目光扫过她,落在了大夫人身上,沉声道:“你那说得什么话?什么续弦不续弦得?怎么说你也是三品诰命,这侯府里的主母,还当着这个家,哪个不长眼的敢轻看了去?我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说罢,目光厉色的扫过在坐的众人,最后落在端木淇母子身上。 除了大夫人轻声抽泣外,众人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握拳义愤填膺的捶打了下手边的高几,斥责道:“自古有规矩才有方圆,看来我平日里是太纵着你们,让你们把这三纲五常,家规祖训全都通通丢到脑后去。才出这种庶弟对嫡姐下狠手的丑事来,让人看尽笑话,真是家门不幸。老六,你怎会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平日里,你姨娘就是这般教你的?说……” 脸上带着巴掌印痕的端木淇,抬起头,十一岁的孩子,双眼通红,却没有半滴眼泪,望着老夫人,平静而带委屈的道:“二姐姐出口辱骂姨娘,我本要带姨娘走,可她却让丫鬟拉住我们,还害姨娘扭了脚,我气不过,推了她一把……” “你二姐姐是嫡女,你姨娘有错,她也是说得,若是她说错了,也自有我与你母亲教训她,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当弟弟的放肆?因你姨娘扭了脚,你就可以对她这么个娇弱女儿家,下这种狠手?你自己看看,你把你二姐姐吓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人厉声说着,叹气道:“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原就不指望你们能为端木家光宗耀祖,只求在我有生之年,能看着一家子人和和睦睦、本本份份的过日子,却不想竟出了你这种,无视长幼尊卑,无视男女礼法的逆子。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杀兄弑父的恶事来。” 说着,慎重的站起身,威仪的下令道:“来人,请家法。” “老六你的确该打,你可知辱与骂是两回事,你今日最好就当众把话说清楚,姨娘做了什么?你二姐姐又说你姨娘什么?否则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旦传了出去,外边人定是胡猜,身为女儿,若口出侮辱父亲的身边人,岂不等于侮辱父亲,这样的话,你能乱讲?”杜婉婷拍案而起,愤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端木淇,大声厉喝,用的却是“侮辱”一词,一个没出阁姑娘家,这罪名可是不小。接着象想到什么似的,轻声“唉噢”得一声,转身向太夫人点头行了个礼道,低头恭敬道:“祖母,孙媳刚才实在太气愤,一时无状,望祖母与母亲恕罪。” “遇着这样的事,谁不生气……”老夫人摆摆手,无奈而气愤的道。 杜婉婷却未就此罢休,态度恭敬却义正严辞的道:“孙媳认为,今日这事不能一打了之。今日一家子都在座,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在场。老六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玥儿出口辱骂姨娘。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若只是将老六打一顿,而不问清原由,事后若被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外人还只当,玥儿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小小年纪就如此言出不逊。而府里问都不问明,就只罚庶子,对母亲名声也不好……” “这么多丫鬟婆子在一旁看着,还问什么?”大夫人气愤的怒责道。 杜婉婷一愣,平静的道:“若姨娘有错,玥儿说她几句,老六却将她推入水,那便狠狠将老六一顿家法,也好还玥儿一个公道。祖母莫要忘了钱家嫡女,回到家后对定定伯胡诌的话,诲在我们在安王府时没问个明白,否则哪有那些个事。” 老夫人身子明显一怔,心下自是同意了杜婉婷的做法。这后宅人口众多,一句话在这府传来传去,都能被传变了味儿,更别说传到外头去。之前钱华胡编的那些不要脸的话,及之后引起的那些个事,老夫人至今还心有余惊。 就连大夫人也觉得这话是要问个清楚。不说个清楚,万一被哪个不长眼得在老爷面前胡诌瞎传,到时还指不定老爷心里怎么想。这顾姨娘,怎么说也有个儿子,在老爷面前还长三分脸呢,万一吹个什么风,那时老爷再深究起来,对端木玥对她都没好处:“老太太,既然老四媳妇这么说,那就问个清楚,玥儿身为嫡女,说姨娘两句有何不可?我倒要听听,她说了什么样的话,算是侮辱了姨娘?” “你倒说说,玥儿她说什么了?让你认为他是出口辱骂你姨娘,而动手作出这等狠心事来。”老夫人板着脸,厉声的命令道。 坐在她身旁,被她搂着的端木玥身子有些个发颤,咬牙狠狠的瞪着杜婉婷,见杜婉婷抬眼瞄了她一眼,端木玥立即‘哼’得一声,瞥开眼去。占着太夫人疼她,她也不怕端木淇将她说的话抖出来,那带着稚气的娇蛮样,让在场的人,看得真真的,却都各有理由的视而不见…… “二姐姐她说,她说……”端木淇此时却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说……呜……我不能说,你们打死我吧……”叫他复述辱没亲娘的话,他说不出口。 “老六,四嫂嫂劝你,还是坦白的好,你既说玥儿出口辱骂你姨娘,辱她什么?这话可要说清楚,否则若是传到老爷耳中,由他来问话,这后果,你可就要掂量着些了……”坐在座上的杜婉婷,话是对着端木淇说,余光却冷冷的斜了眼端木玥。 端木玥被她这话吓着,现在开始后悔当时她怎么会,一怒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来,万一端木淇与顾姨娘说出真象,传到父亲耳中,她不被打死才怪。 “四嫂嫂,你竟也信六弟这般胡说八道?他是怕了打,才说我辱骂姨娘,不过就是在池塘边上,与他们对面过来,他们挡了我的道,芳儿请他们让道,六弟不依不饶,我便说了他句:真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顾姨娘自己走开时,不慎扭了脚,六弟就算到我的头上,将我推到水里……”端木玥对着杜婉婷,大声辨解,而后委屈的在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看六弟,我就说这么一句,他就说我是出口侮辱姨娘,不就是怕被打,想拉我一块儿吗?祖母,玥儿知道说错话了,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六弟算了……” 大夫人霍得站起,指着端木玥骂道:“这样你便推她下水?你了狠的心呀……” 杜婉婷看见老夫人已经一脸上戾气,只得皱了皱眉,打断大夫人的话,给端木淇下了贴猛药:“老六,你这谎,撒的也太离谱了些,明明是丫鬟请你们让道,你却说被二姑娘丫鬟们拉住,你真是让父亲与哥哥们心寒。姨娘生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府里 ……” 端木淇终归只是个孩子,一听这话急了,顾不得许多:“不,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样,二姐姐说姨娘是……” “你别胡说八道。”端木玥见他这架式,定是要把事情抖了出来,顿时怕了,抢在他之前开口阻止。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即便不知道端木玥说了什么,也知道定是很难听,个个好奇她说了什么。大夫人胸口更是起伏不定,直觉自己与女儿掉进了杜婉婷的陷井里。二夫人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的坐着看戏,没说一句话,但以她在大宅子的经验来看,这侯府内宅要变天。 杜婉婷扫了端木玥一眼,平静对老夫人道:“祖母,不如这样,我们都回避,您让二姑娘自己说给您听如何?” 端木玥气不打一处来,却一句也不敢再多说,盯着杜婉婷,不甘心的攥紧了双拳:迟早要这个贱人好看。 老夫人皱着眉头,凝视低着头的端木玥片晌,沉声道:“七娘与玥儿留下,老六与顾芬也在这跪着,其他人先出去。” 杜婉婷听老夫人这么说,便放心的随众人前往偏厅歇着,这大府宅子里,没有不问清红皂白动家法的道理,也没有两人犯错,只罚一人的道理。看端木玥全身发抖的样,想来错得不小…… ☆、51报喜 无人敢交头议论这件事,默默的出了墨韵阁,可是心中都带着好奇与怀疑。 杜婉婷走的极慢,尽量让自个儿落在最后,等到看不见其他人时,才对文嬷嬷说起才刚的事。文嬷嬷想了想。小声的说:“这顾姨娘,据说原是位员外郎的庶女,后来家里犯了事,抄家没籍。那会子太爷才回京,府里丫鬟婆子不足,便买了来,因她读过几年书,便成了太爷书房内的侍墨丫鬟,后来年纪大了,该配人,正巧那时太太怀着五爷与二姑娘,太爷见顾姨娘为人本分,又有些学识,就给了侯爷当通房,没过两年,就生了这六爷。” “她原是太爷的侍墨丫鬟?”杜婉婷侧身半依在廊柱子上,嘴里喃喃着,似乎猜着端木玥说什么了,见四下无人,附着文嬷嬷的耳朵道:“这二姑娘不会是说这顾姨娘与太爷爬灰吧?” “难说。”文嬷嬷轻声一嘲:“这大户内宅里不过是表面规矩礼法,里边腌腻着呢,这个二姑娘,年纪轻轻,她要是真说得出这种不知廉耻,且辱没祖宗的话来,将来若往高处嫁,只怕是过不下去的,府里别指望借亲家的势不说,少不得还得被她拖累。” 杜婉婷轻轻摇着团扇,略有所思的走着,不再开口,快走到院门口处,突然停下脚步,轻缓的问文嬷嬷:“嬷嬷,你说我该不该让老太太明白,侯爷的这些庶子庶女,也是她孙子孙女?” 文嬷嬷轻轻拍了拍杜婉婷的手臂:“我的奶奶,老太太心里定是明白的很呢,否则早不理您的话,直接给六爷家法了。她是昌国公府殷家的女儿,嫁过来时太爷还未袭爵呢,那会子这荣庆侯府是何等风光。只不过之后经历了那么变故,事事不如意,这主母的气势自然也就渐弱了。再则太太动不动就说自己这继室受了欺,外边又已经不把荣庆侯放眼里,就连殷家后人,也不见与这位姑奶奶往来,如今荣庆侯反而要看两家伯府亲家的脸色,您说这老太太,能不让着些太太吗?” 说罢,叹息着摇了摇头。 “但世家的当家主母,本就该如您说的那个嫡母那般大度,善待庶子女们,不说别的,这家人之间少什么怨念,方才内外和睦,且将来万一哪个庶子庶女出息了,也会帮衬着嫡兄嫡姐,帮衬家里不是?”文嬷嬷在一旁笑答道,她且不说那是什么善举道德,就说最实在的益处。 “正是这个理呢”杜婉婷正说呢,便看见外宅的张管事,并着几个婆子快走着过来,想来应是有什么急事。 “张管事,发生了什么事?”杜婉婷快走两步上前,一脸疑惑的问管事张重。 众人一脸欢喜的给杜婉婷欠身行礼,张重起身后笑着回话:“奶奶大喜,四爷被封了个侍御史的官职,三日后上任,侯爷特差遣小的来禀老太太、太太与奶奶们,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开祠堂大祭。” 杜婉婷心下一喜,笑着问:“四爷可回来了?” “还没呢,说是被圣上留在宫里用饭,只遣了青书回府。”张管事叠手高举,朝天一道。 杜婉婷笑着一摆手臂,示意几人过去:“老太太与太太都在呢,你们去吧。” 看着一群人走远后,文嬷嬷笑着给杜婉婷行礼:“恭喜奶奶。” “嬷嬷快起,你我何必如此。”杜婉婷忙上前扶起她,嗔了一眼。 文嬷嬷也不推让,笑着起身道:“如今四爷有了官身,燕郡王与定安伯,更是不敢怎么样了,何况四爷还是在御史台当职。有这么件喜事,今儿这事也就揭过去了,只是二姑娘没个教训,今后便会更……” “老六无事便是了,太太是舍不得教训二姑娘的,随她吧。”杜婉婷淡淡的道,轻快的迈步回了映月轩,此时她只想着今晚怎么为端木涵庆祝,其他的事,对她来说不重要。 文嬷嬷在后头,宠腻的笑着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杜婉婷回到墨香阁,便拿起先前她让文嬷嬷教她编的吉祥如意络子,继续编完它,并缝在了个岁寒三友荷包底下,荷包内放着颗天兰水晶冻石印章,印章头上刻着只小石狮子,底部则是刻着他的表字,准备送与他作为贺礼。 文嬷嬷则备好数百个花形、叶形的金银镂子,放在如莲那里,以备随时准备打赏到贺的家人…… 不多时,老夫人便派人四处报这消息,钟嬷嬷便过这边来道喜,刚进院门,就大声对门口下房处的婆子们道:“老婆子过来给奶奶贺喜讨赏来了。” 屋里的如兰听见,连忙笑着打开竹帘子,迎上前来:“钟嬷嬷来了,这大热的天,快进来喝杯冰镇八珍露歇会子,这可是今儿才送到的,正准备给各园子送去。”一边领着钟嬷嬷到上房,一边打发个小丫鬟到后边请杜婉婷。 “哟,那我老婆子可是占先了。”钟嬷嬷笑着随她入屋,在客座空椅子上落了座,便见小丫鬟捧了盏兑好的八珍露过来,放置在钟嬷嬷手边的高几上。 钟嬷嬷捧起八珍露,刚揭开碗盖,便闻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那芙蓉粉的俏颜色,看着都让人舍不得喝,便玩笑的道:“乖乖,这可是牡丹花酿?兰姑娘把这么好的东西赏我喝了,仔细奶奶怪你。” “嬷嬷这话说哪去了,多大的东西?今儿运来了三大水缸子呢,这是百花露,另加了八味养荣的药材,嬷嬷要是喜欢,临走,我装一小坛了您带去。喝时,倒些在白瓷盏内,兑上些隔年冰水就成了。” 两人正说着话,杜婉婷便已与文嬷嬷一道进来,钟嬷嬷起身,两人让了一回,杜婉婷落座,让钟嬷嬷先喝了八珍露后。钟嬷嬷这才再次起身,回禀着老夫人的话:“老太太吩嘱,明儿开祠堂大祭,将四爷的好事告祖宗知道。四爷差青书回来报喜时有交待,那御史台的差事比不得其他衙门,若大肆宴客,让人觉得府里造势,反落了下陈。不如简单叫上几家亲朋,反正远近亲疏的摆在那里,人家也不好说些什么。侯爷的意思就按四爷说的办,已经差人在写贴子,后日家里摆上几桌,叫几班戏,亲戚们热闹一日。” 杜婉婷听着点了点头,觉得这般安排最好,如果不是燕郡王与定安府压的紧,端木涵根本不想这么早就在官场与人周旋。这御史台的差事,虽说跟圣上走得近,而且升迁也快,但这衙门本身,就是得罪人的,跟官员们疏远些更好。 但这件事轮不上她来操心,府里怎么安排就这么好,此时,她反倒是对端木玥落实水一事,有些好奇:“不知二姑娘落水一事,老太太那边查得如何?” 钟嬷嬷倒也不奇怪杜婉婷问这个,如实回话道:“说起来也无事,不过是六爷与二姑娘姐弟俩闹呢,这顾姨娘平日倒还规矩,六爷也是听话的孩子,反倒是这二姑娘,老夫人如今就剩她一位嫡女在身边,难免娇纵了些,既然没事发生,说了六爷便几句完事。老太太有吩咐,这事不必再提。”不该说的,她也隐了去,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文嬷嬷。 文嬷嬷便笑着上前道:“我再给你兑上一盏去。” “那可真是谢谢了。”钟嬷嬷笑着谢过,文嬷嬷便带着空盏出了厅,钟嬷嬷待她走的没了影,才对杜婉婷道:“老太太还与老婆说,今儿多亏了奶奶提醒,不然这六爷真是白白挨了打,这二姑娘,怕是真要好好管几年,越大越不象大家嫡女的样子……” 杜婉婷听着,轻扇着团扇的手一顿,指不定还真被她猜中。沉吟片刻,杜婉婷又问道:“嬷嬷,婉婷怎么觉得七爷与三姑娘极怕生呢?” “您的也看出来了,这二爷虽说庶出,可走出去还有个侯府公子的样儿,六爷勉勉强强,就是胆儿小了些,这七爷与三姑娘,见了人就跟丢了魂似的,真是一个不如一个。这老太爷在世那会子,谁敢当二爷的面,说他是姨娘生的?四爷可怜,打小没了亲娘,太爷多偏了他些,其他嫡子庶子,都差不多对待。可打太爷走后,嫡庶之间的对待,便渐渐大不同了。依我看,是太太的气度,不如这个……”说着,钟嬷嬷伸出两个指头。 杜婉婷一看便知,她说的是二房太太,便笑了笑,没有回答。如果是她,相公纳妾,她可以保证,自己也无法容忍,不全请出去才怪,这也正是到现在她都不敢有孕的原因。大夫人亲疏有别,她无话,但是,那些庶弟庶妹却是端木涵的亲人,被压制得唯唯诺诺,完全失了侯府公子、姑娘的尊贵与气度,她这个嫂子的又看不过眼。他们这性子若定了性,走出侯府去,外人见着,侯府上下脸上也是无光…… 钟嬷嬷与杜婉婷聊了会儿其他,文嬷嬷便捧了一盏八珍露进来,身后如兰还提着两小坛子:“本还想遣个人给老太太送过去,让她老人家尝尝,正好您在这,就辛苦您一遭了,这另一坛子,是给您的,或自个留着,或送人都好。” “瞧你这说笑,这么好的东西,哪舍得送。”钟嬷嬷连连道谢,喝了半盏,便提着坛子回去了…… ☆、52分忧 “钟嬷嬷确实对老夫人忠心,并没有将二姑娘所说的话泄漏出来。但甭管怎样,倒是可以借这档子事,帮帮四爷的弟弟妹妹们……”杜婉婷笑着扇了几下扇子,略有所思的起身:“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毁了。” “奶奶的意思,你要自个儿去向老太太提?”在一旁收茶盏的文嬷嬷,皱了皱眉,转过头来不解的看向她。 杜婉婷瞅了文嬷嬷一眼,轻笑一声道:“嬷嬷莫担忧,我不会傻到去当出头鸟,这万一哪个弟弟妹妹犯下丁点错,太太与二太太还不撕了我。” “那便好,你是嫡孙媳妇,私底下帮帮他们可以,切莫做得太过,这府里,如今有个当家主母在呢,一切,还都要由她作主才是。”文嬷嬷将白瓷茶盏搁在荷纹托盘上,让如兰拿了出去…… 杜婉婷正跨出门槛前往墨香阁,可巧就见着常嬷嬷入了园子的门,心下便是一窒。 文嬷嬷已经快她一步,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您老来了,快进来坐,这大日头的,什么要紧的事,烦着您老还跑上一趟。” 正要与门房说话的常嬷嬷见着,话自也不必说了,门房处的婆子退回原处,常嬷嬷便沿着檐廊上前来。文嬷嬷快步迎到了跟前,拉过她的手,抬起拎着帕子的一只手,在她手心拍了拍,一把金花镂子就悄悄搁下了:“难为嬷嬷,瞧这大日头的,前脚钟嬷嬷才走呢,这会子您又亲自跑来一趟。” 常嬷嬷一顿,那把金花镂子,少说也有十来片,心想定是这四爷当了官,四奶奶得意,今儿凡来这里的,都当着道喜的了。可这金镂子,她又不舍得塞回给文嬷嬷,只得扯起一丝笑,停下步子,屈身朝杜婉婷方向一作揖:“婆子谢过奶奶的赏。”瞬间又恢复脸色,快步走上前:“太太差我来让奶奶过去呢,许是有话说。” 杜婉婷倒也不奇怪,今儿她算是摆了二姑娘一道,大夫人不找她算账那也不可能,与文嬷嬷对视一眼,文嬷嬷笑问常嬷嬷道:“什么话儿?竟劳您亲自大驾。” 常嬷嬷是大夫人跟前的人,有些话自是不能说,但手里拽着人家的金子,多少没平日硬气。便换了个说法:“这婆子就不知道了,本来太太是差小丫鬟过来,婆子怕丫鬟们冒失,少不得自己要揽下。” 杜婉婷点点头,淡淡的道:“嬷嬷先进来歇个脚,容我打理一下,这就随您过去。”话音刚落,转身进了里屋,如兰她身后进入…… 常嬷嬷坐下,朝里屋催了一声:“奶奶快着些吧,免得太太那等得急了。”如莲便已进来,将八珍露搁在她手边,没好气的走开了去。 常嬷嬷瞪了如兰,自己捧起,揭了盏盖,八珍露凉吱吱、清爽爽的淡淡花香,便引去了她的注意力,文嬷嬷坐在一旁,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起家常,且拿了人家的赏,常嬷嬷也不好意思催得太紧…… 大夫人这时,正坐在里屋的软榻上,皱着眉头对端木玥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说,仔细落到你父亲耳中。” 端木玥一脸不甘反驳:“我没说错,那顾姨娘本来就是个水性之人,我听得真真的,她原是祖父的丫鬟,没给父亲收房时,就有过身孕,这不明摆着吗?” “你还说……你这是什么脑子,那顾姨娘本来就是你祖父的丫鬟,你祖父若要收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怎么会把她给你父亲?就是因你父亲认下那孩子是他的,你祖父才做了个顺水人情。”大夫人心里暗恨,这顾姨娘在她有孕时,不声不吭的也怀上,却被侯爷认下,太爷一扬手,送给了侯爷为通房,大夫人那时就打心眼里恨她。 顾姨娘那孩子没生下,可有太爷在,大夫人不能把她怎么样。且除了每日给大夫人请安,顾姨娘几乎不出自己的小院,安静到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即便生了端木淇,依旧是大夫人说一,她不二,渐渐的大夫人也就不在她身上花心思。哪知以前与常嬷嬷闲聊糊猜的话,竟被端木玥给听去,听便听了,还说出口来。 端木玥略有不服:“那也难保之后祖父没……” “当你祖母死人吗?”大夫人愤愤的道,见女儿一脸无措,语气又软了下来,交待道:“罢了,你还小,童言无忌,她未收房先怀子,这也是事实,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扯上太爷。记住老太太的话,今日丫鬟婆婆们,要约束好来,莫让她们乱说,这事不准再提。” “我又没说的很大声,最多不过就是拉着老六的两三个婆子听到罢了。”端木玥眼一斜,冷哼一声,脆生生且娇蛮的道:“只是这四嫂嫂存心和我过不去,若不是她逼着六弟弟非说不可,六弟弟早就挨了家法了事,我又怎么会在祖母面前难堪。” 大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又用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角,抬起头来时,眼眶微红:“如今你四哥正走鸿运,老太太才刚多高兴,你们的话还未问完,她竟只顾着吩咐这个打点那个,生怕明儿祭祖出半点差错,触了你四哥哥的霉头,前段日子你五哥哥被你叔公荐入燕王府得了个官身,瞧瞧老太太那脸黑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得罪的人的差事吗?若他多得罪几个,还指不定哪天,全家都被他连累。”端木玥嘴里喃喃道,这回她可学得乖了,不敢说的太大声。 “哪个在你面前绞这舌根?在外头可不敢乱说。”大夫人轻斥道,将女儿的错往外推,即便此时屋内只有她们母女。 端木玥没好气的瞥了大夫人,声音略大了些,娇气的回了句:“怕什么,我也就在您面前才说,才刚您不也这么与常嬷嬷说嘛。” “……”大夫人愣愣的看着女儿,顿时窒住…… 晓月掀开流苏珠帘子进来,恭敬的回了句:“太太,四奶奶来了。” 端木玥此时见着杜婉婷就来气,便要离开。 大夫人点了点,精明挑剔的眸中,闪过一丝宠腻:“去吧,一切自有母亲为你作主。” 端木玥未进屋前,便对晓月说了八珍露的吃法,晓月亲自兑了捧到大夫人软槢前。 大夫人眉眼一眺,面色庄严的接过八珍露勺着,看着盏中的粉色汁露,语气中流着一丝严厉:“老四的事,老太太有交待,想来你是知道了,我也不便多说。”说到这里,话停了下来,雍荣的的尝了一口八珍露,慢慢回味着。 杜婉婷原还以为,她是要给二姑娘撑腰来着,但听她这些话,却是不象,心里暗嘲了下自个儿小肚鸡肠了:“是,老太太遣了钟嬷嬷前来,将府里的安排告诉儿媳了。” 大夫人目光转向杜婉婷:“你觉得,老太太与老爷的安排合适吗?老五虽是我亲生的,可我从来对他们兄弟俩都没有偏过心,如今老四封了官,府里就要开宴。老五怎么着也蒙祖荫,在燕郡王府当职,同样是得了官身,却无人哼上一声。才刚我撞见底下几个人,在传论着,有说这老五不及嫡兄尊贵,这是实话,我认了。可也有人说府里,根本就不把太子与燕郡王放眼里,我听着,心里就打寒,太子与燕郡王若真也这么想,咱府里岂不是得罪了他们去。咱们虽然是深居内宅的女人,但老爷没想到的,咱们便要帮他想到,免得到时后悔莫及。”双眼一眯,问杜婉婷:“你说,可是这个理?” 杜婉婷沉吟片晌,多少知道大夫人想说什么了,端木鸿任职时不摆宴,是怕人说侯府好端端的弃长荫幼,但如今端木涵也有了官职,应该不会有人太绞舌,便笑盈盈的道:“母亲说的正是,只是,不知母亲觉得,如何是好?” “也容易,连贴子都不必另写,只需在老四的表字与官职后,添上老五的,只当是双喜临门,不就成了?请的还是那些个人,摆得还是那几桌席面。”大夫人缓缓的道,双眸一刻也不放过杜婉婷的神情,见她面不改色,瞧不到门道来,心里略有些急了:“我原是为着府里好,可偏偏老五是我亲生的,我去与老太太或老爷提,少不得他们当我偏着老五,被说上两句倒没什么,将事儿黄了,就不美了,我想着,你也该要为府里多分忧些才是。” “儿媳明白……”杜婉婷爽快的应下。 大夫人当即松了口气,并告诫了许多,无非就是让杜婉婷记得,千万要说是她自己想到的,这个功劳,她这作长嫂的理应当仁不让…… 而后,大夫人才愁闷的,向杜婉婷提到,端木玥与端木淇母子,今早的冲突,并隐晦的告诉了她,顾姨娘的出身与端木玥所说的话,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杜婉婷便告辞离开…… 端木玥得知后,对大夫人的作法完全不理解:“母亲,你怎么告诉她了?” “傻孩子,这顾姨娘是怎么当上姨娘的,这府里内外,几个不知道,只是不能说,你可记住,尤其你这姑娘家不能说。”大夫人说着,顿了顿,又笑着:“我只告诉她顾姨娘的出身,就看她好不好奇了……” 大夫人猜想,端木涵是最亲近太爷的,她就赌,一旦杜婉婷去问端木涵,有关顾姨娘的事,会是什么下场。 ☆、53礼物 杜婉婷刚出大夫人的院子,便以团扇轻掩,悄悄将大夫人对她说的话,告诉文嬷嬷…… “五爷这事好办,倒可以做个人情。只是二姑娘这糊涂话,老太太不是下了禁口令,谁也不得乱问乱传?连钟嬷嬷都守得紧,太太还是她的亲娘,怎么竟然……”杜婉婷话一出,文嬷嬷就觉得不对劲:“奶奶可仔细着些,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再不提了,别到时给人当了替罪羊去。” “嬷嬷多虑了,我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如何知道这些?”杜婉婷掩唇扑哧一笑:“若太太拿我着替罪羊,她可失算了。” 两人沿着檐廊,缓慢的走着,文嬷嬷为杜婉婷打着扇子道:“您想想,她平日对您的可真心?何苦将亲女儿的所说的混话告诉您?不就是看您今早对六爷的事上心,让您继续上心去?到时太太只要怪说,没把那几个丫鬟婆子的嘴堵上,许是您来她院子时,听她们绞得舌根,丫鬟婆子一一严惩了完事,您呢?这可是侯爷的丑事,虽说这种事大户人家不少发生,但提不得,您是媳妇,更提不得。” “嬷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对四爷都不提,成了吧?”杜婉婷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步子轻快的,直奔老夫人的院子里去,文嬷嬷瞧着杜婉婷的背影片晌,才宠腻的笑着跟上她,她可是把杜婉婷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可瞧不得她被人欺了去…… 杜婉婷到老夫人那,问过安,闲聊过几句,就提了端木鸿的事儿,只是没有说是大夫人的意思,还真把这功劳让自个揽了:“……何不来个双喜临门,两下里好看?” “是你母亲……”老夫人的疑惑刚出口,就被杜婉婷笑着轻声打断:“老太太误会,孙媳妇只是怕之前李姑娘之事,让燕郡王觉得下了他的面子,五爷怎么着也在他府里当职,咱家里若不闻不问的……” 其实对老夫人来说,两个孩子都是嫡孙,一块儿摆了宴也好,可侯爷心底下,却因端木涵之前的一番话,隐隐中含着一丝对自己素日软弱的自责,及连连受人摆布的不甘,这一次,多少有些与定安伯置气。但端木鸿的职带着幕僚性质,小瞧了他去,便等于小瞧了他上边。 老夫人神情一顿,侧望着不远的墙上,挂着的《童子嬉戏图》,片晌后无奈的摇头,杜婉婷又道:“燕郡王怎么也是皇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拧的过,也无需硬碰硬,这便是杜婉婷走上这一遭的原因。 老夫人扫过那幅图,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杜婉婷便低头品着茉莉银毫,不再说话,又小坐了会儿,尝了块钟嬷嬷亲手做的梅酥糕,拉了几句家常客套话,便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待杜婉婷前脚刚走,老夫人便嘱咐钟嬷嬷:“你去瞅瞅老爷得空没有,叫他来我这,尝尝这八珍露……” 半个时辰后,侯爷方从墨韵阁出来,便吩咐管家,所有贴子及施斋平安布告后边,都添上端木鸿的表字与官职。 近申时,端木涵才回府,先到侯爷书房,将太后及嘉光帝的赏给侯爷看过,简要回了今日在御书房的情形:“入宫时陛下还未下朝,国舅便请旨,我们先入了永乐殿拜见太后,太后还让我代为问侯祖母及父母亲,赏赐了些物件。辰正下了朝,国舅方领孩儿入御书房,陛下问了几句往日所学,又与孩儿对弈两局,巳末时颁的旨,赐过午宴,至未正陛下午休,孩儿便告退回府。” “好好,陛下棋艺如何?”荣庆侯是个好棋的,朝中的事,他不敢过问,但一提到棋,就来了精神。 “好过国舅,略输父亲些。”端木涵如实回道:“孩儿只是险胜与他。” “你应输才……”荣庆侯话未说完,象是想起什么,抚须喃喃道:“胜也好,胜也好,陛下应是不会怪罪……” 端木涵立在一旁不作声,看似无波无澜,嘴角却似有略无的微微上扬。 荣庆侯遂命人将陛下与太后的赏,分别送到府内众人手中,自己则留端木涵下来:“此时尚早,许久未与你博弈,今日便与为父对上两局。” 端木涵自然依从,亲自从乌漆古楠百宝架上取下棋盘棋,安放在两张太师椅间的茶案上,与荣庆侯先后落坐,让了个手势,请侯爷执黑子。 荣庆侯拾起一黑子,啪得一声,落在盘眼:“陛下可有说明,为何让你入御史台?那可是负责纠察、弹劾的进谏衙门,你无资历,怎会被破格提到了那里?” “御史与陛下理应势均力敌,且略胜一筹,陛下许是想看看孩儿能硬气到什么时候……”端木涵也落下一子,从容疏缓的道。认输者太过顺从,不足以谏,和局者有揣度圣意之嫌,略带硬气又不至于太过强硬正好…… 太后赐了柄金镶玉如意给老夫人,一串红玉珠子给大夫人,一幅纯金珍珠头面给杜婉婷,其余另有十余朵纯金宫花,分赐众人。嘉光帝则赐了一把金扇给侯爷,一幅前朝名作《百戏图》给端木涵。另赐下十余条各式翠玉扇坠,于府中男子。众人得了赏赐,个个欢喜…… 晚饭是杜婉婷亲自准备的,都是端木涵平日喜欢的菜色。 遣退众人,先为他斟过酒布过菜,最后才拿出荷包,双手捧着,恭敬递给了端木涵,语气沉稳慎重的道:“祝相公权印双掌,步步高升。” 端木涵见她想笑又不笑,故做老陈的样子,心里既好笑又温暧,含笑轻轻道了声谢,接过荷包。荷包上的岁寒三友,绣得美伦美幻,足称得上是绣中极品,端木涵不由的赞叹道:“真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技艺。” 杜婉婷当下嘟长了嘴,双手指尖儿一点一点的,惭愧的低头小声道:“那个,是我的旧帕子改的,荷包是我亲自缝的。” “……” “络子很漂亮吧。”杜婉婷两眼闪着光芒,期待的指着络子道。这可是她亲自一根根丝线编出来的,连文嬷嬷几人都确认过,这根络子,编得还算有模有样。 “漂亮。"端木涵看着她的神情,宠腻的夸道,但不敢多夸,免得又反效果,惹她自愧。不动声色的环视屋内,瞅着各处的大小流苏,寻着是哪儿,缺了一条…… 杜婉婷没留意到,笑着拿过荷包打开,拎出个兰色半透的小狮章,递给他,看着非玉非石,内还有缕缕絮状。 “这是?”端木涵接过,在手中转了半晌,疑惑道。 “这是出自那个山坳的矿坑,是软石中的一个品种,可惜这个矿坑好品不多,挑了半宿,我才从一堆送来的软石中挑出这一块,还不算是好的,你且暂用着。”杜婉婷有些遗憾。 “这很好,很特别的。”端木涵将石章收好,也从袖中掏出一小锦盒,握拳掩了掩神色,面无表情的递给她:“这是今日去国舅府时,师娘送的。” 杜婉婷见他顿时神情凝重,脸无波澜,看了盒子一眼,又看看他,心里疑惑的慎重接过,缓缓打开,里边是一男一女两尊玉娃娃,雕功精致,憨态稚气。杜婉婷的双眼含笑的直盯着娃娃,怎么也挪不开…… 端木涵看着她,同样没有移开眼。许久后,杜婉婷突然想起了顾姨娘的事,心情低落的将玉娃娃放回,端木涵见着,疑惑的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杜婉婷低着头摇了摇,暗吸口头,抬眼小声问他:“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要收通房、纳妾了?” 端木涵一愣,无奈的轻扶着她的手臂道:“我不是已经说过。” “说有什么用?”杜婉婷扭了扭身,挣开他的手,转身将锦盒收起来,坐到床沿自己也不知道生什么气。 端木涵被她这么莫名的闹脾气,感到不解,心里也觉有些堵,自顾的慢慢吃起饭来,只是已经没什么胃口,暗中留意着她的神情,许久不见晴朗,只得上前,蹙眉问道:“孩子与通房、妾氏有什么关系?” “身子重就不能你”杜婉婷抬眼,见端木涵沉着脸盯着她,声音极小:“就算家里不给安排,你们男子定也会”杜婉婷本想说偷吃,但见端木涵俊美的脸上,阴霾一片,不敢说出口。 虽然杜婉婷说得断断续续、吱吱唔唔,但端木涵还算是听明白了她说什么,在她身边坐下:“你为何会这般想?” 杜婉婷瞥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过身面对他,一五一十把今日发生的事,及大夫人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全说了,没有留意端木涵的脸,越来越黑。 ☆、54罚跪 “够了。”端木涵突然厉喝了一声,声音虽然不是太大,却戾气十足,他从未听说有这档子事儿,看惯了二叔平日的形为,对父亲收丫鬟也觉无可厚非,只是气杜婉婷提那是太爷的丫鬟,还带着遣责的口气,他便有些生气,既然明知是长辈是非,作晚辈的何必多嘴,拿来作比。 杜婉婷被吓了一跳。这是端木涵第一次喝她,只觉心里一阵委屈,呆呆的看着他板着脸在房间踱步。 端木涵停了脚步后沉声道:“这样的混话,你以后不得再提,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这当媳妇的,也这么说公公……”说了杜婉婷几句,便走出屋去。 杜婉婷顿时愣住,这时才想到,不该拿公公作比,可被他这么一喝,心里又很不甘。本想问问他要去哪,却堵着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他走出房去。 文嬷嬷见端木涵一脸阴霾的出了院门,心下预感不好,快步走入屋内,杜婉婷见是文嬷嬷,又是一窒,整了整情绪,正了正身子,乖宝宝似的坐好,等着被说教。 “您跟四爷怎么了?才刚见着他一脸怒的,出了院子。”文嬷嬷走到床沿坐下,皱着眉头轻声问。 杜婉婷垂下了头,既像做错事的孩子,又像堵气,看都不敢看文嬷嬷一眼,心里比才刚端木涵在场时,还觉憋屈,扑至文嬷嬷身上,不作声。 “您该不会是……”文嬷嬷见她这般,猜测到了几分。 杜婉婷点了点头,遂后怏怏不乐的抬起眼:“不完全是这事,我只是告诉他,我怕他与父亲一样……”她本想说饥不择食,看文嬷嬷蹙眉盯着她,不敢说下去,只得恼道:“可他竟然喝我。” “我的奶奶哟,他是侯爷的儿子,自然听不得有人提起侯爷的丑事,何况这顾姨娘当时还是太爷的丫鬟,儿子冷不丁的要了父亲的丫鬟……”文嬷嬷无奈道:“侯爷若是正儿八经的向太爷讨了去,那无人说他,可这,这算个什么事?这档子事,虽然大户常有发生,但这是家丑,忌讳……” 杜婉婷想辨解,却一句说不出,只能一一听完文嬷嬷的唠叨。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冤死了,早知道让老六被打上一顿,早知道就依文嬷嬷说的,一个字不提,早知道…… “算了,不碍事,以后不提就是,四爷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文嬷嬷拍拍她,安慰了几句:“您别想了,迟了,去吃点儿,歇着吧。” 杜婉婷缓缓抬起头:“四爷他……”本想问问端木涵去哪儿了,但一股恼意涌上心头,愤愤的道:“他吃过了,收了吧。” 起身让如兰进来给她卸妆梳洗,早早的上床侧身躺下,透透层层流苏金边红帐,双眸定定的望着掩上了的门,却始终不见人进入…… “四爷您回来了。”约过半个时辰,才听到在外屋值夜的如兰的声音,与一阵推门声。杜婉婷赶紧一转身,面朝内床内,假装睡着。 端木涵此时已经沐浴过,换过一身衣裳,见床上的帐子已经拉下,便轻轻掩上门,放轻脚步。 杜婉婷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躺下,并掖了掖丝衾。他身上散出的男儿气息,让她身子一僵,屏住呼吸,仔细感觉着身后,却许久不见动静,悄悄转身看一眼,才发现他居然己经闭眼睡着了。本来杜婉婷还盘算着,只要端木涵哄她两句,她就道歉,好好服侍他一夜,将功补过,结果他竟然一句话不说,睡着了……杜婉婷气得坐起身来。 杜婉婷的动静,让端木涵微微睁开眼,慵懒的问:“怎么还不睡?”伸手把她按回床上:“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拜祖祠。”手臂便拥在她腰上,闭上眼。 杜婉婷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嗅到的清新的气息,让她的气消了一半,不多时,也进了梦乡…… 谁也想不到,当晚大夫人便拉着端木玥,跑到老夫人那,哭着说杜婉婷今日来时,有个婆子将端木玥说的话透露给她,只怕这事万一传到老爷耳中,不会放过端木玥:“老太太明明下了禁令,却还有人这般大胆,根本不将家规放眼里。”老夫人一怒之下,命内院一位管事,去将那婆子药哑,以作警告。 大户人家,但凡有事被家中下人听见,又怕他们泄漏出去,这便是最好的方法,下人们基本没读过书,更别提写字。如此一来既不伤人性命,又堵了口。 端木淇此时已经以推端木玥落水为借口,被禁足在小院中,顾姨娘不唤她就从不出小院,也不见客。如此一来,只要端木涵得知这事,就一定是杜婉婷说的,即便杜婉婷说,这是大夫人口中听来的,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嫡母,又是端木玥的生母,谁会认为她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女儿道出父亲的丑事。即便端木涵相信杜婉婷,她一样能够罚她,若端木涵敢为他争辩,就更有文章可做。 端木玥眼泪晃悠悠地,似掉非掉的道:“连四哥哥也知道我说那样的混话吗,祖母,我该怎么办……”老夫人心疼的搂过她:“不会知道,你四嫂也不是个乱绞舌的人,子不言父过,以后你可要记得。” “倒是我疏忽了,没有立即处置了他们。”大夫人抹了泪道,愧疚的对老夫人道:“反而让老太太操心。” 次日一早,大夫人早早得便带又端木玥过来,老夫人好早起,其他人又还未到,三人便唠叨起家常来,正说一会子,外头的丫鬟唤了声:“四爷、四奶奶来了。”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屏风处…… 端木涵进来时,厉色扫过端木玥,目光落在了大夫人身上,与杜婉婷恭敬的向老夫人及夫人问安道。 端木玥打了一寒颤,低下头不敢看他。 老夫人与大夫人见他看端木玥的眼神,便猜到他已经知道了,再瞄了眼立在他身边,低眉顺目,头抬未抬一下的杜婉婷,就更明了,杜婉婷是个恬静的,但从不是这么小媳妇样儿。老夫人沉声问端木涵道:“可是知道昨日,你二妹子被老六推下水的事了?” “是 。”端木涵看了杜婉婷一眼,皱了皱眉,如实回答。 端木玥立即低下了头,大夫人没好气的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还传到你的耳中去了,这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般多嘴多事,都混说了些什么?”说罢,厉色瞥了眼杜婉婷。 端木涵被这一问,顿时板了脸,老夫人狠狠瞪了大夫人一眼道:“你要叫他说什么?我不是下了禁令吗?”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格,一脸幽怨的向老夫人请罪。 端木玥扁着嘴,坐在一边欲泣不泣,大夫人目光锁着杜婉婷,冷冷的道:"今日是老四将封官之事告谢祖宗的日子,却有人不守老太太禁令,被罚了药哑,怎么说也算不得好事。”大夫人以当家人的身份,雍荣的道:“老四媳妇今日便多拜会子祖祠,给你男人祀祀福,明儿一早出来梳洗如何。”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希望能够有个法子,让她明日也出不来…… 老夫人只当是,大夫人恼杜婉婷乱绞舌,将端木玥说道父亲的话,告知与人,一时气不过,才如此,便也只看了她一眼,瞥开眼去。端木涵是晚辈,且杜婉婷的确犯了禁令,这也是事实,他也没有话说。 杜婉婷此时不得不佩服文嬷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竟然早就算到她要被大夫人套上,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想想端木涵一早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就来气。那种丑事又不是她干的,也不是她翻出来骂人的,被大夫人这么一说,却成了她的错,说混话的坐一旁,倒罚了她,什么世道?杜婉婷此时才真正后悔,自己在大夫人面前的小媳妇样。 拜祖祠结束后,杜婉婷一个人跪在祠堂正中,正宽敞的祠堂中,显得渺小而虔诚…… 祠堂的门被上了锁,就连中饭都没有办法送入,杜婉婷肚子中的馋虫,开始猛叫,只得对着祖宗牌位再三保证:列祖列宗赏口饭吃,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信那恶婆婆的鬼话…… 心底念叨着,瞧瞧左右,确定四下只有她一人,便起身走到供桌前,将叠成塔型的苹果,最上边及边上的拿起,伸手极小心的从中间取出一粒,再把拿起的几颗仔细放好,让人看不出中间空一粒,却突然手指一疼,苹果都散到供桌上…… 杜婉婷吹着手指,看了四下,并没有人,也不管苹果散乱不散乱,正要抓起一粒,却见一包油纸包落在桌面…… 好奇的打开油纸包,里边是一荷叶包,烧鸡荷包饭的的香气,嗅得杜婉婷极不淑女的咽着口水,且不急待的先咬上一口,才开始边吃边着磨,这好东西哪来的,大中午撞鬼,应该还不至于…… ☆、55祠堂 杜婉婷一手抓着荷叶包,一手拿了粒苹果,正准备咬,头顶处竟传来端木涵的声音:“你还要拿?”瞬间,人已经立在她面前:“这是供品,哪能吃?” “你……”杜婉婷一看到他,就觉鼻头发酸,听这个呆板的传统男叫不能拿,她就偏要拿,偏要吃,当着他的面,捞起一粒,狠狠咬了一口,一瞪眼,转身,跪在蒲垫上吃起来。 端木涵皱了皱眉,只得将带来的一粒苹果,放到大盘中,并将供桌收拾好。 杜婉婷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头,见他在摆盘,没好气的道:“你来作什么?就怕我吃了供品?” “这些供品,明日一早便会收了去分与众人。”端木涵平静的道。 供品多少都是有个明数,拿去分与众人一旦不够数,今日就杜婉婷一个人跪在这里,会是什么后果,连杜婉婷自己都不敢想象,祭祀,可是世间第一要事,慎重到不能再慎重。 让她跪着却不给饭吃,明摆着要逼人犯罪,杜婉婷霍得起身骂道:“大热的天,还不让到屋内去,让我跪在这里烤,连一口水都不给,就算吃你个果子怎么了?侯府虐待新媳妇,名声也不见得好听。” “你手上拿着什么?不就是吃的?”端木涵收好果盘,走到杜婉婷身边,手中又拿出一粒桃,打着扇子沉声道:“就是怕你拿了供品,才先给你垫垫,午后便会有人给你送饭来,母亲还不至于做落人口舌之事。”若说了解大夫人,可能家中没几个能胜过端木涵,而了解杜婉婷的,也非端木涵莫属。 杜婉婷嗔了他一眼,恼怒的咬了两口苹果,连同咬了几口的荷叶包,一道丢到他怀里,又拿走他手中的桃子,却见他一点儿不恼。 想他一个大男子,心思能细到怕她吃了供品再次受罚,心下又有些软,瞥了他一眼,矜持的问道:“你是怕我偷嘴,特地给我送来……” 端木涵面无表情,打着扇子平静道:“如莲一早被你支到庄子上,文嬷嬷怕你挨不住,偷嘴吃,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又进不来,我便替她拿进来了。” 杜婉婷狠狠将头转向另一边,冷哼一声:“就知道……”咬了一口桃子喃喃道:“我就是被晒死,你也不会哼上一声。” 端木涵没有再说话,掏出条帕子递给她:“擦干净。” 杜婉婷见着一愣,但想想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从来都是服侍他,今日让他也服侍一回,是理所当然,而且,要不是因为他吃饱没事干,去药哑端木玥院中的婆子,她怎么至于跪在这里? 沉着脸的接了帕子,擦后手微微一张,帕子飘落在端木涵怀里,端木涵只默默收回袖中,依旧打着扇子……突然刷得的合了扇,轻声提醒:“来人了。”走到院中,跃出庭出。 杜婉婷连回头都还来不及,端木涵已经消失,望着身后空荡荡的庭院,眼眶渐红。 不多时,祠堂的院门便被打开,一位婆子提着提盒随祠堂的管事向她走来,见杜婉婷红着眼眶瞥开脸,只当她是个软弱的,跪个祠堂,就委屈起来了。便将饭菜取出放置在盒盖上,取笑道:“哟,奶奶这为四爷祀福,怎还祀哭了?许是不乐意?万一太太关心起您来,您叫婆子可怎么回答?” 杜婉婷正因端木涵离开,而恼着,再听婆子这种带着威胁的话,心底就一股子火气往上窜:“现在什么时辰,可听过“过时饱”?这会子拿饭进来做什么?拿出去。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没人管了吗?还敢误主子的饭点,越来越没规矩了。” 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诸事不理的管事,抬眼看了杜婉婷一眼。跪这的,多数都是被罚,这饭早点提来晚点提来,还从来没有人哼上一声。 婆子也讶异杜婉婷的突然硬气,这是大夫人的吩咐,让她迟些提饭过去,自己觉得没有错,便也没好气的道:“奶奶这可就冤枉婆子,今儿太太吩咐,奶奶跪祠堂辛苦,特地让老太太,赏了两道她平日最爱吃的素菜给奶奶,那菜极难作,厨房忙到了这会子才成,哪知道婆子喜滋滋的提来,奶奶还不领情。” “哦,你说厨房两道菜做到这会子?那明日的宴席,想来要摆到明年去了吧?老太太平日的午饭七菜两汤,可是前一夜就备下的?”杜婉婷也懒得再与这婆子多说:“行了,你下去吧,你这话我记下了。” 严管事只管眼观鼻,鼻观心。 那婆子却是手足无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见杜婉婷不在理会她,只好收了,准备回大夫人去,走到供桌前时,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供品,杜婉婷头都没回,淡淡的道:“你一个婆子,还替严管事查起祠堂的耗子窝来了?” “唐婆子,你该出去了。”严管事听这话,立即挥手赶唐婆子出去。虽然他知道唐婆子是瞅瞅供品,是否被杜婉婷吃了,但被杜婉婷这一冷声,就成了唐婆子怀疑祠堂的打理来了,这还不赶人,他岂不成了软柿子。 两人走后不久,杜婉婷似乎又感到身边,有股她极熟息的气息,转身,便见端木涵又已站在她的身后,心里甜得忘了前一刻还与他置气,伸出一只手,娇媚的看着他:“脚麻了,我想起来。” 端木涵拉起她,杜婉婷便扑到他身上:“还以为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这里这么热……” “明知道热还……”端木涵浅笑着反驳,话音未落,便被杜婉婷抢先了去,狡黠的笑道:“这里没人,不怕人见着……” 端木涵扶她在一旁阴凉处坐下,将带来的一羊皮水壶递给她,张开扇子,继续给她扇着,春睏秋乏夏打盹,不一会儿,杜婉婷便靠他身上睡着了…… 端木玥在老夫人佛堂内,念一句佛,捡一粒豆子,因老夫人也在场,想偷懒都不能,好容易捡了两百多颗豆子,已经近午时。此时她的<金钢经>已分派给端木鸿的侍墨丫鬟、小厮们去抄。 回到大夫人那,刚用过中饭不久,便有丫鬟来回:“侯爷派张管事来传话,四爷回过老太太,明日一早去坊口,查看施粥之事安排的如何,二姑娘将为四爷所抄的经文,交与侯爷便可,由侯爷代为交与许方丈加持。” “什么?老四自己去安排施粥?”大夫人越想越气,心想端木涵够狡猾,自己跑去露脸、作善人。 立即叫出端木鸿,要他去侯爷那,请侯爷准他与端木涵一道去…… 端木玥气得跳起:“这四哥哥是故意的,施个粥算什么?还要他去查看?这分明是害我。”经文交给侯爷,侯爷是认得她的字,要是被看出是代抄的,还不拔了她的皮。” “他岂止是害你一个,还有你哥哥,你也看到,你父亲近来对他越来越信任,你哥哥可断不能落到他后头去。否则,咱娘仨将来岂不是要看他的脸色。”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夫人也急得跳脚,可想想自己将来,为了儿子得到侯有的继承权,咬咬牙只能委屈女儿。 “你怕他作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你看看两位堂姐都嫁得那般好。将来既便他得了势,我也不怕他。”端木玥的想法却与大夫人不同,她是嫡女,她相信将来自己能得一个显赫的婆家,到时,十个端木涵,她都能拉下马来…… 可不管端木玥如何说,大夫人都无动于衷,直到侯爷再次派人来时,端木玥只得认命…… 夏夜,庭院中飞舞着点点流萤,天气也比午时凉快不少,夏风轻拂正好眠。 可杜婉婷反来了精神,在庭院中扑着流萤,虽然映月轩内也有,但那里丫鬟婆子多,作为侯府儿媳妇,只能矜持,偶尔抓着手边的一两只可以,想这么尽兴的追着流萤跑,却是不能的。 而此时不同,除了撑灯时分,祠堂管事带了几个家人,入内撑灯,便恭敬的离开外。此时的庭院内,只有端木涵与她两人,且端木涵的警觉性很高,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觉 …… 端木涵此时靠坐在廊柱上,手中拿着两小段在供桌上截取的红烛,拔掉烛芯,里面各装着几只流萤,正发着微弱的亮光。面色平静却眉眼含笑的看着杜婉婷扑萤。 杜婉婷又带回几只,坐在他身边,小心的交给他,看他一只只又塞进烛管里,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喃喃道:“好久没有扑萤了,偶尔玩着真是开心,没想到,这里夜晚比咱们园子凉快许多。” 端木涵唇角扬了扬,却不点破,怕吓着她,这里是祠堂,祖宗英灵之所在,终日四下无人…… ☆、56阴霾 “晚饭她可用了?”大夫人拔玩着鹦哥儿,往鹦哥的小水槽中注了些水,看着它摇摇摆摆的走过去,头也不回的问常嬷嬷。 常嬷嬷一脸媚笑的道:“用了,那汤还喝了好几口呢,茡荠糕也吃了一块。今日可是难得的下手机会,就她一个人。” 大夫人冷笑一声,手上动作顿了下,侧目轻声问。“可都倒掉了?” 常嬷嬷凑得近些,附着大夫人的耳,轻声道:“太太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汤早倒了,荸荠糕也喂了狗,这两味药粉分开无毒,合一块才是副催情药,也不太霸道,就是直撩得人心痒痒。”常嬷嬷说到这里,掩着嘴儿,不怀好意的笑着:“且发作得慢,过会子药性就散了,没人查得到是怎么回事。只需有一两个男子在场,准保四奶奶把持不住,要发骚,您想怎么整治她都成,也算给二姑娘与五爷出口恶气。算算时辰,现在已经是差不多了,咱得快着些,要不叫上老太太一道?” “不必,连咱们都不用去,让老二媳妇与几位管事去请。”大夫人翘起一边唇角道…… 杜婉婷靠在端木涵的肩上,与端木涵一道把玩着手中的萤烛。突然情不自禁的缓缓抬头,伸舌,轻轻舔了舔他的唇,端木涵只当她一时情动,也回应着,手中的萤烛,拍的一声落地。杜婉婷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头抬得更高些,再次伸出巧舌,触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齿。端木涵品了几口柔软的娇唇,迷离中尚存着一丝理智,轻轻一吻香唇,沙哑的道:“来人了,回去再……唔……”杜婉婷已经趁他说话之机,滑入他的口中。 这一纠缠,一发不可收拾,杜婉婷迫不急待的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要他帮自己宽衣,神情迷离,眸光茫然一片,吟声渐起,端木涵原来已经渐渐迷茫的眼眸,突然闪过一阵疑惑与焦虑,直觉不对:“你怎么了?” 杜婉婷听得到他的声音,却无法回复,身下传来的一阵阵酥麻,与胸口的隐隐胀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伸手胡乱的解着他的前襟。此时,她只想他能要了自己。 大门处声音传来祠堂管事的声音:“四奶奶,二奶奶来请您回呢。” 杜婉婷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依旧缠在端木涵身上,手脚不安份乱摸,身上的衣裳也已经皱乱不堪。端木涵想帮她整理也已经来不及,没有法子,只得开了自己的衣襟,低头纵情吻着她,心中庆兴今日自己在场,若只她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进来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二奶奶张氏吓得转过身去,严管事大喝一声:“什么人?”冲上了前去…… 端木涵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戾气让在场的人都一阵冷寒,严管事结结巴巴的道了声:“四,四爷……” 张氏听到身后有人叫四爷,才惊讶的转过身:“四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干这亵渎祖宗的事,这后半句,张氏没敢说出口。 “经过,便进来了。”此时说什么也没用,杜婉婷还依旧攀附在他身上,端木涵起身,抱起杜婉婷便不顾众人的张嘴结舌,而往外走…… 快到映月轩时,杜婉婷才觉舒服些,虽然身体内的热浪还在阵阵泛遍全身,但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紧紧抓着端木涵的衣裳,躲在端木涵的怀中,什么话都不说,目光毫无焦距,却凶得象是要吃人。 俩人一回到映月轩,端木涵便吩嘱丫鬟备水,自己则抱着她回屋,紧闭房门…… 一柱香后,侯爷便派人来传话,命端木涵立刻过去祠堂。 祠堂内外,几名小厮正在撒盐水驱秽气,侯爷则跪在祠堂内告罪,大夫人也跪在庭院中。 大夫人泪流满面:“都怪我,我要是没有让她来为老四祀福,老四也断不会干出这种天地祖宗不容的事来。”心里依旧难以自信,效果尽然比她想象好上许多,她万没想到端木涵在会祠堂里。本来只是想除去杜婉婷,并让端木涵没脸,好出上一口恶气。这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直接扳倒端木涵,还有什么是比损祖宗威灵更罪过的事?“多亏祖宗保佑,府里近来才顺心些,可这……我都不知该怎么与老太太说?” 端木涵是在半个时辰后才到祠堂,大夫人挺直腰杆,瞥开眼,试着泪珠儿。端木涵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脚刚踏入祠堂的门槛,侯爷便大喝一声:“滚出去。” 杜婉婷醒来,不见端木涵在身边,心里很不安,支起身子,撩开红帐,唤来置夜的如莲问过,心里更有一丝恐惧。她知道,这一个时代,人们对神灵有着一种莫名的敬畏,而宗祠的神圣,更是不容践踏,在他们看来,这关系一个家族的兴衰,端木涵与她的形为,整个家族都将不容。 来不及细想事情经过,细想谁要害他们,此时,她只担心端木涵,挣扎着起身,让丫鬟们帮她稍做梳理,便冲出门去,文嬷嬷与两个丫鬟在身后,紧紧的跟着。 “今儿这是怎么了?个个一惊一乍的。”宽衣准备睡下的秋菊,听见声响,走到屋门外的隐避处,见她们这样儿,不解的问身后的冬梅。 “许是大事,咱快别提了,做自个儿的本份便是。”冬梅针秋菊劝进屋,皱着眉头看着几个远离的模糊背影,方才关上房门。 祠堂外站了几名护院,大门掩着,无论杜婉婷怎么说怎么闯,都无法进入,管事恭敬的上前劝道:“四奶奶,您别为难小的们,这是侯爷吩咐的,您要进去,也只得找侯爷通容,小的们,不过都是听差办事的。” 杜婉婷知道此时侯爷若见了她,更会恼他们所做的事,根本没有半点用,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如莲拉了拉:“奶奶,咱们自个儿想办法吧。” “如莲……”杜婉婷终于想起还有个如莲,心下定了定,与她退到一旁,几人绕着外墙寻了半圈,便找到个不宜被发现的黑暗角落,文嬷嬷悄声对如莲道:“你送奶奶进去,我与如兰在这儿把风。” 端木涵挺着背,跪在庭院的中央,原来月白色的背影,此时却是一片腥红,杜婉婷两眼渐渐泛上雾气,悄声上前,跪坐在他面前,眼中的雾气凝成珠,挂在睫间…… 微微闭着眼的端木涵,听见动静抬起眼,见是她心下一窒,便侧目看向她身边,见如莲鼻头一抽一抽的立在不远处,这才放心。 伸手拭去杜婉婷的眼泪,笑着轻轻安慰了声:“我没事。”杜婉婷双眼决了堤,扑上前抱住他,却觉他身一阵颤,惊得立即放了手,双手已经湿粘一片。 颤着手举到面前,盯着手中的刺眼的红,又愤怒又心疼:“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怎么可以?” “这是家法,不怪他……”端木涵轻轻拉过她的手,用袖口擦干净:“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杜婉婷抽咽的摇了摇头,端木涵无力的轻声道:“也罢,你到时若挨不住,还有我……”杜婉婷只好不舍得起身,暗暗发誓,被她查出是谁干的,今生今世,都一定不死不休。” 端木涵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祠堂,次日没有参加宴席,宾客问时,侯爷只说他中了暑,不好多说什么,特别对本家亲戚,更不好提及。这期间,杜婉婷也被大夫人禁在小院里,罚抄百遍 ,不准走出映月轩半步。 前院张灯结彩,管竹声乐,杂耍百戏,宾来客往的热闹,因人手不足,连后院的丫鬟婆子们,都被调去伺候。 杜婉婷的小院则是一片阴霾,杜婉婷没听话的抄家规,而是让如莲借这机会,去查明昨晚的饭菜都经了谁的手…… 前院侯爷带着端木鸿招呼,不知其中原故的人,只当端木鸿小小年纪,便入了燕王府,且据说燕王时常夸奖,加上燕王与太子走的近,他将来定前途无量。 而端木涵入的是御史台,那就是一个得罪人的衙门,能否全身而退,还是未知,国舅无官无职,陛下年迈,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家中有与端木鸿年龄相返的嫡女的宾客,有的已经在盘算该不该结这门亲,就连定安伯也亲自前来,还带了份极厚重的表礼,与侯爷有说有笑,任是谁也看不出,不久前,两家还断了亲戚。 钱安人坐在老夫人上房中,品着冰镇八珍露:“听七娘的兄弟说,前些日子,太子驾临燕郡王,直夸鸿儿聪明,她兄弟倒有意给鸿儿结个好亲,只可惜……” 钱安人很希望,自己能为端木鸿说个好亲。她与定安伯之间,多少有些不太合拍,定安伯本来没什么能耐,可惜了为长,孙女才雀屏中选,嫁入皇家为妃,而她的丈夫儿子,哪怕再能耐,也不如长房尊重。加上钱华之事,长房那态度像是二房的错,二房欠了他的一般,让她更生气。但在扶持端木鸿这件事上,她倒是承认,长房大伯出了不少的力,她这亲外婆自然不能落了后。 老夫人婆媳两人对视一眼,大夫人不解的问道:“可惜什么?” “这话不好说呀。”钱安人有些为难道,老夫人心里也知道她是指什么。荣庆府还有什么?不就一个侯爵,高门嫡女,会想入荣庆府,只是冲着侯爷夫人的诰命头先衔来着,端木鸿虽是嫡子,可他上头还有个嫡兄…… ☆、57降头 大厨房内,人手要比平日翻上一番,切菜、倒水,锅饭相碰,声音杂乱响亮。 如莲立在庭院里,找着昨日往食堂送饭菜的苏婆子,找了许久,才终于在角落的井边,看见苏婆子正在那儿收拾的菜叶子,便向厨房的管事回了一声,去帮几个婆子收拾菜叶子、洗洗碗盘,她是杜婉婷的贴身丫鬟,时常来为杜婉婷取饭菜,也给过管事不少好处,这点小事,管事自是爽快的答应了…… “哟,今儿咱这厨房可是蓬壁生辉,怎么连如莲姑娘都来这帮忙?我还有为四奶奶只会随便差个小丫鬟来,您这大驾,咱们哪敢差使。”唐婆子一见是平日泼辣的如莲,话匣子便开了,引着在井边的几个婆子一阵笑。 如莲倒没事人一般,还带七分傲气:“有事您老说话吩咐便是,太太每回让各院抽人手,来前院帮忙,奶奶哪回不是喊我……” “那是四奶奶信得过你如莲姑娘,换个小丫鬟来,万一帮了倒忙,惹着太太不高兴,奶奶脸上也无光不是?”唐婆子身边的一个婆子,顺着如莲的话儿接道。 “还是苏嬷嬷您这话实诚,我*听。”如莲笑着回复着,还瞪了唐婆子一眼,顺手拾起苏嬷嬷手边的空心菜,帮她收拾着,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众人耍着嘴皮子…… 唐婆子去茅房时,如莲也找个借口离开,跟着她,到了茅房边,见四下无人,又偷偷看了眼茅房内,就唐婆子一人,便掏出一小支香,点上,由墙缝中丢了进去…… 约半柱香的功夫,如莲来到厨房借口讨口水喝,薰去些身上的香气,又回到井边,与几个婆子一道做活。 “这唐婆子是不是躲哪儿偷懒去了,都这会子了,就算掉粪坑里也都掏上来了……”一婆子见她平白无故的,一走近半个时辰不回来,没好气的道。 “人家可是与内院管事常嬷嬷走得近,就算咱们管事还都得让着三分呢,你说这话,小心明儿拾柴火挑水去。”另一个婆子大声劝着,其实就是要说给众人听,大伙儿又是一阵笑。 谁知不消片刻,外边便有人喊,有人晕茅厕里了,众人都跑出去看热闹,果然见是唐婆子,此时正全身湿透,臭哄哄的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另有个家丁,提着水,给她冲着。 众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回答,象似还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的,听不懂念叨着什么,众人都当她是中了邪…… 厨房管事立即去禀报大夫人,大夫人此时正坐在老夫人上房内,与几位亲戚家的女眷们聊着,常嬷嬷只得上前附着她的耳道了几句。 大夫人顿时一窒,想了想,轻声吩咐常嬷嬷道:“将人先关到柴房里,让所有人都闭嘴干活,夜里请个大夫来瞧瞧,若治不好便叫家里人来,领了出去……”说罢,瞧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唇角微翘的回话道:“是。” 大夫人起身,向老夫人告声罪,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差人去请来侯爷…… “这可如何是好,昨日老四才……今日那婆子便中了邪,老爷,这分明就是祖宗显了灵,警告晚辈呢,这……要不要做场法事?”大夫人面带忧色的建议。 侯爷来回踱步,差人去问了个明白,不一会儿,差去的人来回:“那婆子神智已经清醒,只是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道是去了茅房,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侯爷,这分明就是鬼上身了呀。”大夫人在一旁惊慌的道,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不必大惊小怪的,兴许不过是天热,晕着了,放她一天假,家去歇着。”侯爷一挥手,让人下去,自己也回前院招呼。 对与侯爷的态度,大夫人气得立在原地,绞着帕子咬着牙,一脸的怨气,不管那婆子是天热还是怎么着,这都是个抹黑端木涵的好机,她岂能放过。眼珠子转转,想了会子,又雍荣的回了老夫人那,只是面上带了上一丝惊恐,与人攀谈也时而失神…… 老夫人问起大夫人,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只是低着头,轻轻道了声:“无事。” 老夫人只当她是因亲家,提起端木鸿的婚事,而烦恼。做母亲的,谁不希望,为自己的儿子,结个好亲呀。老夫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鸿儿还年轻,有的事时间让咱们慢慢留意……在怎么着,他也是嫡子,又在王府当职……” 大夫人知老夫人会错了意,轻轻惨笑一声,轻轻拨弄着腰佩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鸿儿又是个省心的,倒不大让我操劳,正如母亲所说,他终是嫡子,原本我打算着,他娶个中等人家的嫡女,能持家的便好,门第再高些,咱也攀不起……” 老夫人默默的点着头,觉大夫人说得也在理。比自己门户高的嫡女,娶了来,那也是一大麻烦,除非那时荣庆府又恢复往日显赫家声,侧目不解的看向大夫人:“那你这是?” “您老就别问了,有老爷在呢,一切自有他会处置。”大夫人低着头,语气中着三分无奈。 “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听她这话,便是话中有话,眼中带上了一丝厉色逼问道。 大夫人为难的看了看老夫人,沉吟了片晌,突然起身跪在了地上,将昨日端木涵所做的事,与今早茅房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母亲,媳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老爷说无事,可我这心里……老四昨日做的就是污秽事儿,而茅房本正好就是污秽之地,媳妇怕这是祖宗给咱个警示。” “今早问你,你竟然还瞒着我,说他们在招呼客人……”老夫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拍了拍茶案。 大夫人只是轻着头轻泣,老夫人难过的捶打的茶案:“这个老四,我原以为他是个懂事的,哪里晓得……” “这理应怪我,他打小没了亲娘,我这又是侯爷续娶的,这身份又不好太管着他……”大夫人委屈的道:“他自小聪慧,能文能武,事事也都比常人强些,可偏偏就是脾气太过好强了些,终日我行我素,又听不得劝,一句半句不对盘,就给人没脸,凡事都要依着他自己性情,在外头得罪人不说,如今还得罪祖宗。侯爷的这份家业,迟早是要传到他手上,他若再这性子下来,万一哪天惹怒天颜……”大夫人掬了把泪,抬起头道:“才刚媳妇正想着,为他抄上五佰遍经文,好求菩萨保佑,让他转转性子……” “你有这份心,祖宗定是能保佑他的……他祖父生前最疼他,想来也不至太怪罪……只是他这性子,真怕是难改,唉!”老夫人信佛没错,但有一个特点,信好不信坏,好事就是菩萨、祖宗保佑,坏事便与菩萨祖宗无关。 她认为菩萨都是行善的,慈悲心怀,不会动不动降罪与人,有罪,那必是你十恶不赦,连菩萨都不愿帮你。而祖宗哪个不为自己的儿孙好?怎么会扰得自家晚辈家宅不宁? 只是此时,她也确实有些后怕,怕端木涵那刚硬的性子,再加上御史台的这份差事,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万一真象大夫人所说,到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这份家业付之东流不说,他自个儿连带着这一家老小,更是万劫不复…… 越想越苦恼,当晚,老夫人便突然病倒,侯爷听到人来禀报,着急得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便匆匆命人去请来大夫,自己赶往墨韵阁去。 众人到屋里时,老夫人已经晕迷不清,大夫诊脉后道:"老太太是思虑过重,气血不调,加上这季侯,老人家受不住,待老夫开个方子,宽宽心,静养几日便可好转。”侯爷这才放了心,请大夫去外屋开方,跪在老夫人床前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 正说着,大夫人突一个蹒跚,晕倒在地,被众人护到厢房的榻上,掐了人中后才缓缓醒吧,端木鸿吓得立即跑去拉大夫进来诊治,大夫看过后,沉吟片晌道:“倒是有些肝火虚旺,虚热内生……”也给开了一副方子…… “这一天里头,唐婆子中了邪,老太太与太太都病倒了……” “听说,四爷昨夜被一顿家法,到现在还罚在祠堂跪着呢……” “这府里最近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来事 ……” “快别说了,被上边听到,小心撵出去。” 丫鬟婆子无事闲聊时,常常便都是这些…… 杜婉婷与文嬷嬷等人,在墨香阁听完如莲查到的事:“唐婆本人并没有动手脚,但饭菜装好提到半路时,常嬷嬷过来验过,确认是素食后,才让她送去。待杜婉婷用过,她又来让唐婆子去给太太炖鸡羹,边吩咐,边将荸荠糕顺手喂了狗,还将汤羹打翻了弄脏地板,还帮着唐嬷嬷一道,用灶灰清理了地板。” “一定是她。”杜婉婷站起身,望着院外黑漆的一片,双眸闪着寒光。 ☆、58调查 映月轩的大门外,常嬷嬷派了两个婆子来守着,杜婉婷便每人给三两金子,请她们通融。与如兰一道前往墨韵阁寻老夫人,半路则遇着张管事送大夫出来。 杜婉婷与如兰上前见礼,张管事虽然知道杜婉婷被大夫人禁足,但这是内府之事,杜婉婷又是主子,他不便过问,只规矩的回了一礼。杜婉婷向他们问过,这才知道老夫人晕倒,大夫人也紧跟着生了病,心下疑惑,便问:“不知母亲是何病症?” “依脉象来看,倒也平常,不过是夏暑时节,又多食燥热之物,老夫已开了副清热解毒之方……”大夫如实回话,而后向杜婉婷行过一礼,随张管事离开。 “这倒是巧了。”如兰望着大夫与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与老夫人一道儿病倒?奶奶,还记不记得先前有婆子说漏了嘴,大夫人先前时常病倒,要四爷榻前侍疾,但四爷外出游历后,她却突然的好了。当时您还说,要想让大夫诊个病脉出来是极容易的,尤其夏日,这太太会不会是……” “不管是不是装的,我们现在还是要去老太太那,去找侯爷,今晚无论如何,要让四爷回来。”杜婉婷说着,加快了步子,她已经花了整整一天做部署,而这么热的天,端木涵带伤跪在院子中,杜婉婷不想再浪费一刻。 老夫人病着,家中众人都在榻前服侍,院门还未上锁,杜婉婷向完中丫鬟问过侯爷所在,便直往老夫人的里屋走去。 常嬷嬷与大夫人,听说杜婉婷来了,不免有些心虛与担扰,大夫人立即起身,不顾端木鸿的阻拦,与常嬷妨迅速的出了屋,完全不象是个病人,端木鸿与端木玥对视一眼,紧紧跟了上去。 大夫人刚入老夫人的屋,便见杜婉婷已经在众人讶异的眸光下,跪在地上:“父亲,家中有人要陷害儿媳,求父亲做主。” 大夫人蹒跚的上前道:“我不是让你在屋抄经文吗?你怎么还出来?我看看老太太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竟还连家里的规矩都不懂。” “母亲要把我关在屋,是怕我说些什么吗……”杜婉婷厉色的望象大夫人。 侯爷一见杜婉婷,便想起昨日端木涵与她在祠堂做的事的,虽然那是端木涵自己跑入祠堂去,但她的作妻子的非但不劝说,反而迎合,在那庄重神圣之地做出污秽之事,实不可恕。 “够了,你还来做什么,这家被你夫妇二人搅得还不够吗?”侯爷轻声喝道,威仪且厉色的口气令人打颤。 “父亲,昨日之事,事出有因,求父亲让媳妇把话说完,还媳妇个公道……”杜婉婷抬起眼,双眸通红,泛着泪光,身子因轻泣,微微的颤抖,梨花带雨纤弱娇弱,侯爷见着,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也不好太过苛责。沉吟片晌,暗叹一声,起身前往外屋,并叫张氏夫妇一道跟了出来,昨夜那龌龊事,是张氏亲眼所见。 大夫人望着全然褪去才刚的柔弱样,一双娇眸,冷冷的盯着她的杜婉婷,心中一窒,转身便跟上侯爷,常嬷嬷等人也跟了出来。 侯爷带着几人走向老夫人的东厢房,见常嬷嬷、端木鸿、端木玥也都跟着,更是生气:“你们跟着做什么,都出去。”又让丫鬟带上房门,自己则威坐在榻上,大夫人也随他坐下,张氏与端木澈则立在大夫人的一侧。 端木政看了眼杜婉婷,冷冷的问道,:“说,昨夜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逼问过端木涵,但端木涵却是一言不发,强硬的让他无可奈何,而这种事,他这做公公的又不好去问儿媳妇。不想今日,这媳妇却突然跑来要他作主,他便想趁机将事件问个清楚明白。 “父亲,昨日是有人要害儿媳,儿媳昨日用过晚饭,便不知为何,全身燥热难忍……幸好是四爷先到,若是旁人,儿媳已是万死。”杜婉婷含泪道。 “你的意思是老四在晚饭中给你下药?”大夫人直接把杜婉婷的话往端木涵身上引:“难怪昨日怎么问他都不……” “是他看到常嬷嬷与送饭出来的唐嬷嬷交头结耳,像办成了什么事一般,怀疑有事,便前来看看……”杜婉婷的打断大夫人的话,目光一直盯着大夫人,看得大夫人有些个心虚,暗吸口气,淡定的道:“就算两人说话,也不是老四越墙而入的理由。”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慎定凝视着杜婉婷。 杜婉婷落着泪却含着笑道:“若非他越墙而入,我此时只怕已经削发或沉塘了。”又一句句的问着侯爷:“试问父亲,四爷平日为人如何?府中这么多丫鬟,还有先前想让四爷纳的美妾,他可有答应?为何刚出事,便有人前来见着?如此之巧……” 侯爷听后,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也不信端木涵会做那样的事,听杜婉婷提到张氏,便冷冷的看了张氏一眼,张氏顿时害怕的驳道:“四弟妹,当时是常嬷嬷来传母亲的话……” 大夫人冷冷的瞥了张氏一眼,张氏便立即闭了嘴。 大夫人今日时常派人留意杜婉婷,知道她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心想她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来,不过是糊猜,倒也心定神闲:“老四媳妇,你的意思是要让你们成了事,神不知鬼不觉……” “我只是照实将当时的事告诉父亲,四爷是父亲的嫡子,能有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难道不是好事吗?您为何将我们说得这般不堪。我们己是夫妻,若无原由,何必如此?”杜婉婷也一样紧逼:“难道您不认为,是有人存心设计好的?” “你……”大夫人扶着额头,想反驳,又怕被侯爷看出什么,靠在榻上静观其变。杜婉婷淡淡的看着,心中冷笑,便接着道:“若能查到证据捉着陷害我们的真凶,查明原因为四爷洗冤,并为府中除去一害,实为一大快事。”杜婉婷先用话将大夫人制住套得死死的,侯爷有所思的看向她。见大夫人不再开口,杜婉婷便转向侯爷:“父亲,何不将厨房的唐嬷嬷带来,问个明白。” “唐嬷嬷?”侯爷抚着须细想着,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象是什么时候听过。张氏见侯爷犹豫,便恭敬的道:“回父亲,正是今日晕在茅厕内的那位婆子,午时已经让其家人领家去了。” 杜婉婷听见,瞬间面色惊讶,无法至信的摇着头轻声喃喃:“什么?怎么会这么巧?”而后跪下以膝为步,哭着一步步跪到侯爷面前:“父亲,求父亲作主,昨日给儿媳提饭的便是她,这样出去,万一被毁了证据,儿媳百口莫辨,四爷之冤也再难洗清……” 侯爷听她这话,心中更是心疑,立即喊人进来,命人马上将唐婆子领来问话。大夫人扫了杜婉婷一眼…… 唐嬷嬷一整日都在恐惧中渡过,不明白自己今日是撞上什么了,这般倒霉。将所有蜡烛都搬了出来点上,房内通明透亮,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声,吓得直往床上躲:“谁?” “娘,侯爷差人来,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问您。”她的儿媳妇见她不开门,便喊了声。 “来,来的是谁?”唐嬷嬷颤抖着问了声,门外不耐烦的答道:“是我。” 唐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一听声音,便知道是侯爷的随侍之一,张管事的儿子张九斤,立即开门,颤颤惊惊得低着头,跟着他去了墨韵阁…… 常嬷嬷见唐嬷嬷前来,倒也并不意外,依旧高仰着头,立在厅内,她倒是有猜着杜婉婷会要求查这件事,只不过,不算是食物还是药粉,都已经被她毁了,唐嬷嬷又不知晓这些个,她就不信他们能查得到什么。 唐嬷嬷是家中老人,平日在厨房内虽然趾高气扬,但此时,见着一脸杀气的侯爷,加上今日遇到的怪事,唐嬷嬷便觉自己近来运气极差,心里直犯毛,生怕什么大事落到自己头上,虽低着头,看不出神情,但全身却止不住的颤抖。 “昨日,可是你往祠堂送的饭?”侯爷见她这般,板着脸,威严的道。便当她是做了亏心事。儿子与这些个丫鬟婆子比起来,不用说自然是更偏向儿子,面上恼怒,板着脸,威严的道。心里却比昨日,平静了不少。 “是,是。”唐婆子并不知道,昨日期祠堂内发生的事,听侯爷这般问她,又见杜婉婷在场,只当成杜婉婷告了她一状,心下更虚了,当场跪下地去:“婆子知错了,不该冲撞奶奶。” 杜婉婷在腹中冷笑,大夫人与张氏看得莫明其妙,看这唐婆子平日占着与常嬷嬷走得近,在后宅仆众中,职位不高,却也算一泼赖,没想到,不过是个外强中干…… “你到底给四奶奶下了什么药,从实招来。”侯爷却当她认罪,猛拍了下榻几,起身咆哮道…… ☆、59乘凉 下,下药……”唐婆子怔住,完全不解侯爷的意思。 杜婉婷脸上的泪痕依旧,但眼底却平淡而冷静,甚至冷静中带着一丝寒意,缓缓走向唐婆子,厉色的问:“你为何要下药害我?” “害奶奶,没,没有的事呀,婆子胆子再大,也不敢下药害奶奶。”唐婆子不知是被她眼中的寒光怔住,还是被她的语气吓住,呆滞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心里慌乱,除了对着在场众人,四处拜跪外,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没有下药,侯爷明查,太太明查……” “看她这样子,象是下药的吗?老四媳妇你就这般确定,是饭菜被下了药。”大夫人有气无力的喃喃了声。唐婆子便像找着了救星一般,跪上前,抱住大夫人的脚:“太太明查,我真没下药,哦,昨日常嬷嬷还亲自查看过……”大夫人皱着眉,将她一手推开。 杜婉婷立在一旁,就是等着她提常嬷嬷,见时机到,立即带着哭腔抢话道:“查看?只怕是合谋吧?四爷明明听见你从祠堂出来后,对常嬷嬷说事成了。” “常嬷嬷是我的人,老四媳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夫人撑起身子来,厉声斥问。 此时,唐婆子已经跪在面前,杜婉婷便收起了才刚为了让侯爷在盛怒中,还能答应尽快调查此事,而装出的柔弱相,字字如刀似的向大夫人逼来:“母亲何需动怒,清者自清,提饭的婆子,已经跪在这里,再问下去,父亲自有定论。” 唐嬷嬷顿时傻了眼,摇着头哭道:“太太,婆子冤枉啊,婆子是说了这话呀,但不是说要害奶奶,婆子出来后,常嬷嬷是随婆子去了厨房,但我们不过是闲聊了会子而矣。”唐婆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与常嬷嬷当时聊的是当票的事儿。 她儿子得了个厨房采买的好差事,如此一来,谁让她儿子帮着带东西出去典当,她会二话不说的接了,从中抽取些好处。但这件事要是说出去,可就是个惨字,府里的东西是不能随便拿出去的。即便是上边赏的,也要经过门房查验登记,否则可就是算偷。而会让她儿子帮着当的,大多来路有些不明,只是不起眼儿,无人追究罢了,她都不吭不声的接下,可另一方面,便要时常孝敬常嬷嬷,帮常嬷嬷白跑腿,还要倒贴着些。 “既是闲聊几句,即可大大方方的聊,何必两人鬼鬼祟祟?再则,你说常嬷嬷是查看你的食盒,又与你一道去了厨房,常嬷嬷是管事,到哪里,身后不是跟着一两个听差的,但为何四爷只见你们两个人?”杜婉婷向唐婆子身边靠上一步,目光冷冷的盯着她。唐婆子只觉身上一阵寒意,不由得一抖:“这,这要问常嬷嬷,我一个婆子,又怎么会知道呢?” 杜婉婷脸上带上委屈,定定的望着侯爷:“父亲……”她的目的,无非是让侯爷相信,端木涵所见,确有其事。之后的事,便无需她操心了。 “不必说了。”侯爷挥手制止杜婉婷说下去,看了大夫人一眼,吩嘱张氏道:“去把常嬷嬷给我叫进来。” 常嬷嬷平静的随张氏进入东厢房,向众人行了个礼,便低眉顺目的立在一旁,听使唤。 侯爷也问了她昨日之事,常嬷嬷的回答,与唐婆子无二,侯爷看了张氏一眼,张氏便将才刚杜婉婷的话,说了一遍,常嬷嬷听后,跪下气恼的道:“侯爷,我是太太的陪嫁,入府近十五年了,帮太太打理后宅也近十年,可有半点差错?今日受这般冤枉,让我有什么脸面活着,侯爷若是怀疑,何不到我那屋子里搜上一搜,若收出个脏腻,婆子便一头撞死在这。” 侯爷沉吟片晌,扫了眼在场众人,唤了张管事进来,让他带人去两个嬷嬷屋里,搜搜可有什么药粉之类,一律带来,另差人再去请个大夫来辩认。 常嬷嬷向大夫人对视一眼,眼神极其自信,大夫人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又以帕子试汗掩了去。杜婉婷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居高临下的望着大夫人…… 约过一刻钟,张管事便带着一个小纸包前来,另在侯爷耳中滴估一句,从袖中取出张纸及那小纸包递了上去,侯爷瞬间咬牙切齿,挥抖着手中的纸张,对着常嬷嬷怒喝道:“贱奴,在你房中搜出脏药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常嬷嬷傻了眼,她那些药早早的已经处理掉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是不是要打一顿才会招。”眼前证据确着,侯爷哪里会放过她,将纸张狠狠拍在几上,威协道。 大夫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倒抽了一口气,目光闪烁的望着常嬷嬷,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心中开始害怕,虽然常嬷嬷做事她放心,但终不是自己亲为,其中是否有所纰漏,也不得而知。 “太太,这是许大夫亲手所写,千真万确,而且这脏药正是从常嬷嬷房中搜出。”张管事向着大夫人回话,也等于告诉屋里众人。 常嬷嬷这时才开始害怕,本以为万无一失,可又被搜出了药来,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会不会丢错了,跪在大夫人跟前叫到:“太太救我……” 唐嬷嬷听到真有这种药被搜出来,更怕误会到自己身上,不待其他人开口,就连声为自己辩解:“侯爷,我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昨儿是常嬷嬷说要查食盒,又说要采莲蓬子,我便帮她去池子边上采了几个,她做了什么我真不知道。侯爷明查……” 侯爷一脚踹开她:“到现在还敢说不知道?还有你,你究竟又知道多少?”后一句,则是指着大夫人质问。 大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双眼一闭,身子软软的向张氏身上,瘫倒下去,侯爷冷哼一声,让张氏将她带出去。 唐婆子蒙了,若说当时谈的是当票,可能连儿子都要遭罪,可若不说,自己却没好果子吃。心下恨上常嬷嬷利用她干这样的事,骤然疯了似的冲上前,撕打起常嬷嬷来:“都是你害我……”顿时,两婆子在地上扭打成一片,直至侯爷开口,将她们拖开了去,命人请来家法,再次审问。 这时的唐婆子已经与常嬷嬷扛了起来,常嬷嬷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说得一清二楚,包括常嬷嬷之后在厨房的所为。加上侯爷的几棒子下去,常嬷嬷只得一五一十招了,连那是什么药都招了,却还是被一顿痛打,她招得药物与许大夫所写的不同。常嬷嬷为免去责打,连在哪买的,都招得一清二楚,只求能留一条老命…… “父亲,常嬷嬷兴许不只备一种药,可能那些个,她真丢掉了,这些,不过是还没用上的。”杜婉婷斜了如烂泥般瘫在地上的常嬷嬷一眼,缓缓上前对侯爷道:“如今既已证明四爷无辜,还请父亲开恩放人。”话虽说的绵软,却听得出带着浓浓的怨气。 侯爷自觉冤枉了端木涵,但做为父亲,却又不好放下脸面与威严,便指着地上的常嬷嬷与唐嬷嬷,沉着脸对杜婉婷道:“这两个贱奴就交于你们二人发落。”说罢,命张管事到祠堂,将端木涵放出来。 杜婉婷根本不理会地上的两个婆子,侯爷话音未落,她已经快步奔出了东厢房…… 端木涵整个臀部与背部,都被打的皮开肉绽,非但没有上药,还被罚跪在庭院中,即使无人看守,也一步不挪的,晒了整整一日。此时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俊美的脸上一片通红,全身滚烫如火,人已基本失去意识,但上身依旧挺得笔直。 昏昏沉沉,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捧着他的脸上,又听到杜婉婷的带着哽咽的声音,端木涵才吃力的抬起头,无力的泛起一丝笑,伸出一只手来让杜婉婷扶起他,他知道只要她来,自己便可以回小院了。 杜婉婷见他终于清醒过来,高兴得直落泪,若非人多,不想两人继续轮着跪祠堂,杜婉婷真想把礼教抛到九天之外,给他个狠狠的拥抱:“都晒黑了,走,我们回房去,我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立在周围的一干人等人,听她这么说,想起李嫣来,不由得一颤…… 杜婉婷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小小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撑着他慢慢站起,连搀带拖的扶着他,回到了映月轩。 “池子里的莲花又开了几朵,夜里晚风袭来,不熏香,都觉得舒服,今夜将置夜丫鬟都留前院,就我们俩,把竹榻搬到池子边上乘凉可好?”一路上,杜婉婷也不管端木涵可有在听,只是扶着他自顾自的说着,不让他睡着:“别睡,就快到了,夜里我们再去捉流萤” 直到回到屋内,小心的为他擦过背,让大夫仔细检查过伤口,涂上药粉包扎好,并侍了药,见他呼吸平稳,这才放心的让他趴卧着青水竹榻上,沉沉睡去。 命人将竹榻抬往莲花池边,杜婉婷则在榻下点上驱蚊菊薰香,让置夜丫鬟们都留前院,不必过来,自己坐在竹榻边上,侍汤侍药。又当心伤口这么包着,反而闷热难好,解了大夫为他包扎好的裹带,在他裸背上仅盖了床薄薄的丝衾,不时为他换药,照顾了一宿。 半夜,端木涵幽幽转醒,见杜婉婷坐在床沿,微闭双眸,含笑靠在床头,宽大的纯白丝衣,腰上彩带松松系着,柔美而闲适,樱唇小嘴微张,平添一丝撩人风情。一只皓白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握着把团扇,睡梦中还偶尔扇上两下,风儿丝丝缕缕,沁入心房,阵阵清爽 ☆、60对牌 杜婉婷没有理会两位婆子,一心只顾着端木涵,侯爷只得命人先将两婆子分别锁入柴房。 厢房外等候的端木玥,听说了这件事后,在两个婆子哭喊着被带出厢房时,求张管事行个方便,她要问问常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管事便退开一步,端木玥只在常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常嬷嬷则如失了魂似得,完全失了反抗,安安静静的让人带到柴房。 老夫人次日一早醒来,便从侯爷的口中,得知这件事。皱着眉,丝衾下布满皱纹的右手,紧紧抓在软绵的冰丝彩褥上。强忍着想冲到大夫人屋内,狠狠给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她就不相信,一个婆子,背人没人撑腰指使,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许久后,老夫人又缓缓松了手,深深叹了口气,沧桑的双眼凝视着侯爷,缓缓问道:“老爷想如何处置?” 侯爷手指着屋外发抖:“她们竟敢当着祖宗的面,做这种……恶奴就听凭老四夫妇自己发落,至于钱氏,若查出此事真是她所指使,我便想送她到家庙休养……”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的:“我这个家主,还有何脸面,再去面对本家老小,对各房之事,指指点点,汗颜啊……”低下头,不再说话,屋内只听得到,老夫人左手沉香木佛珠子缓慢转动的声音,气氛更显的沉闷。 老夫人呡着嘴,看了眼手中的佛珠,抬起头来,苍老而沉重的道:“若她,真做出这种连祖宗都敢玷污的事来,去家庙是罪有应得。可是老爷,你可想过老五与玥儿怎么办?他们是你的嫡子嫡女,眼看着,就要到说亲的年龄,谁家愿结这样的亲家母?再则,此事闹大,你如何向本家叔伯们解释?正如你所说,咱们是嫡系,端木家的正统传承,享着列祖列宗的福荫,可竟在祠堂内,干出这样恶奴欺主,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今后,府里还有什么资格,裁决端木一族,族内之事?” 屋内又是一片安静,此时,张管事急匆匆的前来墨韵阁禀报,常嬷嬷在柴房内,撞柱自尽了。 “什么?”侯爷惊讶的正要起身,老夫人叫住了他,并代他作了决定:“老爷,你先别忙,她这般去的倒干净,赏她家人些个钱,就说是意外,让他们买口棺材葬了吧,这件事不必再深究下去。”顿了一顿,靠在床头转了几下佛珠子,略有所思的缓缓道:“这几年,七娘管着这个家也辛苦,如今媳妇既已进门,她也该是卸下担子,享几年清福的时候了。” 午后,老夫人撑着下了地,亲自前往大夫人屋里看望,屏退丫鬟们,与大夫人谈了近一个时辰的话,离开时,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香檀木匣子。脚还未踏出房门,身后,便响起大夫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老夫人脚步顿住,摇了摇头,由钟嬷嬷搀扶着,步伐沉重的出了大夫人的庭院…… 端木鸿与端木玥立在廊柱后头,凝视着老夫人远去的蹒跚背影。端木玥美丽的双眸,阴郁而冷冽:“祖母以前多喜欢我们,可自从四哥哥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刚才手里拿的,应该是母亲管家的牌子,之前母亲还说,再过些日子,便让我学学管家。可是以后,连我们都不知要看谁的脸色……” 端木鸿转头望了一眼大夫人的正屋,不待端木玥说完,便焦急得走了进去,端木玥也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大夫人见是一双儿女,向她的床榻走近,赶紧拭了拭泪,将头转向里边,不想让她们见着自己的懦弱失败。 端木鸿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却比刚才更加难受,他本来想问大夫人一句,常嬷嬤所做的事,是否真的与她无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母亲,刚才我们见着祖母,拿着管家的牌子走了出去,莫非她将常嬷嬷做的事,怪到您的头上?就因为此事关系到,四哥哥四嫂子的名声吗?”端木玥此时异常气愤。 她打小既乖巧又美貌,声音稚气而娇美,深得老夫人及侯爷的喜*,母亲又是后宅当家主母,她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无视她的存在,因而清高、傲气且自信。可自从端木涵回府、杜婉婷入门后,她便明显的发觉他们分走了,老夫人与侯爷对她兄妹俩的宠*,加上近来所发生的这么多事,她从未在端木涵及杜婉婷手中讨得便宜。 而此时,端木玥更是没有想到,老夫人会收回大夫人管家的权力,大夫人竟也软弱的交出来了,这不象她平日的作风。 “他们是嫡子嫡媳,我不过是继室,老太太让我好好歇着,让儿媳妇去操心家里。”大夫人自嘲的笑道,而后又忍不住哽咽:“常嬷嬷今早撞柱了。她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这么死了。” 端木鸿倒抽了一口气,怔怔得立着,不敢相信:“昨日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就?”常嬷嬷时常仗着大夫人的势,欺主欺奴,家里的姨娘庶女,都被她收拾过,但她对端木鸿兄妹却是极好。 端木玥则比端木鸿平静的多,她早知道常嬷嬷要死,只有她死了,其他人才能安稳,包括常嬷嬷的家里人。端木玥皱着眉,更不满老夫人的作法:“她既畏罪自杀,没有人证明是母亲指使,这件事便已经了结,祖母凭什么收回您的令牌?” “常嬷嬷毕竟是我的陪嫁嬷嬷,何况,你四嫂子也是有手段的。但至少我现在,还是侯爷夫人,只要鸿儿争气,将来有能力继承侯府,谁还敢给我们这等气受。”大夫人转过脸来,眼中闪着水雾,宠腻的望着端木鸿,看得端木鸿一阵心虚,轻声道:“母亲,以后这话……”他本想说“莫提”,但望着眸底满满含着希冀的大夫人,与一脸怨气的端木玥时,低下了头,沉吟片晌后改口为:“在外头,莫提。”逃似的出了大夫人屋子…… 老夫人回到墨韵阁,差人唤杜婉婷过来,让钟嬷嬷将木匣子承到杜婉婷面前,威仪的沉声道:“打开它。” 杜婉婷看了眼匣子,听话的打开,里面是一对对可插可拆的木牌子,及一长串的各式钥匙。心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对牌,大户人家当家主母,发号施令的信物,抬眼不解的问道:“祖母,这是?” “这本来是你母亲收着的,但如今你这个嫡子媳妇既已进门,就没有让婆婆继续操劳的道理。这后宅的杂事,今后便你来安排着办,也好让你母亲平日间,陪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儿,享几年清福。你但凡有不懂的,再问过她便可”老夫人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杜婉婷面不改色的,回了声:“是”,可是从她无波的眼中、淡漠平静的神情,老夫人可以看得出,杜婉婷对这当家没多大兴趣。 实际上,杜婉婷是不知该怎么当这个家,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没有真正接触过。而且也知道,这是费心费神的事,可为了将来一劳永逸,也不想回绝,此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找文嬷嬷恶补。 老夫人曾经从婆婆手中接过这个匣子,当时心中的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甚至比得知自己做了母亲,还更加高兴,接过这个匣子,等于确立了在侯府后宅的地位。她也曾将这个匣子交给大夫人,当时大夫人即便尽力掩饰,却依旧看得出激动与欣喜,当时老夫人仿佛看到,刚接过匣子时的自己。 而此时,杜婉婷的平淡神情却让老夫人意外,老夫人转念想想,兴许是杜婉婷还一心在意着,在祠堂所受的屈辱,毕竟对女子来说,那是致命的。只得无奈的对杜婉婷道:“常嬷嬷今早在柴房里撞柱身亡了” 杜婉婷眼中有了复杂的波动,既觉的常嬷嬷可怜,又觉得她可恨,同时,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她所做的事,侯爷已经都对我说了,但人死如灯灭,万事皆空,此事,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若被传到本家叔伯耳中,却是让你父亲难作,将来老四也难让各房心服,嫡系一旦失了威性,便离家族分崩离析不远了。”老夫人凝视着杜婉婷,沉着脸道,却没有从杜婉婷无波无澜的神情中,看到结果,只得又道:“况且她是你母亲的陪嫁嬷嬷,因着你母亲当家,而得了重用,你的聪慧,远在你母亲之上,这兴许让她看到,自己地位随时不保,一时着魔,动了邪念也是有的。你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要如何做最正确。” “孙媳明白”杜婉婷同意不再追究,她是知道,这件事再查下去,也没有结果,尤其现在,常嬷嬷已死,死无对证。且老夫人会将当家令牌交给她,不仅证明老夫人,确定了端木涵与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看得出,老夫人对大夫人有所怀疑。 就算为侯府,为侯爷及端木涵的仕途着想,杜婉婷也必须留下大夫人在府中应景。 ☆、61上任 当日,侯府就以常嬷嬷与唐嬷嬷两人拌嘴闭殴,被分别锁在柴房,常嬷嬷觉得被扫了颜面,一头撞死在柴房内为由,给了常嬷嬷家里人二十两银子,让她家人把尸首抬了出去。唐嬷嬷则被送入家庙削发,她的家人一律被派往田庄上,这件事就此揭过。虽然府中上下从人唏嘘不已,却也无人敢过问。 次日一早,老夫人便将后宅的女眷,及各房各处的管事们,集中到墨韵阁内,当众宣布,今后这侯府内宅由杜婉婷当家。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双眼微眯,像是看着堂下的众人,又像是目空一切,什么也没有看。 大夫人与平日一样,一身藕荷色华衣,头戴金丝镶珠簪,一双丹凤眼向上微挑,彩绣光鲜,含威不露。唯有眼周难以掩去的淡淡青晕,让她略显有些憔悴。 二夫人定定的坐在大夫人的对面,双眼不由的偷偷环视堂内,这侯府内没有不透消息的墙,早在昨日杜婉婷接过对牌后不久,她便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来,先前几日她便猜着,这侯府内宅迟早要变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的快。视钱不动声色的落在杜婉婷身上,却是看不出她的喜悦,一如平常的端庄贤淑,不以为然,似乎胸怀丘壑,却又不动声色。二夫人一怔,倒是佩服起这侄媳的城府气度。 端木玥仰着头,娇媚明亮又倔将佶傲的双眼,将堂上的每一个人扫过,视线与二夫人相对时,微皱了皱眉头,毫不退缩的凝视着她,二夫人只得将视眼收回到自己的帕子上。 其余众人,都低眉顺目,敛声屏气的或立或坐,如同一尊尊木雕像一般,厅堂内安静的只有环佩钗珠微动的声响。 大夫人暗中清了清嗓子,大声高调而又不失沉稳:“蒙老太太信任,将侯府内宅交到我手上打理,这一转眼便是十二年,如今儿媳……”大夫人说到这,目光黯了黯,身子微微一窒,余光瞄到老夫人在看着她,只得挤出一丝笑意接着道:“如今我这儿媳也已入了门,原打算着,让老太太抱上嫡曾孙后,再让她操劳,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三两天便是头疼脑热的,老太太体恤,便让我早早的撂下担子,也好腾出时间来,每日陪她多打了几时辰的叶子牌。”说着,瞅着老夫人,脸上泛起笑意,只是眼中的落莫与失望,难以掩饰。 老夫人见着,心中暗叹,面上笑着点头,转头向杜婉婷道:“你婆婆也操劳的十多年,如今你既已经入门,总不好让媳妇闲着,婆婆辛苦的道理,今后她就专门陪我老婆子耍牌、听戏、享享福,你这当媳妇的,只好多担着些,这内宅一应琐碎事,家里上下几百号人的吃穿用度,就全由你来安排,该省的省、该花的要花,不求尽善尽美,但也不能太偏了去。” 杜婉婷恭敬的起身,欠身回了句:“是。” 老夫人又对家中众人,及堂下立着的管事们道:“你们也要听从她的安排,别欺负她年轻,若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来告诉我或她婆婆,我自会说她,但不容你们轻视,顶撞了去。谁要是违了家中的规矩,就不要怪我老太婆不给体面。” 众人应下后,杜婉婷也说了些映景的客套话,随后纷纷向老夫人行过礼,退出墨韵阁,来到后宅回话议事的瑶光堂。 第一日议事,大夫人坐在上首旁听,杜婉婷所提出的第一件事,是让身为丫鬟们教导嬷嬷的甘嬷嬷,担任后宅总管一职,由她率领各处管事,负责家中众丫鬟婆子的日常工作。甘嬷嬷是府里的家生子,身家性命全都依着府里,侯府兴亡便是兴亡,她为人不苟颜笑,事事依着府里规矩,做事一板一眼,赏罚极为分明,深得太爷与侯爷的信任。由她出任总管,要比让杜婉婷的陪嫁嬷嬷当任,更让人心服口服。 大夫人一直无语,自顾自的喝着闲茶,只拉长了耳朵,听杜婉婷如何安排人手。她倒没有想到,杜婉婷会弃自己的陪嫁嬷嬷,而选择甘嬷嬷为总管,本来她想寻思着,一旦后宅出个事儿,杜婉婷主仆都逃不得干系,现在可好,想捉杜婉婷的错,还要过甘嬷嬷这一关,就不容易了。但同样,杜婉婷要做个什么事,也一样要经甘嬷嬷这关,想在各房各院搭上眼线,也没那么容易。 大夫人心想,没准这是老夫人要求的,如此一来,谁想在各处安排自己的人手,也是有个甘嬷嬷盯着,等于是老爷与老夫人盯着。而各处,目前为止,还是她的人居多,细想想,她还是占了上锋的。 甘嬷嬷自己也很意外,从来主子都是由自己院中的嬷嬷协助,才放心。但杜婉婷既是这么说了,她也只得出列行礼接了,身后的一干人等,随着她纷纷行礼。 杜婉婷受了她们的礼,又发话道:“我既得祖母与母亲信任,自当尽力,嬷嬷是家中老人,又是丫鬟们的教导嬷嬷,对家中规矩,比起我来,要更清楚明白,今后家中小事,你们可直接回过甘嬷嬷,嬷嬷酌情办了便是,办不得的记下或来找我,每日早间,统一在此回话。各院与各处管事,每日出一名,随嬷嬷巡察各处。” 杜婉婷才不想像大夫人先前那样,常嬷嬷动不动就上前咬耳朵,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夫人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过耳过眼过手。就连要给杜婉婷立规矩都没得空闲,那时这倒让杜婉婷乐了一阵子。可现在轮到她当家,她可没有这等功夫,这么大个家,事事咬耳朵,一天到晚也办不成几样。 甘嬷嬷是个明白人,一听便懂,杜婉婷这是让她当□,不必时常跟随着左右,不时还能代杜婉婷巡察府内,做事又有人在场,如此倒是不容易出篓子,便率从人领了。 此时,便出了件不大,却足以让人慌乱的事来,唐嬷嬷的儿子是厨房买办,厨房每日的新鲜食材,都由他当日采买。突然间买办被发往庄子,上边又没有安排由谁接替,采办食材。厨房内所剩的食材,除了些鸡蛋、干货外,青菜、肉类基本不剩,尤其米面,施斋后,只够今日做各房上下的早饭。 既无米面,又没菜没肉,想备午饭,就成了难题。若在平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了上边,临时采买便是,可今日巧事却都扎成了堆,厨房买办发往庄子,后院总管又一头撞死,各处管事们一大早都被招集到墨韵阁内,这当日府里上下食材,婆子们也不知该向谁要去。 有些菜摊肉摊的商贩,见今日府上买办没有来,特地将侯府的份例留下,收了摊后给送了来。不想,厨房内既无人敢接,又无人能结银子。送菜的只得在门外侯着,婆子们又没有可做菜的食材,两下里顿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苏婆子只得硬着头皮,到墨韵阁回话,可今日厅内又商量后宅当家交接的大事,她就连墨韵阁院子的门,都没让进去。 而厨房的管事在一早没见着新买办,自己却被喊去墨韵阁时,心里就开始有些发毛,猜到今日厨房里要出乱子,一见着大夫人进来,便上前,将这事回了大夫人,望能临时派人支取银两采买,不想大夫人过一半,伸手制止道:“这等小事,需待老夫人发话后再议。” 好容易等到了大夫人与杜婉婷交接完成,厨房的管事便又想找杜婉婷回这件事,还未上前,大夫人又命众人先前往瑶光堂,她与杜婉婷随后就到,厨房的管事便又闭了嘴,想着到瑶光堂内再禀。 直到杜婉婷正式开始让各院管事回话时,已近午时,厨房管事上前回话道:“厨房现缺买办一职,今日各位主子的午饭,还可以杀些鸡鸭将就,但余下的这几百号人……” 在场除大夫人外,都愣住,杜婉婷立即让甘嬷嬷点了位买办,并随他们到厨房了解情况,这才结了银子,收下食材,又加派人手,厨房内狠狠的忙上了一阵子,又差人上各酒楼,打包了想现成的米饭 、酒菜回来,先挑出几样,将老夫人院子里,及前院侯爷与几位哥儿们的饭菜备好。又逐一安排其他院子的中饭,这才在未时前将全府上下饭菜备齐。但一时间,后宅内四处依旧嘀嘀咕咕:这四奶奶一上马,别得事儿没干成,倒险些让一家老小饿上一顿…… 杜婉婷得知厨房管事,一早便曾将这件事回过大夫人后,目光一沉,吩咐众人:“今后老太太的话,你们也都听明白了,今后府中大小事物,一律不准拿去烦劳大夫人……” ☆、62御史 杜婉婷午间赶回了一趟墨香阁,服待端木涵用饭用药。 “可还顺利 ?”端木涵依旧俯卧着,喃喃似的,无力的轻声问了一句。 杜婉婷只淡淡回个:“嗯。” 端木涵立即发觉不妥,想撑起身来,又被杜婉婷拦下,笑着道:“别乱动,小心伤口,外头倒好得很,老太太发了话,谁敢为难我。只是你这个样子,我……”杜婉婷本想说跟大夫人没完,但知道端木涵在大夫人面前,也算半个孝子,只得又闭了嘴,心里却堵得慌。 坐在一旁与他闲聊,但多数时侯,杜婉婷霸道的只准自己说,端木涵只能听着,不准起身,不准多说话,不到一刻钟,兴许是凝神的药物发生作用,端木涵渐渐的沉睡了过去。 杜婉婷又匆匆回到瑶光堂,与众嬷嬷又商量了一个时辰的家事,再次回到墨香阁,见端木涵还睡着,便换上一身月白色丝帛宽身广袖外裳,一条淡紫色彩稠松松的系着,头上的繁重的簪饰,也让如兰摘了去,挽个了简单的发式,只簪着一支玉簪固定,走到文嬷嬷身边,趴在矮桌上,不愿再起身。 文嬷嬷手中正为她缝着里衣,见她这般懒散模样,嗔了一眼轻声道:“从来只见各宅院新任当家,都是将家中里里外外看上一遍,整上一遍,事事尽心,连中饭都没时间用,没见着这个样子的,只顾着……”文嬷嬷远远的望了眼端木涵,杜婉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盈盈一笑。 “嬷嬷,我也尽心了,起码,今日家里上下没饿着,已经算是一功,原以为家中一共就这么几位主子……”杜婉婷慵懒的说道,一似乎想到什么,支着脑袋问文嬷嬷:“嬷嬷,我想在府里加派人手,各处人手虽是够用,但却太过勉强,有些园子,甚至还无人打理。” “侯府数十年就被收了食邑,族产又不是很多,如今吃的都是老本,自然能省则省。府内若按制,还可添加五成人手,这样一来人手充足,二来府中各院上下都是人来人往,若有心人想做些个什么暗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另外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么巧的事,还是极难遇上,你也别放心上。”文嬷嬷怕她第一日当家,就出这种事,深受打击,放下手中的活,劝说道。 如兰端来一盏清茶,杜婉婷见着,才觉得口干舌燥,接过,两三口喝个精光,无奈的道:“我倒没放心上,只是想着,这么大个家,万一哪里出个纰漏,后果都是极为严重。” “甘嬷嬷是个严谨之人,事事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且又是丫鬟们的教导嬷嬷,让人不服她都不行,有她在,你大可放心,没人敢造次。只要调配得当,每个人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乱不起来。”文嬷嬷将针在发上磨了磨,又继续缝制,杜婷婷上前看着她缝,眼中冒着一点光,叹了口气道:“四爷的里衣,总不好让庄子上送来。” 文嬷嬷手上活没停下,口中戏笑道:“我就等你这句呢,要是哪日,让公婆知道,四爷身上里衣,竟没一件是你缝的,这才要紧呢。” 杜婉婷吩咐如莲取上等白色斜织蜀锦,如莲为难的望着杜婉婷:“要不要先拿棉布,给奶奶练练手,前段日子才毁了十来匹,一件没剪成。”纯丝帛缎本身就轻软,一碰剪子,便容易滑开了去,更何况杜婉婷这种新手。 “那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耽搁了吗?现在没什么事儿,有得是时间,嬷嬷,我保证这回用心学。”杜婉婷双手合十,心里想象着要是端木涵见着她亲手缝得衣裳,会多感动…… 端木涵以暑热为名,请了两日假,上任当日,烧热已经基本退去。 卯时,他到丹瑕院向侯爷见礼,侯爷已经坐在厅上正首,端木鸿也已经立在堂下。 等他们兄弟俩人行礼后,侯爷一一打量过,目光停留在端木涵身上,看着他一如平日般从容不迫,面上看不出半丝情绪,侯爷不由的张了张口又闭上,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沉着声训诫两句,便让他俩尽快动身,前往各自衙门。 “老四。”兄弟二人刚转身,侯爷便在身后喊道,见端木涵转过身来,轻声道:“身上若还不适……”这两日侯爷一直留意他的伤势,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但作父亲的没有错的理,这句话已经算是极限了。 “孩儿无事,父亲莫要忧心。”端木涵微微点头施礼道,想到这几日被软硬兼施,连哄带威胁的圈着养的情形,不由勾了勾唇角。 侯爷见儿子对他微笑,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命青书、入画仔细服伺,挥手让兄弟二人离开。 大门外,列着两顶墨绿顶官轿,端木鸿失神的跟在端木涵的身后,在端木涵正要上轿时,叫住了他:“四哥哥。” 正要上轿的端木涵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上无波,眼中却含着一丝讶异,他们虽然是兄弟,但还是真是极少搭讪。 端木鸿手心在微微渗着汗,强迫自己抬着头,望着端木涵,有些别扭的道:“常嬷嬷,所作之事,望哥哥,莫要牵怒到母亲头上……”搭手匆匆行过一礼,猛得转身,入了自己的轿子,象说了许多话一般有些微喘。他对端木涵并没有敌意,相反,还有些敬畏,虽比不上敬畏父亲一般,但他敢于老夫人、大夫人、二老爷等人有说有笑,但却不敢主动与端木涵说一句话。可他母亲的一番话,又让他不得不鼓气勇气。将来谁继承侯府他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让母亲与妹妹受屈。 端木涵目送的端木鸿入轿、起轿,直到轿子隐入黎明的雾色中,这才入了自己的官轿,轻声吩嘱起轿,在轿中,回想着端木鸿的的话,微微皱了眉。 六月,日长而夜短,天边现出一丝亮光,渐渐的向外扩散…… 在御史台台院大堂内,端木涵与侍御史周大人、张大人、韩大人及属下官员分别见过,便于自己的座位上,与众位大人寒喧,等着陈中丞与赵中丞下朝。 侍御史为台院长官,官职不大,权力却是不小,可弹劾百官,可协同大理寺审案。身为御史为人既需刚正不阿,又需是个人精,刚正才能秉公办案,不受人左右,但若不够精明狡猾,几个能得善终? 周御史是三位御史中年龄最大的,已过五十大寿,除了客套的寒喧外,几乎不与人交谈,一旦他开口,必是公事。论刚正,他是翘楚,眼中只有律法。 张御史年过四十,进士出身,*吟诗,出口不是离别就是闺怨,终日皱着眉头。他的每一道皱纹,基本都是为着如何说服陛下,且不惹怒天颜,而添加的。 韩御史年近四十,入御史台一不因他精明、二不因他刚正,而是因他的八卦,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 他是个世家子,早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既讲义气,又有些才气,对大越律法能倒着背,当年韩家主一顿鞭子下去,不消三年,打出个探花来,凭借他的才华及嘉光帝的*才,他在京城各大衙门都任过职,也因他的八卦本性,将衙门各大官员**都挖了个遍,每到一个衙门不出三个月,就能被上司奏上一本。调任、罢官、起用,就象他与嘉光帝玩的儿戏一般,嘉光帝惜才,却不知道该把他放哪,最后被扔进了御史台,这一扔就是十年。 一旦发现官员有违纪行为,韩御史便负责收集罪证,承报御史中丞,经众'御史一番商议,并一齐上奏,准保一奏一个准。 早在听说端木涵要来台院,韩御史便开始收集有关他的资料,以他的话来说,这是为了对新同僚更加了解,从而有利于将来共事。他毫不吝啬得将资料拿出来,与几位御史共享。 实际上,哪怕他不查,众御史也知道端木涵的来历,他的师傅,是骂遍天下无敌手的国舅郑纪州。而众御史们都认为,若郑纪州不是国舅,不是与嘉光帝亲如手足,就他那火爆的劲,早死八百年了。 然而,当端木涵坐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半丝郑纪州的火爆影子。而是个不温不火,无波无澜,看似温文如玉,却透着一丝清冷的年轻才俊。他的眼睛深隧而不见底,他那看人的眼神,只是淡淡,对上他的眼,就仿佛已经被他看穿。他的声音也好听,但却似乎不好惹,清朗中,透着一丝慵懒,与他对上三句话,都能把你的家底摸清。 辰时,下了朝,两位中丞大人回来御史台,端木涵上前一一拜过后,便正式开始了他的工作,那便是看尽大越自开国以来,御史台台院所有案例…… ☆、63庶女 七月的树间叶间,总是蝉声连天,没有消停的一刻。 杜婉婷带着十多名新买来的丫鬟,到墨韵阁,借着请安,众人都在的时间,让老夫人、大夫人等人挑选。 “祖母,这是昨日新买的小丫鬟,孙媳想让各房都添置到太爷当年的人数。”杜婉婷看了眼老夫人,指着一排有些个胆怯,却还算干净,手脚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道:"虽说如今人手还够,但一旦要办大事,就显得不足,不如全给添上,一人管着一处,将职责分清,事事便也分明不乱。" “好、好 。”老夫人心头一窒,添不添置丫鬟,她无所谓,但杜婉婷一提当年,老夫人便激动的应下。她日盼夜盼,就是要盼着府里,哪一天能恢复到当年的繁荣与声望,如今杜婉婷的形为,正合她心意。 杜婉婷便请老夫人挑了三个放在院子里,其他人各挑了两个。端木玥见自己与其他庶女所挑的人数一样,心里很不高兴,看似玩笑又似关心的,对三姑娘端木珑道:"三妹妹,你也才挑两个的丫鬟,可够?若是不够,我这两个,你也拿去,我多个少个没什么,妹妹可精贵着呢。"她的意思很明显,是指杜婉婷让庶女,越到她这个嫡女之上了。 杜婉婷此时,正寻思着怎么向老夫人提及,将几个庶女如嫡女般贵养,而不会遭大夫人与二夫人的反对,正好听着端木玥这酸溜溜的话,灵光一闪,而寻思到了下文,顺着端木玥的话,浅笑着对老夫人道:"二姑娘果然是大了,也知心疼妹妹。"又转向端木玥,像是给她个交待似的:"只是三姑娘与二婶那边的四姑娘、五姑娘,虽说先前丫鬟婆子是少了些,可她们眼下所住的院子小,再加也住下呀,等明儿,给她们换个大点儿院子,再加不迟?" 听杜婉婷这般说,二夫人没什么表示,大夫人的面色可就不好看:"老四媳妇,凡事要有个分寸,大家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地位,不象小门小户,嫡庶不分。" 二夫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不在身边,对庶子庶女与姨娘们,她是采取不理不采,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任由府里怎么安排,只要不花到她的银子,不触到她的利益,全凭当家人作主。而大夫人一心思只有自己的一对儿女,凡事根本想不起庶女们来,更不允许她们有一丝一毫越过端木玥。连同每日庶女们向老夫人请安,也是一行过礼,便让她们离开,不准她们与老夫人多说什么,免得分去了端木玥的宠去。 老夫人看了眼端木玥,又扫了眼端木珑几个庶女,端木玥仰着头,漂亮清秀的大眼中,带着稚气与娇气,加上通身华贵,看着就让她舒服又心喜。而几个庶女,搭拉着低着头,小媳妇儿似的,抬都没抬一眼。若不是身上穿着,七八层新的帛缎衣裳,真看不出是侯府的姑娘,蹙了蹙眉,目光停在杜婉婷的身上,心里同意大夫人的说法:"老四媳妇,大户有大户的规律,且不可越了去。" "是,祖母,孙媳自是不敢越了规矩,孙媳只是想三姑娘几个是侯府的姑娘,正如二姑娘所说,身份也是尊贵的很,总有一天,她们也要走出府去,举止言行,也都代表着侯里,再则,京中王子皇孙,世家勋贵多了去了,府里也要为她们将来打算。"杜婉婷戏笑似的对老夫人道,这意思很明了。除了三个年纪还小,听不懂的姑娘,其他人心底里都一怔,二夫人看了身边两个庶女一眼,突然领悟过来,若两个孩子将来有她归宿,而又能记着她的好,对她也有好处,怎么说她也是她们娘家的嫡母。 老夫人凝视着她略有所思,特地转眼扫了几位庶女,老夫人自然顺着她的眼,向几个庶女看去,个个头低更低,与那一排新来的丫鬟们,只是衣着光鲜些罢了。 沉吟片晌,老夫人对杜婉婷道:"只要不越规矩,你自个儿安排吧。" "是。"杜婉婷欣喜的应下,说了她的安排:"孙媳让她们暂时住到百景轩,三位姑娘们有个伴儿,也不用腾出三个院子的丫鬟来照料。给她们每人配上两个一等丫鬟与两个二等丫鬟便成,百景轩里再配上六个婆子、媳妇儿六个三等小丫鬟,负责打理。"原本这三位庶女都只住内外两间房,没有独立的院子,房里只有一个管事嬷嬷,一个丫鬟。而百景轩正好是个三进的小庭院,等于一人可以独占一个庭院。每个庭院都有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一间小厢房。而这种安排正好没越了端木玥去,她的院子大些,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而端木玥的丫鬟,也比她们多了个大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 几位庶女心里头都高兴极了,端木珏年龄小些,开心的眨巴小眼,一会会的偷偷瞄看着杜婉婷,有没有院子她不懂,但一听三位姑娘住一起,她就高兴,有姐妹们一起玩了。 杜婉婷抬举三位庶女,在端木玥与大夫人看来,便是打压她们母女,但是杜婉婷一来没越了嫡庶之别,二来老夫人没有吭声,她们也不好再表示不满,心里却更恨她。大夫人突然想开口,向老夫人提端木玥学管家的事,本来她早就想提,但杜婉婷当时刚刚当家,若提出,人人都看得出她是要排挤儿媳。 而现在,事情过去了十天半个月,此时提出就不那么显眼,又有个极合理的理由,端木玥是嫡女,将来也将是当家主母,是时候开始让她学管家了。如今在后院管事的人,还多是大夫人安排的,她不想让她们渐渐被杜婉婷驾御或更替,心想依老夫人对端木玥的喜*,及端木玥的聪明,不久架空杜婉婷,只需两三年,待端木鸿娶了正室,到时让自己的儿媳妇当家,就容易多了。 就在大夫人腹内掂量着怎么开口时,杜婉婷已经扫了她一眼,对老夫人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想问问祖母与母亲的意思。" "什么事?"大夫人一肚子的计算,被她突然打段,心有不甘的冷冷的问道。 杜婉婷却像从未与她有过节般,平静的道:"眼看着二姑娘也大了,是该学学这后宅管家,免得将来被人笑话了去。"一句话,让大夫人与端木玥都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杜婉婷没理会两人的惊异,征求意见似的分别看了老夫人与大夫人一眼,见老夫人略有所思的点着头,又从容得道:"孙媳寻思着,先让二姑娘去帐房,学着看帐,等她会学,再让甘嬷嬷带她一段时日,也好给孙媳搭把手,不知祖母觉得可否?" "这个自然好,玥儿便交给你安排吧。"老夫人笑着点头道,越看越觉得这孙媳妇可心,事事安排的妥当。 "祖母这般信任,孙媳定当尽力。"杜婉婷瞥了大夫人一眼,不缓不慢的道。 大夫人心里却是一阵无名火,无法发作,她知道若是她提出让端木玥学管家,老夫人一样能答应,而且到时还可以,她还能让杜婉婷,缴出手上的一部分事儿来,交于端木玥负责。可是现在,白白的又让杜婉婷邀了一功不说,端木玥今后还要任由她指挥,学成,是杜婉婷的功劳,学不成,是甘嬷嬷教导的。如此一来,即便端木玥学会当家,也别指望插手后宅。 杜婉婷得了老夫人允许,便立即让人在百景轩里,添了些新的家私、摆设,虽没越了端木玥去,但已经算是精美雅致。以端木涵的名义,送了三位姑娘她们每人一套文房四宝及一方镇纸,作为她们迁新居的礼物。同时送给端木玥一方极品和田玉印章为礼,端木玥即便再不喜端木涵,但对这方印章,却是喜欢的很。 老夫人得知后,在送给端木玥三套华贵夏装的同时,也送三位姑娘,每人两匹上好苏锦,侯爷也送了每人一套字贴与诗集。大夫人、二夫人自然对庶女们也要有所表示,各送了每人一样小首饰……三位姑娘虽然收的礼物,没有端木玥好,但家中每位长辈都各送了她们一份,也已经是受宠若惊。 杜婉婷还让文嬷嬷教导她们礼仪规矩。文嬷嬷教她们的第一天,就告诉她们,她们是荣庆侯府的姑娘,说话做事,就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拿出大家姑娘的作派来…… 次日请安时,老夫人便觉得庶孙女们,有了些小变化,穿着打扮比先前华贵一些,但不失稚气,虽然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幅胆小模样,可偶尔会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的偷瞄她一眼,见她看过来,端木珑与端木珏这两个小的,还会冲她甜甜一笑,而后才象又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去头去。 "你们三个先下去吧。"大夫人看她们的样儿,心里很不高兴,一如往往常一般,只要她知道,老夫人只是与众人闲聊几句时,而没有要告诫所有人的大事时,便冷冷打发三位庶女先回去。 三位姑娘立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小心与胆怯,准备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与大夫人、二夫人等行礼后离开。杜婉婷却笑着开口道:"昨日整理的有些匆忙,但又不好失了,这个搬家的好日子,让三位姑娘搬得赶了些,不知那院子,姑娘们可还满意?" 三位姑娘告退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小心的轻声回答她的话:"满意。"但杜婉婷却不满意她们这么回答,开玩笑的嗔声道:"姑娘们声音这么小,想必是我安排的不妥,你们不好意思说。" 老夫人笑着对三位姑娘道:"她是你们嫂子,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尽管提出来。" 端木珏小心的抬起头,分别看了老夫人与杜婉婷一眼,又迅速低下,稚气的小说道:"嫂子好,院子也好。"又抬头,对老夫人糯糯一笑,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64朱山 八月初一,正好休沐,杜婉婷告了老夫人一声,与端木涵一道前往护国寺上香。 天刚蒙蒙亮,临安京东城门处,已经人山车海的排成长龙,杜婉婷撩开车窗:"这么多人,都是上淇山?" 端木涵没有回应她,杜婉婷小声的又喊了声:"子诚。"顺带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 "啊,哦,应该吧。"端木涵骑着一匹良驹,立在马车旁,望着前方的人群:"今日想必上香的人多,淇山上不是有座灵响寺吧?"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不是游山玩水了,这是挤人去。"杜婉婷抬眼望着端木涵,眨巴着眼,等着他决定。端木涵觉得她说的有理,想了想后轻声道:"如果不想去淇山,出了东城门,往左去朱山也好,那有也有枫林,我们就在那逛一天也好。"他们俩,就是借这日子,出门来游玩的,去哪都一样。 随着一阵闷重得声响,东城门被十余名护城官兵,徐徐向两边打开,进城出城的人流慢慢交汇。 城外与城内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地上的草,此时还是青的,长的很高,很密,路边,是*的一片麦田,远处的山景,墨绿中透出一片红,那就是朱山上的红枫,而朱山,也因此得名。 缓缓行到朱山脚,两人便弃了车马,让马夫在茶摊上等着,二人步行,边走边看景。 快到半山腰时,远远得,便可见着两座如剑般高耸而不相连的高峰,杜婉婷是听过有人提,京城以东有处兔耳峰,便指着那两座高峰道:"你看,那两座高峰,是不是就叫兔耳峰,据说没有上山的路,还极少有人上去过。" 端木涵却像是在想心事般低着头,被她这一叫,猛得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杜婉婷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声问:"怎么了。" 端木涵很想把今日侯爷说的事,告诉她,但想想,算了,先让她玩着,回去再说,这件事,因走得急,他自已都还没来得及,象侯爷问清楚:"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二叔。" "哦。"杜婉婷只当他是想二老爷了,二老爷已经近一个月不着家,她即便天天都会看到二夫人,都忘了还有二老爷这么个人,但此时,也需安慰端木涵两句:"二叔还有官职在身,虽说是虚职,也定不会离开京城,只是奇了,怎么不着家呢?一个人在外边……" 端木涵不以为然,他本来很想告诉杜婉婷,二老爷在外头,干得那一档子荒诞事,但侄子总不好去提叔叔的丑,便找了话,轻声搪塞过去:"父亲知道他在哪,无事。" "我们走快两步,前边枫林快要到了。"杜婉婷见端木涵不提了,立刻撇开话题,自从端木涵上任,他们好容易才能出来一次,她不起将时间浪费在二老爷的话题上,拉了端木涵的手,快步往前走。 安王府的车马,由后边上来,杜婉婷见着却是一惊,拉了端木涵的手,转身往边上避了避。 端木涵看了车马一眼,心底一阵疑惑,但也一言不发转身向外看风景,直到安王府的车马过去,两人才转过身来,端木涵只看着她,等她开口。 "如果安王爷不在,我们还能上去与王妃打个招呼。"杜婉婷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咱这贤良的安王妃啊,她昨儿就把我送她画的事情,被安王套了,现在我们要在这,被他们遇上,怎么回话呀。" 端木涵失笑,他知道是什么事了,缓缓道:"谁叫你每月,就让红玉逼萧焱作一幅画。萧焱的山水画作,至今才出了五幅,安王的手上,便藏了三幅,他怎会不好奇,王妃是哪来的这些画,王妃能为你守口至今,又让王爷查不着,已算是她的能耐。" "所以,我打算马上开一家书画斋,这般就能说画是为书画斋备下的,而且将来有举子上京赶考,没了盘缠,作些字画,我们也可以收,一来帮人一把,二来若中间有字画好手,也不至于掩没不闻。最重要的是,不能把萧焱给招出了,要不然,就安王那画疯子,还不合着贤王,把萧焱锁屋里,一天十二时辰作画?萧焱不怨死我才怪。"杜婉婷捡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上闲玩着:"但话说回来,安王妃虽然无才,但人家贤惠呀,就这三幅画,让安王多与王妃相处几日,看到她的好,如今再没提及徐四姑娘来为难她,萧焱也算功德一件了。" 杜婉婷转过身来,面对着端木涵倒着走,不情不愿的道:"我们改道吧,他们应该是去看枫叶。" "去泉溪,那儿有菊花,也差不多应是开了的。"端木涵看了前边的枫林一眼,也有些个遗憾,两处红枫都看不了,但转念想想,此时,去观菊采菊也不错…… 朱山的泉溪边上,三三两两的开着各色菊花,可惜并没有连成片,人们来朱山,基本也是奔着红枫林去的,能来这的极少,加上今日是上香的日子,此时此地,就端木涵与杜婉婷两人。 杜婉婷一见溪水,欣喜的要上前,脱鞋子脱袜,刚俯下腰,动作停了下来,偷偷瞄了端木涵一眼,突然想起,自己处的时代与身份来,只得怏怏的走到溪边,望着溪水蹲下腰,捧两捧水,感受一下溪水的冰凉罢了。 突见端木涵连鞋都不脱,便往溪里走,杜婉婷立即起身提醒:"你,小心湿了鞋与衣裳,回云祖母与母亲……"话来未说完,端木涵便喊了声:"下来。"而将她拉到了溪水里,脚底一阵冰凉…… 溪里有鱼,看那个头,应只有半斤左右,杜婉婷想伸手去捉,鱼儿顺着她的手溜了,连捉了几次都不成功,端木涵则伸手一捞便是一只,拉下一根玉佩上的络子,顺着鱼唇绑上后,让杜婉婷提着。杜婉婷立在一旁看得呆了,竟没伸手云接,抓鱼还能抓得这般闲适、优雅…… 端木涵捉了几只鱼,杜婉婷在溪边玩个够,两人才向一个悬崖大石上的木屋走去来,端木涵带着回忆对她道:"这地方几乎没有人走,屋子也不知是谁留下的,我游历时回京时,与萧焱住过几日,那时他正听着传言,年将军要将孙女嫁他,吓得不敢入京去。今日我们正好在这,用这些鱼当午饭,等衣裳半干,再回去。" 屋外生起了火,杜婉婷在一旁烤着鱼,端木涵从袖中拿出一支短笛,立在崖边,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杜婉婷闻声上前,双手环过他的腰,轻轻靠在他身后,眺着青墨中透着一片片红、*的远峰,闭着眼轻声道:"我很幸福,真的。" 笛音骤然停止,端木涵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在这里,他怀念当年游历时的自由,他知道,肩上背负的责任,让他再也不可能让他再游历一次,但现在……端木涵眼望远方,唇角微微上扬…… 八月桂花香气沁满室,即便没有种植桂树的地方,也都能若有若无的,嗅着那丝丝缕缕的甜美的香气。 两人至傍晚才回到府中,一回府,端木涵便换了身衣裳,往前院找侯爷,并留下话,可能会留侯爷那用饭。晚饭后,端木涵还未回来,杜婉婷便在墨香阁内,手中握着剪了几十次,才剪成的衣裳缝着,没缝一会儿,竟睡着了。如兰进来,轻轻将她唤醒:"奶奶,老太太让差人过来,唤您过去呢。"杜婉婷揉了揉睡眼,傭懒得喃喃道:"这个时候了?" “刚打更呢。” 杜婉婷突然清醒过来,放好针线:"可有问,是什么事?"老夫人夜里早早便睡下,一般极少会在晚饭后,让人过去她那。 "问了,那丫鬟也不知道,但她说太太、二太太都在,二太太似乎哭了,老太太与太太也很不高兴。"如兰如实将她打听的,一一说与杜婉婷,杜婉婷听得微微皱了眉。 如兰边给杜婉婷整了整衣裳,边自言自语道:“应该与奶奶无关,自奶奶管理后宅这近两个月,后宅比起以前,可是好得多了,丫鬟、婆子人数加了五成,月银也添了些,库房里堆积得满满足的,要什么有什么,即便说不上极品,也绝对算得上是上等之物,还安排了丫鬟婆子巡视各处,无论是吃穿与安全,府里上下应该都没有得挑剔了,奶奶您说会有什么事叫您呢。"杜婉婷是当家媳妇,如兰有些当心,二房会不会说杜婉婷苛待了她,可是思来想去,都觉得比起以前,府里上下的吃得用得,真是好得多了。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杜婉婷瞧瞧镜子,见整得差不多,急忙带着如兰动身。如兰提到二夫人哭了,让她突然想到,端木涵今日的话,莫不是二老爷出了什么事…… ☆、65风起 杜婉婷踏入墨韵阁时,正见着二夫人拿着绢子拭泪:“老太太您这回可要给我做主,大伯是兄长,是侯爷,也不能帮着弟弟,在外娶个寡妇当二房呀,这会子大伯还与老四合计着,怎么让那寡妇的死鬼夫家同意她改嫁呢。”见杜婉婷走近,二夫人起身,怨恨的看了她一眼,跪在老夫人面前,委屈的道:“老太太,我好歹也是端木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知道自己没有生出儿子来,二老爷*纳几个妾,收多少通房,我都由着他,一句怨言都沒有。如今他的儿子也不少了,还过继了一个在我名下,可现在,他竟要娶二房,若是寻常人家我也认了,可那是个丧夫的寡妇,老太太,这要是进了门,别说我的脸面,就是府里的脸面,都往哪里搁?” 杜婉婷算是听明白了,二老爷在外欠了风流债,这种事,老夫人不好去问儿子、孙子,就只得问儿媳孙媳,可大夫人是一问三不知,因而她们便把杜婉婷喊来问话。 “我说弟妹呀,你怎么知道是老爷要帮二叔,而不是老四想帮叔叔呢?”大夫人皱着眉头,问了二夫人一句,见二夫人无话可答,又转向杜婉婷,沉着脸代老夫人问道:“老四媳妇,这件事,你可听说了?” 她心里极不通快,二老爷有事,侯爷却是与端木涵道暗中商议着给他解决,而瞒着其他人,可见侯爷如今是看重端木涵了。手里暗暗将帕子狠狠的绞着,就恨它不碎似的。 杜婉婷一听大夫人口气,分别是转移炮火,连带着还要给她定个知情不报的罪名。瞥见老夫人也一眼不悦的望着她,心里憋屈,可又不好在老夫人面前发作:“回祖母,孙媳并不知道这件事,四爷一回府,便去拜见侯爷,到现在,还没回屋呢。” “侯爷与四爷商量的事,现在想传遍了,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二夫人听杜婉婷这么说,更是生气,激动的起身,冲到杜婉婷的面前,她就不信,杜婉婷这当家的,在前院没安耳目,竟然还敢说不知道,便将自己刚要从一个小厮那,听来的话,夸大了范围:“然到府里的事,你这当家人,反而最后才知道?” 杜婉婷听二夫人竟以这种理由指责她,再看看大夫人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冷笑,心里冒起无名火,却是一脸无奈的道:“我只是身处后宅的媳妇,前院男子们相商的事情,我怎么好去打听、干预呢?不知婶子是听着哪个碎嘴的,把侯爷与人相议的事,拿到内宅来传。” 二夫人骤然闭了嘴,瞄了眼老夫人,她是急糊涂了,忘了后宅女眷是不能随便多事,时时留意男人们的事来。她竟然还把心腹在老爷那,无意间听来的事,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不是存心找骂。 就连老夫人也恍惚大悟,刚才一心为着,二儿子荒唐到要纳寡妇进门,而且还是娶为二房,而心急。竟忘了这是侯爷与端木涵,还在书房商议的事,还没对外提到过,一来真假还不知道,二来侯爷还在书房内商议的事,哪论得到,她们几个妇道人家,这般道听途说。二媳妇明目张胆的,将侯爷在书房内商议的事,传到她这,她竟然非但忘了责骂,还跟着一道问这个问那个,帮着她传开,真是老糊涂了。 清了清喉,老夫人正想开口告诫二夫人两句,大夫人已经冷冷的瞥了杜婉婷一眼,沉声的道:“我竟也被二叔的事儿急糊涂了,如今后宅,连老爷在前边说得话,都有人敢传,可见处处是避角,老四媳妇,这也太不象话了吧,你这家怎么当的?” 杜婉婷瞅了大夫人一眼,心想这便是欲加之罪了吧,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暗暗自嘲一声,淡淡的回话:“母亲说得是,是儿媳作得不够。”转眼看向二夫人,一脸疑惑:“不知婶子这是听谁绞的舌,待我一个个问过,撵了出去干净。”杜婉婷就不信,连如兰都不知道的事,后院能传开了去。 二夫人现在才真的想大哭一场,明明她是苦主,这么一来,反倒成了没理的,而且一旦把人交出去,这日这宅子内外的事儿,谁还敢给她通风报信,没法子,她只得继续哭着:“老太太……” “好了,有事也等侯爷他们过来再说,老四媳妇好好查清究竟是谁瞎传,查出来就按你说的办。”老夫人打断二夫人的哭泣声,沉声吩咐道,又转眼看向钟嬷嬷:“另外差人在二门外守着,见侯爷与老四一回园子,立刻叫到我跟前来。” 杜婉婷恭敬的应下:“孙媳现在就让甘嬷嬷,去查一查这话是谁传开来的。” 二夫人这会儿更是手足无措,本来后宅就没人知道这事,可若一查,闹开了去,到时人人皆知二老爷要娶二房,不真都成真了:“这,老太太,我是,是老大身边的倪十,到大伯那回话……” “你们就惯着这些个人,听到一点点风声,就拽着消息到处邀宠,连自个儿的主子是谁都忘了。”老夫人皱着眉看了二夫人一眼,心急得直拍桌:“好好的家,就是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这种人不必留府里了,打发了去吧。” 杜婉婷轻声应下,便退了出去,问都不问二老爷的事儿,一来她对别人的事儿没兴趣,二来这件事不是她该商量的,至少不该是她能明目张胆,能插手的事。 出了墨韵阁,杜婉婷就差人,将老太太的话,转告张总管与端木涟,顺便将倪十带了来,问明了的确是他听来,告诉二夫人的,念他是端木涟的随侍,也不太为难,只将他打发到乡下田庄务农…… 近三更天,端木涵回屋,见里屋灯还亮着,杜婉婷还在灯下一针针缝,又一个道道的拆,看得出,那是他的衣裳,而他也知道,杜婉婷从来就不会做衣裳。此时只觉得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入门时,轻声问了句:“怎么还不睡。”话出口又觉得问得多余,哪天她在自己回屋前睡下? “回来啦。”杜婉婷闻声欣喜的抬头,迅速将衣物整下篮子内,上前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递上:“饭后睡了一会儿,后被叫到老太太那儿去,听说二叔要娶二房。” 端木涵手接过茶喝了一口,虽然面上很平静,心底却微微一叹,本想与杜婉婷说说话,正好听到打更的声响,便改了主意,轻声对杜婉婷道:“迟了,我去洗洗,你先睡吧。” 走出屋,一个人如才刚回来时一般,慢行在院中,初秋夜里的风有些微凉,端木涵细想着今日侯爷与他商议的事,心里却更凉。 两个多月前,二老爷端木敏就不常回府。那是因为他在淇河畔,柳阴旁的晓楼画坊内,包了位姑娘,正好那里吃喝玩乐睡都齐了。 一日,他搂着那青楼姑娘,握着一只酒杯,低吟着花间小词调笑。抬头,见着一位素衣女子,淡淡的眉,闪着点点光的眼,婀娜的依在岸边不远处,一只的游船的船沿,她长的不算极美,也不算年轻,却有着一道如细柳般身姿与风韵,尤其那双眼,像会说话一般,面上还带着淡淡的愁。 端木敏本就好色,便上前搭腔,惊得那女子,立即回船厢内,端木敏只得,如寻常人聊天似的,问过她身边的一位婆子,才知那是建安城,江南戏楼老板的女儿申三娘,嫁了象县一名小吏孙喜为妻,而这孙喜,正是太子府詹事孙尘庶堂兄的儿子。去年末,孙喜病故,如今申三娘家中过不下去,只得带着六岁的女儿与年迈的婆母,来京投奔孙尘。 端木敏一听象县,又听孙尘,就以孙喜同乡旧友的身份,拜见申三娘的婆婆,并说起象县各色风俗,婆媳两人也信了他去。 不多时,孙尘就派人来接申三娘一家子,端木敏哪里敢上孙尘的门,只得长叹与佳人无缘,又天天呆在画坊内,与几位朋友作乐。七八日后的端午,在街再次见着申三娘的身边的婆子,上前搭讪。 原来孙尘一家本与这庶堂兄一家并不算亲近,他又临时接了个差事,要去外地近三个月才能回来,为安置嫂子与侄媳妇,在城南租了户两进的宅子,端木敏的心又膨胀起来,心道:没准,与这佳人还是有缘。 申三娘一家三口,在城南宅子里没有人照看,只有端木敏时常带了礼物,去看望她们,就连申三娘的婆婆暑热,他也在一旁照料着。 端木敏虽年近四十,却是个只顾自己,成日只知吃喝打扮,无忧无虑的人,他一重色二重保养,长得面若桃花。偶尔也与申三娘说上两句殷切的话,悄悄送她些金钗银环。 申三娘本也不甘心,一辈子守寡,在婆婆病重时,她却没有守住,与端木敏作了露水夫妻…… ☆、66寡妇 孙尘提前回京,得知庶嫂病了,派人过去看望,门口处的婆子进来内院禀报,却找不着申三娘,只得报病榻上的孙安人知道,孙安人自然是请人进来,闲谈中提起在京中,遇到端木家的二老爷,之前还来看望过。孙家人也只当端木一家老宅在象县,与孙喜有旧,没有在意,只说这到这端木敏,如今是官办各妓馆青楼的一大常客,孙安人听了这话,当即对申三娘起了疑。 待孙家人走后,孙安人自己摸到抱夏后的角落,见着一个梯子,心里基本就有了数,躲在梯子附近耐心的等…… 她本来就猜到,自己这老把骨头,绑不了申三娘太久,依她的性子,必是守不住,改嫁无疑,不是现在,也会是在自己过世之后。孙安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女。 可真正亲眼见着,端木敏与申三娘做出这种事来,她又为儿子不甘,气不打一处来,又哭又喊的狠狠用杖子,劈头盖脸的打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顿。 申三娘见丑事暴露,只能拼上一拼,一边拽着端木敏,不让他走,一边痛哭着磕破头,求孙安人看在女儿份上,放她改嫁,并许诺供养孙安人终老,又说起孤儿寡母的苦处。 而端木敏也不想因此吃官司,只能与申三娘一道,好言求着孙安人,许下购一处宅子给她们居住,并出一千两白银留在孙安人处,将来给孙喜之女孙英作嫁妆,只求孙安人同意,让申三娘改嫁给他当二房。 气归气,孙安人还未失了理智,事情己经到了这个地步,孙女有个改嫁的母亲,总比有个与人通奸,被沉塘的母亲强些。 加上自申三娘一家入京,孙尘对她们虽然有所照应,但不算很亲近,一家老幼都是女子,生活上,自然还是有说不出的难事。孙安人心里明白孙家人,只不过是为了家族面子,接济着她们些,根本无法指望他们将来会为孙女考虑。 且事情到了这地步,孙安人也不想要了儿媳妇的命,加上端木敏许下这般优厚条件,对了孙英,孙安人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受。于是她要求端木敏在五日内,在京里购下一栋三进的宅子,并将千两白银送来,她就准申三娘改嫁。 端木敏一一应下,可是京里的房哪有那么好买,且他不过是个只封了七品虚职,成天游手好闲逛青楼的人,哪里拿的出一千两,而他将要娶申三娘当二房的事,又不好事先让二夫人,特别二夫人的娘家人知道。于是,端木敏只得回府找侯爷要钱。 侯爷听他说了原由,没当场气晕过去,冥冥中意料到府里可能又要出事。孙尘之所以被嘉光帝选为太子詹事,就因他是个卫道夫,他宁可拿个庶孙过继给孙喜,也不会允许堂侄媳改嫁。可端木敏与申三娘的事,已经被孙安人知道,若申三娘不在孙家得知她与人通奸之前改嫁,必要被族里沉塘,端木敏这奸夫也落不下个好,他还有官职在身,知法犯法,被参上一本,充军都算轻的,连带着荣庆府,又要象三十年前那般,被人唾弃一番。 而即便荣庆府出了银子置了房,让孙安人留下字据准申三娘改嫁,平息了这件事,也难保孙尘会松口,没有族里允许,寡妇想改嫁,那是作梦。只不过婆婆同意,两人的罪名轻些,但也难保孙尘不会因此恨上荣庆府。 但端木敏将事件做到了这个地步,却只会伸手要银子。侯爷只得找端木涵商量,端木涵听后想法与父亲一样,眼下只能让孙安人出了字据,同意申三娘改嫁,先堵上孙家的嘴再说。只是银子好办,但这房子一时半会子,找不着。端木涵提议,决不能再让端木敏在外头置房,省得再闹出什么事来,让孙安人及孙英,搬到荣庆府后巷子的小院里先住着去,府里宁可再多出一千两银子,等将来找着房,就用那银子购,找不着,也当是给孙家女儿的嫁妆。 父子两人就这么敲定,并也这么回了老夫人,但端木涵心里却不塌实,毕竟端木敏与寡妇通奸这是事实,孙尘任太子詹事,这事,他不可能查不出来。且改嫁,一般只有无人供养时,寡妇才这么做,这等于打孙家的脸,只怕孙尘不会轻易同意,到时端木家…… 端木涵站在风里,想好好吹上一会儿,那人若不是他二叔,他此时真得想让这对奸夫淫妇消失…… 杜婉婷靠坐在床头,等了许久,才见端木涵进了屋。看他神情淡淡的,猜他是为了端木敏的事烦心,好奇的轻声问道:“二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端木涵在床沿坐下,杜婉婷轻靠在他的背上:“你好像很不高兴,可是担心他。” “是出了点事,不算大事,不提了,先睡吧,明日事多。”端木涵挤出一丝笑,拍了拍她的手,好让她不必担心,又顺势转身,扶着她躺下,自己也睡下闭上眼,他知道此时想再多都没有意义,谁知道明天发生什么事。 杜婉婷侧身疑惹的看着他,不久有了困意,向他怀里钻了钻,渐渐睡去,既是二老爷的事,就不必她操心,就算他真纳个寡妇当婶子,也不是丢她与端森涵的脸。 次日到墨韵阁请安,杜婉婷听了老夫人提到,二老爷这段时间所干的荒唐事,及对方的条件,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虽然老夫人避开了端木敏与申三娘通奸一段,但在坐的都猜得到了。没出那种事,府里会心甘情愿出两千两白银,而且从孙家去要人?谁都知道,端木敏决不是个情比金坚的人。 与昨夜一样,墨韵阁内,除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周氏与杜婉婷坐着不言语,钟嬷嬷立在一旁皱眉叹息外,没有旁人,姑娘及庶子媳妇没进院子的门,就让她们回了。 大夫人底头瞧着袖口的花色,心里直骂这个够有能耐的二叔,存心想拖垮侯府不是?但大夫人知道老夫人就两个亲儿子,虽不满意这个次子,心里也是极疼*的,因而大夫人面上还要装着平静的样子。 二夫人抹着泪,周氏低着头,婆媳两人哼都不敢哼上一句,只能怨自己命苦,滩上这么个相公与公公,娶个寡妇当二房来打她们的脸不说,还要花上俩千两白银,这叫什么事?二夫人心想她的聘礼都没有俩千两,心里更憋屈,这二房还真是矜贵的很,她倒要看看,府里能不能拿出这俩千俩银子的闲钱来。 杜婉婷心想孙尘是太子詹事,族人这么扫他的脸面,不找机会踩两脚才怪。而后她又觉得可笑,她与端木涵先后莫名的被罚跪、罚打,说他们污了祖宗,可像二老爷这样的,家中上下却准他活蹦乱跳的,荒淫到连寡妇都不放过的地步。 喝着丫鬟承上的茶,眼角扫了眼在坐的众人,便也如她们一般,不言不语的坐等着,长辈们开口,只要不连累到端木涵,杜婉婷管她们怎么处理这件事。 厅上依旧只有佩环轻动,与杯盏轻碰的声音,偶尔掺和上一两声微微的叹息。 老夫人一想到二儿子娶个寡妇当二房,还要代养人家的婆婆与女儿,心里就窝火,而且这种不安份的女子,入了府,不生事才怪。加上那孙詹事是好惹的?这燕王府的事,还未完全平息,二儿子又把东宫的人得罪上……她越想越生气,却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个逆子,唉!”深深叹了口气,儿子错的再离谱,终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只能无可奈何的对众人道:“这件事,如今就依侯爷处置,这银子,就从我的私房里出吧。” 端木涵一到御史台,立即寻找所有与孙家有关的卷宗,无论大小事,都一一过目,但所找到的却是极少,想想也对,能被选作太子詹事,别说他自己,就是族里,也定是清清白白,没有多少恶迹能留在台院卷宗内。 可巧韩御史走过来,准备与他闲聊时见着这些卷宗,神秘的问道:"怎么?上边又要办谁?" "不是,是我之前没看完,今日正好有空,又翻出一些旧案来,详细看过。"端木涵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卷宗。 韩御史听着,点点头奉承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而后用指头拨了拨封页,看到这是十二年前,孙家一个任左金吾卫卫士的旁系庶子孙进,酒后与人斗殴的小案子,不屑的道:"这点小案,有什么好看的。" "衙门卷宗总要一一看过,也看得差不多了,这孙家治家倒是严明,仅此一例,只是这么小的事,怎么也……"端木涵不解,斗殴而且没伤着人,竟也上了台院的卷宗。 韩御史失笑,轻声道:"还不是因为先前的吏部侍郎王佑参了一本。" "王家?"端木涵一听王佑,便是一怔,王家他听说过,王佑的嫡妹,原本与端木政有婚约,后又毁了婚,端木赫在世时,时常骂他一家势力眼,说起王佑也是官运不佳,作了二十年侍郎,六部几乎转载了个遍,愣是没有升迁…… ☆、67入府 韩御史指了指端木涵的书案:“这些卷宗,是吏部每年统一参奏,罢免官员的备书。这孙进说来倒霉,他本只是喝多了,推了人一把,那人也未曾告他,却正好当时孙家毁了与王家的亲事……”说到最后一句,韩御史声音极小。 端木涵心底不由的轻笑,这是不是就叫报应。 韩御史有些得意的看看左右,凑近了端木涵些,手点着书案,轻声道:“说起这件事的原由,却也不是什么要事,这临安京里,只怕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今日告诉你,莫外传便是。”韩御史好八卦,事实上,就没他怕的事,只轻飘飘的叮嘱一声,不等端木涵答应,已经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孙尘胞弟的女儿,自幼就许了王家嫡次子的,可这王家嫡次子却突然一场风寒没了,他病故时,孙尘的侄女年仅十四岁,如花似玉,还未没及笄就等于守了寡。那时孙尘已经任太子詹事,且这件事,除去孙王两家,外人知道的不多,孙尘的弟媳就天天央求他想法子,让王家退亲,女儿另嫁,可孙尘是说什么都不允。” 见端木涵脸上不过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韩御史有些失望,就如说书人要招揽听客一般,抖出足以引吸人的隐情来:“但这孙姑娘确实是个美人,双聪明,在孙家老夫人寿辰时,不知怎的,入了前来贺寿的太子的眼,太子暗示王家退亲,那王家哪敢不放人?孙尘再守礼法,也不好落得自己两头不是人,何况她又是自己的侄女,他就不再反对,却把自己锁在宗祠内,之后被人抬了出来。而王家本来要接孙姑娘入府,却变成要退亲,这口气,一时难以咽得下,又不能冲着太子与孙尘兄弟发作,只得是这孙家旁系倒霉。如今那孙良媛如今已为太子生下一儿一女,过往的这等小事,谁还提它?” 端木涵这才转过眼看向他,只这般看着他不说话,片刻后起身,将卷宗一一放好,淡默的拭探道:“看来这孙尘也并非看重礼法之人。” “他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韩御史见端木涵对这话题有了兴趣,随意在一张空椅坐下:“再说,让侄女入太子府光耀门楣,还是让侄女没成亲就守一辈子寡,这换谁都会选前者,孙尘也是人。”借机卖了个关子:“只不过……” 端木涵转过身来,虽然前面的这个消息对他已经极有用处,但他不介意在多知道些孙家的事。 这一动作让韩御史赚足了面子,便以一种前辈指导晚辈的语气道:“孙尘如今只要行差一步,只怕这孙家都没好果子吃,他便更加事事谨慎起来。” “王家还在意此事?”端木涵回到位置上,不经意了问了句。 “王家就算还在意,也是势小力微,使不出法子来,再说,儿子都是没了,在这上头还较个什么劲,王家也无意多个仇人。真正与孙家结怨的,是……”韩御史眼望着端木涵,手却指了指了自己身后的墙面,端木涵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便会意了,他知道那墙后,是陈中丞的书房。然怪孙进这么小的事,都能被吏部查处并罢免,在台院留了案底,却无人说个不字。东宫太子妃,就是出自陈家。 韩御史又与端木涵小声聊了些陈中丞家中的事,但因是顶头上司,不敢说得过多,端木涵也没多少心思去听,他此时在思索着端木敏这笔糊涂账,心中忧喜参半。孙家姑娘既有这未婚夫死而改嫁的先例,又与太子妃相争,现在孙尘定是不愿出半点差错,不会主动将申三娘与端木敏的事抖出来,将事情闹大。但陈家不是吃素的,这件足以打击孙淑媛的丑事,能瞒得住?到时只怕端木敏与申三娘,甚至荣庆府,都将被夹在孙陈两府之间,成为东宫内院之争的牺牲品…… 孙尘得知侄媳要改嫁,差点没闭过气去,派人暗查申三娘改嫁的原因,就从左右邻居的支言碎语中,得知她与端木敏时常爬墙,恨不得刮了这对奸夫淫妇,极不甘心让他们好过。原想要将申三娘浸猪笼,告端木敏通奸,却因侄女在太子府中,比较受宠,还为生了个公子萧良,将来必是皇太孙萧琅的一大对手,因此太子妃及陈家,至今还盯着孙家与孙淑媛,巴不得能抓着他们的把柄,好将孙家连同孙淑媛与萧良一起打压下去。孙尘不能因为庶侄媳这等败坏门风的事,害得萧良失势,也毁了孙家的前程。 孙尘无法,只得痛骂申三娘不是东西,污了孙家的门楣,连带着,看自己的妻、女,甚至府上任何一个女子,都不顺眼。 细想想,如今不能把这件闹大,好在申三娘婆媳是庶子媳妇,又是从外地回来的,在京里也无人留意着她们,妇道人家不体面的改嫁,总比被传出通奸,坏了大事强。决定对外就只能当是,申三娘一家三代孤儿寡母都是女子,这门户难防,又容易被人欺侮,加上族中叔壮侄大,申三娘又年轻,将来婆母一去,各房都不好收留她,因此孙安人写下休书,任由申三娘离开。 可孙尘心里越想越不甘。虽然他与庶兄没有多少感情,可到了这种时候,却也不由得哭起兄长与侄子来,不甘心让这些妇道人家胡来。于是他向孙安人婆媳当面提出:"让申三娘改嫁可以,但不能让兄长断了香火,要从族中选一晚辈,过继给侄子,寡嫂与侄孙女,也有个人照应。" 孙安人自然是一切听从孙尘作主,孙尘又厉色的提出:"兄长原来分府出去时,是有分到部分资产,如今兄长这一房却落得一无所有,侄媳又要改嫁,落下这等不珍不洁的名声,哪位晚辈会愿意过继?除非能拿出两千两白银出来,留与后人,也算是侄媳尽了为母之职,否则,改嫁一事休再提,侄媳妇不如入家庙休养更便易。" 婆媳两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申三娘与端木敏的事,已经瞒不过孙尘,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孙安人本来就病着,如今病上加气,当场晕了过去。 本来象申三娘这样,年轻轻的没了男人,虽然有本家照应,但终归是不方便,而当媳妇的没有过错,本家人也不好逼着人削发,因此寡妇改嫁,虽失了贞洁,却算不得是稀奇事。可是申三娘的问题,并非什么改嫁不改嫁,而是通奸。如今被族里知道,孙安人自认为是她自己没用,让儿子死了都抬不起头来,已经没有颜面活着,这一晕过去,就再没醒过来…… 好在孙安人生前,已经留了休书在申三娘手中,且申三娘一家已经分府,加上族中的叔壮侄儿大的,改嫁有了理由,可孙尘心里就是怎么都有根刺,只是这等丑事说不出口,连着几日,孙尘都觉得自己这老脸都没地方搁,加上后悔自己说这些重话,气死了寡嫂,没由来的,全将这股子气,撒到端木敏与申三娘的身上,并立在庶兄、庶侄的牌位前发誓,总有一天,要严惩这对狗男女,为家族立威。 只是表面上,孙尘却是同意了让申三娘改嫁,只有一个条件,孙英是孙家人,不得带走,另外,之前开出的出两千两银子,留给过继的孙侄的条件不变。申三娘将这事告诉端木敏,端木敏二话不说又应承下来,回府找侯爷述苦…… 侯爷痛骂了端木敏一顿,却因是自己的亲弟弟,看他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念叨着之前一家人在象县时的苦,也不忍心再为难他,答应了下来。但不愿意再让老夫人生气,便不想告诉她这件事,可是侯爷自己一时却拿不出两千两白银的闲钱来,只得找端木涵过来,让他垫了一千两…… 寡妇在世人眼中,是不吉利的,又是当二房,荣庆府自然不张扬,只在半夜,悄悄用顶娇子,抬进府完事。老夫人甚至觉得,这件事被人知道都丢脸,也不要申三娘来拜见她,就当她是二儿子的一个姨娘。 但申三娘终是与姨娘们不同,她与二夫人是以姐妹相称,有资格坐在二夫人面前,而不是象姨娘们,只能立着。丫鬟婆子们还要称她为二太太,她的地位,可以说与二夫人只差一步之遥,甚至于将来,还有资格被扶正。二夫人心里自然是又气又恨又担忧,可是嘴上却说不出来,还要装出大度的样子来,不跟她计较。好在老夫人不见待申三娘,倒是让二夫人松了口气,一如际往的选择眼不见为净。 申三娘自己带了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过府,杜婉婷又给她安排了,三个打杂的小丫鬟,和两个看院子的婆子,而这三个小丫鬟,都是文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也是杜婉婷第一次在府里安置眼线。 那是因为申三娘虽然表面看上去,是那种柔柔弱弱,动不动就能落下泪来的女子,但她的眼神,却常常是飘飘然的,如鱼儿在水中般的会游走,媚到了无法形容。加上这寡妇与人通奸,居然还能让人出四千两银子娶她,而且自她入门以来,端木敏这种苍蝇似的人物,都能几乎天天窝在她房里。若说她申三娘没有两把刷子,杜婉婷是怎么也不相信。 而且杜婉婷看得出来,老夫人与侯爷先前虽然担心,端木敏做出这样的事,被人参上一本,现在申三娘入了府,他们都松了口气。但端木涵近来的面色,却是更加的阴沉,杜婉婷虽然面上不问,心里也猜着与端木敏这档子事有关,更厌恶申三娘与端木敏。 一夜,杜婉婷窝在端木涵的怀里,微闭着眼,轻声问:"你在当心孙家不会善罢干休?" "他们肯定不会,孙家是书香之家,当年孙淑媛还是太子要求王家退婚,孙尘在祠堂跪到昏迷,而后若不是太子好言相求,他早就辞去詹事一职。"端木涵下颚轻轻触着杜婉婷的发,目光平视前方的画屏,无奈的道:"何况,他们做的并不隐蔽,孙尘与我都查得出,其他人也能,特别太子妃与陈家,到时不说告到陛下那,只需无意间告诉太后……"端木涵先前经韩御史提醒,自然知道东宫内宅相争的厉害,虽然此时就这般争斗为时过早…… ☆、68施压 杜婉婷想了片刻,俯着端木涵的耳,出了个主意,而后问:“我们这么做,可行吗?这么一来,事就过了。” “可行倒是可行与太后闲聊这些,只怕我说得不好。”端木涵轻轻摇了摇头,他时常被宣召入宫,但也是在御书房内面见嘉光帝,虽然偶尔也顺道请旨去拜见太后,但他一个男子,给太后讲故事?只需想想,心里都别扭得很。 杜婉婷轻笑一声,自信的指了指百宝架,而后轻声道:“明日你把那套黄玉带入宫,献于太后……” 次日,端木涵就带着杜婉婷包装极好,极为精美的一套田黄玉雕制的,西游记人偶,请旨入宫赠于太后:“这是田庄上刨地时刨出的,可巧是九五明黄之色,臣不敢私藏,家父特命,制成小玩意儿,献于太后把玩。臣正巧听拙荆与祖母说的故事,便制了这么些故事中的人偶来。”太后一生什么宝贝没见过,但这般周身通透玲珑的黄玉,加上奇特的造形,让她顿时*不释手,拿起这个瞧瞧,拎起那个看看,总不放手:“这几个小人儿,好生奇怪,和尚长得倒还俊秀,这挑担的倒也像个人样,可另外两个,怎么象猴子与猪呢。” “这两个,正是猴子与猪。”端木涵浅笑着回话。借太后玩看玉人偶时,对太后说起杜婉婷与他讲的西游记的故事来。太后对这西游记故事的兴趣更胜过了人偶,听得是津津有味,连着边上的宫女们,也都听得入了神。 可端木涵只说了两小段,便停了下来,太后催问道:“后来呢?”端木涵抱歉的一笑:“这故事原是拙荆说与祖母听的,臣只不过在旁听这一段两段的,说不齐全。” 宫里的生活本就无聊透顶,老人又喜欢热闹,但妃嫔们在太后面前,除了阿谀奉承,挤兑他人,基本没别的什么事儿,最多也不过是搀着她,走走逛逛这走了几十年的宫院,今儿看哪个宫院角落的花又开了几朵,明儿听哪个枝头的喜鹊多叫了两声,后儿讲哪位世家子要娶妻室云云。太后好容易听到这么个有趣的故事,哪里舍得放下,立即吩咐她身边的祥嬷嬷:“还不赶快把人宣了来,将这故事原原本本也说与哀家听,这等好故事,哪能藏着。” 太监到府里传太后懿旨时,杜婉婷正与老夫人说这西游记的故事,领了旨回屋换过衣裳,便入宫去。这让大夫人心底更是一紧,她宁可端木府一无所有,也见不得端木涵夫妇出风头。 杜婉婷长的好,平日又有文嬷嬷指点,举止大方而得体,太后不由的暗赞,即便再孤雌独尊,对那故事再感兴趣,都不好第一次见面,就当她是个说书的。便开口先寒问几句,且慈祥的,以关心晚辈的口气问道:“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听端木卿说你很能讲故事。”杜婉婷对着端木涵一笑,据实回话道:“那也都是以前听人说来的,也就偶尔闲来无事,说上几段故事,让祖母乐乐,也听她讲讲以前的事。”最能讨老人欢心的 ,莫过于这两样。 太后听着,点头道:“百善孝为先,你做的很对,侯太夫人倒是有福。”对杜婉婷的印象又加了分。便又与她聊起家长里短来,人老了,最喜欢有人听她说起从前的事。突然又想到,郑安人妃曾无意间对她提过,杜婉婷的百花八珍露极为爽口,当时太后倒是没再意,民间茶饮做的再好,哪会好过宫里。但人站在面前却不一样,对她这个人的好奇反而超过了要她讲的故事,便随口问了句:“听闻你制的百花八珍露极好,可否让哀家尝个鲜?” “府里正好还有些百花八珍露,可取了来,作茶饮,前阵子还做了些肉松,也取些来,太后尝尝,若喜欢,下回臣妇多做些送来。”杜婉婷笑盈盈的答应下,就象平日与老夫人耶家事一般自然,便请太监上侯府取百花香露,顺便把给老夫人做的肉松也匀些出来。 太后一脸欢喜,命宫女们,拿出几样可口的小点来,邀他们夫妻二人一起随她到凉亭上坐着赏菊,边品小点、饮香露,边听杜婉婷说故事,三个人这一聊,就是一天,连午膳都拆去不用,以小点代了,直到留他们用过晚膳,见快要消禁了,太后才放杜婉婷夫妻俩离开,走时还嘱咐杜婉婷道:“得空要常来,别这一走,便把哀家忘了。” “相公的恩师,是您一手带大的,饮水思源,我们作晚辈的,自当常在您跟前孝顺才是,这也是我们的福份。”杜婉婷笑着恭维道。她的话,说的自然而亲切,让太后极为受用。身居高位,即便身边围满了人,内心也是孤单的,平日间,命妇对太后说得那些好听的话,听似恭敬,但话中却隔着一层尊卑,显得生份与造作,而杜婉婷这句话,却是真如自家晚辈说的那般,可即便是公主、皇妃,在她面前说话,都没有杜婉婷这般拉家常似的自然。 而一整天下来,申三娘的事,杜婉婷一个字都不提,此时在马车内,被晃悠的在端木涵怀中昏昏欲睡。 "今日辛苦你了。"端木涵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不要。”杜婉婷睁起一只眼,努着嘴喃喃道:“抱我进去。” “嗯?”端木涵不解。 杜婉婷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笑而不语。端木涵低头看着她,沉吟片刻,便会意,她这是想避开众人的追问,宠腻一笑。 到了府里,众人都在等他们俩,想问问太后让杜婉婷入宫有什么事,却见端木涵直接让马车入二门,在映月轩院门前抱杜婉婷下车,并直接抱回房,老夫人差人来问,端木涵只回道:“她不大舒服,在宫里御医瞧过,着了点凉,没大碍,睡一觉更好。”众人只得作罢。 事情果然被端木涵料中,虽然知道申三娘的人不多,可她终是孙家人,孙淑媛的堂嫂。陈家,在申三娘改嫁不到五日,就得到消息。 太子妃并不是个多事的人,虽说“女无二嫁之义”,但寡妇改嫁从古至今,从皇室到民间也都存在,名声是不好听,可不算什么大事,太子妃在听母亲提到这事时,虽然不屑这种事,也不过是一笑而过。 陈夫人却不放过这机会,可以说陈家人从不放过任何能打击孙淑媛的机会,谁叫太子宠孙淑媛母子,宠到没了边,宠到了让陈家及太子妃心寒的地步,若不是孙淑媛自请不愿进位,如今只怕离太子妃的位置,就一步之遥了,若不是她为人安份,太子妃也算大度,还指不定东宫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丑事来。 陈夫人嗤笑道:“孙家亏他们还自称书香之家,尽出这档子事,而且孙尘这侄媳妇,还未服满丧呢,相公尸骨未寒,就守不住,族里竟然也厚着脸皮放了人。这荣庆府的二老爷,谁不知道,那就一流氓,这其中要没个什么事,鬼才信。” 太子妃取果脯的手,突然一顿,而后又很自然的取了一粒,细细品着:“母亲莫要乱说,好容易安生几年,你们就别添乱了。”她太了解太子,知道既便把孙家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一定能动得了孙淑媛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弄个不好,为保孙淑媛母子的地位,反而给她进位也说不定。如今她对太子是彻底的失望,所有希望都系在皇太孙萧琅身上。 “我们添什么乱?不过是把这消息,悄悄传开来,让众人瞧瞧,孙家是什么样的书香门第罢了。”陈夫人没事人一般,缓缓的道,太子妃瞅了母亲一眼,也不言语…… 不久,申三娘的事便传开了去,虽然孙家扬言这是孙喜临终让母亲给安排的,待孙安人百年,放申三娘改嫁,死者为大,又是分府出去的庶子,加上她一年轻寡妇,上没公婆,下无亲子,本家也不好拘着人不放。 可孙家话虽这么说,端木敏与申三娘,两人干的那些个事,还是陈家被查了出来,陈御史准备上表以孙家制家不严,污圣听,秽礼法为名,参了孙家主孙尘一本,但这么一来,就要严惩端木敏。 只是,御史台一旦参了孙尘,虽然有凭有据,太子表面不敢对陈家如何,难保背地里不咬牙切齿,且一个庶子媳妇的行为,还不至于严重到能颠覆家族。陈家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只是给太后与嘉光帝看。特别是做给太后看,宫中事事讲礼法,太后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最痛恨女子做出这等事来,孙家自称书香之家,却出这样的事,陈家不过是想让太后因这事,更厌恶孙淑媛母子罢了,从而进一步巩固太子妃及皇太孙的名份。 只是此事又关系到端木家,端木涵是陈中丞的下属,且是国舅唯一的学生,又深得嘉光帝及太后的赞赏,如果是几日前,证据确着,陈中丞兴许还能毫无顾虑的上奏,可现在,端木涵的妻子杜婉婷能在短短几日内,与太后的关系亲如祖孙,几乎两三天就入宫一回,陈中丞不得不担心,这其中的用意,若被她轻易在太后面前化解,陈家因这么小的一件事,即触了太子的逆鳞又没半点好处,更与端木涵交恶,真真是得不偿失。杜婉婷无形中给他施了压。 陈御史亲自到端木涵公务房内,将申三娘左邻右舍的证词,给端木涵看过,端木涵看后冷笑一声,将卷宗丢与一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似的,不慌不忙的道:"陈大人,他们两户既是看到二叔夜间由墙梯而入,为何当时不报官,当场拿住?而如今申三娘已嫁入端木家后,他们却这般说,若是这申三娘嫁入别家,陈大人,是否那人也成了……" "两家人证词一致,岂会有假?"陈御史气得涨红了脸,而这早在端木涵的意料之内,端木涵却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审阅手头,一地方官员为扩建府地,霸占田宅的案子:"为何不会?想必陈大人也知道,当年孙大人在太子纳孙淑媛之时,就跪晕在祠堂内,他怎么容得这样的事发生?而且,大人也查到申三娘手上握着孙安人的休书,而孙家还向二叔要了四千两白银,才肯放人,这便足见孙大人依旧心有不甘,势必与二叔交恶。"端木涵说着,抬起头,淡然的看着陈御史,此时必须给陈御史一个理由让他收手,若真严查下去,端木敏夜半爬墙私入民宅,岂会这只有一个罪名?到时端木敏绝没好果子吃。 陈御史与他对视良久,冷嘲道:"令叔只怕不是那狐狸的对手。" 端木涵不语,两人心里都明白,端木家已经因此结了孙尘这个仇家,眼下,不想再多结一家,陈家也是如此,陈御史当场撕了那份卷宗,与端木涵聊起眼下的案子…… 花园内,一簇簇开着各色菊花,各自都展露着最美的一面,争奇斗艳。 杜婉婷称病在墨香阁躲了两天才“病愈”,用过午饭,便前往墨韵阁,给老夫人请安,顺便接受老夫人、大夫人与二夫人的“三堂会审”,经过这花园时,却不想迎面遇着漫行散步的申三娘…… ☆、69怀孕 申三娘入府近一个月,虽然在府里,不受其他人见待,但端木敏每日痴缠着她,府中众人,倒也都看在端木敏的份上,没有人敢对她亏待了去,生活还是很惬意。只是,她总是在端木敏面前,抱怨自己一无所有,身份也不过是个贵妾,比不得二夫人,甚至周氏尊贵,府里个个见着她,只当是看不见,就连丫鬟婆子,也不见几个主动跟她打招呼,将来即便有了子女,那也是可怜天见的。端木敏见她在凄凄婉婉中,更凭添三分娇柔,轻声泣哭抹泪间,目光还一时嗔怪一时柔媚的勾着他,撩得他心里痒痒。便有意无意的暗示二夫人,要院里众人事事多尊重她,这让二夫人恨得牙咬咬的。端木敏暗中还悄悄的,将自己仅余的三百俩银子的私房,都让她收着。可是申三娘依旧觉得自己如浮萍,与端木敏的通房姨娘没有区别,成天要以讨好端木敏过活,她并不甘心。 皱着眉,叹着气在园中散步,可巧见着杜婉婷向她这边走来,申三娘眼前情形,最需要在府里站稳脚跟,可她势小力微,端木敏可以让他院中的人,不敢对她不敬,却不能让府里上下当她是个主子,而她总觉二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讨人嫌的丫鬟,且对她越来越不满。 而杜婉婷是内宅当家人,管着上下仆众,及各房月银用度,且听丫鬟们提起,是个好说话,加上又是端木敏的晚辈,心想若能与杜婉婷交好,谁还敢这么对她?便快速的稍稍整了整衣裳,盈盈上前见过:"四奶奶。" 杜婉婷不喜欢申三娘,申三娘入门时让端木涵绞尽脑汁不说,好容易面上平息了,又在府里成日怨这哀那,温婉柔弱的,在端木敏三言两语,就能让一个得罪她的通房,被打个半死,如今端木敏院里,无论丫鬟婆子,还是主子,见她都绕道走。二夫人告到老太太那,可老太太觉得儿子能收心,成天呆家是好事,反觉得申三娘比二夫人能耐,虽不见待,却也随了她去。也因为这样,二夫人眼下更怨侯爷与端木涵,时常念着,这样的女人,怎么不让她浸猪笼?却不想想,她要被浸猪笼或入门前意外死在孙家,谁会放过这铁板上打钉的案子不查?到时二老爷想翻身都难。而府里更有人议论说端木涵,拿出私银支持让她入府,是因为也看上了她的美貌,让杜婉婷打了几个才消停…… 杜婉婷停下脚步,淡漠的问了句:"何事?"连称呼都省去了。 “你这是到老太太那去吧?”申三娘小心的问。 “是的,迟了她老人家该生气的。”杜婉婷不想与她多话,答了句,抬脚便要走。 申三娘平日听说杜婉婷好说话,见她不理会,便委屈的在她身后,略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与二老爷,给府上惹了不少麻烦,你们都瞧不起我这样的,姐姐也不见待……" 杜婉婷心里好笑,她又不是男的,申三娘这种柔弱的,想让人怜香惜玉的戏码,算是表错地儿,旋风似的转过身,打断她的话:"二姨太太,你既已经知道以前惹了麻烦,以后安生的过日子就是,我倒没听说二婶子打骂与你,何为不见待?"说罢,转身就走,她不明白这女人心里想什么,不短她吃不短她穿,还成日说人不见待她,如今竟都敢对明着说二夫人。杜婉婷虽然对二夫人没什么感情,但她却知道,在对待二老爷屋里人上,二夫人有她的气度与手段…… 申三娘望着杜婉婷的背景,红着眼,愤恨的咬牙,在她看来,杜婉婷就代表府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 当晚,申三娘在二老爷怀里,将今日在花园中的事,添红染绿的,狠狠的哭了一场。 次日,二老爷竟在老夫人院子外不远处,截住杜婉婷,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骂道:"不要以为你当着这个家,就人人该怕了你,连我的事你还都敢管上?我母亲与兄长都没有说我错了,轮得上你一个侄媳妇在一旁绞舌,什么叫做惹了麻烦就要安安份份的呆着,谁不安份?你说,谁不安份?好好的家,就是被你们这些长舌妇搬弄是非,给搅和的不象样子,就你这样的也配当家?我警告你,我是二老爷,府里为我出银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要是再听到你说三道四,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哼!" 杜婉婷眯着眼,冷冷的望着二老爷,她实在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吃穿、好排场、好色、好热闹也就算了,闯了祸还这般理所当然的漫骂,好像府里上下,就是为他存在着。杜婉婷本来就讨厌他,加上这些天本来就心烦气燥,胸闷的很,现在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可他是长辈,再气杜婉婷也只能暂时忍着,却无法象平日那样,不动声色的平静自然,她不可能给这种人好脸色,收回目光,二话不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走,如兰更是冷哼一声。 端木敏见杜婉婷完全无视他的话,竟还架子十足的转载身就走,更是怒气冲天的咆哮:"好你个蛮妇,竟然无视长细尊卑,我说话,你还敢走……"伸手一把将杜婉婉狠狠的拽着向后甩去。 杜婉婷一个蹒跚,向后倒了下去,如兰惊叫一声,想要扶她,可抵不过端木敏的力气,主仆两人一同跌倒在地,杜婉婷眼前一黑,当场晕过去。 "你在做什么?"老夫人由丫鬟扶着,与钟嬷嬷从院子里出来,正好见着端木敏将杜婉婷推倒在地,身在老远就怒吼一声,大夫人、二夫人等人也都随在她的身后。端木敏涨红了脸,指着杜婉婷骂道:"竟然还故意装死。"还想上前把她踢醒。 如兰在杜婉婷身边拼命喊着摇着,杜婉婷都没有反映,如兰吓得手脚都有些冰凉:"奶奶,奶奶,你醒醒,别吓我。"也不管周围是谁,高声喊道:"叫大夫,你们快去叫大夫啊。"钟嬷嬷急忙上前帮如兰,一道扶着杜婉婷。 "快去把许大夫请来。"老夫人见杜婉婷不醒,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不与如兰计较,推开身边的丫鬟:"快去。"端木敏这才怏怏的瞥过脸去…… 杜婉婷被抬回映月轩,不多久,就幽幽转醒,只觉心里堵着一口气,憋得慌,也不管屋里都是谁,谁在跟她说话,只把头转向床内,谁也不理。如兰放下床幔,许大夫上前来,仔细诊了几遍后,抚了抚胡子,笑着起身给老夫人道喜:"恭喜老夫人,您又要当曾祖母了,四奶奶这是有喜了。" "真的,阿弥佗佛,可算是盼来了,谢谢!谢谢!"老夫人高兴的双手合十,又是念佛,又是拜天,更对许大夫谢了又谢,在大家观念中,嫡字非同小可,这可是她的嫡曾孙子,精贵的很。周氏虽也笑着,可听了老夫人这话,脸在有些怏怏的,她虽也算嫡孙媳,但是过继的,总差了那么些,她有身孕那会子,就没见着老夫人乐可这个样子。大夫人更是黑着一张脸,但转载念想想,女人哪个不能生,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如今杜婉婷身子重,如何有精力当家?想到这,她反而是半点不掺假的,打心眼里高兴:"太好了,这可真是祖宗保佑,老爷与老四要知道,甭提多高兴了,许大夫,多谢了。" 许大夫笑着受了,又嘱咐道:"才两个月,又有些动了胎气,要多多静养才是,我开个安胎的方,早晚煎服。" "有劳了。"老夫人道了声客套,便让钟嬷嬷领大夫出去开方,自已则坐在床沿,笑着给杜婉婷掖着被子,想想才刚的那一幕,心道一个险,转过身来,嘱咐着杜婉婷屋里的人:"所有剪子一律收了,麝香可不敢点,另外所以含红花的药酒一律不准领,屋子院子里都不准撒水……吃的用的都要留神,仔细伺候着,千万别磕着碰着。" 杜婉婷自然也听到了许大夫说的话,不由的将手伸覆在肚子了,轻轻抚着,心里别提多高兴,脸上带着一种作为母亲,所特有的,慈*的笑。之前种种怕怀了孩子,家里长辈会逼端木涵纳妾的顾虑,这会儿早抛到九天八荒去了。此时心里只有这个孩子,生命,真是很神奇,在她肚子里,就孕育着一个她与端木涵同有的生命,一想到这孩子是他们生命的传承,就觉得无比的甜。这个孩子会长什么样子,象谁?杜婉婷一遍遍幻想着…… 听到老夫人吩咐丫鬟们,应留心注意的事儿时,杜婉婷才收回心思,留神一样样听,听的她心底一颤颤的,这每一项,对这孩子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就刚才的事,没准就让她抱憾终身,而这种大宅子,人多心杂,有些事真不好说。杜婉婷第一次发现,自己渐渐的,再无法象以前那样,事事莫不关心了,就算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瞻前顾后,好好护着他长大…… ☆、70打闹 “你是不是又灌了猫尿?居然敢在我的院门前,当在这么多人的面,骂你侄媳妇。我问你,你说她在外头说三道四,你又是哪听来的?她入府以来,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我从没听过有一句闲话,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而你当众说的那是什么话?你竟敢说府里给你出银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干的那些事,你还天经地义?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这话要掉到你哥哥耳中,还不抽你两巴掌?她是小辈,不在人前与你计较,是她知礼,你竟然还下得了这种手?万一她肚里的孩子出个什么事,你怎么向你哥哥与老四交待?怎么向祖宗交待?”端木敏被老夫人单独叫到墨韵阁里,狠狠训了一顿,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平日怎么荒唐我都可以不管你,可不能到了这种是非不分,为长不尊的地步。” 端木敏也一肚子的抱怨,暗骂杜婉婷,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象存心跟他作对似的,不禁的发了火:“母亲可问过她对三娘说了什么?她竟然不准三娘在园子里走动,说我们给府里惹了麻烦,还破费了银子,就该安安份份的呆在院子里,这是什么话,好歹我也是您肠子里爬出来的,与兄长一样是嫡出,不过是比兄长小了庚年,就草芥不如了吗?就用了点钱银怎么了?母亲您事事向着兄长,我无话可说,可如今连一个侄媳妇,都能在当着我屋里人的面编排我……” 老夫人听不下去,一巴掌盖了过去:“你个畜生,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当别人没眼睛吗?你那个二房哪天不在园子走动?谁要不准了?我倒是不想让她在园子里走,省得给我丢人。你自己说说,府里哪里缺了你短了你的了,大把大把的银子,都被你花在哪里?这些年你花了多少银子,哪一个子儿是你自个儿挣得?这回连老四都出银子给你垫着,亏你还说的出这种话来。”老夫人气得快说不出话了,指着他的手,一阵阵的发抖:“这么大年纪了,被屋里人挑嗦几句,就眼红鼻子青的拿侄媳妇出气,你好能耐啊。" "老太太,您也别着急,二老爷会想明白的。"钟嬷嬷急忙上前扶着劝道,又转向端木敏:"二老爷,婆子我说句不中听的,您这耳根子,也忒软了点儿,也不想想,四奶奶平日就不是个多话的主,如今又是府里当家的,三天两头还要入宫去,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跟二姨太太说话,二姨太太是您院里的人,四奶奶平白无故,说这些白降了身份作什么?"钟嬷嬷问到这闭了嘴。只在自个儿肚里接着说:就那申三娘什么身份,换婆子我都不主动上前搭讪,何况是当家的。准是自个儿不知轻重,碰了一鼻子灰,找个傻子当刀使呢。 "算了,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我是管不着你,自个儿回屋去好好想想。”老夫人摆摆手让他下去。 等端木敏怏怏的走后,老夫人沉郁的对钟嬷嬷说:"我早知道这个申三娘不是个安份的主,要不是不想看着他将来活受罪,我何苦让这样的女人进门,唉,造孽呀。" "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操这份心了。"钟嬷嬷打着笑脸,安慰道:"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 老夫人连连叹气摇头:"现如今,我也只得由着他们高兴,只要不伤着我曾孙子,不把这屋顶掀了就成,我也眼不见为净。" 杜婉婷的院子里,丫鬟们与文嬷嬷都忙碌着,按老夫人的嘱咐,移走所有对孕妇与胎儿有害的东西,文嬷嬷还火眼精精,一样样查看着,是否有本是有益或无害,但合着一道用,便会有毒的食物与补品,甚至花草。 "刚才真是吓着我了,二老爷实在是过份,竟也推得下手。"如兰坐在床沿,服待杜婉婷用药,一边对着勺中的汤药吹着风儿,一边气呼呼的道:"没见过这样当长辈的,一会子四爷回来,要让他知道,他有这么个好叔叔。" "别。"杜婉婷立即阻止,娇笑的嗔声道:"今儿谁也不准扫他的兴。"她猜想端木涵要知道他要做父亲了,一定高兴的蹦起,哪能拿这么个事儿,坏他的兴致,反正这么多人瞧见,也不多他一个知道。 "奶奶甘心白摔这一跤,我可不甘。"如兰努着嘴,嗔声道。杜婉婷却笑着神秘的道:"那你去跟青书说,今儿摔着了,他一定心疼。" 如兰顿时愣住,从头顶红到了脚底,突然回过神来,急得直跳脚:"奶奶你胡说什么?" 杜婉婷抚着一只小布偶,欢快的道:"我都见着了,改明儿就把你给他做媳妇。"而后不停的发笑。 "依唉,这不理你了。"如兰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佯怒的搁下药,逃了出去,唤如莲进屋服侍。 傍晚的的天空,霞光艳红,许是起了风,云走得飞快,风儿将云朵吹散,碎的斑驳陆离,让天幕更加瑰丽。 端木涵在官轿内,手中翻阅着卷宗。 回想这近一个月来,先是众御史参了燕郡王京城内纵马,大越京都内,名令不得马,燕郡王被罚三个月俸禄,再参那日当值的右翊中郎将孙城见而不制止,同样被罚三个俸禄。 而后礼部参众官员入民办妓院寻欢,而御史台却不查,并递上三个月前,端木敏在妓院内留下的欠条为证,将端木敏先罢了职。却被端木涵查出,这民办妓馆的幕后靠山,却是燕郡王的一个家令。便当面上奏嘉光帝:有官员认为,这家妓院是燕郡王所设,为官办,不算为奇,且除去端木敏这样个案,并没有其他官员违律,御史台不可能去调查与参奏一个从七品官员,而现在,既查明真象,不得不奏。 其实燕郡王也是倒霉,做这营生的,哪个没有个靠山?他哪里知道,这妓馆的靠山,就在他府里。气得嘉光帝,既罢了这一家令的职,又让燕郡王在太庙跪了三天。韩御史还在台院内说笑:"没见过笨成这样的,平常人做这营生,怎么会得罪人?能拿出这等**之物,除了东家,还会有谁?" 接着陈中丞的官轿,与孙城的巡城队伍,双方都以公事为由,互不相让,陈中丞悄悄命人,请出京兆尹周海带人过来,双方更是打成一团,成了临安一大笑话。嘉光帝怒的重拍御案,险些拍断自己的手骨,非要将三人全部降职,丢出京城不可。但端木涵却对嘉光帝提出:"巡城卫军个个身带刀剑,而中丞大人不过是个文官,轿夫衙役一样个个手无寸铁,被卫军拦下,第一时间报京兆尹前来调停,合情合理,而城中卫军却当众对御史,及一城父母官拨出刀剑……”端木涵说到这,住了口,留给嘉光帝自己回味。说大了,这等于造反。 结果是孙城被丢到西北,保家卫国去,在嘉光帝的盛怒下,太子与孙尘也都无能为力,孙淑媛在父亲离开后,真正开始担心自己儿子的前程了,而周海与陈中丞对端木涵,则是感激不尽,嘉光帝更是事事找他商议,渐渐的,朝臣对他也褒贬不一。 端木敏此时手中翻阅的是陈中丞交于他的一份去年的案子。晋东府每年上缴税银本应在五百万两左右,但去年因蝗灾,上缴税银三百万两左右,朝庭又准它留了一百万两,作为赈灾款项,而于它仅一山之隔的晋西,去年的上缴税银也是二百万两。晋东府西临东海,稻香两季,桑秀遍野,是大越的鱼米富庶之乡,它每年仅漕运官盐税银就应在二百万两左右,除去这一项,去年税银总额仅一百万两?蝗灾是有,但并不见得损了晋东的渔业、桑茶,而晋东的这两项,就已经远胜过晋西府。 户部曾有官员提出,晋东府去年税银可能不实,台院也曾上奏,嘉光帝派钦差前往调查,但查到的结果,与税银并没有出入。 在给端木涵这一卷宗时,陈中丞特别强调:"晋东知府是燕郡王亲舅舅许昌,又是孙尘的儿女亲家,户部那位官员年初被调任西北兰州咸县,当了七品县令,因仅只是一年税款又经查证,御史们也闭口不提,这一卷宗从此封存。"但陈中丞心中怎么也不相信。 马上就要到家门口,端木涵放下卷宗,心里也怀疑,这其中应有猫腻,但派出的官员,哪怕是逐笔对照账本,晋东府各州、郡、县甚至镇、乡的税款都有名目,下发往各州、郡、县的台账本,也都有户部印章,假不了,总数完全正确…… 落了轿,端木涵还在恍惚中,对这被蝗灾吞去三百万两的税银,百思不解,迟迟未下轿。 “大人,已到府上二门。”衙役打了帘子,见他坐着不动,轻轻唤了一声。 端木涵这才混沌的缓缓下轿,门口的婆子,见端木涵出了轿,高兴的小跑迎上前,笑着立在他身边行礼讨赏:“恭喜四爷,四奶奶有喜了。” “嗯。”端木涵只点了个头,当是回应,一脑子心事的向内走,才走两步,突然转身:“你刚才说什么?” “四奶奶有喜……”婆子忙打起笑脸,但话还没说完整,端木涵已经快步向映月轩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71静夜 端木涵一路进来,丫鬟婆子们都笑着向他道喜,虽然他的神情,看似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面上不温不火,但脚步却越走越匆忙,心里更是激动而紧张。他听得懂他们的话,但又不敢保证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 入了映月轩,院子里忙碌的丫鬟婆子们,都停下手上的活,纷纷上前道喜,端木涵没有回应他们,只顾着向里屋走,一气和成,却又不失风度…… 杜婉婷见是他,放下手中的育儿经,含笑看着他上前,心里象小鹿乱撞。 端木涵坐到床沿,轻轻将她拥入怀,不敢抱得太紧,还生怕伤着她,轻轻放开她些,紧张而小声的询问:“可有没有不舒服?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是不是有……” “他很乖,没让我不舒服。”杜婉婷不许他逃开,双手环过他的腰,偎依到他怀里,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端木涵发了片刻的呆,微笑着伸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一遍遍,抚着她那依旧还平坦的肚子,不时傻笑:“这是我们的孩子?” “嗯。”杜婉婷一只玉皓,覆在他的手背上,笑着有些小小的自豪。 “乖乖,我是你爹,听得到吗?”俯下头,对着杜婉婷的肚子,轻轻问了句,又轻贴在她腹上听孩子的声音,动作又轻又柔,与他平日在人前的冷冽截然不同。杜婉婷也由着他,只温婉的抚着他的发丝,享受着两个人共有的幸福…… 不多时,两人便听着如莲在院子里道:“钟嬷嬷您来了。”端木涵只得不舍的离开他的孩子,起身立在床前,杜婉婷也想起来,被他拦下:“你躺着别动。”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品一口,一想到孩子,那份高兴,想压都压不下,两人对望着,一脸幸福。 “老太太一心惦着奶奶,这不,叫我提了几道菜过来,多吃些对孩子有好处。”钟嬷嬷高兴的回着话,又问道:“四爷可在屋里?” “嬷嬷进来吧。”端木涵转过头,换了平日淡漠的神色,对着门喊了声。 房门被推开,钟嬷嬷高兴随着如兰如莲两个丫鬟上前,将提盒搁在端木涵身边的圆桌上:“老太太让婆子给奶奶加几道菜,如今有了身子,可要多用些,吃一个补俩人。"又从袖中掏出一小包油纸,递到杜婉婷面前:"这些是腌好的酸枣儿,如果胸闷作呕,就含一颗,敢不可不吃东西。”端木涵闻着都直泛酸,不想杜婉婷却象见着宝贝似的,两眼发光,取上一粒,就笑着就往嘴里送,还吃的津津有味。 钟嬷嬷将酸枣儿包好,搁在杜婉婷床头:“这些个奶奶先吃着,婆子才刚给奶奶腌了一坛子,过几日便好,保准您吃个够。” “有劳钟嬷嬷了。”杜婉婷谢过。 两丫鬟上前将桌子摆到杜婉婷床前,将提盒内的菜品,先拿出来摆上,又有小丫鬟进来摆饭菜,钟嬷嬷起身帮着丫鬟们布菜,并一脸欢喜的对杜婉婷道:“这是婆子的本份事儿,不瞒奶奶,婆子的酸枣儿,不管卖象还是口味,都称得上是上乘的,尝过的可没说不好的,府里太太、奶奶甚至姑奶奶们,可都将婆子腌的酸枣儿当宝贝呢,保准小爷,顺顺当当的,不折腾您害喜。” “阿弥陀佛,可要得要快些个腌好,一想到可能会犯呕,我就发毛……”杜婉婷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默默求着。 钟嬷嬷立在床边,笑着安慰带吓道:“咱四爷打小就又孝顺又乖,小爷像他,是不会折腾亲娘的,您那,可要好好用饭,若饿着他,可就难保淘气。”说罢,将银筷递上。 端木涵带着笑意,没头没脑的回了声:“他敢。”杜婉婷虽分不清,他说自己还是孩子,这话却是如一股暖流般,沁遍了四肢,乖乖的坐出来些,在床边准备用饭。 “哟,说着高兴,可耽误了四爷用饭,婆子也该给老太太回话去。”钟嬷嬷这才想起,她之所以走这一遭,是老夫人怕端木涵回来,得知端木敏险些将摔着了他的孩子,心里窝火,叔侄两人关系闹僵,让她找个借口,过来瞧瞧,适当的给讨说一番。不想钟嬷嬷过来,看端木涵的样儿,象还不知道这事儿,一时间与杜婉婷聊的高兴,倒把端木涵给忘边上了。 如兰送她出了屋,在外屋,钟嬷嬷拉她快走两步,来到了院子里,小声的问道:“四爷可知道今儿园子里,二老爷的那些事儿?” 如兰一提起这事儿,就窝火,没好气的回话:“奶奶没让说,嘱咐今儿谁也不许扫四爷的兴……” 钟嬷嬷急忙又拽着她,快步往外走了几步,小声道:“我的小姑奶奶,那你就轻点声儿呀,四爷今儿高兴,你可别说漏了嘴,驳了奶奶的好意。” “知道。”如兰回的心不甘情不愿,直为杜婉婷叫屈,但甭管怎么不甘不愿,杜婉婷的吩咐,她从不会逆了去。 “那我走了,你回吧,好生照料着。”钟嬷嬷听如兰应承了,心里也高兴,一路比来时可轻松多了。回到墨韵阁,在老夫人面前,把这事儿说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个识大体的。” 可不消片刻,老夫人又犯了愁:“只是这申三娘,唉,害二老爷闹得自个儿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不说,如今到好,还惹到正院来了,这个女人……” “如今先顺着二老爷的性子,省得又闹出什么来,等他腻了,自有二太太收拾,哪回不是这个样儿,咱只需借着这事儿,不准她踏入正院便成。您那,只管安安心心等着抱嫡曾孙子。”钟嬷嬷边安慰着,边小声的给她出了个主意。老夫人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夜里,等杜婉婷睡下,端木涵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裳,来到书房,对着烛光,借着夜的清静,继续翻看着晋东的案子,想破解的法子。 杜婉婷白天里已经睡了个够,夜里睡眠浅些,睡梦中摸着枕边空了,以为到了卯时,该是起身的时候,睁开眼,却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就只当他去了厕房,可躺床上左等右等,也不见他进来,难免又有些担心,他坏了肚子。 披件衣裳,灯也不点,凭着记忆,迅速摸到门口,开门来到外屋,就见着书房内透出微亮的光,也不吵醒值夜的如兰,独自借着这一点光,小心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只是掩着,杜婉婷轻轻推了些,就能见着端木涵坐在书案前,对着案上的卷宗发呆,便在门上轻敲了两声,走进去。 端木涵听到声响抬头,见是她进来,皱着眉,急忙起身上前,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给她披上,责怪道:"你起来做什么?仔细身子。" "你怎么不睡?"杜婉婷反问道。 "在看晋东府去年上报的税款。"端木涵看了眼案上的卷宗:"我先送你回屋去。" 杜婉婷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案上的卷宗,还拿起仔细翻着:"白日里睡饱了,现在睡不着,见你不在,才找来着,不回了,今夜陪你想吧。"说罢,放下卷宗,走到一个柜子前,翻出一床薄毯子,给他披上:“夜寒,可别冻着了。”就坐在他的书案边,双手支着下巴:"可否说我听听。" 端木涵原是不准,但杜婉婷却使起小性子来,赖在书案前,说不走就不走,抚着肚子道:"宝宝想跟爹在一块。"烛光照着她眼中,闪着晶滢的光。 端木涵又气又好笑,只得投降,缓缓与她说起这案子:"先前的户部左侍郎,曾怀疑晋东去年税银有出入,参了晋东知府一本,御史们也同样认为有问题。"端木涵又看了眼卷宗,暗叹了口气:"可是从亭里上交至府衙的汇总,逐笔核对税款米粮,毫无出入,若有问题也只会出在亭乡,但一个府,至少上千亭、乡,而每亭乡的税款都不可能高过三千两之数,即便有几个亭乡数目有误,出入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而年初派去的钦差,曾带回上百亭乡各农户的缴粮账本,出入都不大。" 端木涵说到这里,又转向杜婉婷:"但我与萧焱正是从晋东回京,蝗灾是有,仅是在内陆一带。我就不明白,晋东府为何会报得那般严重,税款差了两百万两不说,朝庭还下拔了一百万两。且这蝗灾竟能连渔桑的款项都食了去,我在想,哪一环节被钻了空子?" "若全府上下都……"杜婉婷提了个可怕的设想,说到一半又住了口。从亭乡到州府,乡坤官员岂止数千,若都动过了手脚,这么多人中,总会有一两个说漏嘴的,那样早穿绑了,不可能掩到现在。 "可与前年各州县对照过?哪个县短了,就重点查它不就……" "几乎全境。" "那就奇了,若这么多官员一道犯案,如何掩得住……"杜婉婷不解的喃喃道,端木涵打断她,很肯定的道:"所以问题不会是出在乡里。" ☆、72请旨 次日,端木涵写了份折子,要求由大理寺协同,一道审理此案,并交给陈中丞过目。 “你这不是要打草惊蛇吗?”陈中丞翻看了折子一眼,甩到案上:“这案子本就已查过一遍,如今我们要密查,待有十足的把握,再参他一本。”带着怒意,重击着桌面,暗叹端木涵还是年轻了些,经验不足:“你公然上这折子,陛下准不准,还是未知,就算恩准,晋东府那边也已经收到风声,到时官员还没起程,他们那边就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可记得三年前沽口水涝?两箱旧年账册浸水,物虽在,但看不清半点字迹,不过是杖责衙役了事。” “此事已隔一年,若账册有误,大人认为,晋东府会将其留到现在?”端木涵拾起桌上的奏折,翻看一眼,又啪的一声合上,望了眼窗外光景,时辰已是不早,要进宫面圣,此时就该起身了,便淡淡的道:“若只有一只蛇,如此可能让它惊逃,但这绝非一人可为,与其说是打草惊蛇,不如说是搅浑池水,让他们昏天黑地的乱上一阵。” 陈中丞颦蹙眉头,略有所思的轻轻敲击桌面,突然停下动作,望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折子,放入袖袋,整了整官服,与他一道入宫…… 嘉光帝翻看过折子,抬眼淡然的扫向恭身立于御案前的两人,又瞟了折子,沙沉的问道:“此案不是查过一次?”语气中透着冷冽的威仪,陈中丞不禁的一怔,深秋初冬,背上却丝丝冒出汗来。 他虽然是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笏板上,却似乎感觉嘉光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正在看穿他。于公,上这折子,是基于御史之职,为国为民除害,但这案子已查过一遍,如今再翻出来,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私心。 陈家是太子的外祖,又是太子妃的娘家,而陈许两家,早年就有过一场过节,嘉光帝让许昭仪抚养太子,多少也有点不想让太子,与陈家过份亲近的意思。却不想太子真的似乎生母不如养母亲,对陈家人,如同陌路,对许家反而更加亲近与重视,陈家上下如何甘心。这倒使得嘉光帝安心的,又让太子娶陈氏女为太子妃,一来不想让其他家族,成为太子外戚,二来又使陈许两家相互制衡。却不想,太子对陈家,依旧不冷不热。 陈中丞固然一心向着嘉光帝,但作为家主,又需为家族未来着想,更不愿被许家压下一头。且他不相信,许家有燕郡王这个亲外甥,还会真心依附于太子。再加上看到户部参奏晋东府税款不实,更让他担扰太子误亲近了小人。陈中丞本来希望,太子能从这一案子中认清,他的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同时希望太子能借此,疏远燕郡王,以免将来反而成为他的垫脚石,却不想钦差核查的结果,反而让许家与燕郡王更受太子重用。 陈中丞自己也没有把握,这案子还能查出个眉目来,且许家、燕郡王甚至孙家,如今都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再查这案子,无疑等于打太子的脸面。他只得先搁下此案,暗恨钦差无能,众御史人微力薄,斗不过这些奸佞。 直到端木涵成了他的下属,且任责以来,查案迅速,深受陛下信任,有时连陈中丞都觉得,大理寺比御史台更合适他,这才有三分信心,让这一卷宗重见天日。 可是现在,面对嘉光帝这双,似乎能看穿他心思的圣眼,陈中丞深怕自己那三分私心,被陛下看穿,只得以高声参奏,强压住心中的一丝惶恐:“启奏陛下,臣等以为,此案涉及官员众多,罪证隐匿极深,非徐大人一人之力,能够彻查,望陛下恩准,由大理寺再次彻查,台院监察审理。”之前派往晋东府而一无所获的钦差,正是徐阁老之子徐忧。 嘉光帝的目光,锁在端木涵的身上,冷冷的问:“卿以为由何人监察为宜?”陈中丞眼帘悄悄一抬一沉,便猜着圣意,心中一喜:“回陛下,臣暂拟端木大人为主监审。” 陈中丞奏罢低着头,等嘉光帝的回复,可是许久,未听见半丝声响,悄悄得又抬起眼帘,只见嘉光帝依旧威仪的,审视着一旁,一脸自信,似乎只要嘉光恩准,他就能拿出证据的端木涵,心里的顾虑彻底放下。 果然,许久后,御案上传来嘉光帝哄亮而威仪的声音:“准奏。”声音厉色的就象从地域里传出来的一样。 作为帝王,他比谁都更想知道,他的臣子是否在蚕食他的江山,但晋东一案已经查过一回,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晋东官员苛扣税款。只是端木涵建议重审,而且看他与自己目光相触时,自信的眼神,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他最引以为豪的富饶江山,就是贪官奸臣的银库与粮仓。嘉光帝皱了眉,数百万两白银的税款出入,若能隐匿得这么深,是何等心机?谁又敢说没有位高者的背后支持? “谢主隆恩。”端木涵与陈中丞双双跪下谢了恩,完全不惧怕嘉光帝的厉色,两人都知道那不是冲着他们…… 墨韵阁暖阁内,老夫人翻看着,儿孙们出生时穿的衣裳,一件件拿上手,又是远望又是近瞧的,念念叨叨数着,这是谁谁谁儿时穿过的,钟嬷嬷笑着道:"这些衣裳足够小爷百日内穿的了。" "唉,瞧着这些个衣裳,就象昨儿个,他们还吃奶来着,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还一个个不让人省心。"老夫人仔细捡出,合适小婴儿出生时穿的衣裳,摇头笑着怨道。 "瞧您,又说这些个,哪个孩子能让当娘的省心,不论他们多大,都是操心的。"钟嬷嬷放下手上的衣裳,戏笑着回了老夫人一声,怕老夫人又提起二老爷的事儿,便转了个话题,也拿起一件衣裳,举起瞧了瞧道:"人言常道,娃儿穿百家衣,容易带。以我看,就是因旧衣裳料子,已经让之前的娃儿穿软乎,面上不起刺儿,小奶娃的皮嫩,穿旧衣裳不容易蹭了皮,否则蹭着难受,整日啼哭,自然不好带。" "可不是这理,自家留的,总比去别家讨来的,穿着让人安心。"老夫人点头道,将布又抓又揉,比较着哪件接缝处更软乎,挑出好的,一件件由钟嬷嬷仔细叠好,放置一旁,待明儿用艾草汁再浸洗一遍,经檀香、**等薰过,放置在沉香木五福箱子内锁了,留着孩子出生时用…… "老太太。"月季轻快的入屋,给老夫人一福,笑着道:"给老太太道喜了,二太太差人过来回,才刚大夫诊出,二姨太太有了喜,来人正在外头候着呢。" 老夫人脸却沉了下来,举着小衣裳欣赏的手,也放了下来,钟嬷嬷在一旁,暗叹一口气,见老夫人没吭声,便替她开口:"就说老太太知道了,叫她回吧。"她们连孩子几个月了,都不必问。 "是。"月季年纪不太大,还不明白老夫人与钟嬷嬷,怎么听着喜讯,反而不高兴,但她哪里敢多问,便快速的到屋外,将人打发了去。 老夫人重重的摔下,手上的小衣裳,气得胸口起伏:"这是不是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改嫁来的寡妇,入门不到一个月,就诊出身孕?这叫个什么事儿……" 钟嬷嬷也不知怎么回话,只能皱着眉头,安抚着老夫人:"老太太您消消气,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您着急也无济于事,如今千万别被外头知道是正理,否则二老爷这罪过可就坐实了……" "这还不够实……"老夫人气得发抖,突然又转头,疑惑的问钟嬷嬷:"你说,这孩子可真是老二的?" 钟嬷嬷有些哭笑不得:"唉哟,老太太,说什么呢?您忘了侯爷与四爷回的话,先前去过她家的,就咱家二老爷,没别的男人,否则侯爷他们爷俩,哪能同意给花这么多银子。" "真是老二的子嗣便好……"老夫人听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嘴里喃喃着,她心里自然是希望这个是她孙子,否则她真不知道怎么处置。 "一定是,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二老爷没糊涂到那地步。"钟嬷嬷面上安慰着,心里其实也没底。 老夫人哼声道:"他不糊涂?算了,咱们这把老骨头了,管不着那些个,留给他媳妇操心吧。"摆摆手,继续拿起那件衣裳,却没有先前的好心情,又甩下衣裳,蹙了蹙眉头,对钟嬷嬷说:"你差个人,去二老爷那,跟他们说,既有了身孕,就……就在院子里好好养,没事不要四处走动,另外这事儿过几个月再提。"她本想说就送她去庄子上养着,可想想眼下也就这申三娘,能将二老爷栓在府里,便也不开这个口,省得二老爷又到外头,欠下什么风流债来…… 杜婉婷反而是在老夫人之前,得知这件事。 老夫人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同时让她只需在映月轩的花厅内,与各院管事婆子媳妇们议事。杜婉婷便捡着个空闲,去老夫人的墨韵阁,准备继续给老夫人讲故事。正好在离墨韵阁院门不远的游廊上,遇着二夫人差去给老夫人报喜的小丫鬟,小丫鬟停下行礼,杜婉婷随口问了她句:"打哪儿来?"小丫鬟便如实回了,也说了来意。 杜婉婷当下一愣,对小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吧,自己则顺着游廊拐了弯,由边上的小门折到姑娘们的园子去…… ☆、73招供 杜婉婷折道去了姑娘们一道住的百景轩,正与姑娘们在泡茶的文嬷嬷,听着丫鬟们喊奶奶来了,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迎了出来道:"奶奶今儿怎么过来了?" 姑娘们也纷纷起身行礼,杜婉婷笑着进屋,瞅瞅四下的茶具道:"老远的就闻着茶香,顿觉口渴,过来讨上一盏。"听得姑娘们笑的更欢。 "嫂子快上坐。"端木瑛拉着她坐下:"可别累着了我侄儿。" 端木珏已经缠着她,将自己腰上的络子给她瞧,声音糯糯的道:"嫂子,这是珏儿自己打的,好看吗?" "好看,比嫂子打的络子还好看,改明儿也给嫂子打了一对。"这句话虽然是善意的恭维,却是离事实不远。杜婉婷心里暗叹,这土著女的女红就是比她这穿越货好上许多,瞧瞧人家,才七岁。 端木珑仔细的为她备了一盏茶,递了过去:"嫂子尝尝我泡的茶。" "谢谢,如此清清淡淡的茶,闻着最是舒坦。"杜婉婷微微闭眼,嗅着淡淡茶香。 因是教姑娘们泡茶、喝茶,这茶水本就清淡,对胎儿无害,杜婉婷轻轻品了口,放在一旁,瞧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收到她的目光,便上前笑着问:"奶奶今儿过来,可随我去看看姑娘们习的字?" 杜婉婷听着,自是高兴的应下:"既过来了,自然是要看的,姑娘们先玩着,我去瞧瞧就来。" 端木珏听到嫂子这话,低下了着,努着嘴,绞着自己的络子,不时皱着眉,偷瞄杜婉婷一眼,她知道自己的字,写的不如其他姑娘好,生怕入不得嫂子的眼。 杜婉婷走出堂屋,就将去老夫人途中听到的事,对文嬷嬷悄悄说了:"……此时想来老太太那正烦着,我便不进去了。"文嬷嬷也吃了一惊,却并非因为申三娘怀孕的事,而是二夫人怎么差人去报老夫人,而不是自己悄悄的去回话。 "我听着时,也正奇怪。"杜婉婷的疑惑不比文嬷嬷少:"就怕这事儿传到父亲耳中,这孩子……"侯爷当时之所以让申三娘进门,就是怕旁人得知二老爷与申三娘先前就有□,如今入了府,众人也无话可说。可这孩子一出现,还了得,要是二夫人悄悄的老夫人提,掩上一段时日,也无大碍,可偏偏这般差人来报,就不知要出什么差子。杜婉婷不敢想老夫人与侯爷甚至端木涵,得知后会是怎样的愤怒。 杜婉婷不由得一阵战凓,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此时申三娘的外间,二夫人正笑着坐在上首,只可惜,她的笑,如同一层脂粉般,仅仅浮在脸面上。周氏立在一旁,有些许不自在,二夫人轻轻按住她的手,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反倒让她安心下来。 二老爷还在里屋,不知与申三娘有多少的亲密话说,久久不见出来,二夫人只管坐等着,直到快摆晚膳,二老爷才来到外间,开口便问:"可给老太太那边报喜了?" "早说了。"二夫人嗑着瓜子,淡淡的道。 "她如今有了身子,你要多顾着些,让她给我生个胖小子。"二老爷嘻笑着在二夫人边上的坐椅坐下,也抓起一把瓜子儿:"先前老四他媳妇要三娘窝在院子里不出门,自个儿摔了一跤,还害我被老太太不依不饶的训了半宿,明儿我就让三娘,在老四媳妇面前晃,我看她敢怎么着。" 二夫人瞥了一眼,轻飘飘的道:"老太太不久前,才传的话,叫你那三娘,好好的呆房里养胎,哪也甭去。"凑近二老爷些,轻蔑的说了句:"想让你那三娘将老四媳妇一军,嗯,省省吧你。"起身,在一阵碟盘零嘴的落地声中,若无其事的离开…… 不多久,这件事儿便怪异的在府里,悄悄的传开了去,三三两两凑一块儿的婆子媳妇,其中就必有一个两个碎嘴的,轻声传得她得来的消息,还要告诫一声:"二老爷这事可不光彩,你们可别四处说去……" 消息传到端木政书房,他一把将茶盏拍翻到了地上,惊得张管家一跳:"真有这事?混账东西,果然是扶不上墙得,掩着盖着都来不及,他居然,他居然"气得发抖,却说不出后边的话来,怀孕这事儿,谁能说得准?你说不怀就怀不上?但这件事定不能此时发生,念头一转,大声的骂道:"什么庸医,胡说八道。" 差人将端木敏叫到书房,将人遣出院子,端木政二话不说,一巴掌向端木敏盖了过去:"你哪里找的庸医,申三娘进门不到一个月,会诊出两个月的身孕来?居然还让人去报喜,现现府里上上下下传着,你也不嫌丢人……" "可之前……"端木敏一时高兴,本想说他们之前就已经成了好事,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你给我闭嘴,她之前还是孙家的寡妇。"端木政几近咆哮:"你还想被安个什么罪名?可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在等着拿你开刀,等着看我被消爵?你忘了自己为什么被罢了职?要不是老四反咬他们一口,没让你吃上一年半载牢饭,没参我个治家不严,他们会罢休?" "那还不是老四得罪……"端木敏哼了一声,将脸转开,他一直觉得自己被罢职,都是因为端木涵得罪的人太多,仇家无法找端木涵算账,便柿子挑软的捏,欺到他的头上来。 端木政听他不但没有悔意,还将罪过推到别人身上,更是怒不可揭的打断他的话:"就你干的那些混帐事,被人捉了把柄,还要怨到别人身上,老四不得罪人,难道就没人拿你靶子?"越说越觉得他已经无药可医,又觉得心凉,摆摆手道:"罢罢,与你多说也无意,申三娘不过是误诊,给她抓副去瘀气的药,别再跟其他人绞舌。" "你这是,要……"端木敏自然知道这药的作用,急得发了愣,他没想到兄长会狠心到,要除去他儿子的地步:"那是我的孩儿,也是端木家的子嗣,你的亲侄子,你怎么可以……" "那你们便自己选,是过个一年半载的生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在府里过日子,还是留下这个祸根,准备再象上回一样,让人直接告你们个男盗女娼,你知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她死活我可以不顾,但我不能看着你被判充军,这荣庆府也经不起他人说三道四,你明不明白?"端木政越来越想不明白,儿时那个时时跟在自己身后,机灵聪明且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弟弟,什么时候变成这般糊涂。 端木敏一听充军便吓坏了,他知道官场上的那些人,只要有点风声,他们总有办法顺藤摸瓜,刺探到他们想要的消息。 可是真被逼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却也是一个男子莫大的耻辱,他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端木敏摇着头,逃似的出了书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院子。还未坐定,就将二夫人叫了来,劈头盖脸的骂上一顿,怪她差丫鬟去报老夫人,将这事泄了出去。 二夫人虽然平日里,任由他说一不二,明面上看,算是个可圈可点的贤妻良母,但不等于怕了他,更不容得这么被他骂,一拍桌子,愤而反击:"当时是谁疯了似的催着人请大夫,是谁赶着我去给老太太报喜的,是谁巴不得全府上下都知道的?老爷现在倒好,想统统推得一干二净,真当我娘家没人,白白给你欺的吗?要不要我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或上临安府衙告上那**一状,大不了与你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省得老爷你亲自动手灭妻。" 端木敏一听临安府衙,又气又不敢发作,临安府衙是二夫人的堂叔周海的地盘,本身就是负责京城治安,万一二夫人将这件事告诉周海,那还用的着别人动手?周海当场就能判他个充军。 他当然不能让二夫人,把这事儿传到周海那,愤怒中倒急中生智的,找了个骂人的借口:"我只是叫你报知老夫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让那丫鬟闹得人尽皆知,你要存心看着我死吗?" "笑话,老爷是一刻不肯缓,哦,一个小妾有了身子,我还得赶着给她亲自跑腿?老爷说这话,也不觉的寒碜。"二夫人愤怒的坐回椅子,扭开头去,不再理他:"你自个儿都乐得不记得的事,我哪记得?这院子天天都有她挑起的事儿,谁想得起她是才进门的?" "你,你"端木敏拿二夫人没辙,只得狂吼着,让人把那小丫鬟喊了来,拿起一支插在瓶中的鸡毛掸子,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先打上一顿,打得丫鬟又哭又喊,爬着四处闪躲,二夫人早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坐着冷哼一声:"你倒是先问问她,我可是只让她给老夫人报喜的?丫鬟嘴不严,我有什么法子。" "太太只让你给老太太报喜,为什么府里一个个都知道?敢不说我打死你。"端木敏打者更凶,鸡毛掸子打下去,能甩起一阵阵呼呼响的风声。 "老爷饶了我吧,唔我真的只是去给老夫人报喜,还是月季姐姐给传得话,唔。"丫鬟边哭边说道。 "月季?"端木敏不是傻子,是关他的前途及端木家的子嗣,老夫人绝对会对院里人下禁口人,且能在老夫人院子的当差的,都不会是多嘴多舌的人物。 "是真的,还,还在,老太太院外,遇着了,遇着了四奶奶。"丫鬟哭着,断断续续将杜婉婷也招了出来。 二夫人的身子一顿,瞬间恢复平常,她倒是真没想着,这么巧撞上来个冤大头…… ☆、换药   二老爷不想充军,但也不想就这么窝囊的,便宜了杜婉婷。想到自己的儿子都要被打掉,还管他什么侄孙不侄孙。冷笑着摸了摸袖中,他已经备好,却迟迟不愿意拿去煎熬的坠胎药。      差人悄悄去将秋菊叫了来,遣退屋里的人,拿出那包药与一支珠花簪子来,冷笑着对她说道:"你不是说杜婉婷主仆几人常常虐待于你,现在本老爷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只需将这包药,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到老太太给杜婉婷的安胎药中,到时她没了孩子,死的也是给她煎药的几个亲信丫鬟,不会怀疑到你一个看院子的头上。"他倒要看看,到时老四那边怎么个闹法。      二老爷翘着二郞腿,说的简单,可秋菊却是听得全身发抖,迟迟不敢接二老爷手中的东西:"老爷,这使不得,万一被查到"秋菊平日虽然占着家生子的身份,霸道了些,但真让她做这等事,哪里敢,这可关系到一家子的性。      "有你老爷我在,怕什么?"二老爷打断她的话,既诱惑又威胁她道:"你若是办好这件事,老爷我就叫你二太太回了老太太,把你收房,到时你是我的人,查?她自己命带来的外性丫鬟不查,敢来查我的通房,反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冷着脸凑近秋菊:"但你若敢把这件事泄漏出去,那可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下场,这侯府一切就是老爷我与兄长共有,就算我犯了天大的错,大不了跪拜几下祖宗,可你,就不知道是在乱葬岗,还是哪家窑子里。"      说着,亲了亲秋菊的小脸,亲蜜的象情人般,完全不顾已经石化了的秋菊,亲到她的耳垂时,突然咬了口,秋菊一痛才回神:"老爷真的会收我?"      "你都已经是我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在老四那混小子院里,受那等窝囊气。"二老爷挑起她的下巴,玩笑的道,但对秋菊来说,却象是得了个诚诺,颤抖着接过药包与簪子,逃似的跑回了映月。      秋菊悄悄回到院子,咬了咬牙,如同没事人一般,等到如兰拿了包安胎药出来,秋菊见是个机会,在她之前在小厨房门不远处,随便拦下一个小丫鬟,拿出个打了结的络子,半命令的道:"我这个络子的绕了结,可巧刚剪了指甲,你帮我解开。"      那丫鬟年纪小,络子结打的又死,一时也解不开,小丫鬟知道秋菊的脾气爆,怕挨她的骂,解得快哭了。      果然,秋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小丫鬟不如该怎么办时,见如兰过来,就象遇着了救星,如兰可是个打络子的好手,平日为人随和人缘也好,小丫头焦急的上前小声询问道:"姐姐,这是秋菊姐姐的络子,打了结,我也解不开,你可否帮着"但瞧见她手上拿着药包,知道她此时有事,失望的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如兰抬头看了眼小丫鬟,又扫了眼立在小丫鬟身边的秋菊,秋菊倒没了平日蛮气,轻声道:"如兰妹子,你方便的话……"说罢,指了指络子,似乎这络子对她很重要。      如兰心里虽然不喜欢秋菊,但同在一个院子里,她又是端木家的家生子,与自己近几个月来都井水不犯河水,相见无言,如今开口让她帮忙,且手头的补药,倒也不是非要急着赶时间煎,举手之劳不好驳了她。      初冬的傍晚,天色已略显昏暗,但此时却又未到撑灯时分,院中的灯笼,还未点上,如兰只得接过络子,入了厨房,秋菊顺理成章的随在了她的后头,跟了进来。      接将药放在灶台上自己视线之内,厨房内还有两个婆子,如兰便不作多想,仔细帮秋菊解络子上的结,心思一但放在这上头,就顾不得灶台上,秋菊假装留意她的络子,用身子挡了下药包,一只手在身后迅速换了药。见如兰片刻便解了络子上的结,心里既庆幸自己的机灵,又害怕事后的结果,面上笑着谢过,拿着络子走了……      申三娘的小丫鬟阿巧,听到二夫人与二老爷的谈话,便找了个借口,将两人所交谈的内容,及二老爷责打二夫人遣去报信的小丫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杜婉婷。      杜婉婷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执笔习字的手,有些发颤。虽然事先已经料到,申三娘腹中的孩子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不免还是为这个孩子难过,还未出世的孩子,有什么错呢?      再则二老爷已经从小丫鬟口中,得知自己知道申三娘怀孕的事,杜婉婷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想来二老爷已经误会,认为是她把这件事外传,若此时申三娘的孩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难免二老爷与申三娘不会随时向她报复。同在一个屋檐下,亲人变仇人,更是防不甚防。      可是杜婉婷已经知道,端木涵眼下正要着手查晋东的税款,这么一来,必牵涉许家及燕郡王,到时他们不会死死盯住荣庆府,找一件两件小案出来小题大作一番,反击端木涵才怪,而二老爷与孙家之事,正好让他们有文章可做,申三娘腹中的这个孩子的确此时更加不宜留下。即便府里没有人传,许家与燕郡王刺探也定能查得到,有关申三娘与二老爷的一切,有无这个孩子,便是他们口说无凭与罪证确着的区别。      杜婉婷此时满脑都是申三娘的孩子,她想救这个无辜的孩子,却因这后果而拿不定主意……      在墨香阁门口处侯着的如莲,等到阿巧出来,向内轻唤了声,自行进入,见杜婉婷坐在书案前,不言不语,任由着笔尖的墨滴,随意的滴落在宣纸上,上前又小声谨慎的唤了声:"奶奶。"深怕惊了她。      杜婉婷听到如莲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将如莲拉到跟前,轻声嘱咐道:"你去二门守着,瞧瞧侯爷可有差人送什么东西到二房,若是药,想法子换了。"她猜想侯爷定然不会等着二老爷亲自下手,而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若侯爷真打定主意,便是此时下手,她想先救下这个孩子,其他再慢慢想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      如莲领了命,带了包安胎药,又到厨房找如兰,倒了半碗安胎药,装在腰间葫芦内,领了个机灵的小丫鬟去了二门外。她知道是药三分毒,却不懂得各种药物的功效,生怕拿错反而坏了事,只得取这安胎药,心想安胎药是补药,用它换什么药都保险,而且管它是生是熟,她都有备无患。      来到后园门口,如莲借口杜婉婷让她在这等端木涵,直接坐下,与守门的两婆子唠嗑。见张管家捧着一个八角果盒过来, 便向不远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照她事先的吩咐,捧着一茶盘,快速向张管家"撞"了上去,盘子翻在他身上,连茶带叶淋了他的前襟。      张管家留神的快速立住,先是打开些八角果盒的一角,慎重的看了眼,又迅速的盖上果盒盖,这才转身向颤粟的垂首立在一旁的小丫鬟喝去:"你走路不长眼的吗?"      守门的婆子见张管家发了怒,怕殃及池鱼,个个低着头,动都不动乱动一下。      虽然张管家身上有极浓郁的沉香,但如莲还是在张管家开果盒时,嗅到淡淡的药香,又见只碗沿,猜测应是已经煎好的药。便虎着脸插着腰,向小丫鬟走去,用帕子抽了下她的手臂,骂道:"叫你倒杯茶也笨手笨脚来,还不帮张管家擦擦。"      小丫鬟起身,拿着自己的帕子,哭丧着脸,胆怯的走到张管家面前,刚伸出手,张管事愤怒的腾出一只手来,抢过她的帕子,他一个中年男子,当众让个小丫鬟在前襟擦来擦去,成何体统。      如莲见状伸出手:"我帮您拿会儿。"      张管事一只手哪里好擦,便将盒子交给如莲:"小心着些。"      "管家只管放心。"如莲一接过盒子,便环臂死死抱着,瞧都不瞧一眼,张管事稍稍放了心,迅速擦拭衣裳,如莲趁他分心,一边手臂略抬,用宽袖子将盒子遮住,连盒带碗一倾,将碗内的药倒入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内。又将藏在帕子下的葫芦内的药汁倒入碗中,所有动作仅在刹那间完成,面上看去又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谨慎的紧紧抱着果盒……      二老爷见到张管家,如临大敌,慌乱的不知怎么办好,但此时,除了逃避,他别无办法,便让张管家自便,自己去了阿绿的房里……      张管家则依侯爷的吩咐,在外屋帘子处,远远看着丫鬟服侍着申三娘,喝下了药,去院子叫了位口风紧的婆子。都安排妥当,张管家便立在外屋安心的候着,直到听到申三娘在里屋哭天抢地的喊二老爷,心知已经事成,摇着头轻轻叹息一声。不久,里屋便没了声响,那婆子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张管事瞥了一眼,便转开头去:"去报二老爷,就说姨太太已经安妥。"自己则前去禀报侯爷。 ☆、报应   杜婉婷让如莲去打听二房的动静,自己则给刚回到屋里的端木涵更衣,并将二房那边的事儿及侯爷的打算,告诉了他,随口问了句:"总不能真由着父亲,落了这个孩子,你可否劝劝?"劝侯爷,她这儿媳出面终归不妥。      "二叔那边的事儿,父亲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既便孙陈两家,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也难保再无人拿此事打击咱们府上,父亲的为人,在朝中虽然没有宿敌,但不等于祖父与我,在朝中无树敌。"端木涵任由着杜婉婷为他脱下外裳,让冬梅拿到外头去抖了尘土,淡淡的说着,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申三娘的孩子有着三分怜悯,但他也知道留下这个孩子,对其父母与荣庆府会造成多大负面影响。      杜婉婷手中活儿没有停下,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提着家居常服展开来:"我本倒不想理会,可巧早上听着了,这孩子要真有个活不成……"杜婉婷顿了顿,不好对端木涵说怕二老爷,将这笔帐记在她腹中的孩子头上,怕他担心,也不想因为她,让端木涵难做。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道:"我于心也是不忍,怎么说那都算一条人命。"      端木涵随她的视线看去,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柔软,抬头时,恢复了冷静:"可你是否想过,即便此时能将这个孩子留下,不久后,便可能是一尸两命,连她的母亲,都活不成,还要连累到二叔。"顺势套上常服,暗中叹了口气,无能为力的道:"谁让他们行事不计后果,事到如今,别说父亲,我也一样要出此下策,要怪只怪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避不过世家的明庄暗探。"      杜婉婷神情自若的问了声:"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脸上带着自信的笑,似乎是在考他一般。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她的小山坳里,养着近万名老兵,只要把人藏身在那里,交待一声,短期内是很难被找到,申三娘只需躲个半年再回来,到时就算被人查着,又有什么关系,早产是很正常的事呀。只是,杜婉婷没有想过,皇族、大世家们会允许被他们锁定的目标,消失半年吗?      端木涵还正疑惑的望着杜婉婷,如莲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有敲:"奶奶,二老爷的孩子落了。"如莲只当自己换药时,哪儿定出了错,许是没有倒干净,心里自责的快哭了出来。      杜婉婷一阵讶异:"怎么可能……"象是想到了什么,张着嘴,却不敢往下说,伸手护着小腹,跌坐在了椅子上。      端木涵望着她,叹息一声,以为她是可怜那个无法出生的孩子,淡然的对如莲道:"你先出去。"上前将杜婉婷拥在怀里:"别多想了,那孩子注定与他们无缘。"      杜婉婷抱着他的腰,十只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好像稍稍松手,自己与孩子就会遇到危险,唯有他在身边才觉得安心。泪无声无息的滑在端木涵的常服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何落泪,这里的一草一木,象非要逼着她,放弃刚来这里时,天真可笑的想法。      "听话,都过去了。"端木涵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声,想松开她些蹲下,杜婉婷以为他要离开,抱得更紧。      端木涵看她害怕的很,只得原地站着,抚着她的发,孕妇的情绪本就多变,何况还是听到这么个消息。想想这事若发生在杜婉婷身上,他会……微微甩甩头,甩掉这种荒谬的想法,碎碎念着:"没事的……"      如兰捧着安胎药,在门口唤了声:"奶奶,药可以喝了。"第一遍药还没煎好,就被如莲倒了去,这是她另加水,又煎煮了一次。      杜婉婷听到喊她喝药,又不自觉的收紧自己的手臂,但仅片刻,理智还是一点点的让她回过神来,抬头望了望一脸担忧的端木涵,缓缓松了手起身,轻声道:"该备饭了。"      端木涵轻轻点点头,没有阻止她,只小声交待了句:"有了身子,自己小心着些。"这种时候,让她找点事做也好,起码不会胡思乱想。      杜婉婷走到里屋门前,看都不敢看如兰手上的药,只轻轻叮嘱一声:"把药倒了,你随我来。"如兰微微一怔,看杜婉婷那般慎重的表情,不敢多问,走到檐廊,就将药泼到排水渠内,跟随在杜婉婷身后。      一直站在檐廊上,倍受自责的如莲,见着杜婉婷出来,低头上前准备认错:"奶奶……"      "去找文嬷嬷来厨房,你也跟来。"杜婉婷的走步没有停下,越过如莲,直奔厨房,两丫鬟疑惑的相视一眼,心里都猜着出了大事,如莲跑开了去,如兰紧紧跟上她。   秋菊躲在暗处,看着如兰泼了药,她们主仆两人快步往厨房走,越来越害怕,生怕杜婉婷已经知道药的事,本想去找二老爷商量,可走了两步,又怕自己这般惊慌,反而被捉了把柄,便故做镇定的回了房,准备见机行事,死不认帐。      "药罐子在哪?"杜婉婷来到厨房,不急着备饭,而是要解她心中的疑惑:"今日还有谁动过药罐?"      如兰连忙将药罐子拿到杜婉婷面前:"奶奶,这药是我从库房取得,煎时,也一直守着,并没有其他人动过。"      不多时,如莲拉文嬷嬷快步到了厨房内,杜婉婷将药罐子递到文嬷嬷面前,将今儿的事原原本本的与她说了:"嬷嬷,你帮我瞧瞧,这药可被人动过手脚?"      文嬷嬷拨了拨药渣子:"这……"抬头对着杜婉婷惊呃道:"这是堕胎药……怎么可能?你没喝吧?"这些药连着一些补品,都是老夫人与钟嬷嬷备下的,钟嬷嬷亲自提了来,钟嬷嬷走后,她又一一查看了一遍,才锁进了库房,而库房的钥匙,只有如兰与她自己有。      杜婉婷倒抽了一口气,慎重的摇了摇头,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但听到真象,依旧不免得愤怒与悲哀:"有人把药换了。"      文嬷嬷拍掉手上的药渣,转身去了库房,仔细将剩下的药查验一遍,松了口气,对着跟进来的杜婉婷几人道:"这些没有问题。"厉色的看着不知所措的如兰。      杜婉婷转身,再次问向身后,吓得木若呆鸡,只顾垂泪的如兰:"我无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再仔细想想,这药可被人碰过。"虽然此时,她再无法象以前那般天真,事事看得开,但还是选择相信她的丫鬟们。一来她们跟了她这么久,情同姐妹,二来,万一这个孩子真有个差池,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与管事嬷嬷,不管有错没错,都绝对落不下好,若无深仇大恨,她们谁会做这样的事。      如兰摇着头仔细回想着:"没有呀,我一直拿在手上,即便秋菊让我帮她解络子,我也是将药放在灶台上……"如兰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奶奶,难道……"便将今日的事,与几人说了。      "你这孩子,千交待万交待,你怎么还这般大意?"文嬷嬷大致已经从如兰的话中,猜到秋菊换药的方法,上前狠狠的打了如兰的手臂:"要是奶奶真出个什么事,你这辈子能心安吗?"      而让杜婉婷胆颤的是,她根本想不通,秋菊一个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这药她哪里来的?又或者,暗中还有别人:"如莲,你打听打听秋菊近两日的举动,这件事,谁也别再提起,不要打草惊蛇。"      "奶奶……"如兰惊慌跪在了地上,既恨自己大意,更恨秋菊心狠。      "什么也别说了。"杜婉婷知道如兰想说什么,伸手阻止,转身,又往厨房去,如兰愧疚的跟上,文嬷嬷留在库房,整理翻开的东西。这一次,杜婉婷真是去备晚饭,顺道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走到可看到下人的房间时,杜婉婷停下脚步,眯着眼向它们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象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般,平静的走向厨房。      园子里人多,就有一个好处,任由秋菊如何小心的想避开所有人,还都总能被人见着,加上二房里有杜婉婷安排的人手。不多时,如莲便打听到,秋菊今日的行踪。      杜婉婷冷冷的自嘲一声,亏她还千番百计想救那孩子,看来真如世人所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孩子,注定要为他父母的行为遭报应。但是,这样的报应,杜婉婷觉得对二老爷来说,太轻了,甚至于死,对他来说都太轻……      摸了摸小腹,眯着双眼,难掩周身的戾气,为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魔,她也准备当当看,搏上一搏,给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争一片安稳太平的环境…… ☆、通房   睡前,杜婉婷服侍端木涵脱了衣裳,望着他发呆,考虑着,要不要让他知道今夜的事?      端木涵见状,不解的坐在床沿,向她伸手,示意她过来,杜婉婷回过神,与平日一样,笑着上前……      次日一早,杜婉婷趁众人都在墨韵阁,给老夫人请安时,回过老夫人及大夫人,要将秋菊收房。      "好孩子,祖母本就想着,今儿去瞧瞧你,顺道跟你商量这事儿,你如今身子重,老四又年青气盛,是该选个安份的丫头,放屋里,帮着你分担些。"老夫人听到杜婉婷开口,要为端木涵收个通房,高兴的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她在得知杜婉婷有身孕时,就想提了,因杜婉婷可巧先前是被二老爷推了一把,加上平日她为人也讨喜,老夫人倒是一时顾虑到了她的感受。这两日正一边大肆的收罗补品礼物,往映月轩送,一边捉摸着说词。 不想她反而识大体的亲自来提:"既是你屋里的人,自然要你们小俩口满意才好,你选了她,那就她了。"      "我想三日后便让她开脸,不知祖母的意思如何?"杜婉婷笑着问老夫人,心里却盘算今日的计划会不会成功,要不成事,又该怎么瞒过端木涵,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给他张罗通房,不知道会多生气,好在他近日有案子,想来不会分心理会后园的这些事。      "好好好,这事既已经定下了,过个三日五日的,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夫人已经是极高兴,此时对她来说,杜婉婷说什么都好。      "孙媳谢过祖母。"杜婉婷起身,要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急忙扶住:"小心着些,这些个虚礼,以后免了。"      杜婉婷笑着又坐回老夫人身边是:"孙媳今儿高兴,继续给祖母讲故事吧。"      大夫人、端木玥见老夫人越来越宠杜婉婷,加上近来杜婉婷又有了身孕,正是得意,她们心里早就不痛快,正想着给端木涵安排几个能说会道的自己人,一来让杜婉婷院子里热闹热闹,二来也容易探出端木涵每日做些什么,让端木鸿知已知彼,既能在燕郡王面前,立立功,还更有机会给端木涵下套。      大夫人笑着道:"我与老太太正是一个想法呢,连人儿都选好了,正是严婆子的女儿阿琴,就等着婉婷点头。"      "谢过母亲,若那丫鬟愿意,儿媳便收下了。"杜婉婷大度的谢过。      大夫人对着老夫人道:"瞧老四媳妇这话问得,要是能为老四生个一男半女,那丫头便是半个主子,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敢不愿意。"      杜婉婷面上淡淡的笑着,心里却冷得很,大夫人的欢声笑语,快让她窒息了。      老夫人脸上却有些不大高兴,对她来说,仅有的两个嫡孙比什么都重要,自从常嬷嬷做下那样的事,她到现在都无法完全相信那件事与大夫人无关。不过是看在端木鸿与端木玥的脸面,她表面上还一如既往的对待大夫人,不让两个孩子难堪罢了。但大夫人如今给端木涵院子里安排人,她怎么能放心的下,而且这媳妇才松口,又已经给安排了个通房,当婆婆竟还要往里塞人,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      没好气的开口道:"他们院子里的事儿,你就让他们小两口自个儿作主。"大夫人听着,有些怏怏的,却也不松口,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在端木涵屋里安眼线,会松口她才傻。      杜婉婷对老夫人感激不已,她等得就是老夫人的这一句,面上却是顺着大夫人的意,回了老夫人:"没关系的祖母,母亲也是心疼四爷。"      她心疼老四?老夫人瞄了大夫人一眼,心里冷哼,但杜婉婷这个当正室的都答应下了,她也不便拦着。皱着眉头,担心杜婉婷性子太软,站在正室的立场,依自己的经验,教导孙媳:"通房小妾对男人来说,有一个两个足够,多了反而是个祸害。"      "如今两个,不是正合适?"杜婉婷笑着一语定音,谁也别想再往里加。      秋菊即将成为端木涵通房的消息,在杜婉婷去墨韵阁后不久,就传到了二老爷的耳朵里,同时他又得知杜婉婷一早,带了秋菊去了老夫人那,更有负责园子的管事婆子前来求见二老爷:"禀老爷,四奶奶让奴婢带这簪子来问问,可是您院子里的什么人掉落的。"      那簪子,正是二老爷送给秋菊的那支,会落到杜婉婷手上,又拿过来问他,加上杜婉婷一点事儿没有,还将秋菊收房,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秋菊这臭娘们出卖的他,又气又怕,此时决定非找她算账不可,尤其不能让她乱说话。      二老爷只道说:"不知道。"让那婆子自个儿找女眷们问去。      差人去把秋菊找来,去的人没有带回秋菊,只带回她的消息:"秋菊随四奶奶去了老太太那,还未出来。"      二老爷越等越焦急,便自己去了墨韵阁探消息,在门口听着厅堂上一片笑声,心想里边应该还无人知道他让秋菊换药的事,就不进去,转身让随他来的丫鬟,去找秋菊悄悄出来问话。      那丫鬟向院子里人打听着,得知秋菊单独在老夫人后院的西角房内,正绕到后院,要进屋找她时,被坐在门槛上的如兰拦下:"姐姐何事?"      "我找秋菊。"      "那我要进去回一声,如今她身份可不同了。"如兰进去不久又出来:"姐姐,对不住,秋菊姑娘不见,她一会子,要见老太太呢。"      丫鬟将这些原原本本的回了二老爷,二老爷更怕秋菊在老夫人面前乱说话,决定自己进去找她:"你去引开那丫鬟。"      丫鬟正犹豫的站在如兰不远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如兰却说话了:"姐姐可有空,帮我解解这个结。"说着,领着她走到一边角落里偷懒,解络子结去了,二老爷远远望去,只当那丫鬟引开了如兰,见附近无人,便走入西角房内……      正厅里,此时庶女们都已经离开,杜婉婷坐在老夫人身边讲故事,突然后堂一声闷响,杜婉婷惊得站起禁声,先声夺人的轻语道:"有人。"老夫人的后堂就是佛堂,平常是无人的。杜婉婷第一个轻手轻脚向后堂走,心里却暗喜今日的运气,这么快鱼儿就上钩了。      钟嬷嬷连忙扶起老夫人跟在杜婉婷身后,众人也不出声的跟着,个个好奇的想看个究竟。      老夫人快走两步,拉住了杜婉婷不松手,看得端木玥直冒酸气,以前有个什么事,老夫人都是先护着她的。      有些堵气的走到她们身前,带头穿过后堂,开门来到后院,并不见有人。突然,西角房边上的厢房内,闪过一个丫鬟的身影,杜婉婷急忙挣开老夫人的手,壮着胆,轻手轻脚的进去。众人很自然的也随着她进去。      角房内的言语,在这间厢房内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可是如莲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找到的好地点。      虽然众人在厢房内,也有动静,但二老爷此时正骂秋菊,将安胎药换成堕胎药的事,告诉杜婉婷,秋菊也正在不停的辨解,两人都没有心思注意到隔壁。杜婉婷还"好奇"的立在隔墙的花窗前,往角房内望去,惊讶的捂着嘴,老夫人与端木玥也上前看了一眼……      "蓄生,这种事也干的出来,我打死你们。"老夫人怒吼了一声,抡起鹿头杖,就往墙上打去,惊得二老爷丢开快被他掐死的秋菊,逃出了角房,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就不知道又溜到哪个妓馆里,躲风头去了。留下秋菊一人,只得任凭主子们审问……      家生丫鬟的生死由主子们作主,但大户人家,一般不会将犯了错的丫鬟婆子们打死,只会将她们削了发,丢进有专人看管的家庙中,从此不闻不问。秋菊在府里上下都以为,她将被端木涵收房的当天中午,被送往了家庙……      嘉光帝下旨重查晋东税案,引起朝中一阵哗然,甚至燕郡王,都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拿这个案子作文章。太子得知是陈御史与端木涵请旨,非常恼火,对着太子妃吼道:"你们陈家,是不是非要断了本宫的左右臂,废了本宫的太子,才满意,这对陈家有什么好处?"      太子妃哪里懂得政事,只不言不语坐着,任由他骂,她知道,太子还算有风度,骂够了,便会离开,从来不会动手打她,没什么可害怕的,只当这骂声是众多吵杂的声音中的一种。      "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果然,太子落下这无奈的一句话,便离开她的寝宫,召集几位詹事,一道想法子应付眼下晋东的这件事,晋东的税款的猫腻,他怀疑过,却没有深究,毕竟晋东官员,多数都是许家与燕王系,等于他的属臣,太子暂时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而影响到他自己。      但如今,嘉光帝会下旨重查,便是对许家、对燕郡王甚至对他表示怀疑,而韩王,此时只怕不会放过诋毁他的时机……      詹事们一致认为,眼下只能先弃卒保车,至少这段时日,不必与燕郡王及许家过份亲密,更要拉拢端木涵。      "当初小看了他……"太子冷冷的道:"好在韩王也瞧不上端木家的人。"言下之意,他原也瞧不上,但今时不同往日…… ☆、拉拢   不久,二老爷与秋菊合谋,将杜婉婷的安胎药换成堕胎药的事,就传到了侯爷耳中,侯爷大发雷霆,却对自己的弟弟无可奈何,且二老爷又没了踪影,侯爷生气之余,还要派出人手寻找,免得将他留在外头,又惹下什么不容易收拾的祸事来。侯爷这股子气没地方发泄,便全撒在申三娘身上。      让端木涟传话给二夫人:“给申三娘收拾收拾,她如今身子不好,就送她到老家庄子上,去仔细养着吧。”      二夫人当时刚从老夫人那回了,得了侯爷的吩咐,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亲自督促丫鬟们,收拾申三娘行装,深怕迟了一刻,二老爷便回府让侯爷改了主意。      结果送申三娘前往庄子的车马,比送秋菊前往家庙的车马还早出发一个时辰出发……      “老爷,老爷……”张管家声音传到侯爷书房时,人还在院子外头。      侯爷快步走到书房门口,百般滋味的问:“可是找着二老爷了?”他希望二老爷早些回府,可是又不知道,二老爷真回来时,他们兄弟俩该如何面对,心里深处,已经对这个弟弟,一点点的失望。      “没有,是永乐宫的管事太监,奉太后之命,给四奶奶带来太后的赏赐……”张管家气嘘嘘的话,才说了一半,侯爷便已经将他的话打断,快步往外走:“还不快请进堂上,快去请老太太她们,出来领懿旨接赏。”      “管事太监已经在厅上侯着了,我也差人去请老太太了……”张管事紧紧的跟随在侯爷身后,一一禀报着。      不多时,端木一家人,但凡在家的,都身着官服、诰命服、华服,按身份列在锦英堂下,准备接太后的赏。      “端木四奶奶,老奴奉太后之命,送来这些贺礼,太后口谕,待胎儿安稳时,入宫走走,来哀家跟前说说话儿。”管事太监立在堂前正中,对着杜婉婷恭敬的道。      “臣妇领谕旨,谢太后的赏赐。”杜婉婷随堂上众人一道,跪下行了君臣大礼。      太后的赏赐共六大抬,从血燕、鹿茸到观音玉佛,从小儿虎头枕到长命锁,等于将老夫人先前备下的东西又备了一遍。府上其余人等,也各送了朵宫花作礼物。      永乐宫管事太监还未走,又有太监送来各宫主位的赏,一个下午,基本都是宫中太监来来往往。      杜婉婷面上一直带着笑,跟着老夫人与大夫人身边,行礼领赏。      宫妃们的口谕,与太后基本相似,都是叫她常去宫里走走。杜婉婷心里知道,她们之所以,对她一个外臣媳妇这般热情,一来是因她近日与太后亲厚,宫妃也希望通过她,博太后欢心;二来则是因为端木涵请旨重查晋东的案子,得到嘉光帝的恩准,这件事关系燕王母族,自然间接关系到燕王及太子,若真察出个眉目来,将来朝堂是什么局面,还不好说,但碍着太子与燕王,又暂时探不出端木涵几斤几两,诸王自然不好面上与端木涵太过亲近,就由他们的母妃们出面,双方都便利……      占了半间正堂的礼物,及太监们如唱腔一般的恭讳,刺痛了端木玥:不过是个商户女,凭什么样样都让她占便宜?她也曾梦想有朝一日,自己能高高在上,但此时,看到这排场,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嫁入皇族,想起安王妃寿辰时,大夫人对她说的话,她更恨杜婉婷……      端木涵带着韩御史与徐忧,重新着手彻查晋东的案子,当大理寺启封晋东各乡的帐册时,端木涵就着便利,多看了几本:“乌乡下属七亭,近六十里,为何才十三本账册”      徐忧放下手头的帐册道:“除去晋东府请旨,陛下恩准,贴补各王侯封地食邑外,就剩这些了。”说着,递给他一本账册:“这是许家的帐册,许家在晋东占了五分一的田地,去年交粮才六百石。”      徐忧又说道:“我也曾依着这些帐册,与几位大人一道,到乡间问过几位乡绅、里长,与所报之数没有太大出入。”      端木涵不说话,各乡里的交粮数少,又有许多大族的族产,真正交多少,只怕账册已经看不出来,加上蝗灾这个借口,晋东府留下粮食赈灾,以银抵粮……      “去年晋东,等于一粒粮食未缴?”端木涵喃喃道,有个蝗灾,一切合情合理。      "府衙还向各州府买了些。"徐忧补充道。      端木涵不再说什么,起身借口更衣,让青书,去把自己轿夫中的其中一个找来,慎重的对他道:"周福,你马上回庄子上,带一队人马,悄悄前往晋东,那里是丘陵地域,你们一定要注意查看各山间盆地,偏远乡里可有山寨兵伍,所有消息,快马发回。顺便叫伍让过来我这。"      "是。"周福搭手行了一礼,士气十足,他是山坳近万名老兵中的一位,端木涵当时挑出了几个,原先在军中负责刺探敌情的出来,跟随在了身边,又买了几个孩子,留与他们j□j培养……      临近午时,徐忧走到端木涵身边:"听闻端木大人写得一手好字,才刚家父差人来嘱咐,让我务必请二位大人府上一聚,还望两位赏脸。"其实徐阁老只让他把端木涵带了来,但韩御史与端木涵一道,他总不好请了一个,把另一个丢在这里自便。      韩御史是个聪明人,听得出徐忧话中,自己不过是个作陪的路人,便坐在一边不开口,端木涵去,他自然是要跟着。徐阁老一年到头,除了他自己的生辰外,几乎从不主动请客,平日极少不与朝臣往来。现在单独请端木涵,这可是天大的新鲜事,不把它了解个透澈,他就不姓韩,再说,能在平日里上徐家,尤其若能进得徐阁老书房,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此时徐阁老还真在书房内,立在书案前,欣赏着太子送来的一副狂草已经不下十遍:"好字,笔锋洒脱,笔力苍劲。"      "阁老认为这会是端木涵的字?"太子坐在客座上,手捧着茶盏,好奇的问。      "这副字,上无落款,而且与老夫之前所藏的名家字画都不相同,看这纸墨,也是新的,且非年代久远之物,定然是新作,想来国舅没有哄你。"徐阁老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副字。      "这舅公真是,本宫昨日见了这字就喜欢,央了他半宿都不愿给,本宫还当它定是名家的宝贝,舅公怕被本宫得了去,谎称是他徒弟的墨宝来哐本宫,最后本宫竟是拿出三幅前朝名画换来的,若真是端木涵所书,舅公要多少没有,何必为难本宫,白白骗去了三幅好画。"太子佯装怒意的戏笑,看着像有些自嘲,眼中却闪着一道精明的光:"本宫虽未见过端木涵,但一个年仅十七的孩子……只是这上边没有落款,便拿了来给阁老瞧瞧,您老也是字画高手,给本宫评说评说……"      徐阁老依旧细看着案上的字,又提笔在一张白纸上挥毫,写下相同的"难得糊涂"四个大字,写后对比一番:"这字可是实实在在难得的好字,老夫已差人让小儿请他来府上一叙。"这便是徐阁老的性子,决定要做,便是立刻,虽然他也明白太子今日到府的真正目的,大家都不过是遮一层纸,心照不宣。      "如此甚好,本宫可叫他多写几张,将本宫那三副名画再讨回来,顺道反哐舅公几张字画。"太子戏笑道……      家人在书房门口禀报:"三爷带客人回府了。"      徐阁老亲自迎了出去,除了嘉光帝与太后外,徐阁老只敬真才实学,端木涵数月来,官名初显,他不是没有听说。若这字真是他的写的,徐阁老便觉得此人非池中物。      太子有些兴奋,今天来借徐阁老之名,见端木涵,是他昨夜想了一夜的,他在不确定端木涵是否值得他重用时,不想与他过与亲近或重用他,而坏了与燕郡王之间的兄弟之情。怎么说许昭仪还活着,她虽然不算得宠,但还是后宫主位之一,在嘉光帝跟前说话也有份量,而自小失了母妃的太子,与后宫的关系,也只有这一层。且燕郡王再不济,也是位王爷,其母族与妻家的势力,远远大过一个荣庆侯府,拉拢燕王府众人怎么也比拉拢荣庆侯府来的实惠……      只是近日端木涵的表现,让太子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对荣庆侯府改观,若此人可用,不管现在或是将来,都可能是他的一大助力。 一个没有母族帮衬的太子,其实与一个有着野心的韩王一样,都在暗中拉拢他们各自认为可用的人才,逐渐壮大自己的实力,就看谁眼光准,下手快…… ☆、赎身   自从端木敏出了荣庆府,如莲就奉命女扮男装一直跟着他,一来是杜婉婷怕端木敏落到燕郡王等人的手里,成为他们要挟端木涵的筹码;二来杜婉婷铁了心不想让端木敏好过,虽然她的孩子没事,但她哽不下这口气,端木敏既然以为他犯下任何错,老夫人与侯爷都不会计较,没人敢动他一下,杜婉婷便要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下场。      如莲发现端木敏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在柳烟的厢房内喝酒,暗中回府报杜婉婷知道,杜婉婷冷笑一声:"他这么喜欢,那就让妓子,那就让他试试有没本事将人赎回来,这个够让他玩的了。"手掌张开,手心是一粒红丸,正是她前一段在常嬷嬷柜子中搜出的催情药粉,加点蜜蜂而成,杜婉婷还未用过它。拿其他人试,她于心不安,正好放在端木敏这种人渣身上试药,死了也不冤枉他。      瞧了如莲一眼,杜婉婷轻声交待:"莫要被人查觉。"      接过药,如莲以侯爷派来寻端木敏的为由,给老鸨看过荣庆府家奴的腰佩,随龟奴来到柳烟的厢房外,却不好进入让端木敏见到自己,点香更是不容易,就笑着对带她上来的龟奴道:"我在这侯着二老爷便可,小哥儿自便。"      等龟奴走后,如莲对屋里吹了点蒙汉香,趁两人睡着,将红丸弹入端木敏的喉中,并灌了杯酒,每个窗开了条缝,既不让人看见屋内,又能散去蒙汉香,而后闪出门外,弹醒两人。      片刻,端木敏已经全身泛红,不停扭动着,直嚷柳烟的名字,翻身扑到柳烟身上,胡乱的撕了她的衣裳,柳烟还没回过神来,端木敏已将她按在椅子上,在她身上横冲直窜。如莲急忙跑下楼去,喊来老鸨:"我家二老爷要多叫几人侍候。"      老鸨一瞧,便知她是个女的,只当她是二老爷的通房侍婢,倒也不觉奇怪。瞄了眼屋里情形,瞧着端木敏猴急的样儿,不屑的撇了撇嘴:"大中午的,花酒都喝到了地上,一会儿还有客人等着柳烟陪呢。"      如莲掏出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大不了赎了,还怕我们府上没钱不成。"老鸨见着一下进账三百两银子,眼都直了。加上端木敏虽然喜欢柳烟,但她的价太高,端木敏提过赎她,却出不了价,如今她的年龄一年年大了,过不了两人便要人老珠黄,端木敏要能赎她,老鸨也是愿意放人,打着笑脸道:"成成,我再去叫几个姑娘来陪二老爷。"      柳烟听到那丫鬟提到"赎"字,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停的欢呻春吟之余,拼了命的反抗,逼着端木敏开口为她赎身,才肯与他欢好。      直到端木敏腻了她,又扑倒老鸨新领进来的两个姑娘身上时,她已经筋疲力尽,被老鸨差人扶到其他房间休息。      老鸨觉得端木敏今儿生猛的,让她心头都痒痒的,直想往门缝里瞧。      "你这用了什么香?"如莲先开口为强,免得老鸨怀疑到她头上,她对香多少还是嗅得了成份与功效。      被如莲这一问,老鸨并不奇怪,女子对香本就比男子敏感,即便这香对女子无用,高手出闻得出门道来。这香确实能让男子意乱情迷,但开门做这行生意的,哪家不是如此?      得了银子,管他男女都算客,老鸨笑着答道:"不过是平常香,您出去打听打听,哪家不是点这香?了不得是添点儿情味儿,二老爷想来是近日在家,虎鞭补得足。"      如莲见她不再生疑,安了心:"让我家二老爷高兴最是要紧。"      "我这姑娘也有的是,二老爷要多少都成,这么着吧,柳烟赎身五千两,其他姑娘就当陪二老爷玩吧,一个三十两。"端木敏的反常,在老鸨眼里不算什么,一夜要八个十个姑娘的还大有人在。      如莲听着屋里的,高吭的吟声和床板的摇晃声,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您要跟二老爷商量着去,我先回去报平安,二老爷交给你了,账你记着。"      "您放心,我记着数儿了。"老鸨觉得眼前这姑娘越来越讨喜,比其他客人大方得多,即便怀疑她的身份,依着规矩,她也不多问客人的来历与目的,有人替端木敏付了银子,她自然就是把人伺候好。      端木敏一次接着一次没完没了,老鸨又要接其他生意,干脆一下又点了几个姑娘往里送人,正好凑足三百两,到时好向端木敏报帐。端木敏能五千两赎了柳烟最好,不赎,对她也没损失。为了让端木敏尽兴,香还加了一倍……      杜婉婷听如莲说完,缓缓道:"午后,把二老爷的行踪让侯爷知道。"      两个时辰后,累得只剩一口气的端木敏被抬回了府,侯爷气冲冲的去了二老爷的院子,可是还未走进院中,就听到一片哭声,满肚子的怒火又渐渐换成了担忧,快步到他寝室看望:"怎么成了这样?还不快请大夫。"      "二老爷是从那柳烟的房里,给抬回来的。"张管家在一旁提醒了声。      侯爷目光一沉,担忧又被怒火替代,哼得一声,抽身想走,暗中下药害侄孙,非常不悔过,还有心里去那种地方,玩成这个样子。      一个小厮在门外禀了声:"老爷。"见侯爷出来,上前在他耳边咕噜了声,侯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端木敏答应了赎柳烟,被柳烟逼着写了契约,老鸨与柳烟跟了来结银子,被拦在了大门外,不让进,正拿着契约闹呢,好在这半条街就端木家一户,此时门口几乎没有路人。      "给她,还不快打发了。"侯爷也不问多少钱,只想着先打发了她们去,免得闹得人尽皆知。      张管家见侯爷已经爆跳如雷,不敢再多问,便到杜婉婷那支了五千两银子,府里哪有那么多,杜婉婷只得让人放老鸨与柳烟先进府来,厅上侯着,自己前往端木敏的院子里回侯爷。      见众人都坐在外屋,杜婉婷与侯爷、大夫人、二夫人见礼后,便向侯爷报了账:“父亲,二叔赎这姑娘,要五千两银子,可是府里一下,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眼下快到了年关……”作为当家,杜婉婷是断不能有一笔糊涂账,一下支五千两为二老爷赎个姑娘,试问府里上下,哪个愿意?      侯爷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很不奈烦的道:"随便给她们点钱,让她们赶快走。”      “可是……“见二夫人与周氏坐在一旁垂泪,杜婉婷一脸疑惑:“二叔已经……”      “别提那个畜生。”侯爷正一肚子火,没处撒,一听有人提端木敏,瞬间拍案跳了起来,也顾不上眼前站得是谁。在场的人,已经见侯爷发过几次火,早吓得连对杜婉婷兴灾乐祸与怜悯同情都顾不上。      见杜婉婷委屈的往边上退去,侯爷才觉得自己有些过火,稍稍放软语气:“行了,这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好生歇着吧,差个人去应付便是。”      大夫人看了眼杜婉婷,心里盘算着,是时候让端木玥将杜婉婷的当家给顶下来,嫡女在没出阁时学着当家,这也合情合理……      杜婉婷正要退出外屋,就见老夫人得了消息,匆忙的赶过来看望,杜婉婷快步迎了上去:“祖母,您怎么过这边来了。”      “你二叔他怎么了?”老夫人听着儿子是被抬回来的,心里着急不已。      杜婉婷疑惑的望了眼侯爷,对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也才过来,正想说二叔的事。”      老夫人心急得任由杜婉婷护着,往里屋走,侯爷几人拦不住,只得跟在她身后。      看着二老爷昏迷不醒,老夫人心疼不已:“这是怎么了,你弟弟这是怎么了?”      侯爷上前,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老夫人垂胸顿足:“我这造得什么孽,你们也都这么由着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以后谁要再放他都那种地方,别怪我不客气。”屋内无人出声。      “二叔才刚答应赎个姑娘。”杜婉婷一脸无辜:"要五千两,府里银子不够。"      “什么?”老夫人顿时石化,以前二老爷也赎姑娘,不过是一个五百一千的,一下花五千两,两人都觉得端木敏存心是在与家里堵气。      侯爷对杜婉婷沉声道:“叫她走。”      杜婉婷差人将侯爷这话带给甘嬷嬷,让她随便许些银子,让老鸨与柳烟离开。      柳烟至小被卖入春楼,除去那行当,什么也不会,本想着趁着端木敏对她还有意,赎她脱离火坑,来侯府好吃好喝的个姨娘,却不想又是白高兴一场,姐妹们都知道她要被端木敏赎出去,如今再回去,颜面何在?便吵着非要见着端木敏不可:“二老爷已经答应赎我,有字据为凭,你们如何赖,我倒要找人评评理去。”      “放肆。”侯爷听到甘嬷嬷传的话,怒吼一声,亲自去前厅见柳烟……      柳烟见过侯爷,倒是想入侯爷的眼,要能得侯爷的欢心,当侯爷的妾,自然比当端木敏一个白衣的妾更体面。柳烟扭着腰身上前,眼看就要扑到侯爷身上,却被他皱着眉头,避开了去,柳烟形形j□j的人,见了不少,一见侯爷如此,就知道他与端木敏不同,抚了抚头上的簪子,整了整前襟,没好气的立在一旁。      侯爷扫了眼前这个看似含恨带怨的姑娘一眼:“本侯的府第,从不留妓子,本侯愿出些银子,权当两位的车轿钱,你们请回吧。”      “侯爷,您这话说的,可差了些,答应赎我的是二老爷,让我们到府上人银两清,白纸黑字,难道侯爷认不得?难怪二老爷常对奴家说,这府里的产业、银子明明有他一份,可他却花的不自在,若他是长子,还不是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就是小了几岁,连侯爵带银子,都被兄弟霸占了去。”柳烟象是已经把自己当作是端木敏的屋里人,泼辣的泼了侯爷一通:“在侯爷口中,倒像这银子全是您的。”      一席话,听的侯爷气得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他还处处身不由已?你们瞧瞧他都成什么样子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即便他醒了,一样由不得他作主。”      “侯爷的意思是,二老爷趴在我家姐妹身上时说的话,签得字据,全是放屁?他可是说了,他是侯府的主子,只要让他爽了,这银子一样子都不会少。”老鸨撇着两片艳红的薄唇道:"怎么着?堂堂荣庆侯府,还赖起账来了不成?"      “侯爷若是不认,奴家没了脸面,也只得拿着二老爷的字据告官了。"柳烟哭着道,听起来却象是侯爷答应赎她又不认账似的,气得侯爷全身发抖,又不知如何是好,这的确是端木敏的字,若告官,怎么说都是端木敏没理,堂堂侯府二老爷,骗一个妓子,这简直是千古笑料。      "二叔成了那个样子,人事不知,想来,就是与这张字据有关吧?"杜婉婷从堂外走了进来:"若姑娘不知府衙怎么走,府里可差人送姑娘去,京兆尹与二叔什么关系,二叔一定也在姑娘面前提过,到时有这字据为证,定是不会冤枉了两位去。"      "你们究竟给他用了什么脏药?"侯爷听杜婉婷这么一说,才醒悟过来,端木敏都成了那样,还怕见官不成?      老鸨有些底气不足,但柳烟却是不怕的:"就他那猴急样儿,还用得着什么脏药?不信,你找大夫给他瞧瞧,奴家可有用药?"      "人成了这样,就算我们出了赎金,将你赎下,又如何?你的卖身契在府里,你能落下什么好?到时要怎么对你,还不是老太太与侯爷说了算?即便你告了官,对府里来说,你说没脏药,二叔的岳家会信?你们不但是生意做到头了,只怕这谋财害命的罪名,也扛不起,何不各退一步,你们得了银子走人,府里也得个清静,两下里都好。"杜婉婷说得一点不在意。      柳烟无话可说,最后双方敲定,出五百两银子将字据买下,护院们连拉带拽的将她们往外推去。      侯爷看了杜婉婷一眼,想想端木敏的所为,恨不得撕了他…… ☆、计划   端木涵对徐阁老请他,有些意外,但见徐阁老身边跟着的太子时,又似乎猜到原由,定下了心神,想来也与这案子有关。      宾主落座,几个人谈论的,却都是书画,提都没有提到朝堂之事。太子在午宴过后,顺口向端木涵要了一幅字:“本宫昨日误会了国舅,以为他有意戏弄本宫,不想这真是端木大人墨宝,明日本宫还需登门向国舅赔罪,归还他老人家字画才是,只是端木大人狂草笔墨雄健肆意,实为难得佳作,本宫希望有幸,能得一幅……”徐阁老也有这个意思,端木涵一一恭敬的遵从,当场写了两幅。      端木涵写字时,徐阁老在一旁赞叹:“好字,略有严喜之风,又具自新之势。”太子一直盯着端木涵握着笔的手。      “当年端木炎的手中,提得可是把长枪,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这大好河山。”太子感慨道:“不想如今,他的后人,竟能写出一手好字。然端木大人即便在写字,也像是在耍枪,想来马上功夫了得。”      “家学终是不敢忘。”端木涵没有否认。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小声道:“倒是出将入相两相宜。”端木涵似乎没有听到,一笔而就,停笔后向太子行过一礼,即便为将为相都是为大越出力,没有必要推却客套:"谢太子吉言。"      太子一顿,而后大笑出声,他今日大有收获,端木涵与荣庆侯爷不同,与孙尘也不同。即不献媚也不刻板,一句话说出口,让人听不出真心假意,反觉得他随性,比那些个朝中打滚几十年的老臣们还狐狸。若与这样的人为敌,下场可以想象得到……      “得君墨宝,无以为酬,这串雷劈枣木手珠,是本宫随身之物,今日相赠,还望大人不嫌弃才是。”太子当即脱下手腕上的串珠,双手递到端木涵的面前,雷劈枣木,是传说中的灵物。      虽然端木涵不信这些,但见珠子的光滑程度,也看得出的确是戴了多年,犹豫之下,还是伸手接下:“臣恭敬不如从命,谢殿下错爱。”      太子见他收下,更是欢心,两人下了盘棋,聊起兵佛两家棋法的异曲同工,端木涵发现太子的棋弈比嘉光帝要好上许多,而太子也觉得终于棋逢对手,下得不亦乐乎,两人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徐阁老则坐在一旁,观棋不语,今日,他这个中人,做得也算尽兴。      屏风后,一双俏眼明眉,灵动的往内探望着,见着端木涵如此年青,却一身才气与沉稳,微红着脸,却舍不得移开眼去……      端木玥在老夫人回墨韵阁不久,就从大夫人的房中出来,去找老夫人聊天。      老夫人一见着她,便伸手拉进怀里,仔细瞧着:“这些日子,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害得祖母没心思多瞧瞧你,多与你说说话。”      “是玥儿的错,玥儿不像四嫂嫂那般会说故事,会讨祖母欢心。”端木玥口里道着歉,脸上却带委屈,眼中一闪闪的泛着晶滢,像是马上要落下一般。      老夫人嗔了她一眼,笑着道:“胡说,祖母呀,只要见着你们,都高兴。”      “真的,祖母还象以前一样,喜欢玥儿?”端木玥高兴的问道。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你是我嫡孙女,自然喜欢。”老夫人宠腻而无奈的笑道:“我的玥儿,这是嫉妒你四嫂嫂呢。”      “玥儿才没有。”端木玥撇开眼:"四嫂子当着这个家,成日忙里忙外那么累,有什么好嫉妒的?"      “的确,你嫂嫂这段日子,着实辛苦,双身子不说,这一家子里里外外还都要操心,加上你二叔这不懂事的……唉!”提到端木敏,老夫人脸上顿时又蒙上阴影。      端木玥机灵一动,轻摇着老夫,如以前一样的撒娇道:“祖母,您可是生玥儿的气?玥儿真没有嫉妒四嫂嫂,玥儿也知道四嫂嫂辛苦,也想帮嫂嫂呢,如今也学会了后院的日常差遣了。”      “哦。”老夫人看着端木玥,略有所思了片刻道:“玥儿真是聪明,你可好好学着,日后对你大有益处呢。”      “玥儿知道,祖母,嫂子既让玥儿学管家,玥儿如今是真心想帮她的,而且,玥儿也不想将来,有人说荣庆侯府的嫡姑娘只会纸上谈兵,无一事处。”端木玥低着头道。      “谁敢说你无一事外?”老夫人最听不得人说荣庆侯府如何如何,想了想,对端木玥道:“祖母明日与你嫂子说说,让她歇一段日子也好。”      端木玥抬起头,两眼笑若弯月:“谢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把孙女抱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端木涵回到荣庆府时,正是饭点,杜婉婷差如兰在到二门外侯着,见着端木涵的轿子落下,立即带入映月轩来,千万别让哪个多事的婆子丫鬟们,与他说话……      端木涵见如兰在门口候着他,倒不奇怪,往日他回府耽搁了时辰,杜婉婷也曾亲自或让丫鬟在二门外侯着。只是今日如兰面带忧色,让端木涵看着心惊,以为是杜婉婷出了事。紧蹙眉头,不等她上前,便焦急的问道:“奶奶有事?”      如兰被他问得既莫名其妙又心虚:“奶奶无事,奶奶让我来等四爷,回院子。”      端木涵狐疑的扫了如兰一眼,便径直往里走,若是往日,丫鬟见着他下轿,就会先走一步,回院子报信,哪里象今日这般,一步不离的跟在身边,只有见了旁边有其他丫鬟婆子时,才快走两步,上前与她们说话或将她们支开。端木涵心想必府里有什么事瞒他,不由的加开脚步。      离映月轩还有一段距离,就见杜婉婷站在院门口张望着,见他回来,笑着迎了上去:“正跟文嬷嬷说呢,这般迟了,还不见人影。”      “午时被徐阁老邀了去,几人聊得迟了。”端木涵轻描淡写的回她的话,而后疑惑的问:“今日出了什么事?”      杜婉婷一怔,转念又想他既然会问,说明还不知道,便笑着道:“先回屋再说吧。”心下想着,拿个什么事儿,唐塞过去……      一回屋,杜婉婷便张罗着备饭备菜,忙里忙外,就是不曾开口,端木涵看不过,拉她坐下:"你有身子,坐着歇会儿,让她们自己来吧,跟我说说,今儿府里可有什么事?"      杜婉婷听他问府里,转念想起端木敏来,正好拿他当挡箭牌:"二叔他……"附在他耳边,将端木敏的事儿,跟他说了,除去了他去柳烟那之前的事儿。      听杜婉婷说完,端木涵起身正要往外走,杜婉婷惊得立即叫住他,瞪大了眼问:"怎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过去看看二叔。"端木涵看她一脸惊讶,安抚道:"一会儿就回来。"      "别去。"杜婉婷哪里肯他去,园子里丫鬟婆子那么多,只要一个开了口,今晚她就别想好过。      端木涵看着她,不说话,杜婉婷急中生智道:"这种事,我们晚辈哪里好凑上前去,看长辈的笑话,若二叔醒来知道家里大大小小都知道了这件,这老脸往哪里搁?"      端木涵沉吟片晌,暗叹一气,又回到桌前坐下,平静的道:"开饭吧。"      他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在杜婉婷听来,异常悦耳,简真想撒花。希望等明日,端木敏醒来,一切就能结束了。到那时端木涵即便知道了通房的事,她也能圆得过去。      怀着心思,不停的为他布菜,将一个盘子的菜,全夹到他面前白玉碗里,堆成个小山,依旧没有停筷。没有注意到端木涵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脸上:"在想什么?"      "啊?没,没有。"杜婉婷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杰作,赶忙又拿自己的碗,重新为他布菜,却被端木涵拦下:"不必忙了,坐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杜婉婷被他问住,望着他深隧的双眼。悄悄吸口气,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得又将端木敏要花五千两赎柳烟的事再拿出来当幌子:"……我是有这笔银子,只是当时不愿拿出来,让个妓子入门。"      "这是自然,你做的没有错。"端木涵淡淡的说着,便开始用饭,杜婉婷才暗嘘了口气。      大夫人将阿琴叫到身边,教诲一番,无非叫她得了什么消息,要及时回大夫人知道,并脱下一支金镯,套到了她手上。      阿琴长的活泼娇媚,唇薄口快,细腰微扭着一脸欢喜的收下:"太太只当宽心,琴儿得太太恩惠,才有今儿的好日子,琴儿心里只有太太,今后琴儿知道的,便是太太知道的。"      "好孩子,可留神着些你四奶奶,瞧瞧我如今这破落户的样儿,那可都是拜她所赐,你可别有什么把柄落她手里,到时,我想护着你都难了。"大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她也配跟太太斗,太太只管瞧我的好了。"阿琴自信的动着嘴皮子,听得大夫人心里乐开了花,进一步诱惑道:"等你得了宠或有个一男半女,抬成半个主子,若又能在那边得势,让你四奶奶都不得不服你,到时你老子娘,在这府里,可就有了颜面,谁不羡慕。"      阿琴听着,跪到地上嗑头谢恩:"琴儿谢过太太恩典。"      次日天还没亮,大夫人就打发阿琴去服侍杜婉婷,本来她在昨日,府里定下让她当端木涵屋里人时,就要随在主母身边,只因杜婉婷怕被端木涵知晓,给她一天时间,收拾妆奁等物。      如兰听守门的婆子来回琴姑娘来了,吓了一掉,借给她安排房间,将她带到了揽月轩,避开刚刚起身梳洗的端木涵。      青书、入画两人早在回府时,就已经听说了端木涵要收痛房的事儿,但被如兰警告说不准他们提起,次日一早,他们随端木涵动身前往衙门时,便也收口如屏……      直到端木涵离开,如兰才向杜婉婷回:"阿琴已经安置在揽月轩西厢房内。"      杜婉婷淡淡的笑道:"让她收拾一下,今儿就由她随我到老夫人那儿请安。"笑意冷冷的 ☆、阿琴   等帮杜婉婷梳洗完备,如莲便去揽月阁,将阿琴带到杜婉婷面前。      杜婉婷见阿琴身着大丫鬟的绿衣,头上梳着坠马髻,一张粉嫩的瓜子脸,柔而细的新月眉,桃花面白里透红,珠贝齿皓如莹雪,体态婀娜,风流灵巧,真真好一个娇媚人儿。      心底暗道一声可惜,开口道:“今儿就由你随我去老太太那儿。”说罢起身,在全身镜前左右照照,接过如兰递上的绢帕,雍容华贵的往墨韵阁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么快,便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让她这段日子好好歇着,由端木玥替她一阵子管着这个后宅。杜婉婷顿时显得为难,一脸愧疚的起身道:“这……孙媳这几个月来,做得不能让老太太,太太们满意”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以为自己提得快了,让她误会。怕她多心,连忙招她坐在自己身边,语重心长的道:“哪里的话?你做得已经很好,玥儿也是想帮帮你,这段日子府里这么多事,这不是怕你身子吃不消吗?”      杜婉婷听老夫人这么说,当即搬出阿琴来,望着老夫人无奈的笑道:“孙媳原是打算趁这段日子,身子还不显,先带阿琴一段时日,等快生时,自然是要当玥儿搭个手,让阿琴协助她一年半载的。如此日后我也有个臂膀,想来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默认了杜婉婷的做法,只当是杜婉婷驾御院里人的一种手段,不便再说什么。当家主母有这气度,当通房的,只要有半点脑子的,都会死心踏地的顺服,这比用什么手段都强。何况阿琴又是大夫人找来的人,老夫人心想杜婉婷这是要拉拢阿琴,她自然不好阻挠,且既让杜婉婷当家,怎么做,自然就由她说了算,即便长辈,也不好挑三捡四的,让她在人前失了威严。      大夫人黑了脸,她可是希望杜婉婷与阿琴水火不容,这样阿琴会更向着她。却怎么也想不到杜婉婷婷出这招,通房贱妾扶不了正,若能协助主母管理后宅,便是天大的体面。如此一来,杜婉婷就成了阿琴最大的靠山,是人都带着私心,谁不会先为自己着想?即便阿琴眼下再忠心,日子一久,难保还会再真心的听话办事。      端木玥气红了脸,恶狠狠的盯着杜婉婷,见祖母不再说话,更是又恼又怨:她竟然,竟然不如一个丫鬟……      见二夫人不在场,杜婉婷微颦柳眉:“不知二叔今日如何?”      “还没有醒,但已经没有大碍,真是个不省心的。”老夫人摇着头,无奈的数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收收这性子,害的我这老婆子,还要成天为他担心,一夜都没睡好。”      “祖母不必太担忧,过一会儿,孙媳就过去瞧瞧,若二婶那有事儿,也好及时帮她办了。”杜婉婷笑着安慰道。      老夫人心里并没指望,杜婉婷会愿谅端木敏,但听杜婉婷能这么说,倍感欣慰:“你去瞧瞧也好,你二叔要见着你如此大度,自然后悔前些日子那般对你。”杜婉婷不再开口说话,端木敏这种人会知错?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大夫人心里一阵鄙夷,掩着帕子冷哼一声,面上戏笑道:“瞧老四媳妇这张嘴儿,说到老太太的心坑里去了,难道府里上下都喜欢她。”      又与老夫人闲聊了会儿,杜婉婷便退了出来,带着阿琴去了端木敏那儿。      雪,轻轻悠悠,像洁白的鹤羽,在空中翩然飞舞,杜婉婷立在檐下,伸手接了些,点点清冷……      端木敏已经醒了,先前听二夫人,说了自己回府前前后后的事,依稀间想起了与几个青楼女子的纠缠,正暗恼不知道该如何回二夫人话语间,听似无意的奚落。可巧又在二夫人离开一会儿的光景内,听见小丫鬟们,"无意"间提到,申三娘被送去了祖宅庄子里,顿时火冒三丈。      见二夫人领着丫鬟们进来,便坐在床头,怒骂二夫人,嫉妒恶毒,乘他不在,就将人扫地出门。      二夫人原本还因他刚好,自己多少也说了些不中听的,耐着性子给他盛着燕窝粥,可他骂个不休,实二夫人在听不下去,愤怒的转身,埋怨道:“老爷,这么多年来,我几时随随便便的处置你心尖上的人儿?每次老太太劝我立威,我都不过是找两个不长进,被你厌弃的屋里人,随便做做样子,搪塞过去。好嘛,如今反倒落了个嫉妒恶毒的罪名。赶申三娘走,这是侯爷下的令,当时他那样儿,就差着要吃人了,我敢与他说去?你既醒了,我现在就差人把侯爷叫来,你何不自己与他理论,想必侯爷也想问问你,要花五千两银子赎那柳烟,是犯了哪门子的混?”      “你别动不动的就搬出侯爷压我,他是嫡出,我也是嫡出。”端木敏一听侯爷,面上一抽抽的恼怒不已,可嘴里的气焰熄了不少,不敢再说第二句重话,生怕二夫人急了,真把侯爷叫了来。      丫鬟立在在门口,向内回话道:“四奶奶来了。”      “她来做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端木敏一听杜婉婷,正好憋着的火气,全往她身上发,朝着外屋怒吼道:“叫她滚。”      二夫人急忙开口阻止道:“慢着,让四奶奶外屋坐会子,我这就出去。”这几个月来,她算个旁观的,多少看得出,杜婉婷不象表面看上去,那么好惹,如今又是这后宅的大当家,肚子还怀着侯府的长房长孙,又讨得宫里太后的欢心,连老夫人都将她捧在手心。她此时若不在屋里,也就算了,明明她在屋里,这么让二老爷把人给赶了回去,随便传到谁的耳中,到时被训的,都是她……      整了整衣裳,换上一副笑容,嗔怨的撇了端木敏一眼,来到外屋。      杜婉婷已经听见了端木敏的怒吼声,脸上有些怏怏的不太痛快。      “老爷才刚病着,说胡话呢。”二夫人见杜婉婷的神色,猜着三分,上前拉过她的手,安抚道。      杜婉婷不愿再提这些,撇开了话题,笑着道:"才刚在祖母那没见着婶子,想着婶子必是忙二叔的事儿呢,过来瞧瞧,可有我帮的上。"      "你二叔已经醒了,我想着老太太应是与太太说话,用早点呢,缓缓了,才刚打发了人去,跟老太太回话呢。"二夫人笑道,端木敏醒了,她理应第一时间通知老夫人。可就是怕老太太与侯爷还在气头上,本还担忧着端木敏,话说得不算重,要知道端木敏醒了,安了心,满肚子就只剩着怒气,他们夫妻俩少不得又是一顿骂,可巧杜婉婷来了,有她在,没准多少还能说两句好话,帮着她挡一下两下的。      杜婉婷在离开墨韵阁时,如莲就已经暗中告诉她,端木敏醒了,她便让如莲去守着,见有人来传话,先绊住。      "那可好,不知二婶子这可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让阿琴给备去。"杜婉婷略抬高了些声音,带着笑意欢快的道:"昨儿一时拿不出钱来,为二叔赎了那柳烟姑娘,还让父亲生了那么大的气儿,多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内外屋仅一墙之隔,杜婉婷心想,端木敏听得见。      正如她猜着的,端木敏躺床上听得真真的,心里更恼:果然又是她捣鬼,更是拉长了耳朵。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让个妓子进门,就算你肯,我也不准。"二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杜婉婷挡了那妖精进门,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她。      杜婉婷欣喜的起身,拉过阿琴的手,对二夫道:"这便是阿琴,后日便开脸当四爷的屋里人,正好我也需帮手,瞧着她既标致又伶俐,便带在身边j□j着,日后也有人搭个手。"      二夫人上下打量了阿琴一番,白珠子多黑珠子少,薄唇挑眼,一瞧便是个不安份的,可面上却不少扫杜婉婷的兴致,且她本就是个不管闲事好看戏的,心里冷嘲脸上夸赞:"果真是个妙人儿。"      "正是呢,昨儿我瞧着那柳烟时,还一阵惊艳,可一早瞧着她,活生生的可把那柳烟给比下去了,太太可真是比四爷的亲娘还亲呢,想来府里这上上下下,没几个能比得上她了……"杜婉婷倒橄榄似得,把阿琴夸得没边了,二夫人倒觉得她这话里有话。只当是大夫人故意给端木涵,选了这么个通房,杜婉婷心里不痛快的吐槽呢。      端木敏得了教训却还不见得学乖,听杜婉婷这么说,顾不得腰酸背疼,起身,眼贴着镂空花隔,拼命向外望,而阿琴正被杜婉婷夸着,低头扭腰,娇羞作态,在女人眼里,看着可笑,可在端木敏这样的男人眼里,却是撩人……      端木敏不由替美人感到惋惜,替自己感到不甘:他赎个美人,杜婉婷就使坏,让一家子阻挠。而这样的可人儿,却是便宜端木涵那个木头,更落到杜婉婷的手 ☆、第 80 章   杜婉婷与二夫人又说了会子话,便遣阿琴到外边侯着:"实不瞒婶子,五千两银子我是有,就是怕着父亲与祖母生气,又让婶子难做,四爷也曾提到,二叔那性子……"      端木敏听着,气得险些跳了出来,敢情如今他连赎个美人,纳个妾都要瞧他们的脸色。      二夫人则拉着杜婉婷的手轻声道:"我的儿,难为你们还想着我,我只当是自个儿是个命苦的,你二叔不争气,我又没个亲儿子帮衬,这往后若是分了家,就他那性子,还不把这微薄的家当,败光了去……"二夫人之前一直想着,能在府里说上一字半句的话儿,怕得就是将来老夫人过世,侯爷或大夫人提出分家,端木敏是个败家的,端木涟又没多少本事,到时,只怕她要家徒四壁,粗茶淡饭渡过苦日子了。      "瞧婶子提哪里去了,您可是四爷嫡嫡亲的婶子。"杜婉婷话没有说的太满,这话中的意思,让二夫人捉摸了许久……      两人坐着,又聊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与大夫人就过来看望,二夫人当即起身,立在老夫人身边回话。      端木敏则回到床上,想着阿琴娇羞的模样,越想越是不甘,见老夫人进来,靠坐着闭目养神。      老夫人在床沿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你也是个当祖父的人呢,怎么还这么小孩子习性,你的屋里人,还不够多吗?非去那个脏地方,瞧瞧她们使得坏。"      "好在老爷福大命大,那个柳烟,真真是罪该万死,还想着进门……"二夫人带着怨气道。      大夫人忙着接腔:"好在四老媳妇机灵,给挡下了。"说罢,瞄了眼端木敏的神情。      "祖母、母亲既让我当着这个家,哪里能让那样的人儿,进得门来,别说府上真没银子,就是有,这赎银,也是万万不能出得。"杜婉婷不怕死的回话道。      老夫人被几人提到柳烟,再看儿子现在的样儿,心里生气,可又不好失了身份去提一个妓子,可巧杜婉婷帮她全说了,点着头,心里火气消了大半。      端木敏气得涨红了脸,胸口起伏。      "祖母,还是让二叔叔多歇会儿吧,我们先回去吧,一会子,我差人送些人参过来,给二叔补补身子。"杜婉婷提议道。      老夫人瞧着,端木端那样儿似乎累了,再想想原由,心里又开始冒火,再则几个女人,呆这瞧着也不合适,便各告诫了端木敏与二夫人几句,在众人的搀扶下,转身出了屋……      二夫人送走众人回屋,端木敏睁开眼,没好气的问:"你与她说了什么?"      "老四媳妇不过是来向老爷问安。"二夫人一愣,便猜着他问谁。      端木敏此时对杜婉婷没有兴趣:"那个阿琴是怎么回事?"      "太太给老四安排的通房。"二夫人坐在妆台前,将自个儿收拾一番,自打听了杜婉婷的一席话,不知怎得,她认清了在这后宅里,自个儿该向着谁才有盼头,养儿也不过是为了防老,她这侄儿与侄媳,可是没亲娘的……      端木敏冷哼一声:"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可惜这么个水灵的丫头。"二夫人为自个人插着簪子的手一顿,转身看着端木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端木敏身闭目养神……      黄昏时分,雪停了,杜婉婷得知二夫人被老夫人喊了去问话,便差阿琴送人参到端木敏院子里,给二夫人。一柱香后,阿琴回了映月轩,杜婉婷暗抽了口气:计划失败。      只得遣阿琴回了揽月轩,亲自到二门外,接端木涵,至于阿琴,再做打算……      端木敏早已差端木涟,去老夫人那传达他的话:"这秋菊原就不是父亲院子里的丫鬟,如何听他的指使?且四奶奶也好好的,这分明秋菊冤枉父亲,祖母也知道,秋菊的姐姐,原是父亲的通房……他无处讨个说法,只得去借酒浇愁,才惹了这么个事儿,自知无脸见老太太,差孙儿来为他老人家,求个情,请老太太看在母子亲情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回,莫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那日是亲耳听到的,但打心眼里,却是不希望这事儿与端木敏有关,如今听着端木涟说的话,当时的映相,选择性的模糊了。且这秋菊是家生子,与她姐姐一道,原都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她姐姐后被端木敏看中,收为通房,但二夫人却当她是大夫人的眼线,找了她个错处,害她被端木敏打了个半死,拖出了府去,生死不明,这秋菊若因这事冤枉端木敏也有可能,加上杜婉婷的确也无事,一时间,老夫人还真认为自个儿错怪了端木敏。      而后,端木涟暗咽了咽口气,略有些发颤的求老夫人作主,将阿琴指给给了端木敏:"父,父亲说他保证今后再不出这赎妓子的混事来。"老夫人原是不答应,还气恼的,将端木涟训了一顿,人人都知道大夫人将阿琴给了端木涵,如今叔叔却要了侄子的通房,这算个什么事儿。      可转念一想,这阿琴是大夫人的人,不管怎么说,她对大夫人如今一直有着诫心,瞬间彻底打消了,让阿琴当端木涵通房的决定……      端木涟离开后,老夫人便让人唤二夫人过来,将端木敏想要收阿琴作通房的事儿,告诉了她,二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事:"老太太莫生气,您也知道他是病着,说糊话呢,这回,我是断不会同意的。"之前端木敏原就是想让她去提,谁知她没答应,端木敏这才在想爆跳如雷,却使不上劲的当口,临时抓了端木涟的差。      老夫人反而一愣,二夫人终于转了性,她却不适应了:"那阿琴,我也是瞧不上的,今儿他会让老大过来,我便知道你与我一样,既这么着,就好办了。"收拾一个丫鬟,对也来说,不难。      端木敏得知端木涟被老夫人训了一顿回来,大骂他废物,心想着如今个个是反了天了,早知道,刚才就要趁着阿琴来时,成了好事。      但片晌他又打消这念头,那阿琴,还不至于让他在这种时候,还去冒险。差人去提,不成便不成,老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毕竟阿琴不过是个丫鬟,主子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收房或不收房。可要是他再霸王硬上弓,再加上这几日犯的事儿,就不一样了。      越想越生气,认为这个家,他是呆不下去了,非要出去做一番事来,让他们刮目相看不可,只觉当官也不过是讲个裙带关系罢了,想到端木鸿如今在燕郡王身边当差,便捉模着,怎么借燕郡王这条船……      来他还是差人在大门外侯着,一见端木涵回府,便带他过来,冷嘲热讽一番,解解气,叔叔训侄子,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我说老四,艳福不浅啊。"端木敏戏谑的笑道。      端木涵听着有些木纳,片晌后才开口,淡缓的道:"二叔的话,侄儿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你自个儿收个小美人,却让你媳妇坏我的好事?"端木敏斜了端木涵一眼,虽然他压根没打算赎柳烟,但这么被杜婉婷扫了面子,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老太太还健在,你们就存心想把嫡亲叔叔往外赶吗?"      "二叔,您这话从何说起 ?"端木涵极少过问府里的事,被端木敏这么说一通,真有些莫名其妙。      端木敏当他装傻,气愤的将府里近来发生的事,对他说了一遍,每说一句,便火冒三丈的质问:"你敢说你不知道……"却没有看到,端木涵的面色越来越黑,听到后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径直走人,就连端木敏气得在他身后咆哮,他都没有听到。      出了端木敏的院子,向青书、入画,又仔细问过近日府里发生的事,这才铁青着脸,回映月轩去 ……      杜婉婷见端木涵回来,笑着迎上前去,不想端木涵竟连理都没有理她,只顾着自己回院子。杜婉婷瞧了眼青书,见他不安的低下了头,心下一沉。      回到屋里,端木涵也不急着更衣,带着一身的寒意,坐在榻上,定睛凝视着杜婉婷:"你这几日,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为什么这么做?"比院子里地上的雪,还要冰冷。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杜婉婷会做出为他收通房的事来,若说,她没有目的,是绝不可能的……      徐四姑娘央着徐阁老,将端木涵的书法赠与她作拓本,徐阁老黝不过孙女,只得转赠。      将书法裱好,挂在正对着书案的墙上,提笔临摹,脑海中尽是他书写时,淡然却又显得认真的神情。不由得脸色有些许微红,回想初见他时,徐四姑娘倒是一惊,他的身形,与荣庆侯爷有些相似,可定眼一看,他比侯爷多了份淡然与自信,两相交织,便凝成了一种看似温文亲近,实而目空一切的贵气。即便立在太子身边,依旧显得稳重自如,这样的男子,实为少见。 ☆、落水   雪又渐渐下起,在院中花草台阁的外表,撒着一层冷冽的冰苔;夜,被严寒埋没在深邃的沉寂当中。      屋里生着地笼,但杜婉婷却依旧感到,如在室外一般的寒冷刺骨,只是这股子冷意,却能略使她平静:“即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只是想,让孩子能安安稳稳的出生,不再发生这些让我想象不到,防不胜防的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端木涵目光黯沉,淡然的道,透着一股不被信任的自嘲。      杜婉婷浅浅一笑,笑意有些伤感,低头解释:“我不想让你太担心家里,也不想让你……”误会,杜婉婷怕把自己的计划全告诉他,反而让他误会。      “这与给我收通房什么关系?”端木涵语气冰冷打断她,追问道。      “只是想让二叔自己当众认罪。”      “然后呢?”      杜婉婷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勇敢而坚定的道:“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让祖母与父亲看清,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端木涵一直凝视的杜婉婷,象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她还有多少是他看不清的,口口声声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为了报复,为了算计,她却开口提出为她收通房纳妾,他成了什么?      “你要怎么安排那个丫鬟?”端木涵全身,象冻成了霜一般僵硬,就连声音,都凝固得发不出来,缓慢的道。      杜婉婷感觉到了他话中的清冷,一时不知怎么笑,上前给他倒了杯热茶:“即便我不提,老太太,太太也会给你安排,还有父亲,甚至于二叔,到时,我反而难以推却,不如,先开口,让她们知难而……退,阿琴是太太给的,我想让二叔要了她……”      端木涵好笑的轻哼一声:“我不同意,他们谁能安排?”端木涵听懂了她的目的,大夫人给他安排丫鬟,她却让这丫鬟归了端木敏,让大夫人心力与盘算都落了空,如何不恨上端木敏?加上端木敏近来连连犯事,要真惹怒了侯爷,为了端木一族日后的家声,将端木敏赶出宗族都有可能……      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他从没想到,他的妻,几时,有了这样的心思,莫非是……沉下眼帘,目光下移至她的腹上,为母则强,想来说的便是这个,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半点伤,不知为何,端木涵的心里,百感交织。见她递过茶,端木涵放缓了口气:“他始终是我二叔。”      杜婉婷捧着茶的手一顿,鼻头有些酸疼,端木敏险些让她没了孩子,可所有人最终似乎都选择愿谅他,而自己,在端木涵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心机女子。      端木涵没有接她的茶,站起身来。若是平日,杜婉婷会心领神会的,上前为他更衣,可现在,却见她木纳的捧着茶发呆,端木涵看了她一眼,自己动手,很自然的解了官袍的盘扣,如成亲前,贴身之事,亲力亲为时一般,杜婉婷看着,心更是沉到了冰谷底,捧上手中的茶,被她自己喝了取暖。      晚饭的一切照旧,杜婉婷依旧为端木涵张罗摆饭,可屋内的气氛却沉闷得,能让人窒息。杜婉婷不觉得自己做什么,却对端木涵刚才的态度很失望,目光只落在各色菜品上,而没有看端木涵一眼。端木涵一直凝视着她忙碌的手,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端木涵去净身,许久未回,杜婉婷才开始有些担忧,转身望向还未铺展开来的被褥,也不唤如兰,自己上前亲自动手展开,而后,先入了被,侧身望着门口,一个时辰过去,杜婉婷已经不敢确定:今夜他还回来吗?      想起身出去看看他在哪,可是身体却象定在了床上一般,只是想,而无法动。渐渐睫毛一颤一颤,眼中泛起雾气,闭上眼帘,又无力的睁起,留意着,院墙外的更声。      杜婉婷忘了自己已经睁着眼盯着门口多久,突然,门口处象是有了动静,杜婉婷连忙转身,侧身面朝着床内,虽然她现在醒着,却也不愿意与他说话,悄悄抚了抚小腹,这口气,算是为孩子争的。      直觉端木涵入了被,掖了掖被角,杜婉婷心口又兴奋的扑通直跳,象枯黄而濒临死去的绿萝,突然间发了新芽,又现绿意生机。      端木涵放缓呼吸,不多时,便沉沉的睡去,其间,再没有半点动作,不象平常,搂着她睡,杜婉婷悄悄转过身来,见他真睡了,心又沉了沉……      次日一早,端木涵起身去衙门,杜婉婷却一反常态,没有起身为他更衣,端木涵见她睡得沉,出门时只交待如兰:“回头跟你奶奶说,那个丫鬟先不作安置,等我回来,回过老太太再作打算。”      不想杜婉婷这一觉,竟睡到辰正时分,如兰与如莲正打了水,要给她梳洗,就见着小丫鬟跑进来:“奶奶,不好了。”      “作死啊,奶奶哪不好。”如莲没好气得的瞪她一眼。      “阿琴,阿琴姑娘,掉园子的池子里,淹死了。”小丫鬟顾不上道歉,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太太差人让奶奶过院子商议呢。”      主仆三人都愣住,杜婉婷不由得看了如莲一眼,如莲晃了晃头,没主子的吩咐,她是不会随便下手,再说,她也从没杀过人。      杜婉婷顿时想到,莫非是端木涵,可细想不对,端木涵一早便是去了衙门:“去把揽月轩的婆子叫来,问问她阿琴姑娘几时出去的?”      小丫鬟出去不多时,揽月轩的婆子便立在房门处,恭敬的回话:“卯初时分,就起身出去了,说去走走,便再不见回来。”      “这么早?”杜婉婷心底很乱,园子里安了这么多人,池子边缘是浅水,却还能出事……      “奶奶。”如兰轻轻换了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先去老太太那儿。”杜婉婷说着,连早饭也不打算用,起身便往墨韵阁去。      杜婉婷到了老夫人那,大夫人与二夫人都在座,老夫人一见着她,便问道:“这个丫头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竟死那儿了?这事儿,要好好查一查。”后宅死个丫鬟,本不算什么,不过是遣个人去,告官府一声。但老夫人,却不希望宅子里成日出事,人人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这时,管家求见,老夫人让他进来,管家道:“回老太太,仵作验过,那阿琴是冻死的,应是她落水时,周边没人,且水中有浮冰,较滑,她一时上不得岸。”      “园子里的那些人,都哪去了?”杜婉婷开口问道。      “奶奶,近日天冷,又下着雪,湖边结冰,卯时,一般人,谁会到那儿去。”管家转向杜婉婷,一五一十的回着:“仵作说了,这应是场意外。”      老夫人听着是意外,松了口气,对杜婉婷道:“既如此,你过会儿,让她家人支二十两银子,把她抬出去埋了。”      “是。”杜婉婷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卯时起身便出去,还到湖边,为什么?可惜,死人已经不会回答。      大夫人一眼盯着杜婉婷,心下也觉得奇怪……      韩御史准备趁午间得闲,让小厮去醉香楼提来一食盒山珍海味与两壶酒,并到城南雀跃楼拎了两只叫花鸡,约徐忧与端木涵与另两位御史,到台院后园子的暧阁内,温酒行令,权当谢徐家前日的邀请。      徐忧听说韩御史回请,恭敬不如从命,也令小厮回府,将烤具与生鹿肉拿来:“冬日喝酒,怎能少了烤鹿肉。”      小厮拿来鹿肉与烤具时,脸色异常难看,可以用‘哭丧着脸’四个字形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空着手的小厮,看的徐忧都伸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这……”      “阁老嘱咐我,过来仔细盯着三老爷,公务期间,不可多饮。”小厮笑着道,徐忧为大理寺官员,这段时间里,由台院配合其办案,故时常过来。      小厮见他说不出话来,随口小声道:“阁老的那幅字,赠了您侄女,哪里甘心,便想让叔父想个法子,让他再给写幅。”      “胡说八道。”徐忧怒道:“阁老要他的字,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用得着你来要?”      “小的就是来传话的。”小厮恭敬的回答道。      端木涵此时还在看昨夜未看完卷宗,记录着早年许家与陈家的案子,原来许陈两家本是姻亲,却因一处避暑行院,吵得不可开交,还打起了官司来,而后两家护院,甚至在京城里,都大打出手。      后又因为失了父亲的陈家女儿来京采选,不投本家叔伯亲戚,却投靠了舅家,更使陈家失了脸面,许陈两家彻底的翻了脸。而陈家这个女儿,就是太子的生母。      如此看来,太子与许家亲厚,也情有可缘,撇开许昭仪对太子的养育不提,这许家与太子也算有亲,晋东一事,就不好说,是不是太子默许。      沉吟片晌,端木涵又替自己的心急感到好笑,人才派出两日,想来,还未到晋东的地界,只要晋东消息传来,一切迷团,应该就能揭开……      衙役在门外禀报:“徐大人到。”      端木涵当即迎出公务房,与徐忧相互见礼,只见徐忧身后,还跟了一人进来,虽然身上小厮打扮,却是两眼直盯着他上下打量,再看他眼神闪着一道机敏的光,面皮白净,挂着一丝笑意,向他拱手行礼,一看,就不是个当差的样儿,端木微微点头,当是还礼。 ☆、随从   徐忧见端木涵的举动,心想他是生了疑,便转身向他介绍那小厮:“这是家父的书童,今日来……”      小厮打断他的话:“小人不慎,让大人所赠与阁老的书法,被茶水泼着,阁老虽未责罚,却是痛心疾首,茶饭不思,小人只得央着三老爷,带小人来求大人再赐一幅。”      端木涵看了徐忧一眼,像在确认小厮所言真假,徐忧对于这段真假渗半的话,只能选择无奈的苦笑,端木涵当即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上书“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却不急着给他。      徐忧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瞪了那名小厮一眼,小厮高兴上前正要接过书法,神情还有些得意,却被端木涵拦下,淡漠的道:“不知是府上哪位公子,在下总不能连自己的字画,赠与谁都不知吧。”      “这是在下的……”徐忧皱了皱眉,只得说实话。      “在下徐露”徐露打断徐忧,上前行礼。      端木涵瞬间一怔,施礼道:“原来是六公子,失敬!”原本想开口为徐露解释的徐忧,听端木涵这般称呼她,便住了嘴。心想端木涵这是将徐露,误认为是她那几乎足不出户,不图功名的才子胞兄——徐陆。      午时,众人在暖阁饮酒行令,那徐露怕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只做了一首《天净沙》的小令,便在一旁看他们温酒烤鹿肉,而几人也因才子在场,格外卖力,这场午宴倒是尽兴。      酒足饭饱,徐忧想让他先回去,转身到他身边,小声道:“书画既已拿到手,你便回吧。”      “哪有白吃白拿就走人的?我出来时,与阁老交待过,不急着回。”徐露的目光,清悠得看着手上的茶盏,闲适的吹了吹,喝得那个惬意。      徐忧无可奈何的回了座,徐露这才抬眼,望着端木涵的身影……      众人散去后,韩御史对端木涵道:“端木大人好才气,连徐才子都上门求字。”      “阁老错爱,不足挂齿,今日班门弄斧了。”端木涵对他的话并不感到奇怪,只淡淡一笑。      但总想把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探得明明白白韩御史又有疑惑:“可这才子,今儿象是没有大显身手。”      端木涵缓缓道:“想必是不想灌醉咱们,招阁老的训吧。”韩御史似乎了解的点点的,也只能同意这个解释,那可是名振京城的才子之一,要拿出真本事,那他不输得烂醉三日才怪,在衙门后院里……      端木敏得知阿琴死了,就认定是杜婉婷下的手,直奔墨韵阁,指着杜婉婷道:“母亲,这很明显,是这毒妇不过表面接受阿琴,实际上,她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杜婉婷理都没理他,一直低着头,捉模着怎么查出,阿琴的真正死因,园子里安排了那么人,阿琴落水定会喊叫,一个人都没听见,这实在说不过去。      “糊说八道,那丫鬟天蒙蒙亮,自个儿跑到湖边,滑入水里冻死,那是天要绝她,能怨得了谁?”老夫人嗔了他一眼。      端木敏见老夫人,为袒护杜婉婷,而骂他这个亲儿子,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杜婉婷,那模样像足了一只要吃人的狼。却邮杜婉婷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中似乎带着蔑视的冷笑。      端木敏更是生气,冲上前去,想抓住杜婉婷就给她一个巴掌,杜婉婷第一反映就是俯□去,护住肚子。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刮子,在她的头顶响起,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而后传来的,便是侯爷的怒骂声:“这等事你也做的出来。”      端木敏被这一打,似乎清醒了些,见侯爷站在面前,心里一抽抽的发紧,可是侯爷此时是当着后宅女眷们的面,抽了他一个巴掌,这让他日后,怎么在府里抬头,顿时愤恨不已:“她是什么东西,你竟然为她,而打你的亲弟弟,呵,莫不是母亲还健在,你们父子婆媳,这就合着想逼走我?好,我走。”借着这一股怒气,端木敏转身就往宅外跑去,也顾不上自己身无分文……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老天怎么不收了我去,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反目……”老夫人坐在座上,捶胸顿足,痛哭不已,谁劝都不理:“老太爷,老太爷您睁眼看看,您的儿孙们,把府里闹成了什么样子,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地下见您。”      侯爷原地跪下,以膝盖代步,跪走到老夫人面前,拉着老夫人的手,肯求道:“母亲息怒,是孩儿该死,一时气愤,失手打了弟弟,母亲要打要罚,只管冲着孩儿来,莫气坏身子。”      在场众人见侯爷跪下,通通随着他一道,跪在地上,无声的啼哭,分不清孰真孰假……      杜婉婷却只是静静的跪着,心想若是端木涵看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作何感想,一定也很难过吧,这便是表面风光的钟鸣鼎食之家,世上人人羡慕的清贵勋爵之府。      端木敏好了伤疤忘了疼,离了府,见无处可去,转身又直奔晓楼画坊,他今日荷包虽然多有不便,但‘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一行当,自是个个认得,倒肯他赊账。      抱着姑娘,端木敏却睹物思人,不由又想起风韵柔美的申三娘,紧接着就为自己抱不平,恨不得有朝一日,让全府上下,包括端木政,都恭恭敬敬的跪迎他回府,看着他高高在上,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让人把端木涵夫妇拖出府去。      想到这,端木敏便想攀上燕郡王,而且有些后悔当初纳申三娘,惹了孙家,断了他走太子这条捷径,否则一定更加事半功倍。      午后,端木敏到金玉满堂,戴掌柜一见是荣庆府的人,让伙计招呼客人,自己笑脸迎了上来:“二老爷,今儿怎么有空赏脸,不知您是要金器还是玉器。”      “这杜家生意做得还真大,不会是把侯府的东西也搬来了吧。”端木敏四处瞧瞧,看似玩笑的冷冷说道。      戴掌柜心底一冷,脸上笑得更开:“二老爷说笑,荣庆侯府里就连日常所用的人参,想必都有历经百年的,何况其它。这铺子,不过卖些近年时新的小物,图个新气罢了,哪能与府里比。”人参放个百年,即便是外观上没有变化,内里也已经是朽木。      “你的意思是说,侯府里如今是吃老本?看来老四这媳妇,胡说八道的本事还真不小。”端木敏没有放过一丝冷嘲杜婉婷的机会。      戴掌柜笑道:“小老儿的意思是,府上勋贵之家,定是件件珍品古董,这铺子庙小……”      端木敏今儿是有事而来,不便与他斗嘴皮子下去:“行了,今儿我来,是想找个象样的物件,送人的,你去挑个我瞧瞧。”      “二夫爷里间请。”戴掌柜请端木敏入暧阁,招了位伙计,附耳吩咐几句,那伙计点头应下,便入了库房。      端木敏刚坐下,伙计就小心的捧着两个精美的大红锦盒过来,戴掌柜接过一个,打开来:“三色玉薄花壁瓶,算得上是一件极品,别说送人,进贡都绰绰有余了。”一个极薄的壁瓶,却不是烧瓷而成,而是一块带着黄翡绿翠与紫罗兰的三色玉石雕成,不同的颜色雕成不同的纹饰,混然天成。      端木敏左右仔细看过,心里晓得这是件宝贝,便道:“就它了。”      “是。”戴掌柜亲自又将它小心的安放在锦盒内,拿缎带绑好,递上,不想端木敏提了就走,戴掌柜当即一愣,忙上前道:“二老爷,这壁瓶一千两银子。”      “与府上算去。”端木敏有些个不耐烦。      戴掌柜恭恭敬敬的道:“那还请二老爷与四奶奶说一声,小老儿不敢擅自作主。”      “放肆,我是她二叔。”端木敏脸面下不来,对着戴掌柜吼道。      戴掌柜是由杜家出来的掌柜,只听杜婉婷的,才不管你什么二叔不二叔,拦着,就是不让端木敏离开,并使了个眼色,让一个伙计走一遭,请示杜婉婷……      谁知伙计还没回来,便有一个五十开外的壮老儿,上金玉满堂找他:“二老爷,您可让我好找,还请借一步说话。”      “你又是谁?有什么话这里说。”端木敏看那老头儿的个头,心里就暗暗有些虚。      “这……是。”得了端木敏这话,那老头儿先二话不说的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而且打得那个巧,面上手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打完了人,老头儿恭敬的行礼道:“二老爷,小老儿姓朱,日后便随您左右差遣,您瞧小老儿这功夫,还成吧?”      而后转向掌柜:“还望掌柜莫提此事。”      戴掌柜已经看得张嘴结舌,只惊讶的点点头,想不通这会是谁的手笔。      端木敏痛得缩在榻椅上:“你要什么?我身上只有这个,真没钱。”说着,伸手要解腰上的玉佩,却慌忙的怎么也解不下。      “月银不急着给,以后随您鞍前马后,您有事,就尽管吩咐……”朱老儿按了按手指关节,嗒嗒嗒嗒……的一阵连响。端木敏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惹了哪路神仙……      端木敏怕了这朱老头,只能回荣庆侯府,心想他不会跟来,随知,朱老儿竟然真当自己是他的随从,跟着入了府,端木敏厚着脸皮,去找侯爷,要他想法子,赶走这个瘟神。 ☆、意外   朱老汉随在端木敏身后,快到侯府门口时,对端木敏说:“小老儿的卖身契已经在府里,今后还仰仗二老爷赏口饭吃,您可千万不能断了小老儿的活路,否则咱们好好的主仆当不得,却成了冤家,就不美了。”并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可是现在回府?”      端木敏听朱老汉这么说,脸上一抽一抽的,心底更慌更怕,才刚虽然没有伤他筋骨,但确是非常疼痛的,心想他会不会是侯爷派来监视他的,又见朱老汉随他入了府,还向门迎点了点头,看着象两人熟识一般,端木敏更是瞬间蒙了。      逃似的到墨韵阁内,要见老夫人,指望老夫人定会护着他,可朱老汉还是一直跟着他,在大院门口,就看见张管家领着大夫出来。端木敏上前问过,才知道老夫人已经病倒,侯爷正在里边服侍,朱老汉还好心的提醒道:“老爷,侯爷此时想必正在气头上,不如您缓缓再进去?”端木敏顿时脚下象生了根,不知道是怕他还是怕侯爷,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竟然挪不动地儿了。      张管家将大夫送到院子外,让小厮领着出去,便转身向端木敏恭敬的道:“朱福的住处已经安置在,二老爷院子西门外的下房,方便他就近服侍二老爷。”      “多谢管家。”朱福半弯着背,态度极这恭敬。      管家受了,并向端木敏告了声,穿过院子,进了老夫人的外屋,让丫鬟入里屋,请侯爷。他没想到朱云能这么快找到端木敏,并交他带了回来,迫不极待的要将这好消息带给老夫人与侯爷,好让他们宽心……      “母亲,朱福把老二劝回来了,您宽宽心,好好静养几日。”端木政立在老夫人的床头,俯□,对着躺在床上的老人轻轻说:“瑞在他正在檐下候着,不敢进来呢。”      “我不想见他。”老夫人一想起这儿子干的混账事,心里就来气,可又怕冻着他:“让他回自己院里去,别再来气我。”      杜婉婷上前浅笑的安慰道:“祖母放心吧,这朱福当过几年里头,人缘极好的,今儿也是让他试着劝劝二叔,不想他还真把人给劝回来了,可见与二叔投缘。”      “就让他跟着你二叔,他年龄大些,你二叔是读书人,多少会敬着他些,能听得进他劝。”老夫人吃力的道。      杜婉婷嘴上回着:“正是呢。”心里苦笑……      黄昏的霞光,映着满地积雪,明亮中透着黯红,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尖利的穿过庭院,残花衰草,都掩没在一片雪白中,唯有见一枝两枝稀疏的红梅,勇敢的摇曳的风雪中。      杜婉婷站在檐下,望着院中白茫的一片,心底不由的想起阿琴,卯初落水,辰时才被发现?想必就是这软绵纯白的鹅毛雪,无心的当了回杀手,这么冷的天,落水不消片刻,必是全身冻得僵硬,一旦昏厥过去,盖上雪花,还真是难以发现。可是,是否当时有一双冰冷的黑手,制造这一起所谓的“意外”……      端木玥的丫鬟绿芽,在烧着两个地笼的上房内,瑟瑟的发抖。      “你可记住,今晨发生的事,可别乱说了出去,阿琴不过是个丫鬟,死便死了。”端木玥半威胁半诱惑道:“我还指望你将来,当我的陪嫁呢,不想让因为这点儿小事,看着你被逮到衙门去。”      绿芽听端木玥把罪过推到她身上,更是慌张:“姑娘,我没有……”      “你说没有,也就我信,而我说你有,谁都会信。”端木玥面带调皮,看似玩笑的说着,依旧写她的字,抬都没有抬眼:“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贴身丫鬟,又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及叔伯兄弟都是府里的人,我也不想因你害了他们。”此时,才侧目,斜了她一眼:“若你能与我一心,将来必有你的好。”      绿芽飞快的抬眼,立即表态道:“绿芽生死都是姑娘的人,决对不会说出半个字的,如有二心,定不得好死。”      端木玥的脸上泛起胜利者的笑容,继续写手中的字,杜婉婷竟敢拿个丫鬟压她一头,如今阿琴死了,看她还有什么借口。她本并不想推阿琴下水,可谁叫她竟对端木涵说大夫人,这种给点好处,就吃里扒外的丫鬟……端木玥一时气不过,过去将她推入河中,看她快上岸,又踹了一脚,瞧着她扑腾一阵才走,不想她竟冻死了,这倒合端木玥的意。      突然,端木玥手上的笔顿了一顿,想起卯时,她曾见端木鸿也在,看阿琴与端木涵说话。笑一笑,放下笔,带着绿芽去见端木鸿……      端木涵刚入大门,门迎就把他请到侯爷书房,侯爷一见着他,就质问道:“那个丫鬟是怎么死在池子里的?”端木涵一时听不明白,蹙着眉头,默默立着不语。      “你今晨与那丫鬟阿琴在一起,而后不久,她便被人发现死在了园中的池子里,她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侯爷双眼盯着他,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他不希望端木涵狠到这步田地,先前悄无声息的,将端木玥院子里的婆子毒哑,是经过老夫人同意,侯爷可以不怪罪他,但现在随便就将一个丫鬟致死在池中,这也未免太残暴了,今日是死个丫鬟,明日又会是谁?      端木涵被侯爷这一提醒,才想起今日凌晨,发现阿琴悄悄跟在他身后,上前向他保证,她是心向他的,而非大夫人,难道……      “孩儿只告诉她,不想收她,她死了?”端木涵疑惑道。      “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侯爷反问道,目光依旧注视着他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端木涵只是慎重的摇摇头,侯爷见他神色自然,没有半点伪装,心想,可能是阿琴被端木涵回绝,失了脸面,跳池子自杀,瞬间松了口气:“罢了,人既死了,这件事,就不必再提,改日再给你选个称心的。”      “父亲,这些事让儿子自己做主吧。”端木涵平静的道。      端木政看了他片晌,心想端木涵应是不会象端木敏那样的胡作非为,便默许了。      端木涵回到屋里时,杜婉婷手里握着帐本,却靠在榻上睡着了,也不见一个丫鬟与婆子伺候,端木涵轻声把她叫醒:“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快?”      杜婉婷醒来见是他,起身放下帐册,为他更衣:“今日又迟了。”      “被父亲叫了去。”两人似乎忘了昨夜的事,端木涵将与端木政的谈话,告诉了杜婉婷。杜婉婷提着常服,对侯爷知道这事,感到疑惑不已:“不是说当时池子边没有人,她这才淹死的吗?父亲又如何知道,你与阿琴当时一道园子里?”      端木涵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支声,他想起端木鸿在不久后,走到了他的前边。而且,当时在园子他很清楚的看到,院墙的花格外的端木玥。      杜婉婷见他不提,也不再问,但见他的表情,杜婉婷猜想,他应该知道什么,只是他不说,杜婉婷便不问,没准朱福能查得出来。      想起朱福,杜婉婷便笑着对端木涵道:“今儿我让朱福,随了二叔去,父亲应允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个老人在身边劝着,二叔不会不听,何况朱福是个人缘极好的。”杜婉婷这回学了个乖,知道先跟端木涵知会一声,到时即便端木涵得知,朱福是以暴制暴,想来也不会怪她,本来,她是想让老夫人与侯爷对端木敏彻底失望后,将端木敏绑到山坳里,当矿工去,到时他的死活,便是听天由命。如今却因端木涵一句:他是我二叔,而放过了他,只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继续让他无法无天,总要找了个人来,帮太爷管教管教他。      端木涵本想开口,却又止住,朱福做事,多少还是有些分寸……      “那个老贼到底是谁,他打的我好狠啊,存心要我的命……”端木敏在榻前来回踱步,火冒三丈,却连房门都不敢出一步。二夫人不以为然,带着金顶针,绣着自己的帕子:“老四媳妇当时给各院子添人时,老爷不在,又一时找不得合适您的。如今您已常住府里,身边的那两狗腿又尽将您,往那种脏地儿引,老四媳妇便作主,给您另买了个,今儿可巧……”      “又是她,你们就眼睁睁看我折在她手里,才甘心吗?”端木敏听着,是杜婉婷给安排的,更气不打一块来:“难怪那老贼出手那么狠,他险些打死我。”      “老爷想必还没大好,床上躺几日吧。”二夫人白了他一眼,一回来就叫着喊着被人打了,可全身上下,哪都白白净净的,二夫人怎么会相信?早在周海提醒她,端木涵的能耐时,她就有心,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拉拢他们夫妻,何况冷眼看着杜婉婷由一个商户之女,凭着一张巧嘴和点子,入了老夫人的眼,直接越过了婆婆,敢说她没有半点儿心计?      况且端木敏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夫人还不知道?要真有个人,能帮她制住端木敏,让他安生点儿,也让她少受老夫人几句数落,她谢都来不及呢,想必老夫人与侯爷也是这么想…… ☆、意外(二)   次日出门,端木涵就发现端木鸿看他的眼神,象在看一名凶手,冰冷的象这一刻刺骨的寒风,心里不由的苦笑。      缓缓走上前,对上他的眼睛,平静的劝道:“离开燕王与许家。”端木鸿却只无声的拱手向他略行一礼,越过他上了轿。坐在轿中,回味端木涵说的话,觉得好笑,燕郡王与钱家有亲,算起来,也是他的表姐夫,有燕郡王的帮衬,他的前程自然会顺当许多。端木涵却要他疏远燕郡王,是何意图?端木鸿心中冷嘲,掀起帘子的一角,望着漫天飘雪,不想与兄长计较,便让这句话随雪花飘去,只当从没听过。      端木涵望着他的轿辇远去,任由雪花纷落在头上、肩上,直到青书上前唤了声:“四爷,该起程了。”端木涵才低下眼帘,无奈的上轿……      杜婉婷睡醒时,又已经是辰正,各处的管事都在前厅侯着。      “怎么不叫醒我?”杜婉婷昏昏沉沉的起身更衣,有些埋怨的嗔了如莲如兰一眼。      “喊过了,奶奶只转了个身儿,嬷嬷说奶奶这是奢睡,不让我们再喊您,险些都要差人去请大夫呢。”如兰打了洗脸水,绞了面巾递上。杜婉婷也觉得近日没什么精神,只想快些打发了管事们,继续睡。      但是,今日商议的事,却容不得她早早的将管事们打发了去,五日后,就是端木玥与端木鸿的生辰,依着往年,早在半个月前,老夫人与大夫人就为他们两人安排上了,可是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端木鸿倒对生辰没有什么要求,但端木玥则不同,每年,她总要请些个京中的贵女们,来家中一聚,在她的院子里,吟诗念词,玩乐一通,往年,这会子请贴都已经早早的送了出去,而现在,却还没有列出需要宴请的贵女们的名单来,这让端木玥如何不恼?大夫人则在今日,当着众人面前,指桑骂槐的数落杜婉婷,这是故意要下两孩子的脸面,老夫人才想起这档事儿来,让钟嬷嬷去映月轩传话,叫杜婉婷督促着,尽快准备。      强打着精神,听完几位嬷嬷说起往年的规模与规矩,杜婉婷便知道,这事儿即便没有亲力亲为,多少也要办出个样来,少不得自己要走上一遭,亲自向端木玥问清要请的哪些人,这总不好假别人的手。老夫人对端木玥这个嫡孙女,可是喜欢的紧,自己这当嫂子的,又怎么好对小姑子不理不睬。      等几位管事离开,她就匆匆用过早点,便带着如莲,去了端木玥的院子。      与映月轩一样,端木玥的院子同样是座前后两进的院落,主楼两层,楼下是三间正屋,中间为厅堂,东侧则是端木玥的寝室,西侧是她的书房,书房边上有一处雕花扶手梯,可以上阁楼,阁楼的一面为墙,三面美人依环绕,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贵气。依在阁楼上,向下望去,便能见着前院的花园全景,假山池溏,水谢阁楼无一不精巧瑰丽,足见老夫人与侯爷对这嫡女的宠爱。      端木玥此时正从老夫人那儿,刚回来不久,正依在榻上,握着本诗集,细仔的研读,准备生辰当天的诗词,到时,众家闺秀开个诗会,是少不得的,端木玥生性好强,可不想失了彩。听小丫鬟进来回话,头也不抬的,只撩下一句:“让她先候着。”      杜婉婷呡了一口茶,起先还欣赏着厅堂上的瓶花字画,可足足坐着等了一柱香有余,都不见端木玥。指尖在茶几上,轻声弹着桌面,解闷儿,片晌后突然停住,起身对一旁服侍的丫鬟道:“二姑娘既然不得空,我改日再来。”语气中明显的,蒙上了一层怒气。      端木玥在房内听见,心里非常恼怒,听着杜婉婷这口气,明摆着就是不想要,她生辰宴上要请的贵女名单了。生气的丢下书本,走到门口时,却掩去了怒意,换了幅似乎带笑,却让人感觉不到笑意的神情:“四嫂嫂难得来我这一趟,怎么就要走?”      “我还以为姑娘现在没空呢,等着也是空等。”杜婉婷见她出来,浅笑着问:“这会子可得闲了?今儿来正是想问问姑娘,今年生辰想怎么个过法,我也好命人早早的为姑娘准备着去。”      端木玥听着心里高兴:任她杜婉婷再如何受老夫人的宠,一样也要四下里张罗着,给她庆生,但她因时却不忙着将名单给杜婉婷,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也劳嫂子大冷天的走一遭。”在杜婉婷边上的空椅上坐下,让绿芽泡杯热茶来。      杜婉婷也随她再次坐下:“这些天家中事多,正好借着你与五爷的生辰,让家里喜气喜气。”      “那倒是。”端木玥占着嫡女身份,也不与杜婉婷客气,盯着她道:“往年家里都好好的,可今年不知怎的,竟会发生这么多事,仅这丫鬟婆子,就死的死,残的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姑娘年轻轻的,怎么也说起婆子们的话儿来,只要心眼正,什么东西都不怕的。”杜婉婷盈盈的笑答着。那笑容,在端木玥的眼中,象是一种蔑视,看得她心里一阵火气,直向四肢泛开,且年龄小,还学不会完全掩饰自己的怒意,厅堂上的气氛明显的沉郁。      杜婉婷品了口茶,她倒不想再与端木玥僵持下去,只希望快些要来宴客的名单,办了该办的事儿,尽快回院子去,这么相看两相厌的互坐着,没意思:“不知姑娘今年想宴请哪几家的姑娘。”      端木玥这才想起,那名单她早在几天前就写好了,正压在楼上台阁的书案上,那儿本就是她与诗友们观看景色,吟诗对句的地方。便起身对杜婉婷道:“名册正放与楼上,不如嫂子与我一同上去,顺道请嫂嫂瞧瞧我这院子的景致,到时请她们赏菊观梅,可还合适?”      “好。”杜婉婷一口应下,心想着,如果园子里的景观哪里有不足,就尽早的差人来整整,免得到时受埋怨……      通往台阁的楼梯,一侧靠着书房的墙,一侧是雕花扶手。每层梯板,都雕着花纹。端木玥领先走在扶手边,而杜婉婷在她后一步,靠着墙边上楼,许是这里的大家女子,多数小脚,这梯板对于杜婉婷这样的天足来说,显得窄了些,让她的后脚跟,有丁点悬空,两人踩在木板上,咯噔咯噔的响。      快到台阁时,端木玥突然间“啊”得一声,上半身向后一仰,右手象是想扶住墙,却没扶住,手肘向杜婉婷打来……杜婉婷正低头望着精巧的楼梯,欣赏着花纹,且她前世可是走惯了楼梯的,哪里会留心端木玥的动作。情急下,杜婉婷只得一只手紧紧护住肚子,大声喊如莲,在滑下楼梯前,被本就立在楼下,目送两人上楼的如莲冲上楼接住,虚惊一场。      而端木玥是小脚,又因杜婉婷滑倒时,慌乱间拽了把她的披风,让她的脚底一滑,踩到自己的裙摆,摔下了楼梯,楼下的绿芽吓得目瞪口呆,想尖叫都象卡在喉咙里,一时叫不出声……      回过神来的杜婉婷,被这一阵惊险吓得一身汗,细心感觉着自己的小腹,直到没有觉得疼痛才放心,这才听到绿芽的尖叫声,便看到端木玥已经躺在楼梯下,晕了过去。立即喊来丫鬟婆子,抬端木玥回房,让人请来大夫,顺便禀报侯爷夫人知道……      大夫人听完绿芽在一旁哭述后,认定了是杜婉婷故意害端木玥摔楼梯,否则没有理由常走这楼梯的端木玥跌了下去,而怀着身孕的杜婉婷却没事。      “再过几日,便是她十四岁生辰,万一跌伤了腿,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抹着泪,哭的凄凄哀哀,突然,冲到立在门口处的杜婉婷身边:“你们夫妻好毒的心肠,昨儿才淹死了一个,今儿就冲着玥儿来了,她一个孩子,哪儿得罪你了?你竟然想要她的命。”      “我没有,这是……”杜婉婷皱着眉头,她想:说这是个意外,却在说到一半时,突然住了口,回忆起当时情形,眯了眼,目光越来越冷,她清楚得记得,端木玥的手肘打来时,曾回头看她一眼,双眼微眯,带着丝冷笑,眼中不见半点慌张,不是意外……      大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骂的更凶,甚至要上前打她,杜婉婷却如呆滞了一般,丝毫没有回避,情急下,却是如莲上前拉住了大夫人。      “够了。”侯爷怒吼一声,拉回了杜婉婷的心绪……      只听侯爷对她道:“你先回屋去歇着,一会儿我差人过去唤你来问话,这事儿先不必让老太太知道。”杜婉婷茫然的点点头,在如莲的搀扶下离开,她不懂,为什么端木玥要这么做? ☆、意外(三)   不知老夫人从谁那,得了端木玥受伤的消息,一路蹒跚的赶来过来,坐在端木玥的床前,布满皱纹的手掌,颤颤抚着她的昏睡的小脸,心里痛惜不已。      大夫人见老夫人如此,此刻也不怕侯爷,双脚一屈,跪倒在老夫人跟前:“老太太,我虽不敢说对她极好,但也算善待,从未苛责她半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玥儿。”便将绿芽所说的事儿,重复了一遍:“她看着良善,可是细想,如今府里哪一件事,不是要遂了她的意。老太太今儿让她为玥儿准备生辰,她不愿劳累说声便是,玥儿也不是要大操大办,不过请几位闺中好友,众姐妹聚上一聚,她何必因着这等小事将玥儿……”      “够了。”侯爷喝了一声,不想让大夫人再挑事端,可是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儿,侯爷似乎少了些底气:“这不过是个意外,大夫也说了,没有什么大碍,躺上一段时日便能下地。”      大夫人愤怒的起身,红着眼走到侯爷走边质问:“意外?为什么千日万日,玥儿走那楼梯,都没有意外发生,独独与她在一块儿,就出了意外?昨日清晨明明鸿儿还见着阿琴与涵儿在园子里,聊得亲热,不到一个时辰,阿琴就发生了落了水?今日老太太让她帮着把玥儿的生辰,准备的热闹些,玥儿便也发生意外?老爷,您还看不出来吗?她十四了,要是残了,你让她怎么嫁人?”      “你也说的太过了些,谁会因为不满为准备个生辰宴席,而将人推下楼的?”侯爷斥责的反驳道,觉得大夫人的理由实在幼稚的可笑。老夫人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抚着端木玥的脸上庞,始终没有停下,更没有开口,说上一句。      大夫人见着,心里暗恨,也顾不得老夫人与侯爷允不允许,走到屋门口,大喊着唤来丫鬟:“差人去叫把老四老五,都叫回来。”      老夫人的手明显一顿,侯爷也摇头叹息,大夫人的一席话,即便他们不愿去相信,也不等于没有半点动容,尤其此时,端木玥马上到了嫁婚论嫁的年龄……      端木鸿茫然的来到床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是真得,眼圈顿时通红:“昨夜,玥儿还好好的,怎么会?”当时她还与他聊着阿琴的事儿,说自己在墙边瞧见端木涵与阿琴在一块,不想,今天,就已经摔伤躺在床上。      大夫人像是抓着了棵救命稻草:“鸿儿,你妹妹这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大夫怎么说?”端木鸿迫不急待的问……      端木涵入屋后,默默的看了端木玥一眼,微微蹙眉,虽说是异母妹,可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大好受。片晌后,他留意到,屋内没有杜婉婷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大夫人将端木玥从楼梯摔下来的事,添油加醋的对端木鸿说了,端木鸿气得一把抓起端木涵的衣襟:“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可能是她。”端木涵一把甩开端木鸿的手,往屋外走去,要去找杜婉婷问个明白。端木鸿被他这一甩,更加气愤,见他出了屋,以为他要逃避害,哪里肯让他走,冲上前,便要揍他,被端木涵侧身避开,端木鸿也有些功夫,紧接着又伸手向他袭来。两个人,一个进攻,一个回避,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孙子们打了起来,老夫人的哪里还坐得住,甩开钟嬷嬷的手,不顾侯爷的阻拦,踉跄的奔到两人面前:“你们给我住手。”端木鸿收招来不及,眼看就要打在老夫人身上。情急之下,端木涵出手将他推开,端木鸿双脚立站不稳,被推得跌倒在了地上,大夫人见着,哭喊着跑了过来,抱住坐在地上,愤恨的望着兄长的端木鸿痛哭不已,还求端木涵放过弟弟,更加深了端木鸿对兄长的恨意……      侯爷上前扶住老夫人,带着怒意对端木涵道“你回去吧,叫她好生养着,没事就不必四处走动了。”      端木涵没有答话,只抬起眼帘目送父亲与祖母入屋,便在端木涵愤怒的注视中,转身回院子寻杜婉婷……      踏入房中,却见杜婉婷独自一人,靠过床头,象在想着心事,文嬷嬷坐在床边与她说着话:“别想了,她也算是自食其果。”      看见端木涵走了进来,文嬷嬷起身让出位置,端木涵疑惑的看着杜婉婷,此时才近中午,她竟躺在床上。      “奶奶无碍,多亏有如莲那丫头在,才免去一场灾。”文嬷嬷庆兴道,对她来说,杜婉婷无事,便是千好万好,至于端木玥,她还真瞧不上眼,总觉得那女娃偏激的很,恐难有什么成就。      端木涵坐在床沿,侧目看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会意,退出房去,端木涵对上杜婉婷的眼:“玥儿是怎么回事?”      杜婉婷委屈的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许久后才开口问他:“你信不信我?”      端木涵没有回答,一如往常,轻轻松开她些,对她坚定的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且不问杜婉婷害端木玥,出于什么目的,即便她真想将端木玥如何,也根本不需要亲自下手,尤其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杜婉婷见端木涵信了她,笑意由心底怒放,靠在他身上,将先前的事儿说了,也提到端木玥看她的眼神……      撑灯时分,如兰慌张的跑了进来:“四爷,奶奶,张管事带了几个护院来,要带走如莲。”      杜婉婷与端木涵一怔,端木涵便起身,先出去向张管事问个明白。      “四爷,二姑娘醒了,侯爷叫小的来,带如莲过去问话。”张管事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如实说明来意。      杜婉婷此时也出了屋,见如莲被两个护院紧紧抓着手臂,心想侯爷应该已经知道如莲会功夫,上前对张管事道:“她一丫鬟,能知道什么?我与你们一道过去,侯爷有什么话,只管问我好了。”      “四奶奶,侯爷的意思,是请四奶奶好好养着身子,莫要因着这些事儿,伤了孩子,只需带如莲过去,问几句话便是。”张管事执意遵从侯爷的意思,只想带如莲走。      “一道过去问个明白也好。”端木涵冷静的对张管事道,他很清楚,此时就算让杜婉婷回屋,她也一样坐立不安。      张管事见端木涵有意已决,知道自己是拦不下他的,只能随他们跟来。      侯爷早已在正院里等着,见端木涵与杜婉婷也进来,当下皱了眉:“你们来作什么?”      “媳妇只是觉得奇怪,如莲不过是媳妇的一个丫鬟,父亲有话,何不问媳妇更直接些。”杜婉婷笑答道,可是笑意中却夹着一丝戾气。      侯爷沉吟片刻后,抬头道:“好,我就问你,你这丫鬟可是会武?”      “是,她随家中几名护院学了些,好护我安全。”杜婉婷不否认。      侯爷又问:“玥儿说,她摔下楼时,这本该在楼梯下候着的丫鬟,却与你同站在楼梯上,而且还把她拽下楼。”      “玥儿在摔下楼时,撞了媳妇一把,当时情急之下,媳妇唤她上前护着……”杜婉婷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可是侯爷却是不信,听她反咬端木玥一口,更加生气,当下打断她:“够了,你为何从不说这个丫鬟会武?阿琴可是她推下池去?她今日所为,可是因为阿琴一事要灭口?”      “父亲。”杜婉婷怎么也想不到侯爷把阿琴的死,栽在如莲头上:“阿琴的死与如莲何干?她昨日没有离开过我。”      “玥儿亲眼所见,当时她吓坏了,才不敢对人言。”侯爷冷冷的道。却又让端木涵回想起,昨天院墙的花格窗外立着的两人。      杜婉婷为如莲不平:“如莲昨日一个上午都在屋里,父亲不信,可随意去问我的丫鬟。”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丫鬟。”侯爷反驳道。      端木涵原只听着,他们两人对答,冷静的很理清整件事来,听侯爷这么说,非常生气,提意道:“父亲,即然您说玥儿看到阿琴落水,那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定也见着了,何不分别问问她们当时的情形,不就知道可有冤枉了人。”最后几个字,端木涵咬的很重。这是各衙门审案,惯用的法子……      “好。”侯爷自然没有反对,便让人带上绿芽,问了几句昨日见着阿琴落水的情形,与之前端木玥所说,几乎相差无二,而且绿芽瑟瑟的发抖,很明显的看出,她非常害怕,被带下去时,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侯爷顿时怒不可揭,要将如莲拖下去狠狠打上一顿,杜婉婷快步拦在她的身前:“父亲,如莲与阿琴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她的你的丫鬟,你说为什么?”侯爷咬着牙,痛心的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恶毒?答应让涵儿收她做屋里人,却让丫鬟看着她,一旦见涵儿对她有意,便致人死地,若不是看你怀着端木家的骨血,我必让涵儿休了你。”      “她没有……”端木涵对侯爷怀疑到她的头上,并不感到意外,如莲是她的丫鬟,但侯爷竟敢说让他休妻,这让他发怒得红了眼。      “你闭嘴。”侯爷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咆哮道。      杜婉婷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冰冷的道:“那便让阿琴来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除了端木涵瞬间领会过来,侯爷与张管事听得张嘴结舌… ☆、第 86 章   杜婉婷上前对侯爷道:“父亲,阿琴死于池溏,若是被人推下去的,此人必然也在池子边上,且人落了水,自然水花四溅,必然会打湿凶手的鞋与裙摆,如此一来,湿的鞋与裙摆更易沾上尘土,父亲差人到后院问问那些婆子,谁昨日送去浆洗的衣物,比往日脏些,尤其是裙摆,而后再去那些人房中,看看她们的鞋面,是否比平日更湿更脏,再一一暗查她们昨天走了哪些个地方,就大致明了。”      侯爷冷哼一声:“若真是如莲所为,也早清理干净了,能查得出?再说,我要知道的是玥儿怎么摔下楼的……”      “此两件事兴许有关联。”杜婉婷打断侯爷的话。端木涵觉得杜婉婷说的有理,目光一黯,对侯爷道:“父亲便让张管家走一趟,若能查出,也是好事。”      侯爷想了想,只得依了他,总比干坐着猜强,就示意张管家去。一柱香后,张管家进来,便在侯爷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而后由他身后的婆子,拎着一双绣鞋走近,递给侯爷看,虽然鞋面被擦过,但绣线中,明显有泥垢的痕迹。正是端木玥昨日换下的。      侯爷瞬间呆滞,口里喃喃着:“这怎么可能?”      “父亲,玥儿与绿芽阿琴落水的情形所说一致,连阿琴落水的位置及衣饰等物,她们都说的一清二楚,而打捞上来的尸首,两人并没有见过,也不可能会有丫鬟婆子敢在姑娘面前,碎嘴这些个吓人的事,更不可能会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可见她们定是亲眼所见,那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她们真是见到阿琴落水,再则……”杜婉婷顿了一顿,又接着说:“父亲才刚说玥儿与绿芽因害怕,这才不敢喊人,也不敢告诉其他人,可是她又说是如莲推阿琴下水,如此不是自相矛盾?今日我与如莲在她院中呆了近一个时辰,我与玥儿在上房说话,如莲与绿芽也在一处,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见着,她们可曾怕了如莲?而方才父亲问话时,绿芽有多害怕,父亲应该也见着了,您不觉得绿芽怕您胜过如莲……”      “够了,我不想再听,没准那如莲的鞋,比她们还湿还赃。”侯爷不相信端木玥会做这样的事,那阿琴本就是她院子里的丫鬟,若说杜婉婷与阿琴有怨,他还相信,毕竟她们将要同侍一夫。但端木玥与阿琴能有什么怨恨,阿琴还是她母亲亲口抬举的。      “我差人请大理寺龚仵作去验验尸首。”端木涵虽然早就猜到七八分,可原本还不敢太早做定论,现在经杜婉婷这么一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见侯爷不太相信,他双眼微微眯了眯,冷静的对侯爷建议。      “这点小事,何必再劳动大理寺。”侯爷听端木涵这么说,皱了眉头,这种事,掩都还不及。      端木涵淡淡的道:“不过是私人交情,无妨。”而后请侯爷先把东西收起来,让张管家再把绿芽带来问一遍,绿芽还是一口咬定是陪端木玥去老夫人的途中,在园子外的游廊下,看见的。      这时仵作回来禀报检查阿琴尸体的结果,端木涵亲自出去,将忏作迎了进来,又让人先将绿芽与如莲一起带到隔避的厢房内等着,让她们能听得到厅上的话。      龚忤作说的与之前的忤作基本相似,只是多了一句:“尸体上有水痘的痕迹,未及全身与脸部,应时刚长,只是手上几粒已经破损,但又未结疤,许是落水时刚刚蹭破的。”      “水痘?是天花吗?可会传染。”侯爷惊讶的问:“怎么之前的仵作没验出来。”      “侯爷放心,水痘不同于天花,它疮皮薄如水泡,破即易干,白色或淡红,有水浆,不会致命,但水痘一但破损,碰触水浆者,必会传染。只因水痘可痊愈,算不得病,一般大夫并不重视,但长水痘者,不及时治,将来可是会留疤痕的,在下家中祖传的一副药方,便可治水痘。”仵作恭敬的说道,侯爷这才松了口气。      杜婉婷惊讶的瞧了端木涵一眼,瞬间换上恐惧的神情:“这几日,阿琴都住在揽月轩中,那不是……”      仵作笑道:“端木夫人不必担心,她的水痘是初长,想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没有碰触到痘内的水浆,就无事,而那些水痘,很明显应是死前才破损流浆,但凡当时触到她的身上的人,才会染上。”      “想起来了,阿琴曾提过,大夫人抬举她当日,让她回了趟家,途中不慎,碰了个满身疮的小乞儿,当时她还说晦气,想来,她便是那时染的。”杜婉婷一脸询问的望着忤作,而后不安的转眼看向端木涵,端木涵摇了摇头:“我离她有三步之遥,只说了句话。”      端木涵说罢,举起茶盏品了口,从容的对仵作客套道:“有劳龚仵作,连夜还跑上一趟。”龚忤作恭敬的行礼告辞:“大人差遣,下官荣幸之至。”      杜婉婷坐在一旁,虽不说话,心里却偷笑,端木涵转身对目瞪口呆的侯爷与张管家,淡然的道:“这倒是天网恢恢,若这丫鬟不是意外,她倒是自己先惩罚了凶手。”      “父亲,您若认为如莲是凶手,何不看看一两日后,她是否会长水痘,便知了,到时她若真成了麻子,那阿琴既为自个儿报了仇,媳妇也任由您处置。”杜婉婷赌气的板起脸来:“可是若有人冤枉了她,便等于冤枉我,还望父亲严惩。”      “这个自然。”侯爷威仪的应允:“真要是冤枉了你,即便是玥儿,我也绝不会轻饶。”      房里的如莲听着叫好,绿芽则吓绿了脸,她倒不是怕长成麻子,只是若端木玥成了麻子,到时,死的也是她,侯爷板起脸时,就连大夫人与端木玥都不敢动弹,何况她一个丫鬟。      不久,端木涵便差人将绿芽与如莲唤来,由侯爷继续问话,绿芽的语气比之前更少了些底气,甚至举止有些惊慌失措,可又怕端木玥怪罪,依旧不敢改口,端木涵便向侯爷建议,将绿芽放了,让她回去服侍端木玥。      二更天,老夫人与大夫人安慰了端木玥几句,便陆续离开,绿芽才入屋里服侍,走到床前,看着睁着眼,望着罗帐的端木玥,却不敢碰触:“姑娘,姑娘。”      端木玥愤恨的盯着她,那神情看得绿芽害怕:“姑娘,阿琴,她……”      “别提那贱人,她是杜婉婷害死的。”端木玥含着眼,咬牙愤怒的厉声道:“现在杜婉婷又来害我,她要害残我,她怎么就不死,为什么?”端木玥恨不得杜婉婷也象阿琴一样,永远活不过来,脚一疼,她就恨不得刮了杜婉婷。      绿芽虽然服侍了端木玥几年,可有时,还是很怕她,就象现在。绿芽咬了咬唇,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对端木玥说了,听到的有关阿琴长水痘的事:“……是大理寺的仵作验的。”      “不可能……”能进大理寺的仵作,那能耐不用说,定是一验一个准,端木玥一听会成麻子,吓得从床上坐起来,翻看自己的双手,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叫母亲,快去。”      大夫人还未在床沿坐下,端木玥就扑到她怀里,哭着将昨日的事对她说了。昨日端木玥起得早,本来与平日一样,到母亲院里,等着与母亲一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可巧见着端木鸿出来,便卖个乖,差人去回了大夫人一声,自己先去送端木鸿出二门,谁知在园子里,看见阿琴与端木涵在前面游廊里走,阿琴象在送他。      之前杜婉婷以让阿琴胁助打理后宅为由,拒绝了老夫人让端木玥替她管家的提议,端木玥心里就暗恨,现在看到这一幕,更觉得阿琴是个吃里扒外的,被叛了她。      端木玥有点怕端木涵,更不想看阿琴得意的样,便找了个借口往回走,与丫鬟一道,转向与那游廊只有一墙之隔的巷子内,走在离两人较近的花格石窗边,竟然听到阿琴还不要脸的向端木涵表忠心,甚至揭大夫人的短,听得端木玥火冒三丈。      端木涵与端木鸿走了后,端木玥又折回了园子,奚落了阿琴一顿,阿琴在杜婉婷院子里呆得这两天,得到的赏,比她在端木玥母女那几年得的赏还多。又听到有人夸她好命,跟她说杜婉婷在老夫人那,提议让她胁助打理后宅,阿琴心里头便有些动摇,她不傻,知道自己一旦随了端木涵,后半生,便是要跟着他们过。加上端木玥此时对漫骂,一时心里不服气,没好气得顶了端木玥两句,端木玥看见结着一层薄冰的池子,顿时周身戾气环绕……加上冬天日短,这时天还未亮,园子又大风又紧,下人们都躲在各处暧和,园内没人……      “母亲,我完了,又残又成了麻子。”端木玥抽噎的说道。      “不会,不会的,不过是水痘,有药医的,别怕……”大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多少也有些个恐慌:“明日,我便让人去找那仵作,要方子。”心里盘算着,明日回娘家,问问父亲与兄长。      当夜,端木涵送一脸愤怒的侯爷回屋时,侯爷便下令放了如莲…… ☆、冤鬼   杜婉婷坐在外屋的地笼边上客座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如兰实在看不过眼,上前轻声道:“奶奶先回屋去,我在这侯着也是一样。”      杜婉婷只微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时,院子里有了声响,如兰兴奋的转身上前开了屋门,只见如莲冒着雪,直接穿过庭院,到了正房门口,如兰帮着她一道快速拍掉身上的雪花:“可回来了,还等着呢。”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屋里。      “奶奶,我出侯爷的院子里,还见着青书了,想是四爷也被侯爷留住了。”如莲上前禀报,被关在下房内半宿,半点都不觉得怕。却是攥着拳愤恨的道:“绿芽那死丫头敢睁着眼胡说八道,冤枉我,奶奶,不能这么算了,明明就是她主仆使坏,害人性命。”      杜婉婷呡了口,之前如兰置在笼火上,温热的红枣酸梅汤,轻轻点了点头,如莲得了准,卷了卷袖子,愤怒转身出了屋,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奶奶,这……”      “由着她去吧,否则她哪里会甘心,冤有头,债有主,她们既然敢做,那就要敢担当,敢面对……”杜婉婷淡淡的道:“如莲不是鲁莽之人,无事的,你去睡吧……”      半个时辰后,端木涵才回屋,杜婉婷靠在床头等他,见他轻轻推门进来,下床迎上前去。      “还没睡?”端木涵语气虽然轻,怒意却比才刚在侯爷面前时,更胜三分。      杜婉婷低着头回了句:“才醒。”庆兴回了屋,不然非被数落两句不可。接过他脱下的外袍,试探的问道:“阿琴真得了水痘?”她本是相信,可是阿琴在她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她又怀着孩子,端木涵却半点慌张都不曾有,像是知道她们一定不会染上,这太奇怪。      “之前我悄悄差人问过,玥儿与她的丫头昨日去给老太太院子里时,两人都没有披披风,可是我昨日见到她时,她明明披着的,这么冷的天……”端木涵自己捞起放置在床沿处,折好的衣裳,边展开穿上边眯着眼说道。只有一种解释,在将阿琴摁在池里子里时,端木玥主仆是因披风挡住水,才不至于湿了衣裳:“我让龚仵作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玥儿是嫡女,她的声誉关系到父母亲及府里其它姑娘。这件事到此为止,都别提了,等玥儿伤好了,父亲便会给她说门亲事。”在如莲与绿芽两个丫鬟在听到龚仵作的话后,各自的神情,已经足以让人看出孰是孰非。      杜婉婷放置好他的外袍,上前给他绑好换上衣裳,语气中流露出的嫌恶,想遮掩都遮掩不住:“那岂不是要祸害别人?干脆,把她嫁回钱家,或孙王两家,可惜燕王已经娶妻,否则嫁他,府里还出位王妃,省到今后再结门冤家。”杜婉婷到现在都不明白,端木玥与她能有什么不死不休的过节,更不明白,端木玥为什么要致她自己的丫鬟于死地。本来,她还想明日去湖边看看,有没什么线索,那么浅的池子,没人拦着,摁着,阿琴怎么可能上不来岸?而人死前的求生欲是最强的,没准攥下凶手的什么物件来,也不好说。      可是现在,端木涵的一句话,即便确认端木玥就是凶手,他也只会把这件事掩盖。      果然,“家丑不可外扬。”端木涵凝视着她,轻声道。这句话在杜婉婷听来,象是警告,顿时火冒三丈,狠狠的嗔了他一眼,先入了被窝,将被子盖过了头,突然,又不甘的甩下被子:“她今日险些要了你儿子的命,这又怎么算?”杜婉婷就不信,端木涵会迂到,为了家族声誉,连他自己没出生的孩子,都置于险境:“先是二叔,如今是她,今后还不知再出个什么人,我们招谁惹谁了,连条活路都不给吗?”      端木涵见她是生气急了,想伸手抱过她安抚几句,却被杜婉婷避开了去,停在半空的手,不知如何是好。片晌后,端木涵目光一黯,缓缓放下手臂,紧紧攥着拳,几日前那无从发泄的怒火,此刻又莫名的串满全身,身体微微发颤,咬着牙,冷冷的看着被上的百子绣画。他的怒意,从来只藏在眼睛里,而此时的模样,连杜婉婷看着,都觉得胆颤,即便她知道不是冲着她生气……      夜里寒风吹得紧,绿芽睡到半宿,突然间被冻醒,却见房门被打开了条缝,吓得缩到了床角。风将雪花卷进屋来,飞落在地板上,瞬间融化,与她同室的丫鬟今夜在端木玥的外屋值夜,房里只有绿芽一人,她不敢下榻关门,只得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一不会儿,房门处传来一声“咯吱”的诡异声响,绿芽借着地笼内的点点火光,看到房门被一点点打开,却不见人影。      绿芽更害怕,一动都不敢动,随后,听到象是弹珠滚落的声音,一颗颗在地上跳动,这时,又见一道粉色的蝉袖从眼前飘过,吓得她想喊都喊不出声……      次日,杜婉婷才起身,如兰绞了帕子,给她擦脸,顺道告诉她:“绿芽突然疯了,又哭又笑的满院子乱跑,一句话也说不全,老太太一早就差人,将她送出府了。”      “哼,她这是冤鬼上门索命,被勾了魂去,谁叫她做亏心事来着。”给杜婉婷提着衣裳的如莲,一脸不屑的嗔道。      如兰经过她面前,侧着眼问了句:“这冤鬼可真识趣挑人儿,怎就不把那作主子的魂勾了去,却只让个听差的遭报应。”说罢,掩嘴而笑。      “你当我笨呀。”如莲有点恼,一句话等于全招了,好在就她们主仆三人在场。她何尝不想直接找上端木玥算账,只不过如今府里上下都已经知道她会武,万一端木玥出个什么事,侯爷非严查不可,而这第一被查得,肯定是她,即便其他人查不出她来,却不一定瞒得过端木涵。杜婉婷同意让她去泄愤,她已经很感激了,不敢玩过火,给杜婉婷惹祸。再说,端木玥屋里屋外都有值夜,想潜入装神弄鬼再全身而退,府里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到,如莲还不至于笨到去冒这个险。      老夫人一早,便去看望端木玥,端木玥依旧扑在她身上,喊着脚疼,哭述着杜婉婷如何害她,却对绿芽在院子里发疯,大喊“姑娘”,被人架着拖了出去的声响,只当没有听见,一字都不愿提起。      侯爷却冷冷的坐在一旁,盯着端木玥,可是,她毕竟是他荣庆侯端木政的嫡女,举止言行,都代表着端木家姑娘们的闺名,且老夫人年迈,又心疼这个孙女,他更不想让母亲担扰,只得无可奈何的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儿子不孝,没有养好女儿,让她……”侯爷不敢把伤天害理四个字说出口,便转了口气道告罪:“求母亲责罚。”      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老爷这是作什么?玥儿伤着,又不是你的错。”随后转念一想,又担忧的皱了眉:“可查清了,此事与老四媳妇……”      侯爷知道老夫人误会了他的话,迅速打断她的话:“玥儿受伤与她无关,不过是个意外。”老夫人明显松了口气。      “父亲,明明是嫂嫂与她的丫鬟一道推我下楼梯,害我摔伤了腿,父亲怎可如此偏袒她们。”端木玥没将杜婉婷推下楼,自己却伤了腿,本来就不甘心,恨不得马上将杜婉婷踩在脚底,让她爬出荣庆府去,却不想,当时在场一共就四个人,自己明明与绿芽已经串好说辞,且谁都知道,如莲是会武的,侯爷竟还说是意外,端木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疯了似得攥着老夫人喊道:“祖母,祖母给玥儿……”      “你闭嘴。”侯爷不顾老夫人在场,愤怒的起身,对端木玥吼道,一步步的逼上前,他都不敢相信平日乖巧的女儿,竟有这么残忍的心思与手段,她还那么小,又愧又恼的斥问:“我是偏袒,那也是偏袒你,我问你,昨日可是你邀她上楼的?她那丫鬟可是与你的丫鬟在一处?她是双身子,上楼梯本身就危险,事先又根本不知道你让她上楼,主仆俩在你院里子又未说上话,如何窜通在楼梯上做这般大动作,就不怕……”侯爷眼皮发颤,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来:“自食其果?”经过昨晚,侯爷想了一夜,这其中的头绪,不难理清。      老夫人也觉得侯爷说的话可信,赞成的点点头,她打心眼里不相信杜婉婷主仆会将端木玥推下楼。      端木玥早被父亲的愤怒的神情吓着了,直往老夫人怀里躲,老夫人心疼孙女,没好气的斥了侯爷一句:“孩子还伤着,就别再吓她,但这事即便与老四媳妇无关,但她那丫鬟会武,却瞒了家里这么久,也实在不该。”      “她是杜家的陪嫁,不过是护主子安全,倒也无可厚非。”侯爷没打算对杜婉婷怎样。      老夫人看着躲在她怀里哭泣的端木玥,拍了拍她的肩,抬眼对侯爷道:“那依我看,老四媳妇既有身子,就让她歇阵子,就让玥儿代她管一阵子家。”说罢,不等侯爷同意,就让钟嬷嬷到映月轩要回杜婉婷的对牌。受伤的是端木玥,她想要弥补端木玥,好让她不太难过,而端木玥这阵子,很热衷于当家。而杜婉婷瞒了丫鬟会武一事,有算有错,老夫人算准,此时让端木玥管一阵子后宅,她必不敢说什么…… ☆、风雪   如莲见钟嬷嬷过来,笑着迎上前为她拍掉身上的雪花,钟嬷嬷搓了搓手,如兰便递上个手炉:“嬷嬷来得巧,奶奶才刚起身呢,可是老太太有话要交待?”      钟嬷嬷有些不好开口:“是,是啊……”      如兰领着她进屋,心里有些担心如莲昨夜,兴许是被人见着了。      钟嬷嬷只叹一声,来到里屋,杜婉婷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几支如莲剪来的梅枝,在插花瓶。      “嬷嬷快上坐。”杜婉婷见着钟嬷嬷,起身让了座,钟嬷嬷便在榻的另一边坐下,执起一枝梅花,却无心欣赏,瞧了如兰一眼,如兰便识趣的出屋泡茶。      “今儿老太太让我过来,给她老人家带个话,奶奶如今有身子,不便再这么每日的操劳,老太太的意思,是想先让二姑娘代您担上一阵子……”钟嬷嬷说得为难,老夫人正是自己不说过来当面讲,才把这么个苦差事交给了她,见杜婉婷的手明显一顿,口气比先前更软更轻:“这一来,奶奶也能歇歇,安心待产,这二来,她怎么也是个即将出嫁的嫡出姑娘,过个一年半载的,嫁到婆家,也应是个当家主母,到时,若什么也不懂得,让人轻视了去,奶奶您是她嫡亲嫂子,这脸上……”      杜婉婷心里冷笑,谁家要有这么个当家主母,不倒灶才怪。握着梅枝,看着钟嬷嬷,面上淡淡的笑着,话里却含着一丝怒意:“我可不敢当,将来老五媳妇才是她嫡亲嫂子,我们与她,终是隔了层肚皮的。”      钟嬷嬷听她这语气,想是她今儿有了脾气,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怕杜婉婷想偏了,只得打着笑脸又轻声劝道:“瞧奶奶说的,您要算不得姑娘们的嫡亲嫂子,那还哪个敢自称个“嫡”字。老太太这般决定,明面上瞧着,是疼着二姑娘,实际上那,可是为您着想着呢,您想,您自个儿院里没个妾氏当帮手,这肚子渐渐大了,到时候总要将这对牌交出去一阵子,等生下孩子,即便您再收回了当家权,也难说不留根尾巴,就象太太,如今在各院,不都还留几个眼线。不如交给姑娘,她一嫁了人,就管不得娘家的事儿了。”      见杜婉婷似乎只顾着手上梅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钟嬷嬷又轻声俯在她耳边道:“本来老太太还打算亲自给四爷,挑个安分的,谁知侯爷说,四爷决定自个儿选,老太太也不好驳了他的意,这事便作罢。若将来您再怀上,您院子里还没个人,这底下,不还有几个姑娘可帮着管事儿?可要这嫡姑娘都放着不用,以后如何过太太这关?”      杜婉婷将手中的梅插入瓶中,瞧着钟嬷嬷道:“嬷嬷说得这些个,我懂,可咱家终是与别家不同,玥儿既这般好学,也是好事儿,在账房慢慢学着便是,可若说到当家,她毕竟还是个姑娘,总是不妥。您老也知道,这一当家,方方面面都要顾到,几位爷屋里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事,能不管吗?特别是二叔,他要的那些个补品,哪个能少得,怎么好跟个姑娘说去,要去?”      钟嬷嬷听她这么一说,吓一跳:“从来大家也有嫡女当家,没听说顾及这些个。”      “几家能出一个象二叔那样的?好好的嫡女,成天听着今儿二房那边收了个通房,月银涨了一两,明儿要三根虎鞭,一根五两,若后院捡着本春宫图,让人往哪交去?是劳驾老太太气上一场呢,还是少不得再来扰我一回,又或者让太太帮着姑娘?”杜婉婷凝视望着钟嬷嬷讶异的表情,她手上这匣子对牌,本就是由大夫人手上收回来的,这么着,岂不是又交还给她,今后还怎么再向婆婆手中要回这对牌?      杜婉婷见忽悠得差不多了,凑近了些道:“我想着让二婶子,帮着照料一阵子,想想周家如今与咱家关系,也算亲近,人家是京中父母,二叔为人你我也都晓得,祖母怎么着,也该给二婶子点颜面。若再这般下去,让二婶子娘家人,为她叫屈就不美了。再说,二房将来少不得要搬到西府去的,与这府上事务也无碍。”      钟嬷嬷张着嘴,一句话回不上来,杜婉婷插好梅枝,左右瞧着,笑着让钟嬷嬷点评:“嬷嬷,瞧瞧这梅花插得如何。”      “好看,好看的紧呢。”钟嬷嬷苦笑着夸道,这要她怎么回话去?      “可不,这梅花本就长的好,怎么插都好看。”杜婉婷拿起剪子,修了修梅枝:“人也一样,心思正,什么事儿都能做得正,心思要不正,这大宅后院这么多人,还不知要再闹出个什么来呢。”      钟嬷嬷瞧着杜婉婷今儿的脾气,算是罕见,想想也是,谁头天被冤枉,第二天又被逼供着缴了权,会没脾气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陪着杜婉婷聊了会儿家常,便起身回去复命,杜婉婷起身送她:“嬷嬷就把我的意思带给祖母与父亲,午后我亲自带对牌过去,到时便由祖母作主。”杜婉婷猜想,就算老夫人反对,侯爷绝不会反对。      钟嬷嬷回不知道该怎么回,杜婉婷这话倒象是颗定心丸,便空着手回去,便将杜婉婷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说与老夫人与侯爷听。侯爷是极力赞成杜婉婷的作法,端木敏这阵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二夫人少不得向娘家人哭述了一番,周家早就牙咬咬的了,好在端木涵借着案子,拉拢了周海,两家才没在明面上闹矛盾。因此侯爷想当然的认为,这应是端木涵的意思,那可就不只是后宅子的事了,还关系到了府上的前程。而让端木玥当家,侯爷本来就不同意,加上杜婉婷的解释,更不准了:“家里有老二那么个不成体统的,你们就让她一个姑娘家,天成过问这些个?”虽然他对这女儿不抱太大希望,但在明面上,他还必须维持她作为嫡女的尊贵。      老夫人无话可说,杜婉婷的理由,她怎么寻思着,都有理,不能因一时疼孙女,反害了她。这事,便由侯爷作主,随了杜婉婷的意,大夫人得知后,气得恨不得刮了杜婉婷,端木玥更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邪门歪道,偷偷扎起小人来,针扎着还觉得不够,一拳拳往死里打着泄愤,咬牙切齿的样儿,让她原本清秀稚气的小脸,扭曲的像着了魔一般。      二夫人亲自带了些娘家人送来的礼物,来映月轩串门,连带着出屋迎接的如兰如莲,在二夫人眼中,都成了府里最得心的丫鬟,好一阵夸奖与羡慕。她其实只想在府里长个面脸,在娘家姐妹面前,抬得起头来,父母子女面上也有光,若说当家,偶而想想是有,只是因着自己是二房媳妇,又没有亲生的嫡子,多少知道个分寸:“你既信得过婶子,让我帮着大房这边管着宅子,今后若遇着大事,我也定是会事先与你有个商量,你先前安排的人手,也不会有变动,日后,只求有一席说话的地儿,婶子便知足了。”而这些,正是杜婉婷要的。      对大夫人来说,眼下最要命得,是端木玥可能随时会长水痘,且不管会不会让人怀疑,阿琴在临死前碰触过她。万一好好的姑娘,一脸麻坑,可怎么见人?大夫人找了个借口,回了趟娘家,将这几日的事儿,前前后后都与母亲说了。      不多时,钱安人便差人,四处打听水痘的治法,她的兄长更差人找来义庄的仵作,到阿琴家中,给了她家人二十两银子,又开棺验了一回,阿琴双手皮肤光洁,没有丝毫破损。      钱家差人问过最初验尸的仵作,他并未在阿琴身上查到水痘的痕迹。      一家子上下悄悄忙碌了两三天,才给大夫人回话。顿时,大夫人心里就象浇了一勺油一般,怒火骤然窜遍全身,被人下了套不说,还让娘家兄嫂姐妹,看了一场大笑话,大夫人伸手便将桌子的薰炉灯盏扫落在了地上,咬牙怒吼:“端木涵……”      端木鸿得知侯爷宣布,端木玥摔下楼梯是意外的那一刹那,含着泪冲到侯爷面前:“意外?她都摔成这个样子,你竟说是意外?那个楼梯她走了多少遍?凭什么四嫂嫂在她身边时,她就倒霉的要发生意外?就因为只有四哥哥,才是你的嫡子?我们什么也不是?”这一串的质问,换来了侯爷的一个巴掌,他正因端木玥小小年纪就杀人,甚至还险些杀了他的孙子,却又要护着她,不能对人提起,不能打不能骂,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作:“蓄生,你小小年纪,竟敢这般与为父说话,不出几年,也是个杀父弑君的贼子,不如今日就打杀了你干净。”转向张管家,恶狠狠的下令:“给我去请家法。”      端木鸿一脸倔强的跪在地上,那模样,看得侯爷更想打他,指着他的手,因生气而发颤:“看看这什么样子。”说着,上前又是一个巴掌,管家悄悄差人去叫来老夫人与大夫人,一个骂一个求,这才让端木鸿免去一阵打。      不想,几日后,‘无意’间,又从定安伯口中,得知端木涵买通仵作,诓骗端木玥与大夫人,这让端木鸿对端木涵的恨意更浓:“他究竟要做什么?想让我们无法在府立足吗?前几日,他要我离开燕五与许家,如今又这般对玥儿……”      雪愈来愈猛,寒风摇撼着树枝,狂啸怒号,搅得天地一片混乱。 ☆、养兵   定安伯听到端木鸿这么说,心头一怔,端木鸿接着又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听,燕郡王是他的孙女婿,燕郡王若出个什么事,钱家也难逃一劫,因此凝神聚气的,只猜想着端木涵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当日,定安伯便去找许家主商议此事。      “按理端木涵开罪燕郡王,而燕郡王又与太子亲厚,将来燕郡王得势,看在端木鸿的面子上,对荣庆府里多少也会留三分薄面。可端木涵却要端木家族彻底断了与燕郡王及许家的关系,若不是他有十层把握,燕郡王难以成事,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定安侯手指敲着几面,略有所思的道,而许家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子在晋东,为燕郡王所做的谋划,兴许已经被端木涵有所查觉。虽然晋东还未准备妥当,可如今也只好孤注一掷,搏上一搏了……      定安伯刚刚离开,许家主便往东南及西北方向,各放飞一只信鸽,自己则与燕郡王一道,带了数十名亲卫,及端木鸿,借故出京,快马奔往晋东,谁料三个时辰后,在途中被端木涵的带着一队轻兵拦下。      “这大雪天的,王爷是要往哪里去?”端木涵一身墨绿色官服,骑在深褐汗血马上,冷静的问道。      燕郡王又惊又怒:“大胆,本王要去哪里,还用得着告诉你?让开。”      “那也不该不辞而别,让孤一阵好找吧。”太子声音在燕郡王身后响起,惊得燕郡王与许家主迅速调转马头,果然见太子一身金镶边赤色华服,威仪的坐在马上。燕郡王怎么也没有想到,端木涵会与太子站在一起,不久前,他还与陈中丞一道,打压孙家及王家等太子亲信。      不多时,燕郡王仰头大笑:“皇兄放得好大的迷雾啊,原来你始终还是心念着你的陈家外祖,甚至于本王的仇家相谋,亏得母妃与许家,一直把你当亲生子看侍,你却如此待我。”      “孤自认待你不薄,但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太子带着怒意道:“这么匆匆忙忙的,可是要去晋东?”      原来端木涵怀疑燕郡王与许家可能明面上扶持太子,背地里在晋东有所布署,便差了两队刺探,一队随周福潜入晋东,一队兵分几路,扮作各个路人,在燕王与许家府外走动,一旦他们有什么举动,端木涵就会最先得到消息。      而太子在徐家设宴后,偶尔也会差人邀端木涵到郊外踏雪跑马,密商一些他不会轻易与他人提起的政事。他并非十足相信许昭仪与许家,甚至燕郡王。他没生母,但宫中除了太后与嘉光帝这个父皇,唯有许昭仪与燕郡王这层关系,只要他做的漂亮,象个孝子贤兄,不管他们背地如何想,如何做,但明面上,总是要向着他。且嘉光帝又反感外戚当权,生为太子,他自是不敢与陈家过分亲厚,免遭嘉光帝的唾弃。故而才在明面上,由着许家人,为他安排家令、詹事,这么做,反而让嘉光帝对许家有所忌惮,怕他们控制了太子。因此即便知道太子也在背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嘉光帝也争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看两股势力自个儿内斗。      太子对端木涵派人潜入晋东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隐隐有些激动,端木涵敢对燕郡王叫板,而且还能不动声色,这等权谋与自信,正是他所需要的,更难得的是,端木涵会将这些,毫无顾忌的告诉他。      燕郡王迟早有行动,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之前他并没有真正找着一个,可以帮他巩固太子之位,甚至将来助他坐稳江山的人来。郑纪州有胆有谋,却沉不住气,安王贤王,都不过是富贵闲人,周海孙尘几位重臣,甚至徐氏一家,虽然可用,又只行中庸之道,求个无功无过,临危之时,必自乱阵脚,其他几家,对这个自小失母,嘉光帝又并未太过重用的太子,多少有几分保留。他只能当个一心向着许家,与燕郡王亲厚,并让嘉光帝挑不出错来,在众人面前即不出挑也不愚昧的太子。让许家与燕郡王认为太子还在他们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从而将韩王当作他们的对手,还一心想借太子的手,先除了韩王,再谋大业。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端木涵,寻着了一个可以毫无保留的,与之商议大事的人,做起事来,便能放开手脚。今日得知了燕郡王出京,就立即随端木涵一道前来,揭开燕王与许家数年的阴谋。      “是又如何,从小到大,皇兄身为太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甚至于本王的母妃,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捧到你的面前。你能有一切,你将来坐拥天下,而本王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本王母妃身份那般尊贵,可偏偏你为长,父皇就要将这江山给了你,本王却不能染指,只能做你的臣子,仰你鼻息,你说,本王能甘心吗?”燕郡王说的阵阵有词,似乎他这么做,理所当然。      “太子,你以为就你们几人,能拦得下郡王与我?”许家主笑着,并向其中一名亲卫使了个眼色,一队人马飞快的向太子袭来,端木涵见他们个个身手敏捷,如同地道的死士一般,以太子的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纵马。而随他们而来的太子亲卫,根本就不是这群死士们的对手。端木涵只能拼死,在太子身边护驾。      “走。”许家主准备带着燕郡王,趁乱走脱。太子见他们要走,向端木涵喊道:“别管我,拦住他们。”只是端木涵此时并没有听他的,数几十死士围着他们,出手又快双狠,仅瞬间,亲卫便一个个被砍落在地上,一旦他离开,太子的处境,不用想也知道。      但燕郡王却带走了端木鸿,端木涵顿时怒火升腾,霸气冲天,手中的剑狂啸着突进,剑锋上的逼人寒气,让人感觉反抗完全是多余。随着刺破皮肉的声音,他眼前的杀手连哼都未哼一声,就已经没了气息。而死士也不是泛泛之辈,数十人围着两人,他还要顾及太子安危,只能随时变招,每一招都直攻对手要害,出手越来越快,残酷得象来自地狱的冥神。      一个死士向他的战马袭来,端木涵迅速腾空,凌空一剑将那死士砍下,夺了他的战马,而当另一死士又袭来时,端木涵只得下马,并将太子一并带下,护在身边,以防万一,心里有些后悔把太子叫了来,这等于把自己的手脚给绑住,否则,他还来得及上前救出端木鸿。      整整两个时辰后,他才杀光所有死士,让周围流成一片血池。提着剑滴着血的剑,端木涵疲惫的看着四周的尸体,以防有人随时趁机跃起,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太子已经趴在了地上,胸口起伏不已,无法想象他们两人竟能在近三十名死士的刀口下,活下命来,看着端木涵,无力的笑道:“孤这条命,是你救的,孤会记得。”      “太子先回,下官要去找舍弟。”端木涵头也不回得,上了一匹马,太子忙喊道:“你此时过去,令弟反而有危险。”端木涵骤然勒紧缰绳,马儿向高空一跃前蹄,瞬间停了下来,攥紧双拳,一脸担忧。      太子苦笑着道:“不到万不得已,燕郡王不会杀令弟。”他不敢说很了解燕郡王,但知道,其实燕郡王的胆子并不大,若没有许家在背后撑脚,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端木鸿是荣庆侯嫡子,端木涵的兄弟,有他在手,端木涵定有所顾忌,燕郡王就越安全。太子并不在意端木鸿是否安全,只是他无法确定,燕郡王身边还有数十名死士,端木涵刚刚撕杀了近两个时辰,现在过去,对上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两人只能商议返回京中上奏,调兵部骁骑前往追捕,端木涵到时只需趁乱救出端木鸿。      刚到京,端木涵便收到周福由晋东放回的飞鸽传书,果然在一处水泊内,发现近三十万人的山寨,兵种兵器一应俱全,立即与太子一道进宫,将此事上奏嘉光帝。      原来晋东府沿着东海,离京城较远,且每年夏秋时节,多有风难水患,许家早在三年前,便秘密招揽周边年的壮灾民,甚至征兵时,只向兵部报送三成,扣下七成,秘密培养。三年下来,许家在晋东的兵力剧增,去年正好借着四郡县的蝗灾,设下个骗局,不但扣住治下的秋粮,连左右邻府的粮食,都以赈灾为名,廉价购入不少,用来供养兵士的粮草,以备随时挥师入京。很明显,一旦燕郡王等人入了晋东,大越江山,就将要大乱。      嘉光帝还没听两人说完,就已经怒不可揭的将御桌的奏折等物,扫翻在地上:“传左右骁骑卫,立即出京追捕。” ☆、小人   五万骁骑卫,冒着风雪,快马驰骋在官道,向东南方向追去,临安百姓,都为之震惊。已经数十年未见着,朝廷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临时调动数万兵马……      初更时分,狂风大作,西北胡番的二十万铁蹄前锋,高举长刀,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强袭岺连关,大越西北守将大惊,出兵三十万迎敌。两军长兵短戈不过交战三五回合,二十万胡番铁蹄,便立即掉头飞速窜逃,三十大越军队趁胜追击。      半个时辰后,空中响起如鹰嗥般的长啸声,胡番五十万军队突然强攻离岺连关五十里外的大越第一关——闾丘关,闾丘关三十万守军紧急点兵御敌,并快马请求岺连关支援,但岺连关此时只余不到万人守关……倾刻间,西北各烽火台点起狼烟,将胡番越境的消息,一路南下,报往京城。      嘉光帝听到兵部哨兵来报,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岁。燕郡王萧煦逃往晋东,决意起兵谋朝,他除了愤怒与痛心外,并不十分担心,萧煦的谋逆之举,会动摇大越根基。就算五万骁骑卫追不上萧煦,让他与晋东反兵会合。经过这么多年百姓休养生息,粮草齐备,训练得兵强马壮,随时待命的朝廷大军,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三十万,起建不到三年的乌合之众。      但西北此时燃起烽火,意味着军情紧急。大越自建都以来,只有年成能克住胡番的铁蹄长刀。因此年初年成入京时,嘉光帝就有些担心,被年成挡在大越闾丘、岺连关外整整四十年的胡番铁蹄,会不会趁大越换西北大将之机,大举入侵。      而且他更没有想到,胡番竟然会与菬煦在同时起兵,这么一来,朝廷仅余的五十万大军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兵分两路而不削减战力。      而且,两边又该由谁担任领将?这也是嘉光帝头疼的事情,抵御外族是件要紧事,但晋东的三十年大军,也不能小看,弄个不好,大越就可能要变天。      端木涵建议让年红玉前往西北,自己前往晋东。年成与太子,也赞成他的做法,年红玉虽然谋略不足,但在西北的威名,仅次于年成,在阵前的威摄力,非一般大将可比,且她对西北地形,非常熟悉。      嘉光帝当场准奏,下旨令年红玉率三十万大军,端木涵领二十万大军,即刻起程……      当夜,许昭仪被打入冷宫,钱家、许家等与燕郡王亲厚的家族及官员,被连夜抄家,上下数千人,全部被押入刑部大牢,大牢不够,连城外的破庙,都被钉上栅栏,充当临时牢房。冰冷的雪夜里,鸡跳犬吠,更有哀怨声,哭嚎声,咒骂声,凄惨的响了一夜。其他家门户紧闭,悄声屏气胆颤心惊,就怕这京里大族盘根错节,七亲八三戚的殃及了自家……      荣庆侯府得了端木鸿被燕王带走,端木涵要领兵平乱的消息。老夫人坐在榻上,忍不住的落泪,端木鸿生死不明不说,如今朝廷又让端木涵平乱,万一他们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夫人死的心都有了。      大夫人与端木玥虽然对今夜发生的事,害怕得很,却更希望燕郡王能成事,端木鸿便算立了功,但却怕端木涵趁机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除了端木鸿,不免焦急……      杜婉婷也难免得红了眼圈,若不是她怀着孩子,她也想与端木涵一道去晋东,可是现在她却不能,不说为了这孩子,万一害端木涵分心,到时的后果她不敢想象。自己留在家中,至少还让他知道,家中的妻儿,都在等他凯旋。      端木涵黎明时,才出宫回到府里,侯爷拿出当年端木炎留下的乌金蛇形枪与乌金铠甲,亲手交给了他:“为父本以为,族中再无人能穿上先祖的战甲,不想,今日它们竟还有了用武之地,拿着吧,你若成事,于社稷,于家族,都是功不可没。”      “谢父亲。”端木涵跪下,些许激动的接过,这长枪与铠甲,便是他肩上的担子,关系着家族的荣辱,大越的兴衰。      杜婉婷事先已经为他打点好行装,在家人众目下,只能平静的关切几句“小心”,端木涵轻声道:“好生照料家里,我会尽快与五弟回来。”清朗沉稳嗓音,险些打破杜婉婷强装的镇定,不敢再回话,深怕已经蒙上雾气的眼,就再也无法让她佯装坚强,只得含笑点头答应。      老夫人千交待万交待他一定小心,并要把端木鸿好好的带回来,拉着他的手,一家人送他到了大门外。副将们,已经在门外牵着各自战马恭侯。拜别家人,翻身上马,数十骑快马绝尘而去,前往东城郊外的点兵校场。      徐露的轿子停在荣庆府的街头转角处,目送一行人马绝尘而去,还不曾回过神来,直到丫鬟提醒,她才扭头看向荣庆府门口,还在探着头的杜婉婷,羡慕不已,而她自己,这一辈子注定只能把自己这份情感,压在心底最深处,远远不能提起,身为徐家嫡女,家族荣幸与她的骄傲,穝容不得她给人当妾,哪怕她心甘情愿。      “走吧。”轻轻吩咐一声,无奈的放下帘子……      端木涵出征后,杜婉婷的生活与他在家时,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到不同,可能就是晚饭时分,她不在乎菜色是否可口,不会因菜品咸了点或淡了点,而让厨娘明日有所改进。      每日巳时左右,二夫人便会亲自来她院里,与她聊聊家长,偶尔也为一两件拿不定主意的事儿来,征求她的意见。      “月季原是你们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可前阵子你们太太却说要将她给侯爷当屋里人,不过是因老四老五的不在,侯爷成日揪心他们兄弟俩,将这事儿耽搁了。”二夫人为难的说。      “她的月银倒是按大丫鬟的领,可你们太太又叫扣了自己的月银,给她补了。这会子她娘没了,今早太太又开口,说等老四兄弟俩回来,就让她过去服侍侯爷,老太太没吱声,当是应允了。她们当场这一发话,我可就难办了。”她知道大夫人把月季当侯爷屋里人,不过就是要月季在侯爷面前,为她们母子多说说好。银子虽然不多,但若按侯爷屋里人给月季赏银,二夫人一百个不愿意,却又阻止不了这种事,便在杜婉婷面前发发牢骚:“若当侯爷屋里人赏,毕竟这还没收不是,总不好越过老太太与侯爷跟前的人去。可若当大丫鬟份例给,又怕你们太太又说我们怠慢她,铁板定钉的事儿,又差不得这几日,万一她在侯爷面前,唉……”      要是端木鸿在府上,这人也早就收房了,她倒不必这般为难,直接按通房的份例赏了。可偏偏又是这种全府上下都知道,但眼下还没成的事,按大丫鬟的赏,又怕到时老太太与侯爷怪罪,就差几日,何必不通情理,可是按通房的赏,又似乎自个儿被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      杜婉婷抚了抚微起的小腹,笑道:“婶子也说她是太太屋里的大丫鬟,何必伤这脑筋。”      “可是……”      “五爷如今下落不明,她偏这时没了娘,这兆头……”杜婉婷凑近她些,微微颦了颦眉,二夫人顿时会意:“瞧我,非得有人点拔着,才转得过弯来,这等诲气,哪敢与侯爷扯上关系。”      杜婉婷淡淡一笑,虽然,她不信这些个,但这么一来,横坚都占了理字。      二夫人便照着大丫鬟的份例,赏她十两银子,也略有所指的说了原由,就连大夫人这回,也不敢喊着自个儿给补上,却气得脸上一抽抽的。      端木玥已经能下地,似乎脚还有点儿疼,走得不顺当,每走一步,就将杜婉婷恨得咬牙切齿,大夫人来时,趴在她身上痛哭了一阵。      突然,藏在袖中的小人儿,不小心滑落在了地上,端木玥心头一惊,猛得将它捡起,却已经被大夫人与月季见到……      一个时辰后,月季到映月轩传话:“太太差奴婢来请奶奶。”      杜婉婷正躺下午休,听着不由的蹙了眉,大夫人已经许久与她面上井水不犯河水,更别提说让她过去说话。此时找她,多少有点算帐的意味,却又碍于她是婆婆,不好回绝。      月季将她请进了大夫人里屋,大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一张八字,见她进来,瞧了月季一眼,月季便下去倒茶,大夫人这时才把八字拿给杜婉婷看:“这是玥儿屋里丫鬟阿堇的八字,过了年,她便也十七,该配人了,我瞅着老四身边的青书不错……”      杜婉婷一怔,她可是答应过青书,等年后,将如兰许给他,当即为难道:“这倒是件好事,只是青书随着四爷去了东边,这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事总该问问他们的意思。”      大夫人顿时面子上,下不来,脸色一沉,呡着嘴微微冷笑一声,凝视着杜婉婷眼蒙上三分厉色:“至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四的婚事,若非有太爷之言,我还尚可做得了主,何况是他的随侍。”      “母亲,话不好这般说,虽说我们是主,他是仆,但多少也该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若他不愿,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反落得埋怨……”杜婉婷无奈道。      大夫人打断杜婉婷,斜了她一记刀眼:“谁给他这个胆儿,这事我已经与阿堇提过,哪有收回的道理,就这么定下,一会子我便回过老太太去。”      杜婉婷还想说些什么,月季捧着茶进来,将茶承于杜婉婷,对大夫人回话道:“太太,姑娘正找您呢。”      “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大夫人起身,快步出了屋,月季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杜婉婷可不想一个人呆在她屋里,起身也随了她出去:“许久没见着姑娘,一道随 ☆、蛊术   端木玥坐在榻上,见杜婉婷跟着大夫人进来,怨恨的将头转向床里,不愿意见杜婉婷,大夫人只能哄着她,而对杜婉婷甩甩帕子:“你先回吧。”      杜婉婷本也不愿呆这儿,盈盈一笑:“也好,那我先回了,还真有些困了。”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便走,偎依在大夫人怀间的端木玥,美丽的杏眼中,透着冷冷的寒光。大夫人手攥得紧紧得,阴沉得笑着,准备看她吃鳖的样。      当夜,大夫人突然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手疼,一会儿脚疼,还没了气力,只能在床上哼哼,月季哭着跑到张氏的住处,叫来了侯爷。      侯爷来到大夫人屋里时,大夫已经到了,正在为大夫从诊脉,抚着羊须胡子诊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过一会儿,惊得放开了胡子,仔细诊着,而后又摇头起身,叹口气对侯爷道:“夫人脉象混乱。”床帐内又传出一声痛吟声,大夫皱了眉头,似乎想起什么:“先前只遇过一次这等病人,但他不是病,而是……说不得、说不得……”大夫说罢,拱手便要告辞,侯爷好奇,便追问:“不是病是什么?”      “这……”大夫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得说:“老夫乃医者,不提那等事……老夫开副凝神安眠的方,且试试再说。”      “大夫,多少让我知道,内人这是怎么了?”亲自领着大夫来到外屋,侯爷追问道。      大夫开好药方,收拾好药箱,临行时,对侯爷轻声道:“之前那病人,是被人下了蛊术,在下告辞。”      侯爷一时怔在了原地,怎么回到里屋的,他也不知道,不解的看了眼床上的大夫人,又听着跪在床边,焦急的喊着“母亲”的端木玥,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出屋,差人请许大夫来。      可偏巧许大夫被人请去诊病,侯爷也只能用那大夫凝神的方试试,心想没准大夫人是忧心过重,毕竟钱家之事,没有波及到大夫人,她已经算是万幸了,加上端木鸿又随着燕郡王去了晋东,这还吃不准是个什么罪名,无奈的叹了口气。      可大夫人服了药却终究还是没有效果。到后半夜,还像中了邪似的,喃喃着屋里人听不清的话,但又没有发热。这么折腾了一夜,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大夫人得了怪症,连老夫人,也一大清早就赶过来看看,二夫人与几位庶女,都跟着一道过来。      老夫人坐在床边,仔细问过大夫人的症状与病情,觉得奇怪,却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抚着哭泣不已的端木玥,安慰着:“别怕,你母亲没大事。”      “大夫开的药都没有效,母亲她会不会……自昨日在玥儿房里,母亲便有些不适,不想突然成这个样子……”端木玥扑在老夫人怀里抽泣着。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可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老夫人厉色的问月季道,月季委屈的跪下哽咽着回话:“回老太太,太太在姑娘那儿,便觉得不适,回来后就床上歇着了,哪知反而说更难受,连晚饭都没用,奴婢这才去请了侯爷来……”      二夫人插话道:“这之前呢?可用了什么?”      月季很麻利的回话道:“太太昨日早、午饭都是与姑娘一道用的,都是大厨房里的菜品,午后四奶奶便过来,与太太说了会子话,姑娘请太太过她屋里那会儿,四奶奶才走的。”      “真是好媳妇,婆母病成这个样儿,她倒连个影子,都不见着。”端木玥扫了眼屋里,看似无心的,抽泣着小声说了句。      二夫人一惊,事出突然,她还没差人去唤杜婉婷过来。可听了端木玥这么说,扫了床上闭目哼哼的大夫人一眼,又扫了端木玥一眼,趁人不注意,悄悄叫周氏差人,去把杜婉婷叫来,这种时候,她在场比较好些,省得被人揭了短,给压制住了,那对二夫人,可没有好处。      突然间,月季探着头,看着软榻扶手边与高几的夹缝内,端木玥叫她给老夫人上杯参茶,她才回神,端木玥都疑惑随她的看去:“你怎么回事?”      “才刚似乎见着那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月季说着,走了过去,伸手到夹缝内摸着,突然痛呼一声缩了手。众人都吓了一跳,好奇的注意着她,她又小心的伸手,摸出了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小布偶来,月季颤着手,望着那布偶,颤抖着将布偶递到老夫人面前:“老太太,这,这……”      “这是什么?”端木玥瞪大了眼,疑惑的盯着老夫人手上的布偶,布偶上,明明白白写着大夫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荣庆侯府家规,任何人不得施这种巫蛊之术,违者家法处置。老夫人见着大怒:“这是怎么回事?”连侯爷也瞪大了眼,想起昨夜那大夫的话来:“还真有这种事?”      “老太太明查,近来太太觉得晦气,昨日才叫打扫了屋子,连着这高几,还是昨日搬出来,擦后又放过原处的,都没有发现有这么个东西……”月季哭述着。      侯爷皱了眉,看了床上的大夫人一眼,厉色的问月季:“昨日除了老四媳妇,还有谁来过?”      月季心里怦怦跳:“回老爷,没有其他人。”      “四嫂嫂可是坐在那?”      “正是坐那儿。”      “一定是她,祖母,一定是她。”端木玥蹲在老夫人脚边,摇晃着她的手臂。      “二姑娘慎言,四奶奶为何要这么做?”二夫人冷不丁的开口。      “她一定还因常嬷嬷的事儿,以为是母亲指使,怀恨在心。”端木玥说得咄咄逼人:“否则,为什么每次,只要她过来这边,就一定有事发生?而这东西又这么巧在她的坐位边上?”      二夫人听着好笑,也不顾老夫人与侯爷在场,话是对着端木玥说,眼却瞧着床上:“老四媳妇如今也算这侯府当家主母,哪犯得着做出这等事来,姑娘还是要往太太屋里人身上查才是。”大夫人听着这话,才真觉得疼,心里火烧似得疼。      屋里的丫鬟都被带了来一一问过,几人口供一致,这屋子的确是午前才打扫过的,这么多个人在场,谁要下手也不容易,再说,主母出了事,她们也都脱不了干系。      不多时,杜婉婷就到了,听说这件事后,一脸莫名:“二妹妹说这是我做的?可太太的八字,我怎么会知道?”人的八字一般只有长辈、奶娘、夫、妻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才知道,即便给人算命,也不会点明这是谁的八字,大夫人的生辰杜婉婷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大夫人什么时辰出生,杜婉婷哪里知道。正如杜婉婷的生辰,端木玥也不知道,只能写着她的名字用针扎一样。      “谁知道你从哪得来母亲的八字。”端木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的丫鬟不是神通广大吗?若不是月季眼尖,母亲定是被你们害死了。”杜婉婷一怔,她就是不喜欢听到有人提起如莲会武,怕提得人多了,引起老夫人与侯爷的戒心,到时提出要如莲出府去,就糟了。      杜婉婷一时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这种案子,还真不知如何查起,她昨日坐在软榻上,夹缝里就发现了人偶;而她与大夫人面合心不合,府里上下都知道;且那个暗角里若有东西,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这么一来,她还真说不清了。转眼看了看躺床上似乎在忍受痛苦的大夫人,杜婉婷觉得奇怪,大夫人闭着眼迷迷糊糊,可是却既不发热,也不出汗,看着还真不象生病,但她的神情却似乎很痛苦,若说中邪,兴许是有人相信的。      “二姑娘既然这般说,那我们只能认字了,人偶上的字,想来是不敢假他人之手,府里会写字的丫鬟婆子不多,主子也没几个,能进太太屋里的就更不多,不如一个个对过去如何?哪怕字写的与这几个字完全不同,也是能看得出笔迹的。”杜婉婷只能想到这么个法子。      “你有的是钱、是铺子里的伙计,你还怕没人帮你写字?没人帮你保密?”端木玥咬牙道:“这还认什么字?根本就认不出来,你不过是在拖时间,等着你的丫鬟暗中栽赃他人。”      杜婉婷注视着端木玥的神情,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端木玥栽赃她,否则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可是端木玥在听说要认字时,也只有愤怒而没有点害怕,便抬眼,又注视着床上的大夫人,可大夫人除了j□j还是j□j,一样没有告诉她答案。突然觉得人偶上的字,可能不是大夫人院里的人写的,甚至不是府里人写的,认字估计行不通。      而做人偶所用的布料,无论颜色与料子,在府里不算稀有,剩下的便是针,这两样根本无从查起。杜婉婷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无奈道:“既这么着,只能报官了,这等事,我闻所未闻。”不是她干的,她也不怕,而且入府近一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侯爷的性子…… ☆、长嫂   不出杜婉婷的意外,侯爷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自家里查着便,没有必要再让外人看了笑话。”而后还略有所思的,扫了大夫人与端木玥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负手正要出屋子。      “父亲。”杜婉婷连忙叫住他,快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不知昨夜大夫怎么说?”侯爷看了她一眼,沉着脸,没有言语的出了屋。      杜婉婷可不想就这么作罢,紧紧的跟在侯爷身后:“父亲也认为是媳妇所为?不愿与媳妇多说吗?”      “你们就让家里安生些吧。”侯爷停下脚步,摇着头叹了口气,怒气十足。      “我也知道父亲不相信我,但是……”杜婉婷皱着眉头道,虽然她从没有想过让全家人信任她,但她却是想尽量还自己清白,明明没做过,她不想被冤枉,不希望侯爷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谁知侯爷打断她的话,喝道:“够了。”杜婉婷愣在了原地,侯爷看了她一眼,叹着气,放软了语气:“这件事为父来查,你回院子去,出了这么个东西,这边院子不干不净的,没事别往这儿来,免得冲撞了孩子……”他将孩子两个字咬得极重,并让如莲送杜婉婷回映月轩,负手走出大夫人的院子。      杜婉婷边往回走,边想着大夫人这件蹊跷事儿,回想才刚侯爷与老夫人的对她的态度,一时拿不准,他们是否相信她,但不管怎么说,杜婉婷都不想坐以待毙。转身轻声向如莲吩咐:“如莲,去查查,昨天来给太太诊治的大夫是谁?”      如莲答道:“才刚问过张管家了,是王大夫,以前常给太太瞧病的那一个。”杜婉婷冷笑一声:“是他?”眼珠溜溜转了两圈儿,俯耳对如莲说了句。如莲惊讶道:“会是他?”      “不管是不是,但太太真病假病,他定是知情的,问问他,准没错不是。”杜婉婷与如莲并排缓缓走着,轻声道,园中的景致,全然不在两人眼中。      送杜婉婷回了院子,如莲便去找朱福,让他出趟了府,没一会儿,朱福带回了王大夫的亲笔信,上书:除此灾祸,需纹银千两。杜婉婷让朱福将这信交给二门婆子,说是给大夫人的。      半个时辰后,朱福回到端木敏那,玩笑得道:“太太房里那个准备给侯爷收房的丫鬟,鬼鬼崇崇的从小角门出了府,小丫头没准会情郎去了。”      端木敏一听,跳了起来:“当真。”      “不是会情郎,干嘛鬼鬼崇崇的,非等小角门的婆子上茅房时悄悄出去。”朱福不屑道:“要不就是偷了东西。”      搓着手,端木敏喃喃着“太好了。”催促朱福道:“快,你去告诉侯爷这事儿,就说他那通房正要跟男人亲热呢。”若真是鬼鬼崇崇的出府,不是会情郎,也定是其他不可告人的事,侯爷是个好脸面的,别说是要预备给他的丫鬟,就算是个普通丫鬟,都绝不准有这样的事发生。      端木敏近来因为有朱福这死老头子看着,想风流也只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对着那几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可是即便他已经规规矩矩天天在家,侯爷还是没有对他改观。本来他还想与儿子一道,给府里跑个收租收粮的腿儿,好找借口出府透透气,没想到侯爷见都不愿见他,更别说给他差事,这下终于找着了立功的机会。      朱福带着侯爷、端木敏与张管家,轻车熟路的来到城南一个胡同里的大梧桐树下,伸出食指,让三人止声,四个人躲在梧桐树后,看着离他们不远的另一棵大树下。      王大夫正与月季在那里吵架,王大夫大声道:“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二百两银子?她以为她是谁?冒这么大的险,才值二百两银子?算了,各退一步,七百两,否则,我决不会冒这个险。”      “你几时冒险了?以前五十两,都叫得动你,如今一开口,就要三百两,银子都给过你了,你竟然还变本加厉,想要一千两?太太说了,就只剩二百两银子,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月季的口气有些冲。      她跟随在大夫人身边,口齿本就伶俐,又无人敢轻视了她去,多少有些许傲气,特别是常嬷嬷不在了这后,大夫人里里外外,都由她出面打点,平日找王大夫,王大夫对她也客气,可如今钱家遭了难,连平日对大夫人必恭必敬的王大夫,都一改嘴脸,让她怎么能不生气。而且看今天侯爷与老夫人的态度,估计她是跟着大夫人白忙了一场,没有绊倒杜婉婷,心里还正冒火呢。      “是你们叫我办事,居然还敢这种口气说话,罢了,老夫直接找你们侯爷,把这些个事告诉他,别说一千两,就是三千两,他也使得。”王大夫哪里受得了,一个小丫头这样的口气。      “量你也不敢。”月季没想到王大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事可是被侯爷知道,你一样逃不了干系……”      王大夫冷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会怕逃不了干系?你们太太装神弄鬼,自个儿捣鼓出个扎小人的玩意来,我不过是照实了说,她明明装病,我自然是诊不出病因来,哪里有说错?何况我把实情都说了出来,为府上除去一害,侯爷只怕谢我都来不及呢。都到时,你这个当丫鬟的,怂恿主母,在府里玩这等下作的巫术,恐难逃一死啊。”      “你……”月季又生气又害怕,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遍。”侯爷愤怒的咆哮声,打断了他们两人。王大夫才刚说的振振有词,这会子也愣在了原地,更别提月季,她恨不得此时干脆晕过去。可惜,她却全身颤栗,清醒得很……      侯爷回到府里,就直接来到大夫人屋里,沉着脸问坐在床沿的端木玥:“你母亲,可好点了。”      端木玥轻轻摇了摇头,突然跪到他脚边:“父亲,母亲被人害成这样,你要……”      “啪”得一声响,端木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五道指纹,她捂着脸,哭都哭不出来。侯爷红着眼,难以相信的看着女儿,咬牙切齿的道:“那小人明明是你扎的,上边的字,也是你用左手写的,你要父亲如何?”      大夫人听到巴掌声时,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更听了这话,知道事情已经瞒不过侯爷,若让他对端木玥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怕他们父女情份,便是到此为止了,那端木玥的将来……急忙下了床,跪在端木玥身边,拉着侯爷的衣袂求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在老四家的前立立威,自打她进了门,这个家,还哪有我们娘仨立足的地方?”      侯爷一把甩开她:“你以为这么多年,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大门口的那道御赐匾额蒙羞。哪里知道,你竟然还变本加利。”看了眼捂着脸,倔强的瞪着他的端木玥,气得全身颤抖,指着端木玥痛心的道:“连好好的女儿,都给你带成了这个样子。”      傍晚,侯爷到老夫人处用饭,饭后,侯爷刚离开,老夫人便传话:“月季与王大夫偷了府里的银两与首饰,兴亏发现及时,东西没丢,月季杖责三十,王大夫已经送了官。近日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明日一早做个平安道场,济粮施粥三日,太太身子不好,就移到若水院休养。”在大越,做这种巫蛊之事,是重罪,甚至可以是死罪,但偷盗的罪名明显就小的多了,两人谁也不敢翻供。      而大夫人,从此,就只能在杜婉婷当初刚到府里时,被常嬷嬷带着走到的那个黑灯瞎火的偏僻小院里生活,由老夫人亲自点了两个婆子过去伺侯,几乎不再踏出院门半夜。      当夜,老夫人找杜婉婷过来,拉着她的手叹了许久的气,最后无奈的抬眼对她说道:“这眼瞧着,玥儿已经十四了,你平日结交的贵人多,看看可有合适人家,不求显赫,只求个门当户对就成。”      杜婉婷心里嘀咕,门当户对只怕不合端木玥的胃口,她的心思不小呢,再说,她可不想做这种害人的事。可是面上杜婉婷可不敢这么说,只能笑着敷衍:“瞧祖母说的,玥儿那般标致的人儿,只怕这门当户对,还委屈了她去,祖母您何不托国公府的亲戚们,给挑个好的,我认识的,不过是些个闺中新妇,哪里说的上话呢,比不得,祖母与她们家中长辈热络。”      老夫人只当杜婉婷怨着端木玥,不同意,沉吟片晌后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如今你婆婆身子不好,我又一把老骨头,有那心也没那力,长嫂为母,你自然要当起这个责任来,玥儿将来,是好是歹,祖母可就全交给你了。”      杜婉婷听得一时半会都没能回神来,细想想,许是老夫人已经知道了端木玥干得那些事儿,顿时有些个坐不住:“祖母,您这是……”      “玥儿生性好强,你多担待着些。”老夫人略有所指的苦笑着道:“这孩子不小了,女大不中留,莫要误了她,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打算   杜婉婷瞧了眼老夫人身后,敦厚端庄的白瓷梅瓶,与瓶中插着的红梅相映成趣,心情不由的舒畅,收回目光,盈笑着对老夫人道:“祖母既这么说,婉婷便给留意看看,只是……”又看了眼大肚能容的梅瓶道:“如今太太正病着,姑娘也还小些,这事儿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不迟。”杜婉婷打定主意,给端木玥一年时间,要能学好,这件事儿她便接了。要是死不悔改,那她也没必要淌这趟混水,即便她有本事,让端木玥嫁得再好,婆家门第再高,只怕日后也是要生怨的。      “这件事,便由着你办吧。”老夫人缓缓点头道。此时,院子外头,哒哒的打更声响起,杜婉婷听着,起身告辞:“已经起更了,祖母安歇吧,我这也就回去了。”      老夫人本还想留她说说话,可目光扫到她微起的小腹,便点点头,放她去了,只交待道:“明儿得空,再过来我这,这些天家里事多,许久没听你说故事了。”      杜婉婷笑着回应了声,就回了映月轩,刚走到屋门口,就听见里边,如莲乐呵呵的向文嬷嬷说着他们今日的壮举:“昨儿个收拾阿琴屋里的柜子时,翻出一支金镯来,就是阿琴之前总在咱们面前,显过的那支,太太原先常戴的。奶奶本想今儿差人送阿琴家去,哪知正好遇着这事,便让朱福将那镯子带去给王大夫,说是太太病着,身边人不好出来,他来也是一样。那王大夫既是常给太太诊脉,自然见过这镯子,朱福便说是太太的意思,将镯子赏了他,顺道让他瞅瞅,能不能找个人,来府里做场法事。奶奶这般安排本只想着借此试试王大夫,哪里知道,他竟收下,还扬言包他身上,竟然还说,到时还可以说府里有双身子的,肚子里那个带煞,会克了老太太的寿。朱福便将计就计与他约了明日,准备等明日,做法事的人来时,在府里揭穿他们。”      “那怎么会,这么快就完事了?”文嬷嬷纺着手中的丝绳,带着笑不解的问道。      “太贪了。”杜婉婷进了屋,替如莲说完:“他开口便要一千两,朱福便临时改了主意,让他写封信,将要的银两数写明,好带回来给大夫人,免得说是他自个儿贪了去,这本事是我想要来对笔迹的。不想王大夫多疑,怕其中有乍,便只写要了银两,没写内容。大夫人以为是王大夫事后又想扼她一笔,可又怕王大夫拿不着钱,把这事儿宣扬出去。毕竟今非昔比,如今她没了钱家与燕郡王的势了,难免没了底气,于是她差月季悄悄过去讨价还价,我便让朱福哄着二叔带上父亲,直接听他们自个儿说去,岂不是既亲眼见着又亲耳听着,咱们也省了力气。”杜婉婷说着,苦笑一声:“我这还是四爷那学来的,也不知他现在那边如何。”      杜婉婷说到这里,已经无言的坐在一旁发呆,文嬷嬷知道她的心思,起身劝道:“去了这么久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听不着消息,心里放不下。”杜婉婷有些惆怅,有许多话想对端木涵说,可是在这个地方,哪怕只在临县间,通封信,都不是样容易的事,更别提两人相隔那么远。虽然已经有了信鸽,但那是极珍贵,据说,大越朝廷的信鸽,能飞得远,又落得准的,不过是两三只,只能用来互通君国大事。家中的这些小事,哪里敢劳驾朝廷精心饲养的鸽子。      突然眼中闪过一道光,想到那个山坳里老兵们,没准有人会养鸽子,兴奋的咐附如莲:“你明儿去山坳一趟,帮我问问,谁会养信鸽。”一想到鸽子,就像端木涵站在她身边,听她说话一般。      二更刚过,又下起了场鹅毛雪,杜婉婷身着里衣,披着斗篷,依在窗前的美人靠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肩,望着窗外,卷着北风飘着雪花的夜空:若有他在,今夜或许没这么冷……      几日后,终于传来燕郡王被押解入京的消息,杜婉婷便与老夫人几个,每日相携着,冒着大雪,到大门口探着头等他们回来,可每日等到黄昏,也不见有他们兄弟的踪影。      这般等了五日后,终于等来燕郡王押解到京,老夫人当下差人去厨房吩咐,做几样他们兄弟俩喜欢的菜式。      “老太太,四奶奶。”前去打探消息的旺儿,从街口就招着手,兴冲冲的跑回来报信,杜婉婷激动的,心都快被提到嗓子眼,直望着他身后,可是回来的,却只有旺儿一个:“四爷五爷平安到京了,这会子正进宫面圣。”      老夫人听着,双手合掌,念了数遍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算回来了……”但没过多久,她双手又有些打颤,小心的问旺儿:“老五是骑马还是……”‘坐囚车’三个字她不敢说出口,心里却害怕这么个结果。      “都骑着高头大马呢。”旺儿乐呵的道。杜婉婷连忙扶过老夫人:“祖母,您瞧,陛下没有怪罪五弟不是?您这下总该安心了吧。”嘴上这么安慰着,心思却还在街口,总希望她盼的人儿,在街口处出现。      可是,一家人左等右等了许久,只等来一个差役,送来端木涵的口信:西北战事吃紧,陛下让他立即起程,端木鸿因自己跟错了燕郡王,认为给府里蒙了羞,自请充军,随端木涵去西北出征,立誓无胜不归。      差役传完了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杜婉婷后便告退,而此时,端木涵已经带着端木鸿,快马加鞭的抛下朝廷大军,先赶往西北大营。      胡番倾国兵力,进犯大越西北边境,双方交战到现在,战情已经不是年红玉可以控制,西北频频告急。嘉光帝与太子,在荣床府一家人盼着两嫡子回来的同时,也同样是左盼右盼,才盼到端木涵带着四十万大军回朝,还未等他回家看看,就下旨要他立即率王师出征西北,驱逐胡番。      “一个都没回家来,让我瞧瞧。”老夫人很失望的转身回府,侯爷跟在她身后安慰着:“军情紧急,他们也是没法子,等西北平定,自然就回来了。”      杜婉婷立在原地,手脚象是失去知觉,无法动弹,再过五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她心想着,那时,这战也该打完了吧。回到屋里,迫不及待的将端木涵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这封信里,不过是普通的报平安,说他在晋东很好,让她不必担忧,照顾自己和家里,通篇没有一句情话,但杜婉婷却边看边含着泪在笑。这封信不是今日才写的,而是写后没有来得及寄回家来的。      当夜杜婉婷也写了一封信,并包了几套冬衣,第二天差人带往西北。      在那日之后,杜婉婷除了关心肚子里的孩子,与侯府后宅之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信鸽上,不过几日,就认为训鸽子太慢,花重金,四处求信鸽。虽然也求到几只,但她寄往西北的信与信鸽一道,总是像断了线的风筝般,一放飞,就不知去向。最终,只能面对现实,这事儿,还真心急不得,只能说,这些鸽子,与她不熟。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杜婉婷立在檐下,握着手中端木涵托人捎回的信,望着天空,数十只鸽子,齐刷刷的在天空盘旋,成群的灰色鸽子映着初春的清新绿意,成了侯府后宅一道独有的风景。      这时,院门口的婆子跑来回话:“奶奶,圣旨到,侯爷差张管家来请奶奶,更衣到锦英堂接旨。”杜婉婷不以为然,自从端木涵去了西北,这几个月来,圣旨她接得多了,无非又是陛下的打赏。而每次接旨后,杜婉婷总要开仓放粮,为端木涵祈福,她心里明白,这每一道圣旨的背后,都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      当她来到锦英堂时,众人已经都在侯着,宣旨的太监之前来过多次,与府里众人也算是熟识。见杜婉婷出来,双手将圣旨高举过头的太监,微微点头向她意示。人都到齐,太监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圣旨,众人纷纷按身份地位的秩序,跪地接圣。      这份圣旨的内容,让杜婉婷的震惊,也让侯府上上下下欢腾:胡番已退兵,嘉光帝加封端木涵为西北大将军,镇守西北,荣庆侯恢复千户食邑。      太监上前向侯爷道喜,侯爷与老夫人高兴的叫人在大门外燃起了爆竹,开祠堂祭祖,以告先祖之灵,这可是端木赫,到死都没有盼来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杜婉婷被二夫人扶起,问向太监:“孩子快要出生了。”      太监想了许久:“这……陛下却没有提起,既然胡番退了兵,想来也快了。”      拜祠堂时,杜婉婷突然想到,可以把生意做到西北去,那样,即便端木涵将来奉旨要长期镇守西北,他们也能在那里建一个自己的家,还可以与胡番贸易,狠狠赚他一笔,这般一想,之前的不悦便全部丢开了去。      回到院子,听到鸽子的咕咕声,杜婉婷便抓了一把干玉米粒往远处撒去,看着鸽子们拍打着翅膀,飞跃过去啄食,边吩咐:“如莲,明儿与我出府一趟。”      “什么?那怎么成,您这身子出去?老太太不劈死我,四爷也让我好过。”如莲听着大惊,连手里的玉米粒都直接撒在了自己脚上,引来一群鸽子往她脚上啄去。      “唉呀。”如莲急忙跳开了去,生怕踩着了杜婉婷的宝贝们,即便她有心没胆的想喝鸽子汤:“好奶奶,您就绕过我吧,有什么事,让他们进府来说,也是一样的,您要见谁,我保证,明日能全给您唤进府来。” ☆、过继   杜婉婷低头,瞧了瞧自已顶着的大肚子,微微皱了眉,自嘲自己太心急了,这个模样,的确也不好出府。可是端木涵与端木鸿两人,连过年时都没有回府,只连同奏折一道,让人捎了封家书。杜婉婷自然很担心,以后,他们夫妻俩,都要长期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那样,她可受不了。      她今年过的很风光,太后、嘉光帝、太子妃给她的赏赐不断,各家内眷也纷纷给她送来表礼。太子与朝中重臣,争相送来请贴,邀侯爷前往赴宴,礼尚往来,荣庆府里从初二到初九,也整整摆了八天的宴席,她每天都带着一脸笑意,雍容矜持的听着女眷们的奉承话。      只是没有人看到,手里攥着家书,站在露台上,透过西北的夜空那纷繁怒放的烟花,望向远方的她有寂莫。她恨不得自己能象鸽子一样,飞到他身边去。      而今天的这道圣旨,更让她打定了主意,把他们的小家,安到西北去,虽然将军夫人,不再需要经商来贴补,但未雨筹谋,有银子傍身,总不是坏事。杜婉婷沉吟片晌,慎重的对如莲道:“你明日将庄子的几位管事,都叫来。”      “奶奶只管放心便是。”如莲应了声,瞧了眼四处啄食的鸽子,问杜婉婷道:“晌午要用些什么菜?我好让厨房备下。”      “酸菜炒笋,再来个梅子酱拔丝山药,突然想吃,其他的,你看着叫吧。”杜婉婷想了想,轻声道,冬末初春的笋儿,刚刚冒出个尖角来,正是又脆又嫩。      “晓得了。”轻松的拍掉手中残余的玉米粒及末子,轻声警告鸽子们一句:“再不会飞,烤了吃。”如莲便到厨房吩咐,又嘱咐过冬梅,到了时辰去给奶奶取午饭,这才去了庄子。      杜婉婷拢了拢披风,回了墨香阁,展开一张宣纸,把它裁成了小张,拿起笔来,将她知道的各地区所产的丝绸、茶叶的最新价格,接等级,罗列在纸上。突然,想起细薄通透的白瓷来,便也列在了其中,而后拔弄起算盘来,算起各项的成本……      “奶奶,侯爷请您到前院书房一趟。”如兰进来传侯爷的话,杜婉婷正拔下最后一颗算珠,记下数字后,放下笔,抬头疑惑的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如兰今天也高兴,虽然宣旨时她没资格在正堂上接旨,却也知道胡番退了兵,青书没准很快就回来了:“张管家没有明说,只说胡番下了降书,侯爷今儿个高兴着呢,还吩咐今晚,摆个家宴。”      杜婉婷瞧她一眼绯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取笑她只知道上半出,没听懂下半段。便起身回屋更衣,而后带着她,往侯爷书房去,正好,她也要去把明日她庄子上的各管事,要来家一趟的事儿,回侯爷一声。      侯爷独自一人,做在书案前,手中捧着茶,望着地上的画筒中的一副画卷发呆,连张管家在门口禀报都没有听到,直到杜婉婷立在他面前,唤了声“父亲”,才回神:“哦,来了?别站着,坐下说话。”      杜婉婷应了声,随意找了张空椅坐下:“不知父亲叫媳妇过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侯爷失神的喝了一口茶,竟然没喝出那茶已经凉快了,沉默了半宿,才对杜婉婷说:“还记得你敬茶那日,我送的那尊玉佛坠子吗?”      杜婉婷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的坠子,将它脱了下来,起身递给侯爷:“都说这尊玉佛能平安,四爷便让我常带着。”      侯爷接过,抚着玉佛道:“这是莫家舅爷的遗物,一场大水,让莫家没了人,只留下了百亩良田,和一口鱼塘,莫氏临死前,紧握着这个玉佛,哭着求我,别让莫家绝了户。可她只留下了老四这么个嫡子,若将来他继承家业,袭了爵,他的儿子,怎么好过继给外姓?因此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提都不敢提对外提。”      “所以父亲一直拿不定主意立世子。”      侯爷点点头:“我本想着,立鸿儿为世子,将来便拿涵儿的一个孩子过继莫家,可是涵儿毕竟比鸿儿年长,身为嫡长却被弃,叫他将来又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更何况,如今他又立有战功。”侯爷说到这里停下,杜婉婷也不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侯爷放下茶杯道,自嘲道:“原本我一直是打算拿你的孩子过继,今日的圣旨,却让我犯了愁,堂堂西北大将军、荣庆侯世子的嫡子,怎么能是外姓?突然想到,若让他的庶子过继,就省去这些麻烦。”侯爷目视着杜婉婷,想想她对这样事的反映,却不见半丝涟漪,便将玉佛又递还给她:“这事儿该怎么做,就看你的孝心了。”      杜婉婷只是浅笑着,看似不在乎,其实,她还真不在乎,此时,她反而感激那道圣旨,让杜端木涵驻守西北,离这个逼良夫成渣男的家庭远远的,管他什么莫家不莫家,过继不过继的。      话虽这么说,杜婉婷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午饭也不用,坐在书案前,支着下颚,望着窗外池边的小绿柳,想了许久。      项上这尊本以为能保平安的玉佛,此时却成了一根勒绳,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狠狠的攥下它,想一把将它丢得远远的,却又收回手来,暗叹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玉佛玉佛,你要是真有灵,就让我多生几个,孩子多的话过继一个姓莫,族里应该不会有人多话。      若是孩子不多……杜婉婷紧紧的蹙了蹙眉,看了手中的玉佛一眼:那就把你一代代传下去,寄希望于将来的子孙,你若被他们的妻室砸了,可就不能怪我。      而后,杜婉婷动笔,将才刚侯爷对她说的话,写了三封内容差不多的信,两封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一封差人寄往西北…… ☆、绣庄   杜婉婷小睡了一觉,申末起身,提笔便抄起《法华经》来,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见着如兰领了钟嬷嬷进来,杜婉婷立即搁下笔,迎上前去:“嬷嬷快进来暖暖身子。”又急忙吩咐如兰:“快泡盏热茶来。”      墨香阁是用火地取暖,整间屋子的地下,都设有烟道,烘热地面,一进到屋内,即便只身着单,也不会觉得冷。      钟嬷嬷身上一暖,整个人都舒畅了,虽然还没喝上热茶,心里也已经暖哄哄的,笑着对杜婉婷摆手道:“四奶奶快不必这么麻烦,今儿四爷升了官,府里也喜庆,侯爷高兴着呢,传下话来,在老太太摆上家宴,老太太让我过来,请奶奶过去入席呢。”      “那嬷嬷总要坐下喝杯热茶再走,外头冷得刺骨呢。”杜婉婷笑着将钟嬷嬷拉到一椅子上坐下:“可巧我还差几行经文没抄完,嬷嬷就当是等我一会子吧。”      钟嬷嬷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因端木涵封了大将军,抄经文谢菩萨呢,心疼的劝道:“抄经文?奶奶如今身子重,怎么能……”可后边的话,她又说不出口,总不能说不能抄经文吧,那可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别太操劳才是。”      如兰沏了茶,承到钟嬷嬷面前,杜婉婷亲自接过递上:“嬷嬷先喝口热茶,我这便好。”走到书案前,继续执起笔,抄着剩下的几句:“多动动,对孩子也有好处,当年婆婆也是怀胎十月,生下四爷,如今四爷出息了,我这作媳妇的,理当替他多抄几遍经文,供在佛前,告慰母亲在天之灵,保佑祖母康健长寿。”      钟嬷嬷只呡了口茶,便起身上前道:“可惜大太太早早的便去了,若还在世,见着奶奶份孝心,甭提有多高兴。”抹着泪光,钟嬷嬷觉得自己多嘴,自责道:“瞧我这老太婆,大喜的日子,怎么提这些个?奶奶如今怀着嫡嗣,可别熬坏身子,小爷受不住,仔细他闹您。”      “他乖巧得很,我从款有什么不适,想来,母亲也在天上保佑着呢。”杜婉婷带着笑意抄完了这段经文,将笔轻轻搁在笔架上,这才到屏风后头,换上件外出的厚袍子,带着如兰,随钟嬷嬷去墨韵阁。      等杜婉婷进入时,其他人都已经坐着等了,除了大夫人,侯爷拔了一桌席面给她,叫她在屋里养着。      老夫人一见着杜婉婷,就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怎么这会子才到?可是哪里不舒服?这雪刚化,比大冬天还冷着呢,快过来我身边坐。”      二夫人起身,带着她来到老夫人身边,让她坐下,自已则坐在她的身边,戏笑道:“老太太一直念叨着,今儿要你坐她身边,我便只得让贤了。”      “这怎么好……”杜婉婷有些为难,她虽然是长房嫡媳妇,可不好占了二夫人的座位,正要起身,就被二夫人摁下,轻声劝道:“你好好坐着便是,大喜的日子,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杜婉婷只得谢过她,又带着愧意向老夫人道:“才刚不过一点小事,给耽搁了。”      “奶奶在屋里抄经文,替四爷尽孝道,给老太太祀福,为大太太超度呢。”钟嬷嬷边帮着丫鬟们摆席面,边在一旁为杜婉婷说话。      老夫人听着一愣,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劝道:“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祖母已经很高兴,你婆婆也能感应得到,只是你现在身子重,要多休息才是,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对端木家便是功德无量,至于这经文,什么时候抄,都可以。”      杜婉婷却不以为然:“以前婉婷不经事,自从怀了孩子,才知道为人母的辛苦,婆婆十月怀胎,生下四爷,祖母含辛茹苦的将他带大,这生恩养恩,四爷与婉婷都无以为报,只能抄几遍经文,告慰仙灵,也求菩萨保佑祖母,长命百岁,将来抱玄孙呢。”      老夫人高兴的应下:“好好,祖母不拦着你,可是说好,别误了休息。”      坐在另一席正首的侯爷,抚着胡子没有吭声,仔细听着杜婉婷所说的话,并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吟默许久后,泛起一丝不易查觉的笑意。有些话,他提出来,那就是离宗背祖,大逆不道,可是若由杜婉婷来提,就成了至纯至孝,感念先人生养之恩德了。      见丫鬟们给每个人都斟了酒,连杜婉婷与年幼的几位庶子庶女,也都斟上了玫瑰葡萄露,侯爷这才清了清侯,执起杯对众人道:“吾家自太祖开国以来,蒙先祖战功弈世,荫子孙富贵传承,虽也历经风雨,所幸后人勤勉,略有所成,不负先人殷望,荣庆侯府重蒙圣恩。我与老太太也深感欣慰,然你们应紧记族规家训,不骄不奢,知礼上进,勿愧家声门楣……”      杜婉婷对着一席佳肴,咽着口水,侯爷提到让她劝端木涵纳妾,害得她连午餐都用不下,此时嗅着一美味,更觉得饿,侯爷后面说得什么,她还哪有心情再听。      终于熬到开席,老夫人先夹了块鱼片,放入她的碗中:“这鱼片用料酒老姜除过腥味的,也没什么刺,你多用些,对孩子有好处。”      “谢谢祖母。”杜婉婷就着芙蓉细瓷碗,津津有味的吃着,坐在老夫人另一手边的端木玥,虽然这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老夫人与侯爷对她冷淡的态度,可见到着杜婉婷受宠,左手依旧攥得紧紧的,心里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如今大夫人被拘在了小院里,没准哪一天就可能被侯爷休了,而钱家已经被贬为了庶民。端木玥担心,到那个时候,她就只不过是侯府的庶女,甚至连庶女都不是,别说找个好婆家,只怕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想到这,端木玥心都会不由的打寒颤。      她得紧张,老夫人倒是看在了眼里,心底也只能暗暗叹气,现在若再任由着她的性子,只怕将来既害了她,又要坏了府里的名声。害怕也好,不甘也罢,做出那样的事,她就该有个教训。      “眼下,平安生下孩子,最是要紧,明后年,几位姑娘陆续都大了,你可就要替她们说说亲事,备嫁妆了。”老夫人说笑似的,当着众人的面,给杜婉婷摊派任务,年纪小的两位姑娘听不懂,端木珠羞得低下头,端木玥强装平静的夹着虾仁爆青菜,青菜却滑到桌上,只有空筷子,收回碗中。      杜婉婷瞧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为老夫人夹菜,如今无论大夫人还是端木玥,从她们院子到身边贴身丫鬟,全部都是杜婉婷给安排的,个个既安份又聪明,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加上二夫人待杜婉婷比自己的儿媳妇还要好,几乎认为杜婉婷才真正是她后半生的依靠,时时刻刻都替她留意大夫人与端木玥的一言一行。这么一来,两人无论怎样,也翻不出个天来。若端木玥够聪明,听得懂老夫人的话,安安份份的备案,放宽心,踏踏实实的学当一家主母,杜婉婷倒是可以考虑给她安排,否则,就只能撇得远远的,由着她自生自灭了。      二夫人对杜婉婷好,开始时还真有她的目的,二老爷是靠不上了,女儿嫁得又远,儿子没多大作为,二夫人总也要为她的后半生,与她名下的儿子将来打算。毕竟钱对杜婉婷来说,算不得什么,而这荣庆侯爵谁来继承,二夫人早在端木涵生病那时,就已经心里有数,否则她也不至于敢处处与大夫人抬扛。      但相处时间长了,二夫人发现杜婉婷有不少优点,她聪明的恰倒好处,既称不上心机太重,又不似个蠢人,可以让人随意愚弄。对长辈,也是真心的敬重,处世淡然又容易满足,进退有度,乖巧讨喜。且与她聊天也是种享受,家长里短是必有的话题,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都是听着让人舒服的一面,从来不会提到哪家的七大姑用了什么手段,对付八大姨这样的阉腻事情。若与她商量事儿,三言两语中,又有许多建意与主意,有事儿找她商量,往往事半功倍。渐渐的,二夫人每天都喜欢找杜婉婷说说话儿,日子一长,就成了一种习惯。      晚宴用过,一家人坐在老夫人堂屋,喝茶闲聊消食。      杜婉婷呡了口红枣杏仁茶,盖上茶盏,抬头对侯爷道:“父亲,明日媳妇邀了都坪山庄的几位绣娘与管事们来府上,庄子上的绣童,手艺还算过得去,媳妇准备在京城开一家绣庄,到时,自家人要个绣品,也方便。”都坪山庄,正是杜婉婷的在临安郊外的庄子。      若是几天前,侯爷听着这话,心里会更高兴,端木一族人口众多,虽有族产,可到年关,本家们这么一分,每房也分不到多少,加上荣庆侯停了近三十年的食邑,侯府里里外外的都要银子,这么多年下来,古董字画,几乎已经当了个精光。      但现在却只能称得上是锦上添花了,侯爷顿时有些犹豫:“你这身子……”      “也不是要我亲自办,不过是给他们个意见,自有管事掌柜们劳累。”杜婉婷笑着插话道:“多一家铺子,总是多一条财路,日后子孙们手头间也更宽裕些。”家里是什么情况,当家人心里最清楚不过。      “可是这毕竟是亲家府上的手艺……”侯爷可不想被人说,他端木家占了媳妇娘家的便宜,虽然眼下这店开起来,也只与金玉满堂一样,是杜婉婷的产业,但将来,传承下去,终究是要姓了端木,而且大将军夫人开铺子,这象什么话。      杜婉婷却看得很开:“实不瞒父亲,因我自小不好女红,父亲特地找了两位绣娘本做我的陪房,为得就是,将来能在京里开一家绣庄,天下钱财是挣不完的,真正的生意人,并非只固守着自家的手艺,不断的开源革新,方为上策。”杜家当初一直担心端木涵与杜婉婷,被大夫人净身出户,连生济都没着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娘家人又离得远,帮衬不上,才做这么个安排。      不等侯爷开口,老夫人已经点头同意:“这是亲家的一片孺犊之情,由你自己作主便是。”      “谢祖母成全。”杜婉婷嘘了口气,后宅女人,讲的事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即便有钱,也不是你说要想经商就能经商的。她可不想一辈子,被绑在后宅子里算这些柴米油盐,而与外界脱了节去。 ☆、回府   次日,两位绣娘与绣庄的管事们,来到荣庆府,就连土坳子里的庄子,也选了三个识字会算的来,与杜婉婷相互见过礼后,便坐下商议今年的经营。      “如今胡番前可汗战死,其三弟登基,与大越停战并割让三个城池以示诚意,朝廷有意广开两地贸易,咱这大越茶叶、绣品、瓷器,在胡番算是稀罕物,而胡番的红、蓝宝石,冬虫夏草等名贵特产,在大越境内也是价值连城。我想建个商队,与胡番交易商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杜婉婷征求在坐众人的意见。      “好是好,只是如今四爷是西北大将军,您这身份?”绣庄的王管事本就是杜家老人之一,早年还带杜显跑过几趟商,做生意不在话下,但昨日如莲找他们时,还带来了端木涵任大将军的喜训,相公与胡番交战,夫人与胡番贸易,这……他闻所未闻。      杜婉婷笑着道:“两国一旦展开贸易,以大越的经济与文化,势必影响胡番,百姓生活一旦安定,谁还乐意打战?再说,这并非端木家的生意,而是莫家,四爷的外祖家的生意,这总不会有人拦着吧。两国刚刚停战,商户们都还不敢冒然前往,朝廷正需有家商户领个头才是,过一两日,我入宫向太后提提,看看她与陛下的意思,若准了,赐道圣旨与通关文牒,倒也省去了后顾之忧。”虽然两国停战,许多商户都想前往胡番经商,可是谁也都不敢拿命冒这个险呀,毕竟不久前,那还是敌国,朝廷正愁没有人敢领这个头,此时,对杜婉婷正是个机会,而且她深知,朝廷不单单是通商这么简单,谁不想知已知彼。      王管事想想这话也对,放下心来,作为跑商的人,走遍大江南北,辛苦自然不在话下,但每回交易成功的自豪与看尽春华秋实乐趣,也非常人能想象,他还真歇不住:“如此最好,去年绣娘们出了近五百幅绣品,第一回走商,绝对够数,东家随时吩咐起程,都不成问题。”      杜婉婷谢过后,便让众人协同王管事一起,整理出适合运往胡番的成衣与绣品,再收罗些瓷器,等她回过嘉光帝,便可启程。      她在第二天,亲自入宫,求见太后,先讲故事一般,说了莫家的遭遇与莫氏的孝道,说得太后与身边的几位嬷嬷都不由的落泪,她们都是十多岁便锁在了深宫里,从此无法再踏回娘家半岁,甚至爹娘都难见上一面,莫氏对娘家的孝道,正好触到她们铁石心肠下,最柔软的地方。      杜婉婷说完故事,便说明了自己将来想拿个儿子过继给莫家,并求太后帮她请旨让莫家商队与胡番贸易:“将来好为莫家也为那孩子留些家当。”      不久,嘉光帝便准了,并将十二公主萧蔷嫁往胡番和亲,同时迎胡番公主入大越后宫为妃。      七日后,莫家商队就随着阵阵驼玲声,载满商货,前往胡番,成为大越开国以来,第一支与胡番贸易的商队,同时也开启了两国正式往来的序幕……      夜空,没有一丝云絮,满天星辰点点,一弯明月如钩,高高的悬在星幕中,一道利落的身影落在映月轩的院墙内,在月光下扬着一个淡淡的,颠倒众生的浅笑。      可是笑容不到片刻,就被一道紧蹙的剑眉替代:这么寒的天,卧房的窗户居然没有关严?      走到窗前开了窗,纵身一跃,便到了屋内,反手关上窗,悄声走到床前,轻轻掀开罗帐,坐在床沿,抚着正熟睡的人儿的发丝,凝视片晌,低头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微微一笑,再次转向杜婉婷时,杜婉婷睁了睁眼。      可是,仅片刻她又迷糊的闭眼,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突然,她骤然睁开眼,看向坐在床边的黑影,伸手摸向他的脸,感觉一阵冰冰凉凉。      手背被他的手盖住,斯磨着他的脸,杜婉婷激动的坐起身,扑到他怀里,却安安静静的不敢开口,深怕一开口,他又像过去的每一夜一样,突然不见。虽然,此时他身上的气息那么熟悉又真实。      端木涵伸手回抱她,低头摸向她高耸的肚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走时,才仅仅显形。      他说话了,杜婉婷反而蒙了,彻底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的,想点灯,可是又不敢松手:“是不是作梦?你回来了吗?”      端木涵还未开口回答,袖中又声起“咕噜噜……”的叫声,端木涵将它取出,轻轻拉起杜婉婷的一只手,让她摸摸它:“我看到它带的信,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胡番下了降书,他将降书及请旨班师的奏折一并,以八百里快急送往京城,在军营待命。没想到,竟然先等来一只脚上绑着杜婉婷的亲笔信的鸽子,端木涵再也坐不住,就让年红玉与端木鸿在营中坐镇,自己带着可能让他免罪的宝贝,独自快马先回了京。      杜婉婷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一只手摸着床头的火石,要点灯,可仅一只手,哪里打得着火石?      端木涵将鸽子放飞到帐子外,拿过她手上的火石,点亮了烛灯,柔和的灯光,在两人身上裹起一道光晕,让他们把各自想念了五个月的人儿,看得清清楚楚……      整晚,端木涵靠坐在床头,杜婉婷偎依在他怀中,两人轻声聊着五个月来,各自身边发生的事。      次日辰正,二夫人到映月轩,杜婉婷屋里还没有动静,如兰只得进去,请她起身。      “奶奶,二太太来了。”如兰轻轻掀开帐子,见杜婉婷含笑偎在端木涵臂弯中,两人睡得正香,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帐子,眨眨眼,想许是自己看叉了,正要伸手再掀帐子时,端木涵慵懒的轻声吩咐道:“奶奶没睡醒,你让她过会儿再来。”      如兰张着嘴伸着手,愣在了原地……      端木涵起身洗漱一番,趁着家里还没炸开锅之前,换了身月白色便服,入宫请罪。      御书房内,嘉光帝听到太监来禀端木大人求见,手握着御笔呆了片晌后,才不解的皱了皱眉:“宣。”      太监退出不久后,端木涵一脸平静的向他走来,跪下,清朗的三呼万岁。      嘉光帝自他进来时,就厉色的盯着他,心里有种看走眼,恨铁不成钢的措败感,听到他的声音,更是龙颜大怒:“大胆,身为主将,无旨竟敢擅自回京。”这等于抗旨。      端木涵不紧不慢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方形青布包裹:“臣有一物,若留于边关,恐夜长梦多,假他人之手又怕有失,只得连夜带回献于陛下。”      嘉光帝一个眼神,示意太监接过,承到他的御案上。并威仪的瞅着太监打开包裹,当包裹里的东西现在他面前时,嘉光帝吃惊的起身:“这是……”      “传国玉玺。”端木涵回话道:“臣无意间在一石窟中寻得。”      嘉光帝兴奋的捧起玉玺,激动的开怀大笑:“哈哈哈,真是传国玉玺,朕终于拿到它了。”改朝换代从来不是件稀罕事,但传国玉玺却只有一块,是个稀罕物。而大越立国以前,天下大乱,这传国玉玺你争我抢得,到头来不知所踪。大越开国,却没找着传国玉玺,太祖无奈之前,只得自己命人用上好黄玉刻了一块“帝王神宝”。只是,得天下而不得天命,身为帝王,怎么能睡的安稳?历代帝王,明里暗里,都在派来查找,但近百年来,连个传闻都不曾听说。如今,此物复出,实乃天命所归,嘉光帝如何不高兴?      嘉光帝瞬间对端木涵改了态度,亲自上前将扶起:“爱卿做的好,做的好啊……”一个手握重兵之人,却能连夜回京,将传国玉玺献上,这种人若还不可信,这天底下,就再没有可信之人了。      君臣两人在御书房谈了许久后,嘉光帝颁旨,封端木鸿为定远将军,镇守西北敦州,命西北大将军端木涵携镇西大将军年红玉率三十万大军回朝……      端木涵走到宫门时,两骑商人打扮的大内高手,骑到他身边,道了声“将军”并坐在马背拱手施礼,端木涵点头示意后,两骑快马带着圣旨与端木涵的手书,追莫家商队而去,从此,他们便是行走于胡番与大越之间的莫家商人。      端木涵没有骑马也不坐轿,一路由皇宫走回了府,并到城南醉香楼,买了两只扒鸡,对街头巷尾,百姓们纷纷谈论的那西北大将军,几乎接近于神话的传奇故事,充耳不闻——这扒鸡味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了。      刚拐进荣庆侯所在的坊街,远远得就看到杜婉婷向他迎了过来,快走两步来到她身边,拢了拢她的披风道:“出来做什么?”      “等你。”杜婉婷说着,嗅了嗅他身上,顿时两眼发光:“扒鸡?”      “好久没尝着了。”端木涵笑着从袖袋中,取出一大包油纸包来:“一会儿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带只过去给她老人家尝尝。”      可巧老夫人传话,全家都到墨韵阁用饭,让钟嬷嬷来请杜婉婷,钟嬷嬷寻了出来,正好听着端木涵说得话,笑着上前:“老太太正念叨着呢,四爷回来也不去让她瞧瞧就出去了,要知道您是给她买点心,甭提多高兴。”说着,伸手接过油纸包,转身就往回走。      端木涵与杜婉婷相视而笑,并肩携手入了侯府大门。      空中,一群鸽子绕在屋顶飞旋……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